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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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當心點,去吧?!?/br> 小仆機靈地一點頭,貓著腰貼著墻角一溜跑,小心地鉆進了書房外圍的花圃樹叢里。 方管事回到太守府里,大管事朱榮正等著他。 “如何?” 方管事搖頭:“還是進不得。那守門的衛兵原是猶豫,但錢大人出了來,將我們擋下了。我打聽大人們議的何事,錢大人也未曾透露半句,言語之間還有責備。只說會到夜里,讓將飯菜送過去?!狈皆绱诉@般地將事情詳細與朱榮說了。兩個人臉上皆有愁容。 朱榮道:“我問過衙門文書庫房管吏了,白大人將近五年的卷宗全都調了過去。今日便這般與大人耗了一日,怕是在翻舊賬找毛病?!?/br> 方元皺眉:“大人為安姑娘說話,也不是無理無據,此案確是太過牽強,就連文吏也道,主薄大人那處也是說不出什么鐵證來。依規矩,便該將人放了,往別處再仔細探查。日后找出新線索,再抓人不遲?!?/br> “那白英大人久居京城,與大人素未謀面,但似乎成見頗深。想來也是想借這案子給大人個下馬威。翻那舊賬,怕也是如此。話說回來,有許多事可是與錢大人有關的,主薄大人也脫不得干系,既是他們一共商議,該會無事才對。但事情總歸是太怪?!敝鞓s沉思著,他跟隨姚昆多年,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方元道:“確是極怪。我瞧著,錢大人的態度不太對。難道白大人真是抓著了什么把柄,錢大人想撇清楚干系,便故意如此?” 朱榮惱道:“他親爹可還在牢里關著呢,他能撇清什么干系?” 方元卻是道:“包庇縱容還是大義滅親,那還不是一張嘴的事?!?/br> 朱榮皺眉。 方元繼續道:“說起來,自龍將軍領兵入城,懸案是一件接一件。馬場被燒,徐媒婆無端自盡,安四姑娘失蹤,謝金身亡,姜氏衣鋪被燒,劉則那一案死了許多人,李長史莫名摔死,霍先生突然自刎,那嫌犯唐軒被大人放了后也突然自盡了……這一件接一件,白大人若是有心刁難算賬,大人若想撇得清楚怕也是難了?!?/br> “這些事都是與細作有關,也不全是大人的責任。大人盡心盡力,花費了多少工夫,你我都是看到的。再者說,如今前線戰情如此,須得全郡上下齊力支援,太守之位何其重要,諒那白大人也不敢妄動?!敝鞓s說完這話,卻也猛然反應過來,可就是因為太守之位太重要,所以龍將軍若是戰敗,太守自然也得跟著擔責,巡察使有權查懲,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更何況,如今一樁樁一件件,詞多著呢。 方元道:“你說得對,前方戰況才是最緊要。打了勝仗,便能腰板挺直,聲音大些,若敗了,便是做什么都不對了。也不知四夏江的具體情況如何?!?/br> 坊間傳言有村民說昨日在山上看到四夏江那頭焚煙傳信,但衙門這頭還沒有收到官方的戰報,白英又一直緊逼查案,似乎卯足了勁想在中蘭城揪出細作來,好反制南秦,幫助前線取勝。方元與朱榮愁容相對,真有些著急,盼著戰報又有些擔心會是壞消息。若是四夏江也打了敗仗,那就太糟糕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龍大將軍,千萬要挺住才好。 一個傳令兵氣喘吁吁地由衙差領著趕到郡府衙門太守書房那兒,大聲道:“奉龍大將軍之命,向白大人、姚大人報重要軍情!” 衛兵將他攔下,查了他的令牌,問了他的姓名,正待進屋去報,一直坐在窗前盯著外頭情形的錢世新搶先進了來:“何事?” 傳令兵緩了口氣,一臉興奮,將那話又說了一遍。 錢世新看他的表情,心里一動,將他帶到一邊,道:“大人們正在商議要事,你把事情告訴我,我轉告大人們?!?/br> 傳令兵興奮道:“報大人,龍將軍親自領軍,于四夏江大敗南秦,已殺到對岸,攻占了南秦的江生縣?!?/br> 錢世新不動聲色,冷靜道:“如此,戰線推到江那頭,防守恐怕不易,南秦隨時會反撲,龍將軍可需要什么援助?” 傳令兵笑著搖頭:“南秦焚煙報信,于是石靈崖那頭的南秦與東凌集大軍猛攻,欲在石靈崖處取勝,以鉗制龍將軍于四夏江的戰果。但那樣正中了龍將軍的誘敵之計。楚將軍退守石靈縣,南秦與東凌大軍長驅直入,一路追擊。楚將軍領軍邊打邊退,石靈崖口一封,各村各處陷阱一拉,各處埋伏的軍隊涌出,將他們盡數拿下了?!?/br> 錢世新腦子一懵:“你說什么?” “大人,我們在石靈崖也大勝,甕中捉鱉,拿下了他們近萬人的大軍?!眰髁畋苁桥d奮,為自己是來報此消息的人而感到自豪?!澳锨貨]戲唱了。石靈崖與四夏江,全是我們的?!?/br> 錢世新緩了一緩,想消化一下這些消息:“近萬人,如何擒得???” “石靈縣早已騰空,各處都做好了困敵的準備,擒得住。人手、糧食、兵器全都備得齊齊的。具體細節我也不知,但事情就是如此的?!蹦莻髁畋统鲆环庑艁恚骸斑@是龍將軍親筆信函,要交給白大人和姚大人的?!?/br> 錢世新接過那信:“給我吧,我拿進去給他們?!彼瓜卵?,看著信封上龍大蒼勁有力的筆跡,還有他的封蠟,問道:“有傳聞昨日四夏江處有起煙,便是這戰事嗎?” “是的?!眰髁畋?。 “你方才說,龍將軍攻下了南秦邊境的江生縣,于是石靈崖那頭接了消息,這才猛攻石靈縣。那你是如何不到一日工夫拿著戰報趕回來的?”他在撒謊,一定是。這是龍騰的詭計。 那傳令兵笑道:“龍將軍料事如神,成竹在胸。他讓我拿了信先回來,若是看到四夏江那處有南秦的黑煙,便是他已攻到江生縣,接著石靈崖揚旗鳴鼓會有大戰。我一路往中蘭城趕一路留心,看到石靈縣和高臺縣連綿灰煙,便知楚將軍大勝。按將軍的囑咐,馬不停蹄,給大人們報信來。兩處的軍情捷報,此時也定在路上了?!?/br> 侯宇也一直在不遠處守著,看得屋前有動靜,便過來了。他站在錢世新不遠處聽完了那傳令兵的話,與錢世新互視一眼。 兩人心中都明白,這戰報來得如此急,還未開打便讓傳令兵上路準備,龍騰果然對中蘭城內的境況是有戒心的。他必是有十足把握才敢如此安排。早早清空了石靈縣,暗設擒敵陷阱,他的戰略計謀設得長遠,那什么連吃敗仗,狂傲自大,也必是與楚青一唱一和地演戲。龍騰不在石靈崖,南秦大軍才敢去攻那處,就是因為盯緊了石靈崖,反而忽略四夏江,反被龍騰兩處得手。 錢世新笑道:“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這就去與大人們稟報。你一路辛苦,快先去吃杯茶歇歇腳,讓廚房給你做些熱飯菜?!卞X世新轉向侯宇:“帶他下去吧?!?/br> 傳令兵與侯宇均應了聲。錢世新又囑咐那傳令兵莫離開衙府,大人們說不定還得找他問話的。 傳令兵施禮,跟著侯宇走了。 錢世新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將龍大的信塞到懷里,然后轉身回到屋前,與守門的衛兵低語了幾句,進門去了。 躲在樹叢里的石頭屏聲靜氣,他之前還擔心他們說話他會聽不著,結果這般巧錢世新帶著那傳令兵往屋邊一站,竟就站在他藏身之處的前面。 石頭聽得捷報很是興奮,龍將軍啊,那可是個大大的英雄。真想見到真人一面??蛇@激動只能壓著,半點不敢動。直到錢世新回到屋里,石頭還蹲在原地,大氣不敢喘。 等了好一會,再無動靜。石頭有些耐不住了。他小心退了出來,躲過衛兵的視線,穿過衙府后門,朝太守府奔去。 方元與朱榮正在細細商議,今日無論如何,多晚都得見到太守大人一面,眼下究竟是何狀況,需要做些什么,他們心里也好有數,早些安排。 正如此這般地推斷著各種可能和想著對策,卻見方才那去潛伏書房外頭的小仆石頭飛奔回來。 “見過朱管事、方管事?!笔^跑得有些喘。 “如何?可探聽到什么?” 石頭道:“因得藏得好些,故而離書房有些遠,衛兵還挺多的?!?/br> “說重點?!敝旃苁掳逯槾驍嗨?。 石頭忙道:“未曾聽清屋內說得什么,倒是白大人嗓門挺大,似乎很是生氣。但是門外的事我聽清了。有位傳令兵亟亟來報,說龍將軍在前線打了大勝仗?!?/br> “什么?”朱管事、方管事異口同聲,很是關切。 石頭將那傳令兵所言一五一十地全說了。朱榮、方元驚得目瞪口呆,而后狂喜。龍將軍大勝,那他家大人也算立下大功,顏面有光,白大人還真不能如何了。若翻舊賬,那有得琢磨對峙查驗的,如今緊要的,還是當前的戰事! 朱榮忽地心一跳,問道:“那錢大人聽了傳令兵所言,如何說的?” “錢大人拿了信,說會與大人們好好說這事,然后讓侯衙頭帶著那軍爺下去歇息用飯?!?/br> “然后呢?”方元追問。 “然后錢大人就進屋去了?!?/br> “進屋之后呢?” “就沒了?!笔^撓撓頭,“我等了一會,沒什么動靜,便趕緊回來報信了?!?/br> 朱榮與方元再對視一眼,如此重大的消息,錢世新進屋一通報,屋子里那不得炸了鍋去?就算各位大人從容冷靜笑不露齒,那也得出來囑咐一聲給各縣通報,給京城通報,給巡察使梁大人通報,怎地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朱榮趕緊囑咐石頭:“石頭,你速去郡府給各地信吏傳令兵差爺們歇腳的院里尋那令兵去,便說是夫人聽說了消息,請他過來問話,也慰勞感謝一下他遠途辛苦。將他帶過來?!?/br> “哎?!笔^點頭應了,正待拔腿跑,方管事叫住他:“當心些,若是遇著了別人,問你干什么去,只說給廚房跑個腿,晚上要給各位差爺布飯的?!?/br> 石頭答應了,飛快跑掉。 朱榮與方元等著,心里都有擔憂。過了好一會,石頭回來,喘著氣道:“朱管事,方管事,小的去了,那院里今日沒有來客。我特意問了守院的衙差,就說是要布飯,問問有沒有客人需要安排的。那差大哥說,今日無人來住?!?/br> 朱榮與方元俱是一驚,難道將那傳令兵引到了別處?可郡府規矩森嚴,各地來的無官階的兵差暫住歇息只能去那院里。 朱榮將石頭遣下去了,方元道:“說起來,侯宇今日還干了一事。他將安子從安姑娘屋前調開了,換了宋立橋?!?/br> 朱榮沒說話,衙頭調遣衙差換崗換值,那是很正常的事。但他調走安子,又把帶著重要消息的傳令兵給帶沒了,這就詭異了。 方元道:“我再去一趟吧,便說是問問大人們有沒有特別想吃的。你去與夫人說一聲,還是提防著些好?!?/br> 兩位管事分頭行動。方元又去郡府,出來應他的仍舊是錢世新,他聽得方元的問題,像模像樣的點了幾道菜,謝過方管事費心。方元客套應過,再退回太守府。 這次朱榮與蒙佳月一道等著他。方元面色凝重:“錢大人絲毫未提將軍大勝之事,從神情上瞧,似是未發生過什么特別的事?!?/br> 蒙佳月心一沉:“大人可還在那屋里?” “該是在的?!?/br> “我去找他,便說要急事,那錢世新還攔我不成?!泵杉言屡瓪鉀_沖,甩手要走,兩位管事忙攔她。 “夫人莫要沖動,待想想這事如何處置。毫無準備,便是大人出來見了你,又能如何?” “我便告訴他龍將軍前線大勝,發了軍報回來?!?/br> “夫人從而得知?” “我……”蒙佳月一噎,對的,她從哪里知道的。她讓家仆派人偷聽到的。勝仗便勝仗了,又如何,白英、錢世新可以說是等正事談完再議戰事,或者說待一會吃飯時再說這大喜事??傊背鰜砹?,他們頂多說我沒想瞞啊,這不正準備說呢??伤?,她怎么知道的。內宅婦人竟敢遣人偷聽軍機密聞,這還了得! 蒙氏退后,再退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他們肯定打著壞主意,肯定有。我得告訴大人,得讓大人當心?!?/br> 方元道:“我方才去郡府衙門那趟,發現當值人手里衙差被調走許多,與之前走又不一樣了,許多衛兵,生面孔,也許都是白大人的人?!闭f也許,是他并不認得,反正穿上了兵服,大家互相以為是其他大人手下的,也不是不可以。 蒙佳月緊緊抿著嘴,忽地用力一拍桌子:“豈有此理,他們想造反不成?!?/br> “夫人!”兩位管事齊聲喝止,這話可不能亂說。 蒙佳月閉了閉眼,努力冷靜了一會,然后睜開眼,道:“朱管事,你速找隊可靠的人手,我要將文海先送出去。送到武郡我表舅家里,先避上一避?!痹谴蛩阋患胰怂朗刂刑m,戰火燒來也絕不回退??涩F在不一樣了,不是敵國戰火,看情形竟是同僚陰謀。 姚文海是姚昆與蒙佳月的兒子,年方十二,好學多才,姚昆對這獨子寄予厚望。如今這境況,雖未知發生什么,但蒙氏第一個念頭便是護好大人的骨rou。她又道:“從府里調隊護院過去,接應接應大人。若有人問,便說是我突然病倒,昏迷不醒,讓大人回來看看?!?/br> 朱管事趕緊去辦。 蒙佳月轉身要去內宅與兒子先通通氣,囑咐他些事。方元卻是叫住她,提醒道:“夫人,若事態真如我們猜測,那安姑娘也危矣?!?/br> 蒙佳月想了想:“先將她帶過來,便說我有話問她,留她在府中吃個晚飯。在太守府里,總比郡府衙門那好些。她那案子不是沒證據嗎?將軍又大勝了,那白大人還能沖進太守府將她抓到牢里不成?” 方元忙去辦了。 郡府衙門外,一位面容嚴肅的尼姑正站在墻根處。方才,她看到側門那有輛破馬車,有兩個衙差出來,抬出個麻布袋子。從形狀看來,袋子里裝的是個人,只不知是死人還是打暈的,不會動了。那兩衙差把麻布袋丟上了馬車,未曾注意到暗角的尼姑,轉身回了衙門,關上了門。 馬車急馳而去。 安若晨心里很不安。她試圖向門外那個看守她屋子的衙差套套話,但那衙差對她不甚理會。安若晨除了問出那衙頭名叫侯宇外,其他的再問不出來。 安若晨與那衙差道自己胳膊很疼,頭也很疼,許是傷癥又犯了,讓衙差幫她請大夫來。衙差卻說今日衙府里忙碌,沒有人手,讓她先睡一覺,等一等。 安若晨又說自己胳膊抬不起來,想讓婆子和丫頭過來伺侯。那衙差仍是那話,沒有人手,讓安若晨在屋里自己好好休息。 安若晨這下是明白了。出事了,那個衙頭確有古怪,這個衙差也有古怪。安若晨關好門窗,坐在屋子里靜思。但她腦子空空,半點法子也想不出來。她這邊這般,也不知陸大娘、盧正、田慶他們又如何。 這一天快要過去,忽地有人敲門,方元在門外喚道:“安姑娘,我奉夫人之命,給姑娘送些吃食和換洗衣裳來?!?/br> 安若晨忙將門打開,方元捧著一包東西站在門外,安若晨下意識地看了看屋外那個衙差,他也正往門口這邊看,對上了她的目光。要說這衙差當值守崗的位置還真是好,站在斜角,窗戶屋門的情形都能看清。 安若晨將方管事請了進來。剛一關門,方元的面色便凝重起來,小聲將今日發生的事飛快說了一遍。 安若晨心狂跳:“將軍打了大勝仗?將軍安好?” “確是?!狈皆溃骸跋惹皫讏鰯≌?,那是誘敵之計,讓南秦軍自傲自大,看輕了楚將軍。龍將軍打到江對岸,攻下南秦邊城。由此引得南秦軍沖過石靈崖,闖入石靈縣,楚將軍甕中捉鱉,將他們全部俘獲?!?/br> 安若晨大喜,捂了面大笑,果然是將軍,是那個智勇雙全的將軍。她歡喜得快要落淚,被困郡府,前途未卜她都不在乎了,將軍安好,將軍打了大勝仗,誰也不能拿將軍的把柄了。 “姑娘?!狈皆溃骸敖袢罩律跏枪殴?,姑娘萬事小心?!?/br> 安若晨趕緊道:“錢世新攔下了傳令兵,便是要隱瞞將軍勝仗的消息,只是這么大的事,他不會蠢得以為自己攔得下。所以,他們定是要動作了,如今這般,不過是為了爭取一些時間?!?/br> 方元點頭:“夫人已將小公子送走,朱管事領了人守著太守府。太守那頭,也已派了人過去接應,無論如何,要見到太守一面。后面如何對策,還得讓太守大人定奪。我們胡亂瞎猜,既無規矩,也難成事。只是姑娘這邊,我們能做的不多?!彼f著,將布包打開,幾件女裳下面,是套小一號的衙差服和帽子?!肮媚镖s緊換裝,我去打聽打聽太守大人那的消息,而后過來接姑娘。姑娘先到太守府里暫避,夫人說了,到時便說是她邀姑娘過去說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