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沈夢容不禁有幾分失望。 沈時光笑道:“時辰不早了,哥哥,咱們差不多也要回去,原本就與母親說,只玩半日的,下午,你還要陪爹爹去王家呢?!?/br> 原來還有事情,他們自然不便挽留。 兄妹兩個去上房與長輩告別,這便回家去了。 路上,沈時光忍不住打量哥哥一眼,她知道哥哥其實眼高于頂,這么多年,不曾有看中的姑娘,而今卻對裴玉嬌青睞有加,他們兩人之間的親密,她不能視若無睹。 然而,裴大姑娘雖然可愛,長得也漂亮,做他們沈家長媳卻是不成的,父親母親也一定不會同意,她不知道哥哥到底是什么想法。 或者,是自己想多了,哥哥只是把她當做meimei吧,就像對他們的小meimei時辰一樣。 她終究還是沒問。 昨夜一場雨,稍許散掉了熱氣,然而,夏日不可避免的還是來了,裴玉嬌早上去與夫子那兒學了琴,回頭就在房里打算盤。 春蔥十指,徐徐撥動算珠,經過幾月的學習,她已經頗是熟練,簡單的算術自己做,復雜的就去問meimei。 安靜的屋里,只聽到那啪啪聲,她算得會兒,手指有些酸,停下來問澤蘭:“竹苓去哪兒了,怎么到現在還未回來?我有些渴,想喝瓜汁呢,你去外面說一下?!?/br> 結果澤蘭剛出去,一個梳著沖天髻的小丫頭沖進來,急忙忙道:“大姑娘,大姑娘,你快些去救救竹苓jiejie,她都要被打死了!” 裴玉嬌吃了一驚,在侯府,竟有人敢打她的丫環?是誰??! ? ☆、第031章 ? 她忙不及的站起來問:“誰打的,在哪里?” “是二夫人?!毙⊙绢^是二房裴應鴻院子里的粗使丫頭,因裴玉嬌跟裴應鴻感情不錯,平日里總有些來往,故而身邊的丫環見面也多,這小丫頭平常就與竹苓不錯,這會兒是來偷偷報信的。 裴玉嬌聽了更不明白,竹苓為何會招馬氏打? 馬氏如今相當于府里半個主母,竹苓行事又一向中規中矩,怎么也不該惹到她??! 她疾步往外而去。 夏日太陽烈,澤蘭忙撐了油傘跟著,輕聲問那小丫頭:“竹苓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毙⊙绢^道,“好似有人在少爺書房發現什么,跟竹苓jiejie有關的,我……”她朝裴玉嬌行了一禮,“大姑娘,您快去救她吧,奴婢不便再待著,萬一被夫人發現可不得了?!?/br> 裴玉嬌點點頭。 她飛也似的跑了。 二房院子里的長寬凳上,竹苓正臥在上面,她已經被打了五記板子,年輕小姑娘雖說不是大家閨秀,可自小伺候主子的,尋常粗活從來不做,也是細皮嫩rou,哪里挨得住這種毒打,早已滴淚橫流,哀哀痛苦,可嘴里仍不承認:“夫人,不是奴婢,奴婢不曾做這種事……” 馬氏眸中閃過一道寒光。 裴家家風,講究敦品厚德,嚴于律己,不止在外,對內亦是如此,故而上有老侯爺,下至裴統,都沒有納妾,這裴應鴻兩兄弟,馬氏更是抱有很大期望,在這方面看的極嚴。如今裴應鴻十六歲,連個通房丫頭都不曾有,她原是想細細挑選,誰料到,竹苓竟然膽大,大房的丫環來勾引二房的少爺了! “給我再打!”馬氏端坐在如意頭交椅上,厲聲吩咐。 婆子舉起板子,正當這時,裴玉嬌趕到了。 眼見竹苓披頭散發,慘不忍睹,她眼圈一下紅了,好似自己的親姐妹在受苦,忍不住叫道:“二嬸,竹苓做錯何事,你要打她?” 她走到竹苓身邊,想扶她起來。 可竹苓一動就疼。 馬氏道:“你小姑娘不明白,這事兒莫管?!?/br> 委實她是震怒,才急著懲治竹苓,二來裴玉嬌向來愚笨,她覺得也不用向她交代,畢竟是晚輩。 可裴玉嬌哪兒肯:“她是我的丫環,二嬸您這樣總要給個說法吧?”她頓一頓,“竹苓很老實,您不是不知,便是祖母都說呢……” “好了?!瘪R氏打斷她,使人拿來一個荷包給她看,“竹苓的手藝想必你清楚,這是她繡得東西,如今落到應鴻書房,誰都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彼齾拹旱陌櫫税櫭?,“還寫了污穢的東西,你不曾嫁人,不便知曉??煨┗厝グ?,這等刁奴,就是你祖母知,也不能饒過的?!?/br> 馬氏可記得,她將將嫁來時,有丫環勾引裴統,沒等她懲處,太夫人第一個就打了攆走了。 外面傳她仁慈,可把持整個侯府的,不有點手段怎么行? 她看向裴玉嬌,小姑娘手緊緊握成拳頭,眼睛睜圓了,不肯相信,馬氏有些頭疼,也懶得理她,仍要打竹苓。 裴玉嬌攔住道:“只不過是個荷包,這就能定罪?”剛才打量一眼,她有些驚慌,確實荷包是竹苓的,前幾日還在跟前繡呢,可她絕不會拿去給裴應鴻,她再笨,也不會那么沒腦子,比自己還傻,她叫澤蘭,“你扶竹苓起來,咱們回去?!?/br> 竟然敢當眾與自己對著干,馬氏著惱:“玉嬌,你莫縱得奴婢無法無天,該管不管,以后有得你苦頭吃!” 澤蘭忙勸:“姑娘,要不還是聽二夫人的?!?/br> 裴玉嬌不理會,低頭看向竹苓,輕聲問:“竹苓,是你做的嗎?” “不是,姑娘,奴婢怎么會,奴婢也不知道這荷包……奴婢不明白,明明昨晚還在的,姑娘!”竹苓嗚嗚的哭,眼淚一串串落下來,滴在長凳上,“這污名奴婢不能承認,哪怕被打死!” 印象里,竹苓最是善良不過,從不曾在她面前說人是非,在王府,也不曾仗著主子是王妃就橫行霸道,司徒修打她手心時,竹苓總是敢逆著他求情,嫁人了,她原想多送些嫁妝,竹苓也不收,說她已經待她夠好的了。 這樣的人,怎么會做這等齷蹉事! 裴玉嬌打定主意要保她,大聲道:“二嬸,這事兒我瞧著有蹊蹺!” “蹊蹺?”馬氏很是不耐煩了,手放在把柄上,調整了下坐姿淡淡道,“你覺得不對,倒是說個子丑寅卯來,說不出,莫怪我打發她了事!府里還有許多事宜,一樁樁等著我呢,我沒空跟你在這兒耗,可聽清楚了?” 那不是在逼著自己,裴玉嬌心想,她還是急了,一開始該去見太夫人,如今去,只怕她剛轉頭,馬氏就得把竹苓打殘了!因平日里,馬氏就對兩個兒子極為愛護,今日這所作所為,一看就是氣狠了,這口氣不消,她不愿停手??勺约汉么跻彩谴蠓康拇蠊媚?,二嬸就不能給自己一點面子? 瞬間,她竟轉過好些個念頭,對馬氏也有些不滿起來,畢竟那是她的丫環??!meimei說,她的人,命都在她手里,可不包括別人。 她一想有了底氣,昂起頭道:“便是我現在說不出,可竹苓是我的人,好壞,都得我管。要是查出來了,她真做錯,我自然會嚴懲!” 馬氏一怔,見她理直氣壯的,不知道退讓,她更惱了,證據都在這兒,還包庇著,這是更傻了不成?她冷笑道:“玉嬌,你被這刁奴迷了心了,不分青紅皂白,我做二嬸的,不幫你教訓教訓,如何是好?太夫人都常說,要我顧著你,你看看你,被她們糊弄成什么樣了,來人,把大姑娘拉開!” 竟然仍要打竹苓,裴玉嬌驚得瞪大了眼睛,“你不能打,二嬸,竹苓是冤枉的,她絕不會……”她太著急,突然想到今兒是休沐日,大聲喊道,“誰在外邊兒,給我傳話與爹爹,叫他快來,還有祖母……,誰去傳了,我,我有重賞!” 聲音又清又脆,好像連珠炮一樣。 馬氏簡直拿她無可奈何,真鬧到這樣,只怕不好收場,她氣得站起來:“給你一日時間,你好好查,不然別怪我仍輦她出去!” 她拂袖走了。 裴玉嬌額頭上出了一層汗。 為救竹苓,她使出了全力,澤蘭瞠目結舌,沒想到主子竟那么顧念她,簡直是匪夷所思! 裴玉嬌忙使人去請大夫,又叫澤蘭再喊人過來,把竹苓抬回去。 實在傷得有些重,不能下地。 這事兒,太夫人自然知道,胡嬤嬤笑道:“您一早沒派人去調解,奴婢總算知道為何了,您是想看看大姑娘怎么辦?!?/br> “她總說著要學,學這個學那個,也有一陣子了。這回事關她身邊的人,我委實也想知,她如今是個什么光景?!碧蛉宿D動著手里的佛珠,帶了幾分笑意,“這孩子比往前有擔當了,人啊,最難學會這個?!彼f著頓了頓,“只二媳婦今兒委實有些沖動?!?/br> “許是因為大少爺?!焙鷭邒叩?,“二夫人向來看得緊,一時火氣上了頭也難免?!?/br> 太夫人沉吟著,不置可否。 “那竹苓的事兒?”胡嬤嬤又問。 太夫人道:“嬌兒不提,便當做不知罷?!?/br> 竹苓當晚就發了熱,昏昏沉沉的人事不知,裴玉嬌派丁香看著,有事再請大夫,這便去了裴臻那里。 這等時候,裴臻向來在書房,休沐日,他要么忙,要么就在家里看書,甚少會友,眼見女兒來了,他把地圖一卷,笑道:“嬌兒,這么熱的天氣,怎么還出來走?” “我想向爹爹請教件事!”裴玉嬌把竹苓的事兒說了。 聽說她單槍匹馬從馬氏那里把奴婢救回來,裴臻哈哈大笑:“真有為父之風,做得好!” 得父親夸獎,裴玉嬌喜滋滋的,倚在他右側道:“可我還沒能為竹苓洗刷冤屈呢,爹爹,該怎么辦?那荷包確實是竹苓的,也不知為何,怎么去了大哥的書房,二嬸還說荷包里夾了污言穢語?!彼龘u頭,“竹苓不會這樣的!” “你那么信任她?” “用人不疑?!?/br> “那你屋里別的丫環,你可信任?” 裴玉嬌沉默片刻:“不,當然不,我只完全信任竹苓一個?!?/br> 裴臻已經有些明白,當然這明白得基于竹苓確實是清白的份上,他緩緩道:“嬌兒,你知道什么叫懷璧其罪嗎?” “嗯,虞叔有塊寶玉,虞公想要,他不肯給,但后來還是給了,可虞公又要寶劍,虞叔迫不得己去攻打他……都是寶物惹出來的禍事?!迸嵊駤陕犓就叫拗v過,當然,他說這個,是告訴她,好些東西都能致禍。 她敘述的很清楚,裴臻點點頭:“竹苓在你身邊,一直最受重用,那么別的人,會有什么想法?假使為父只疼英兒,不疼你呢?” “??!”裴玉嬌心想,那她要氣死了! 她多喜歡父親! “你會恨英兒嗎?”裴臻問。 她瞪大了眼睛,半響恍然大悟:“爹爹,您的意思是……” “雖然疑人不用,可作為主子,也得知曉制衡之道,你在心里可以信任一個人,但做得太明顯未必有益,除非你有足夠的把控力,不然會引起屬下不滿?!迸嵴槊X袋,又失笑,“當然,內宅容易的多,畢竟是女子,總不會惹出太大的禍事?!?/br> 裴玉嬌似懂非懂,可她已經知道該把矛頭對準誰了,難怪竹苓的荷包會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裴應鴻房里! 她想了想,使人去問馬氏一個問題,回到望春苑,又把院子里的人一個個叫進去問事情,這架勢,看得澤蘭心驚膽找。 好一會兒,裴玉嬌才叫她。 “剛才我一一問了,你是最后一個?!彼粗鴿商m,明亮的眼睛里,有些憤怒,有些憐憫,也有些惋惜,“午時就你跟白桃,劉婆子出去過,劉婆子說,她瞧見你往二房去的,你說,你去干什么?” 澤蘭在這瞬間,心都好像停住了一樣。 “奴婢,奴婢沒干什么?!焙靡粫?,她才咬著牙道,“正當空閑,奴婢想去那兒看看芍藥?!?/br> “不早不晚的,偏是那會兒?”裴玉嬌想起竹苓被打爛的屁股,一拍桌子喝道,“你還想撒謊!竹苓的荷包只有你拿得到,你們住一間的!你為什么要這樣陷害竹苓,就因為我對她好嗎?可你怎么不想想,我原先也一樣對你,誰叫你滿肚子的壞水呢,所以我才不理你!可我還想著,興許你能改呢,可你越演越烈……” 澤蘭不承認,哭道:“姑娘,不是奴婢,分明是竹苓,姑娘你想想,你經常見大少爺的,竹苓對大少爺起了意也不是不可能?!?/br> “你給我閉嘴!”見她還顛倒黑白,裴玉嬌大怒,她很少有這樣的怒氣,明明自己給了她坦白的機會,可澤蘭卻不聽,人為何,能壞的那么固執?她猛地道,“來人,把她拉出去,給我打板子,打到她承認為止?!?/br> “姑娘,不要啊,求您饒了我!”澤蘭終于害怕了,也明白姑娘早已不是以前的姑娘,糊弄不得,她倒豆子一樣道,“是奴婢,是奴婢放的荷包,奴婢見姑娘總是不用奴婢,才生了怨念,還請姑娘饒過奴婢??!” 她拼命的磕頭,雪白的額頭上立時一片青紫,哀哀的哭,像是有多傷心,有多悔恨。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兩輩子,澤蘭都做錯事,可見她的心長歪了,她起身去上房,告知太夫人:“都是我沒管好,澤蘭心養大了?!?/br> 真是個體貼的孩子,畢竟是她親手選的,可裴玉嬌卻攬在自己身上,太夫人道:“打一頓發賣了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