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才學,也算不得會,反正這花兒本來就好看,不需修剪也挺有意境的?!彼巯聛?,放滿了竹籃,笑得眼眉彎彎。滿籃的海棠,白色如霜,粉色如霞,與她相比,瞬間都遜色了。 看著眼前嬌艷的面孔,孟楨心里一跳,微微笑道:“我也算幫了你,玉嬌表妹,能不能送我兩枝?” “當然可以了,說起來,上回你給我一整盒蜜餞,我都沒法謝謝你,這花算什么?!彼芸犊娜×藥字Τ鰜磉f給他,“很香呢,放在屋里,你念書時乏了能看看?!?/br> 孟楨往前一步,擋住旁邊竹苓的視線,伸手去接。 瞬間,他略帶些涼意的手指碰到她。 裴玉嬌嚇一跳,想抽回來。 可他一下抓緊了,連帶著海棠花。 她白嫩的手指仿若伸入蛇洞,被咬住一樣。 抬起眼,看到他溫柔的笑。 她的臉微微發紅。 孟楨很清楚裴玉嬌,這樣的小姑娘因為愚笨,尋常很少出去,見過的男人也少,不曾開竅過。如今被他一碰,定是一顆心如小鹿亂撞,他只要引得她情動,喜歡他,以后要娶她,易如反掌。 不過,也不能cao之過急。 他很快就松開手,輕聲道:“謝謝,我一定放在書房里?!?/br> 他帶著花枝飄然而去。 好像剛才抓到她,只是意外。 所以裴玉嬌也糊涂了,畢竟這件事,上輩子并沒有,孟楨對她一直都很親切,好像大哥哥對meimei般,從來不曾像今天,難道真是因為不小心?不小心到連同花枝跟手指都抓住了?她摸了摸手指,滿腹疑惑。 帶著海棠花,她去見太夫人,又去見meimei,最后又在裴臻書房的花插里插了幾枝。 晚上裴臻回來,見到花,皺眉道:“誰來過?” “大姑娘,今兒折了好些海棠花,送了一圈呢?!迸拘Φ?,“也在老爺這里留了一些,還跟夫人畫像說了會兒話,奴婢沒聽清?!?/br> 原來是她。 裴臻坐下來,伸手拿起一枝,放在鼻尖輕嗅。 恍惚中,好像看到妻子每日來他書房,放上一些花,有時候是茶花,有時候是茉莉,有時候是玉簪,她總是滿身的花香味,就像是花妖變成的一樣,可人卻一點不嬌氣。太夫人生病,她整日伺候,從不喊苦,哪怕自己身體也不好。 后來懷著裴玉嬌生了場病,導致這孩子天生有些愚笨,太夫人愧疚,格外寵溺裴玉嬌。 想起往事,他心口鈍痛,那時,自己要是在京都就好了。 他把花枝輕輕放在案上,起身走了出去。 三月十六日,東平侯府的姑娘們收到了寶嘉長公主的請帖,邀請她們十八日去參加茶詩會。 說起這寶嘉長公主司徒弦月,原是宗室之女,少時頗得皇太后喜歡,常召至宮中,從郡主晉封到公主。后來下降許家公子,不到一年便和離了,這十幾年來,她一直獨身,再不曾嫁人,也沒有一子一女,聽起來頗是叫人同情。 然她才華橫溢,琴棋書畫,天文地理,無不涉獵,乃京都第一大才女,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恐天下沒有幾個女子能如她這般瀟灑。她每年還在蘭園開辦茶詩會,邀請眾位姑娘相聚,賞花吟詩,沒有不肯賞臉的,漸漸的,甚至以參與其中為榮,反而不曾得到請帖的,暗暗失落。 所以,裴玉英自然要去的,她喜歡寶嘉長公主,也羨慕她這樣的生活,倒是裴玉嬌有些心思。 她原來并不知司徒修弦月的事,還是嫁給司徒修,有次中秋,皇室中人在宮中聚會,司徒弦月也來拜見,只她這人有些清高,燕王妃看不過眼,私底下竟與晉王妃說她不過是個外室,不知得意什么。 她沒弄明白,回頭去問司徒修,結果他讓她非禮勿聽! 哼,又不是她想聽的,正巧聽到而已。 ? ☆、第016章 ? 到得那天,早上起來,她還沒有穿好裙衫,裴玉英急忙忙就過來了。 “meimei,你來得這么早,吃飯了嗎?” “不曾,我來看看你?!?/br> 裴玉嬌笑道:“那在我這兒吃好了,竹苓,你去吩咐廚房,要雙份的?!?/br> 竹苓答應。 裴玉英拿起梳子,給她梳頭發。 裴玉嬌頓覺壓力很大,不用說,定是要她在別人面前留個好印象了。 裴玉英手很靈巧,一會兒就給她挽了雙垂髻,又插上數十朵淡黃色的珠花,還有紅瑪瑙圓珠點綴,清新可愛。她上下一瞧,很是滿意,叮囑道:“jiejie,自打你摔了頭,這是頭一回在眾位姑娘面前亮相,一定要漂亮些,你記得……” “我知道,我不會胡說,亂跑的!”裴玉嬌一口答應。 等到二人用完飯去上房,裴玉畫已經等著了,見她們姍姍來遲,嘖嘖兩聲:“弄這么半天,可是想艷壓群芳?” 裴玉英笑起來:“你也很漂亮啊,誰壓誰難說?!?/br> 裴玉畫被她一稱贊,滿心高興。 這段時間,三人無甚矛盾,相處起來還算愉快。 太夫人的目光依次掠過去,連連點頭:“打扮的很大方,等去了,姐妹間和和睦睦,不要給人看笑話?!?/br> 三人應是。 馬氏又拉著裴玉畫交代幾句,她們出去垂花門,坐了馬車前往城外。 寶嘉長公主在城內當然有公主府,只尋常從來不住,都住在外面的蘭園。 蘭園占地三四百畝,極為廣闊,庭院內,樓臺亭榭錯落,園子按著江南風格來建,透著一股子婉約。這等季節,走在其中,好似都不在京都,耳邊還聽得鳥語,裴玉英想起來,司徒弦月,養了好幾只大鸚鵡,還有一些畫眉鳥。 她過得日子啊,跟神仙一樣。 裴玉英也忍不住四處相看,裴玉畫更是羨慕,輕聲道:“不知她怎得那么富貴?!?/br> 論起來,她父親也不過是皇上的遠房堂叔,早就沒落了,不過司徒弦月仗著一身才華得皇太后欣賞,才封了公主的。 裴玉英搖搖頭:“莫論是非?!?/br> “只是好奇?!迸嵊癞嬘袝r很不喜歡裴玉英的嚴肅,明明都是姑娘家,她怎得跟長輩一樣! 她轉頭牽住裴玉嬌的手:“jiejie,你說這鳥兒的叫聲怎么那么好聽?!?/br> “是啊,好像在唱曲兒一樣,它們是不是在互相說話?” 裴玉嬌就可愛多了。 裴玉畫嘻嘻笑:“咱們回家,也讓祖母買幾只好不好?早上起來就聽到,多有意思?!?/br> “嗯,當然好,不過早上會不會嫌吵,萬一很困……”裴玉嬌有時候會睡懶覺。 “倒也是?!迸嵊癞孅c點頭。 說話間,已經走到園中的蘭庭。 司徒弦月喜歡蘭花,蘭園蘭庭,都是用了蘭字,庭中蘭花數目足有五十余種,而此處開闊,也適宜聚會,已經有好些姑娘在了。裴玉畫瞧過去一眼,撇撇嘴兒道:“許黛眉還沒來,又有一個朱玫,她單名怎么不是‘頭’呢?!?/br> 豬頭。 裴玉嬌噗的一聲。 裴玉英皺眉,斜睨裴玉畫一眼:“你又在氣什么?” “怎么不氣,這朱玫本來算什么,如今要嫁燕王了,瞧她這得意勁,以后咱們遇見她,還得喊她一聲王妃呢?!?/br> 上輩子,朱玫確實是司徒瀾的妻子,燕王妃,人有些刻薄,說司徒弦月乃外室的便是她。裴玉嬌也不喜歡,因為朱玫瞧見她,總是露出一副鄙夷的模樣,看不起她笨,甚至,還有些看不起司徒修。 不過她的命也不好,裴玉畫微微嘆口氣:“都說富貴險中求,做王妃,其實還不如做個尋常人來得快活?!?/br> 聽得那二人訝然。 裴玉英輕笑道:“jiejie有如此覺悟,著實不易?!被始覠o情,如今太子被廢,數位親王內里傾軋的厲害,誰也不知道哪日,哪位就隕落了。她與裴玉畫道,“你既知她是誰,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得罪?!?/br> 裴玉畫這話也贊同,京都藏龍臥虎,刺眼的人多呢,難道還能一個個都不理? 她嘆口氣,跟著裴玉英去與那些姑娘見禮。 零零總總,有二十來位。 東平侯府在京都也非無名之輩,裴臻又立了大功,眼見她們過來,姑娘們又轉了頭迎上。 正互相問禮,許黛眉到了,看到裴玉英,柳眉一挑,像是勝利者一般笑道:“二姑娘,別來無恙?” 她語氣滿是挑釁,加之向來在貴女圈囂張慣的,誰也不愿意得罪她,故而眾人都有作壁上觀之舉。 蘭庭里一時安靜極了。 這安靜叫人滿身尷尬。 裴玉嬌都替meimei難受,然而裴玉英輕聲一笑道:“看許姑娘滿面春風,許是有得意事,不妨說來聽聽?” 竟然絲毫沒有動怒,一派光風霽月。 許黛眉著惱,真不知裴玉英為何還有如此底氣,她可是被拋棄的人!她瞧了裴玉嬌一眼,她jiejie也是,都是嫁不出去的,不屑道:“我從來不曾失意,何談得意。我只是關心你們,裴大姑娘也有十六了,倒不知你與她,哪個先嫁出去呢?!?/br> 這話就有點過分了! 裴玉英原是不想當眾與她翻臉,可她這樣諷刺,也觸到逆鱗,面色稍許冷了些道:“如今衣冠楚楚,得魚忘筌的男人甚多,早早嫁出去,不如晚一些,看錯人,將來恨不得挖出眼珠子,因世上從來沒有后悔藥可吃,許姑娘,你說是嗎?” 有些人未曾聽出來,聽出來,得知內情的,只替許黛眉丟臉。也不知她有什么好得意,那周繹,只是個朝秦暮楚的男人! 不曾聽懂的,悄聲問別人,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許黛眉聽得竊竊私語,臉一下變成了豬肝色。 裴玉畫撫掌而笑:“有些人,真不知道丑字怎么寫,要我,早挖個地洞鉆進去?!?/br> 許黛眉再難以忍受,轉身跑了出去。 眾位姑娘私底下還不是看不慣許黛眉,都轟然笑起來。 反正她走了,也不知是誰在笑。 幾個婆子見了,輕聲去告訴司徒弦月。 她素白的手取了些雪膏,抹在掌心,三十來許的人,皮膚柔白細膩,最多像二十出頭的女子。容貌也是姣好,瓜子臉,杏眼,高鼻,小嘴,挑不出什么瑕疵,如一定要挑,定是瘦了些,顴骨有些高。 “沒有教養,我瞧在貴妃娘娘的面子請了她,仍是失策,明年不必請她了?!彼葡驅γ孀囊晃荒贻p男子,他穿了湖綠錦袍,背靠著海棠交椅,有幾分慵懶,卻也讓人忽視不得。她嘴角露出笑意,像是漫不經心的問,“你剛才說,你來看哪家的姑娘?” 蘭庭里,奴婢們設下案幾錦墊,端了瓜果點心上來,又倒上好茶,姑娘們紛紛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