第32節
? 光明正大,竟然沒有顧忌父親,裴玉嬌心想,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他這樣出現,未免引得人拘束! 果然裴家的人都去行禮,連放魚餌的下人都停止了動作。 裴玉嬌跟在后面,慢吞吞,心里不太高興,巴望著他快些走,這樣誰都能輕松些。 耳邊只聽司徒修道:“裴大人好興致?!?/br> “一早應承過小女,今日正好得閑?!迸嵴檎Z氣淡淡,并不問司徒修來此為何,他對這位王爺當然是有很多疑惑的,兩次救裴玉嬌,兩次單獨見他,要說不為拉攏關系,很難令人信服,然他行事作風,干凈果斷,并不顧忌權貴,就拿徹查戶部一事,已得罪很多官員。 倘若有此種私心,必不會落井下石。 司徒修負手瞧著悠悠白河,笑了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閑,這等天氣,本王也坐不住,不過今日來卻是為正事?!彼龅匾粨粽?,馬毅走過來,手里托著一條長長的,形狀怪異的武器,“不知裴大人可認識?” 裴臻瞧一眼,臉色微變,顯得有些興奮:“下官早些年便聽說此物,西洋列國有神器鳥銃,與前朝火銃相似,但威力千倍,擁之百戰百勝。瞧此物,頭似鳥嘴,全身鋼鐵鑄就,細細長長,必是鳥銃了!” “裴大人果然見多識廣?!彼就叫扌Φ?,“胡將軍前些日子占了流島,發現島中數人手持此物。沖天而放,仿若炮仗,故而進獻上來,父皇瞧著有趣,賜予本王一支?!彼麖鸟R毅手里拿過來,對準天上飛過的鳥群,猛地一拉扳機。 只聽巨響過后,鳥兒應聲落地。 驚得周圍人等險些摔倒! 遠處,不明情形之人也紛紛扭頭看來。 “好槍法?!迸嵴槿滩蛔】滟?,此地距離飛鳥尚有一段距離,不是那么容易擊中的。 裴應鴻,裴應麟都是年輕人,天生就好奇,急匆匆圍上來,盯著鳥銃看。 比起弓箭,這東西顯然威力大的多,也很嚇人,放出來的暗器像是火藥,光亮閃過,瞬間消失無痕。 司徒修笑道:“在家中練了數日,才能射中?!彼养B銃給裴臻看,“比之火銃,確實不一般,一來火銃射程短,二來不中用。本王今日來,便是想聽聽裴大人的意見,假使設立一營,專練此物,若何?” 裴臻沉吟片刻:“當年也有火銃營,只瞧著新穎,對敵時齊聲放槍,反倒誤傷我方兵馬,隨之便廢除了,下官不可妄下論斷,再者,兵部可能造出鳥銃?” 任何時候,他都極為理智,看事情一針見血。 “本王已向父皇進言,父皇也同意了,想必不日便會令兵部仿制?!?/br> “假使能制出,還得反復試練,到底在對敵時能否起到作用,都未可知?!迸嵴槭种篙p撫鳥銃,“下官也希望能行,我中原總不能落后于西洋列國?!彼养B銃對準天上飛鳥,凝視片刻之后,猛地放出一槍。 轟然巨響,瞬間落下兩只鳥兒。 司徒修訝然,難怪父皇如此看中裴臻,稱他為不世出之名將,也確實天賦出眾,想他練了許久,裴臻竟然都不用適應,這便能打中飛鳥了。 “裴大人好生厲害!”他笑道,“若有那日,由裴大人cao練此營,想必是事半功倍?!?/br> 裴臻未應承此事,只道:“下官以前用過火銃,道理是一樣的?!?/br> 他把鳥銃還給司徒修。 眼見裴應鴻兩兄弟還盯著看,眼饞不已,司徒修道:“你們也試試?!?/br> 但這二人到底沒有經驗,擺弄了好一會兒不得要門,司徒修細心解釋,裴臻在旁觀看,并不插嘴。心里卻在想,勿論司徒修是何意圖,但比起其他王爺,總是在做實事,不管是戶部催款,還是這鳥銃,他心懷熱血,不知不覺,裴臻對他仍多了一些好感。 幾個男兒聚在一起交談,裴玉嬌看得驚訝極了,怎么父親沒送客呢,而且兩個堂哥堂弟,竟然還向他請教,弄得好像多熟悉似的。 她有些不安,要知道上輩子,父親得知自己嫁給司徒修,不知多惱,她又說自己被司徒修打手掌心,父親更是心疼,這兩人的關系自然不是很好。 這輩子,該怎么辦呢,父親知道司徒修想娶她,他可會同意?但她也不好說出來。 正滿腹心思時,見裴臻拿起竹竿,把魚線甩進河里,她一溜煙走到他身邊輕聲道:“爹爹,您開始釣魚了?楚王殿下不走嗎?” 身后司徒修的聲音響起來:“不知可有多余的給本王試試?” 剛才玩兒了他的鳥銃,裴應鴻哪里會拒絕,連忙取了竹竿給他:“為怕折斷,原本就帶了好幾根?!?/br> 裴玉嬌回頭一看,司徒修正沖著她笑,眸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好像在說,怎么樣,本王就在這兒釣魚了。 她咬了咬嘴唇,不看他,只依在裴臻身邊。 “嬌兒,你來釣?!迸嵴榘阎窀腿o她,“沉住氣,手不要動?!彼谒赃吔虒?,一邊又讓裴玉英,裴玉畫也過來釣魚。 在裴臻眼里,從不講什么規矩,家里姑娘們有他領著,最是快意不過,裴玉英跟裴玉畫也各自拿了竹竿,想怎么來就怎么來。 反正這一小塊地方,全是他們裴家的人,遠處都有下人守著,不會有陌生人進來。 釣得一會兒,裴玉嬌到底力氣小,手腕如細竹,一折就斷了似的,竹竿越來越往下垂,差點拿不住,這時只見有條魚線從水里揚起來,半個手臂長的魚兒掛在上面,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循著看去,原是司徒修釣上來的。 “是小草青,做魚片吃再好不過?!迸釕櫧须S從把魚拿下來,“等會兒王爺也在這兒吃烤魚吧?!?/br> 司徒修求之不得,一口答應。 裴玉嬌轉過頭繼續釣魚,使力得平衡住竹竿。 誰料司徒修釣了一條又一條,她偷眼瞧去,只見他立在河邊,半垂著眼眸,眼觀鼻,鼻觀心,全幅身心都放在了上面。側臉如玉,旁邊垂柳遮擋住光,投了一片陰影,他這樣安靜的站著,好似一幅畫。 若說俊美,當真世上嫌少有人能勝他,裴玉嬌看得會兒,移開目光,把竹竿交給裴臻:“爹爹,您來釣!” 父親上的話,定然可以贏過他。 結果司徒修聽到這句,把竹竿一拋:“本王歇息會兒?!?/br> 自家岳父,贏他不太好,可不贏,他不想讓裴玉嬌的小心思得逞,說著朝她看一眼,裴玉嬌正盯著他不樂。 她發脾氣的時候很可愛,比起以前害怕他,不知道好多少,那樣的她更鮮活,更有意思,什么情緒才有,才真實。 他微微一笑,難得的歡快,正像十八歲的年紀般青春飛揚。 裴玉嬌被他笑得突然臉紅了,轉過頭去。 裴應鴻吩咐下人們烤魚,香氣飄出來,眾人都圍上來吃,半日的時間過得飛快,河邊洋溢著此起彼伏的笑聲。 從白河回來,已是傍晚,夕陽的光呈橘紅色灑在瓦片上,司徒修剛剛踏入王府大門,隨從小聲道:“懷王殿下來了?!?/br> 他微微吃驚,走進去,面上已帶了笑容:“五哥,父皇總算肯放你出來?!?/br> “還不是為老四臉面著想!”司徒璟大馬金刀的坐在交椅上,“都是他挑的事兒,原本該關他一個,”他有些憤憤然,“如今連帶我吃這冤枉債,幸好父皇講道理,提早放我,那家伙還關著呢?!?/br> “早知五哥要來,我該讓廚房準備下,恭賀五哥重獲自由?!彼就叫扌α诵?。 “不用,我這是來帶你去吃飯?!彼就江Z瞧著他,從小把他當哥哥一樣的七弟,那個對他惟命是從的弟弟,好似有些不一樣,可他也說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同,“貴妃娘娘想你了,今兒專程叫膳房做了好些你愛吃的,你跟我一起去吧?!?/br> 司徒修略有歉意:“最近忙,忘了問候她,她身體好罷?” “還是老樣子,惦念你呢,在我面前總嘮叨?!彼就江Z伸手拍拍他肩膀,“你幼時與我一起去,哪回好的,不是先予你?我都差點以為自己不是她親生兒子?!?/br> 司徒修笑道:“好,是該去見見她,不過父皇那兒……” “我與父皇說了?!?/br> 兄弟兩個便往宮里的長春殿而去。 許貴妃十六歲入宮,歷經五年坐到貴妃的位置,在后宮中,只在皇后一人之下,自然有其本事,不止人生得漂亮出眾,性情德容都是數一數二。幼時,他失去生母,便是在這樣的許貴妃跟前長大的。 她教他做人,教他學識,關愛他,照顧他,比他原先的生母還要細心,二十歲時,他娶裴玉嬌,許貴妃甚至不惜為此與皇上爭論,她總是愿為他出頭,像是不要回報的喜歡著他這個孩子。 往事一幕幕流淌過,司徒修停住腳步,抬頭看著長春殿的儀門,上輩子,他不止丟了命,也在這兒,失去了兩個最親的人。 恍惚中,好似聽得許貴妃又說,“我待他好,也不過是為今日。璟兒,沒了他,你才能做皇帝?!?/br> 瞬間,心如刀割,直刺得他渾身鈍痛,險些不能往前走。 ? ☆、第034章 ? 剛入夏,長春殿已經設了冰鼎,徐徐涼氣從鼎中冒出,好似山野人家的炊煙。 八仙桌上此時擺了十二樣菜肴,六個冷盤,四樣熱菜,一碗羹湯,一碗甜湯,美不勝收,瞧一眼就叫人生出食欲。 司徒修走進來,看見最里面,在刻著海棠花椅子上坐著的許貴妃。她仍是原先的模樣,秀麗端莊,父皇稱她嫻淑仁慈,恰似觀音,故而賜了一座價值連城的玉觀音于她。放在殿中右側,晶瑩剔透,拈花含笑,便是皇后娘娘都頗是嫉妒。 他輕聲道:“見過娘娘?!?/br> 聲音略有些沙啞,許貴妃關切道:“莫非又哪里不適?修兒,你得注意身體,我聽皇上說,為戶部的事已經病過一回了?你過來?!?/br> 他依言走過去。 尚離著她一尺遠,已經聞到陣桂花香。 她從來不換熏香,父皇說她長情,他亦是喜歡這味道,帶著點兒甜,不濃。小時候倚在她懷里,她與他講故事,輕輕給他梳頭發,他聞著這味,只覺渾身舒服,以至于長大后,都很偏愛這種香味。 但現在,他寧愿自己的鼻子不靈了。 他走近了,許貴妃細細打量他,眉心閃過一絲憂愁:“你又瘦了,是不是府里廚子不周到?我早前就吩咐過,什么時節該吃什么,你這身子太醫說了容易上火……” “不是,是太忙?!彼π?,“辦事時,顧不上吃,隨便糊弄兩口?!?/br> “這怎么行!”許貴妃道,“身體比什么都金貴,你要是又病了,什么事兒也做不成?!?/br> 她只顧著關心司徒修,司徒璟搖頭嘆氣:“娘娘,我呢?我這還是才被放出來呢!” “你是該的?!痹S貴妃秀眉挑了挑,“你身為皇兄,還沒有你七弟牢靠,怎么就要與瀾兒打架?你被關了,我都不曾給你求情,生怕再惹你父皇生氣,往后瞧瞧你還敢?沒個章程!” 司徒璟一疊聲的道:“是我錯了,娘娘您原諒我,不過這事兒說起來,主要還是老四不像話?!?/br> “再不像話,為何專對付你?”許貴妃道,“也不見他找別人麻煩?!?/br> 司徒璟詞窮。 許貴妃暗地里嘆口氣,知道這兒子雖有城府,卻也有缺點,貪功,要不是他去告密,也不會與司徒瀾結仇,當然這仇原本就有,可眼下兩邊誰也沒沾上風呢,何必急著下刀?又不能致對方于死地,反而暴露自己了! 這一點,司徒璟還不如司徒修。 “往后你做事,非得跟修兒商量商量,打虎不離親兄弟,你一個人那么莽撞作甚?”許貴妃教導兒子,又瞧著司徒修,“你這五哥啊,還得你關照?!?/br> 所以,他做弟弟的,得為他擋風擋雨,哪怕是明刀暗箭。 司徒修垂下眼簾:“當然,只五哥做事不能瞞著我,我是一點兒不知曉?!?/br> “哎,這回算是得個教訓,四哥啊,真是條泥鰍滑不溜就的?!彼纫詾榇@條罪,必能把司徒瀾打趴了,誰料他還能尋個人背黑鍋,結果惹得自己一身sao,“不提了,咱們吃飯罷,我這正餓著呢?!?/br> 許貴妃抿嘴一笑:“都坐下吧?!?/br> 二人坐在下首。 許貴妃示意宮女給司徒修布菜:“這鳳天鵝你最是愛吃的,還有玉絲肚肺?!?/br> “謝謝娘娘?!彼就叫蕹缘寐龡l斯理。 他從打小沒了親娘,可許貴妃儀態端莊,把他教得很好,舉手投足間雍容貴氣,甚至比司徒璟還要有皇家氣派,許貴妃心想,籠絡人心難,她確實對他也傾盡了心血,難怪自己親生孩子還會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