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突然想到這個人,裴玉嬌忙晃了晃頭。 澤蘭雖然也跟著主子上來,可滿腔心思都在另一艘游舫,她依在欄桿上,直勾勾盯著那處,旁的人都圍著聽琴,忽然聽她叫道:“姑娘,那邊又來了一艘游舫呢?!?/br> 裴玉英見她大呼小叫,訓斥道:“一驚一乍作甚,白河上本就都是游舫?!?/br> 澤蘭聲音小了些,垂頭道:“是專程找幾位公子的?!?/br> 這么一說,姑娘們也好奇了,裴玉嬌探頭去瞧,因本也離得近,果見慢慢靠近的游舫上,從船頭走出來一個人,穿了身青蓮色的單袍,滾邊繡著云鶴暗紋,也不知是什么織就的,在陽光下閃閃爍爍,如同星河環繞。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尊貴非凡。 裴玉嬌臉色驟變,一下握住了竹苓的手,她沒想到,司徒修竟然會來! 竹苓卻一喜,小聲道:“姑娘,是楚王殿下呀?!?/br> 見她笑意盈盈,裴玉嬌臉都要急歪了,她當然記得竹苓說的喜歡,可她覺得那完全是無稽之談!什么喜歡,他肯定不會喜歡自己,這么糾纏定然是有別的原因,只是自己還沒有想到罷了。 但不管如何,她再不想與皇家有關系,那個地方,實在可怕。 她往后縮了去。 裴應鴻,裴應麟是認識司徒修的,迎到船頭,行禮道:“見過楚王殿下?!?/br> 旁的人都是一驚,誰也不曾想到會有皇子來此,沈夢容,徐涵,連同船上十來個隨從也連忙跟著行禮。 司徒修目光在沈夢容臉上掠過,淡淡道:“不必拘束,本王原也是來此游玩?!彼聪虼瑑?,只見里面案幾上已經擺了酒盅,笑了笑道,“諸位頗有興致,倒是本王打攪了?!?/br> 說是這么說,自個兒卻徑直走向里面,大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 眾人只能跟著前去。 他這回卻是看向徐淵:“張大儒如今身子可好?本王有幸,六歲時曾見過他老人家一面,你是他高徒……”他一邊說,一邊竟親自斟了酒遞到徐涵面前。 這么大的面子! 徐涵向來自傲,他也有這個本事,可司徒修畢竟是王爺,到底也疑惑,他為何如此高看自己。 唯有司徒修知,這是他未來妹夫,也是極少數能看清局勢,始終站在他身邊的摯友。當然,他們的感情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是來源于那年,在嶺南的并肩作戰,同生共死。 ? ☆、第021章 ? 對面游舫來了王爺,消息很快就傳到姑娘們這兒。 何淑瓊大為吃驚:“楚王,七王爺嗎?”她問裴玉畫,“他與你們裴家交好?” 因為據她所知,司徒修跟沈家肯定沒關系,跟許家自然也沒有,那么,就只剩下裴家了。 裴玉畫搖搖頭。 雖然聽說司徒修來過一次侯府,可也就那一次,她道:“許是來游玩,正巧聽說,來看看的罷?” “怎么會!”何淑瓊不相信,“我爹爹說,幾位王爺,只有楚王最不愛與人結交的,尋常哪里會主動來見,而且現在白河上那么多人家,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br> 裴玉嬌越聽越心虛。 整個人躲在最里面,暗自心想,他該不會是為自己來的罷? 不會不會,可能是與大哥,二哥交談過,覺得他們投緣,才來結交的,不然怎么會去那邊的游舫呢,還跟他們喝酒,她一邊想,一邊把手指甲放在嘴里咬。 竹苓忙道:“咬壞了,還臟?!?/br> 她忙拿出來,輕聲道:“竹苓,不知道他來干什么呢!” “許是為姑娘罷,”竹苓在她耳邊道,“可能人太多,楚王殿下也不好直接見姑娘,便迂回去那頭了?!?/br> 裴玉嬌心里咯噔一聲,忙就想回家,可抬起頭,看到裴玉英探究的眼神,她一下直起腰,藏起心虛。 meimei太聰明,不能讓她看出來,她走到另一邊,去看風景。 遠處,隔著岸,有青山也有密林,還有幾艘游舫,十分豪華,比起他們租的,大上許多,也高了許多,她不知道,其中有一艘上正站著四王爺,也就是燕王司徒瀾。他在船頭眺望,嘴角帶著輕挑的笑容,問隨從江巖:“七弟真在那兒?” “是,與裴家兩兄弟,還有沈家公子,許家公子喝酒?!?/br> “少見?!彼就綖懯种冈谕壬陷p敲了兩下,皺了皺眉道,“七弟這人甚少來白河,別說與人喝酒了,便是我請他,都推三推四,”他眼睛一轉,“不過他最近很看重裴家,或者是……皇貴妃一早為五弟選了袁家姑娘,這兩年定是要成親的,后面便輪到七弟,許他是看中裴家姑娘?”他自言自語,“裴臻立了大功,沒讓父皇失望,越發重用?!?/br> 謀士鄭易道:“王爺,七王爺此舉興許是為相助五王爺,比起三王爺,畢竟五王爺仍是勢單力薄?!?/br> 司徒瀾嗤笑一聲:“五弟也不過仗著貴妃娘娘得寵,只他們許家目中無人,囂張跋扈,早晚出事,他還蒙在鼓里呢!” 鄭易也跟著笑起來,滿臉不屑:“委實不是大將之才,七王爺跟著他倒是浪費了,不如……” 司徒瀾搖搖頭:“他不知變通,認定了人便不改主意,外面怎么說,講他是五弟養得一條狗,他又何嘗放在心里?”他呵呵笑了兩聲,“他小時候死了親娘,貴妃娘娘跟五弟待他好,他自然是偏向他們的,便是拉攏過來,誰知又安的什么心?” 到時候倒戈,更是麻煩! 鄭易想了想,便也不提了。 司徒修在艙內飲了幾盅酒,與幾位公子談笑風生,時間如流水般過去。 云朵不知何時聚在一起,遮擋了大片天空,太陽隱在里面,只把云邊染了一層金色,倒映在水中,白茫茫的,而船艙內慢慢的也陰暗起來,姑娘們彈琴賞花,吃些點心,說了好一會兒話,身上也有些乏意。 沈時光走到外面,抬頭瞧了瞧:“該是要回家了,這天已沒有早上好?!?/br> 姑娘們都走出來。 果然是漸漸陰了。 裴玉嬌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好不舍得跟沈姑娘分開呢!” 沈時光笑著摸摸她腦袋:“莫傷心,下回咱們再聚?!彼谷巳ヅc對面的幾位公子說,一邊叫船夫把游舫劃向岸邊。 等到她們陸續下來,那邊的游舫也過來了。 當先走到岸上的便是司徒修。 皇室子弟,天生有高高在上的氣勢,何況生得那樣俊美,只是一露面,便引得姑娘們紛紛相看,何淑瓊跟裴玉畫的目光也落在他臉上,因她們從未見過,暗地里一陣驚艷,何淑瓊輕聲道:“楚王殿下的生母聽說生得極美的,所以當初才受寵,可惜美人薄命?!?/br> 裴玉畫輕撫垂發:“皇家雖富貴,卻也輕易嫁不得?!?/br> 除非那王爺皇孫對自己寵愛有加,不然她是不會賭上自己的一生的。所以即便沈夢容那樣出色,可對她冷淡,她才生出的一點愛慕之心,瞬間就沒有了。 與裴玉英一樣,她也是個極驕傲的人。 幾位姑娘輕聲細語,唯有裴玉嬌不說話,低著頭假裝沒看見司徒修。 司徒修遠遠瞧見她恨不得逃走的樣兒,惱她膽小,又惱她說話不算話,只當著眾人的面,他拿她沒辦法,畢竟自己身份擺在這兒,只得壓下想接近卻沒法接近的焦灼感,轉過頭,與幾位公子辭別,順便又邀徐涵與他一同回去,請教些學識。 兩人翻身上馬。 眼見他要走了,裴玉嬌松了口氣,原來不是來見她啊,果然是為堂哥堂弟呢……不過,他怎么跟徐涵那么好? 記憶里,因她愚鈍,祖母父親挑來撿去沒尋到合適的,故而是meimei先嫁出去,那時候司徒修與徐涵還沒什么交情,后來她嫁給司徒修,二人成了連襟才認識。但好像也不太來往,因他們兩個都是冷淡的性子,家族聚會,便是遇到,也只寥寥數句問候,這輩子,他怎么跟徐涵那么投緣了? 是因剛才在游舫相談甚歡? 裴玉嬌弄不明白,但沒來找她最好,她跟著meimei們坐上馬車。 打了個呵欠,她把腦袋靠在裴玉英的肩膀上。 小小的臉上滿是疲憊,裴玉英捏捏她的手問道:“累了?” “嗯?!睘榱烁驎r光打好關系,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偏偏司徒修突然出現,她又一直有點緊張,現在完全放松,就覺得好困。 “那你睡會兒?!迸嵊裼⒆?,讓jiejie更好靠一點。 兩個人感情那么好,叫裴玉畫都嫉妒。 可惜母親就只生了她一個女兒,她撇撇嘴兒:“我還累呢?!?/br> 裴玉嬌忙道:“那你靠著我,咱們一個靠一個?!?/br> 裴玉畫噗嗤笑起來:“睡你的罷,就你那小肩膀,我靠著難受?!?/br> 但心里到底高興,她依著車壁閉上眼睛。 誰料,行得片刻,前頭馬兒突然一聲嘶鳴,聲音大得叫三個人都瞪大了眼睛,裴玉嬌小腦袋里還有點迷糊,問道:“外面怎么了,是馬兒叫了?”剛說完,就覺馬車一陣顛簸,裴玉嬌身子撞到裴玉英,裴玉英撞到車壁。 裴玉畫尖叫道:“胡二,你怎么趕車的!” 胡家三代都是車把式,這胡二是這一代的老二,平時趕車功夫很不錯,從來不會這樣不上道。 “馬兒許是被什么扎到了?!焙仓?,他不知怎么回事兒,畢竟這匹馬趕了好幾年,一向很聽話,他拼命拉著韁繩,滿頭大汗,“小人控不住……一會兒不得已,恐是要姑娘跳下來?!?/br> 馬車此時已經偏離了官道,沿著斜坡直往下奔。 這車都是木頭坐得,顛起來,簡直要人命,三個姑娘在里面亂成一團。 眾人是一起離開的,很快大家都知道了,馬毅打馬趕上,稟告道:“王爺,裴家的馬車出事兒了!” 司徒修猛地拉住馬:“什么,在哪兒?” “西邊,好似馬兒瘋了?!?/br> 司徒修大急,調轉頭,忙追了過去。 徐涵聽說是裴家,也沒有遲疑。 沈時光從車窗往外看,遠處,裴家的馬車快得跟一陣風似的往前直奔,好像還有東西掉了出來,一路落下不少散件,再這樣下去,馬車可要散架了,她叫道:“這可怎么辦,哥哥,你快去瞧瞧!” 那一行道上,瞬時只見前前后后,五六匹馬沿著斜坡沖下來。 其中司徒修與徐涵來得最快,司徒修騎得又是萬里挑一的駿馬,自然是遙遙領先。 趕到馬車旁,眼見那馬絲毫沒有停下的趨勢,他揚起手中長劍,猛地斬下,馬失前蹄,立時倒下來,然而車廂因之前的力道,并沒有收住,仍是往前推行了好一段才嘎然停下,一時塵土飛揚,揚起陣陣輕煙。 司徒修把長劍一拋,翻身下馬,疾步上去把車簾拉開,只見里面兩個姑娘都被撞得暈了過去,唯有裴玉嬌睜著眼睛,抱住裴玉英的腰,滿臉淚水。 他探身進去,把她抱出來。 完全沒有一點猶豫。 徐涵趕來見到,頗是驚訝,暗自心想,莫非這裴大姑娘是他意中人? 司徒修看他不動,皺眉道:“你愣著干什么?馬車指不定塌了壓下來!” 徐涵目光往里一瞥,看見裴玉英,她眼睛閉著,秀氣的柳葉眉因為疼痛,微微顰著,想起平日她神采飛揚,此時卻柔弱如水,叫他心頭忽地生出幾分憐惜。 司徒修見狀道:“左邊的裴二姑娘,你先抱她出來?!?/br> 裴玉嬌這時已是清醒,聽到這句,叫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