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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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龍大挑高了眉毛。她還真是放得下身段,絲毫沒有大宅小姐的心理負擔啊。 “呃,小的?”安若晨回想安平在爹爹面前如何自稱,或者軍中得稱屬下? 龍大眉毛挑得老高看她。 安若晨漲紅了臉。好吧好吧,她也覺得自己自稱起這些稱呼來怪別扭的,看來還得練習練習。安若晨咬咬唇局促得挪了挪身子。 龍大沒在稱呼這事上深究,轉了話題道:“除此之外,你還需要明確任務的目的?!?/br> 安若晨忙道:“這個我是明白的。就是要查探出細作線索,擒住謝先生,將他們一網打盡?!?/br> 龍大點頭,卻又問:“你可知,為何要查細作?” 這不是很簡單嗎? 安若晨答:“細作窺探軍機,攪亂城中次序,危害百姓安危,將他們擒住能確保我方軍情安全,查探明白敵國策略,這般交戰之時方能取勝?!?/br> “還有呢?” “還事關國威,不可讓外族在我大蕭興風做浪?!本腿缤惺乱话?,有時候不是賺錢銀的問題,是面子問題。安若晨覺得她懂。 可龍大卻搖頭:“不止這些。最重要的,是為了阻止戰事?!?/br> 安若晨一愣。 “細作的作用有千百樣,不必我多說。不止兩國之事,就連兩家做生意買賣的,也有互探消息,搶奪利益的。但兩國交戰與別的事皆不相同。一旦開戰,損兵折將,血流成河。不論輸贏,皆是以生命作為代價。鐵蹄所踏之處,百姓驚擾,再無安樂。安姑娘,你務必記住,擒住細作,威懾敵國,便有機會阻止戰事。南秦耳目俱滅,又有把柄落在我大蕭手上,無論他們有什么心思,都得謹慎處置,也許,這仗他們就不敢打了?!?/br> 安若晨有些驚訝,倒是沒曾想過這一層。 “安姑娘,身為武將,不是只管打仗,打勝仗,而是也要懾壓敵國,令其不敢來犯。這才能保百姓安寧。這細作之事的重要,你可明白?” “明白?!卑踩舫口s緊答。 “所以無論你的安危也罷,你meimei的安危也罷,從你選擇助我誘捕細作以換取我相救那一刻起,便排在了細作之事的后頭,你可明白?” 安若晨這時候才明了龍大與她說這番話的意圖?!拔颐靼??!?/br> “你此刻雖是安危無憂,但實則前途未卜,一位年輕姑娘,為軍中效力,擒捕細作之后何去何從,歸宿如何,我想你也是焦慮的?!?/br> 安若晨咬咬唇,她確是不知道她未來能如何,打完仗后,龍大將軍必會領兵回京,就算她愿意為奴為婢相報,人家也不一定愿帶她走。況且,那時候四妹也不知有無消息,若仍是生死不明,她怎么能走。 “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只想著眼跟前把將軍囑咐的事辦好,順帶著找找我meimei?!卑踩舫咳缡钦f。 龍大道:“我想與你說的便是這個。車到山前必有路,但不是誰給的路你都能走。你誘敵之時,也必被敵方所誘,想想那些被徐媒婆控制的姑娘,哪一個不是如此。若是對方許你前程未來,或是找了俊俏公子誘|惑許你終身,承諾你一世安穩,又或是以你性命相逼,讓你反窺我大蕭軍中情報,我希望你莫要被沖昏頭腦,知道進退才好?!?/br> 安若晨嚇了一跳,撲通一聲跪下了:“將軍!將軍對我恩重如山,我對將軍自是忠心耿耿,斷不會被敵所誘,我以性命發誓?!?/br> 龍大繼續道:“又或是他們真找著了你meimei,以你meimei性命相逼……” 安若晨一怔,很快道:“無論他們做什么,我都會向將軍如實相稟,我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將軍手上,從前如此,以后亦是如此。我已愧對四妹,再不能愧對將軍大恩。況且我一弱女子,若無將軍相助,有了四妹的消息也無法將她救回。我雖愚笨,但絕不會做此傻事?!?/br> 龍大看著她半晌,終于點頭:“很好,你明白了這道理,知道輕重,那由你誘擒細作之事,明日便開始吧?!?/br> 安若晨在坊間露面了。 這個消息在中蘭城里迅速傳開,街門巷尾人人熱議。 自安若晨半夜逃家擊鼓報案已經過去十日有余。這十來日,全城好事之人已將此事討論了百八十遍,推測出了種種可能。 聽說安大小姐是不堪被虐逃家的,向官府報的正是父親平素生意不干凈的勾當,可惜拿不出實證,太守大人無奈只得將安之甫放走。 又有說安若晨知曉了驚天大案的秘密,因而太守大人將她托付給了龍將軍放在紫云樓里保護了起來。 還有說安大姑娘心狠心辣,因與meimei爭執,將其殺害,并毀尸滅跡,為脫罪企圖誣告安家管事,事情敗露,被關進大牢。 甚至還有說其實安家根本就與南秦有勾結,安之甫老爺利用女兒安若晨做南秦的探子,東窗事發,安若晨怕被滅口于是亟亟跑到郡府衙門報案以求自保,最后被龍將軍關押在紫云樓的牢獄里…… 種種傳言加起來夠讓說書先生說個一年半載的了。 只是外面胡亂猜測得熱鬧,卻沒人敢去衙門打聽。而安府這段時日府門緊閉,鋪子那頭生意照做,但伙計們三緘其口,一聽到關于東家大小姐的話題,立即成了聾子啞巴,有的干脆轉身走了。 這般情景之下,安若晨忽在市坊里出現,還帶著丫環仆役,張羅紫云樓的日常采買事務,一副掌家管事的半個主子氣派。各店家都在傳,他們清楚聽到丫環喚她——安管事。 沒人敢當面去問安若晨:姑娘啊,你究竟發生了何事?但每個人都在心里展開了無數想像,這安家姑娘有奇遇,想來一飛沖天了。 消息很快傳到了安府里,安之甫氣得砸爛了好幾個花瓶?!百v|人!丟人現眼!” 安管事?!呸??! 花言巧語解了婚事,說什么要協助軍方辦案,結果這才過了幾天,一轉眼成了紫云樓的管事,還張揚得帶著奴仆穿街走巷顯擺,生怕別人不知道嗎? 安之甫踹飛一把椅子,尤不解氣。紫云樓的管事!聽起來是個下人身份,但那可是紫云樓,將軍府衙,龍大將軍的地方!太守大人上門都還得提前打聲招呼的地方! 當初太守姚昆將府里的二管事方元撥過去,大家都紛紛給方元塞了賀禮,安之甫也沒落下,備了禮送了過去。這可不是普通的下人,是打點著龍大將軍及各位軍中官爺的后院起居雜事,管著一眾奴仆,能在紫云樓里說話辦事的人物。 方元在太守府里十余年,做事周到,為人和善,雖只是二管事之位,但也是個說話有分量,行事有人脈的人物。他出面辦事,人人看著姚昆的面,看著他方元的面,都給幾分方便。此次調到紫云樓,人人皆道他行了大運,日后指不定被龍大將軍看上,提拔于他,甚至帶他到京城去。 結果呢,一轉眼的工夫,竟然就被他那個看著不中用的大女兒給一腳踢開,取而代之了? 真是好手段啊。安之甫又是怒又是驚。他不明白,安若晨不過女流之輩,究竟能做什么?為何會有如此能耐?他有些不信,派了安平去打聽。 安平回來,說是太守府里的人透了消息,安若晨果真是當上了紫云樓的管事,方管事不多日便會回太守府來。紫云樓那處的事,便全交給安姑娘打點了。 安之甫這才又想起安若晨那日在郡府衙門對他說的話——“我們等著瞧,安老爺,等著瞧?!?/br> 安之甫握緊了拳頭,他當這賤|人說說而已,沒料到她竟然真敢這般公然給他不好看。 他家的閨女,違抗他安排的婚事,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好好的錢夫人不做,偏偏去做個下人。做下人便罷了,還是個壓他一頭的下人。 安之甫覺得這口氣真是憋在了胃里頭,頂得他又惡心又難受。 偏偏這時候錢裴來了。他笑問安之甫:“聽說大姑娘出來走動了,還領著將軍衙府的下人。做不成安府大小姐,卻是更威風了啊。只不知她可有回來給安老爺請安?” 還請安?安之甫被激得怒罵:“那賤|人敢再進我安家府門,我立時打斷她的腿?!?/br> 錢裴臉一沉:“安老爺倒是忘性大了。怎地將咱們議好的‘以和為貴’忘了?!?/br> 錢裴語氣不重,但眼神犀利,讓安之甫想起了錢府獸苑里的那只虎。 “若是安老爺這般易忘事的,我怕是不敢再與安老爺合作了?!?/br> ☆、第32章 (修訂) 第32章 “哪里哪里,錢老爺勿需擔憂。事情輕重緩急我是知道的。這不是錢老爺是自家人,我忍不住吐吐怨氣罷了?!卑仓琶Φ?。 錢裴又微笑起來:“那也是的,心里有怨在所難免。只是吐完了怨氣,該辦的事莫要忘了。大姑娘不上門請安,安老爺也得去她那兒聯絡聯絡,莫要太疏遠了才好。我這頭,還等著安老爺的消息呢?!?/br> “是,是?!卑仓γφf都安排好了。由二女兒安若希去聯絡姐妹情誼,無論如何,事情定會辦得妥當。一番說辭,就差拍胸|脯寫字據做保了,錢裴這才滿意而去。 一棟二層小樓里,安若晨小心觀察四周,趁著無人潛進二樓一間屋內。屋里陳設簡單,只一窄床和書桌,書桌放著幾本書冊。安若晨翻了翻,把書冊放回原位,正欲拉開抽屜時聽得屋外過廊有腳步聲響。安若晨很緊張,加快了動作。 抽屜里有些雜物,雜物下面掩著一本小冊子。 腳步聲停在了屋門口。 安若晨翻了翻冊子,里頭列著好些人名地址及數字,正是她要找的東西。她將冊子塞進懷里,一把推開了窗戶。 屋外頭的人開始推門。 安若晨踩上了窗戶往外爬。攀到窗外時看了看,樓頂有上翹檐角可用。她一手攀著窗框一手抖出袖中的爪索,爪索飛向檐角,爪頭在檐角上繞了幾圈,捆住了。 屋外的人發現屋門從里頭被扣住了,開始用力撞門。 安若晨咬緊牙關,握緊爪索繩一拉,從窗戶前蕩開了。 房門這時被撞開,屋里除了洞開的窗戶,什么異樣都沒有。來人朝窗戶走去。 安若晨被吊在樓角,抓著索繩努力向上爬,還沒爬上多少,兩只胳膊已然無力。當屋內人從窗戶探出頭來時,她尖叫一聲,失手摔了下去。 “撲”的一聲,安若晨摔在了一張大網里。 她喘著粗氣,簡直不想爬起來了。 一旁忽然走出來一人,扯著網子道:“為何不往下滑?” “將軍?!卑踩舫空J真報告,“前頭往下逃都死八回了?!辈皇撬に赖木褪怯龅椒??!拔蚁胫轿蓓斏隙阋欢?,也許能找到更安全的退路?!?/br> 扯網那人正是龍大。他此刻一臉嚴肅問:“我是怎么說的?” “空有對策,無能為力?!边@是她被斥得最多的一句話。 “莫做自己辦不到的事?!饼埓竽槹灏宓丶m正?!澳愕牧?,根本就爬不上去。只會再摔死一回?!?/br> 安若晨很想說自己也是試著爬了才確定真的爬不了。但她不敢駁嘴,乖乖從網子上翻下來。 那日龍大同意她可以出任務后,又與她說了一番大道理,然后囑咐她得學這個學那個練這個練那個。安若晨很激動的一一答應。正應得順嘴時龍大忽然道:“便讓宗將軍親自教你可好?” 誘敵之計啊,安若晨猛地反應過來,硬生生把嘴邊的“好”字咽回去了。 “將軍,我為將軍辦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事情輕重,我曉得。我的性命,我meimei的性命,都排在大蕭安危的后頭,排在平南郡全郡老百姓安寧的后頭。將軍予我的大恩,我傾盡一世亦難相報。細作雖可能以俊俏公子相誘,許我終身未來,但我定不會心亂。所以將軍不必用宗將軍相誘。這般犧牲了宗將軍,將軍損失一員大將,也是不妥啊?!?/br> “犧牲?”當時龍大的表情頗微妙,安若晨還沒來得及琢磨,龍大卻道:“姑娘既是不愿宗將軍教導,那便由本將軍親自來吧?!?/br> “……”安若晨傻眼,等等,剛才他們說的是什么事來著? “我素來嚴厲,姑娘請多努力?!?/br> “……” 總之從那日起,龍大每日抽空指點教導她。給了她些小巧兵器工具,比如可做匕首之用的發簪,可攀爬懸吊的爪索,裝有迷|藥的腰扣等等。一招一式,一步一句地教她。她氣力不足,便要求她每日練習。還會時不時考核她應急對策等等。 這日便是讓她去事先布置好的樓里取名冊。結果安若晨取一回死一回。死一回便重來一回。 安若晨爬下網子,從懷里掏出名冊:“將軍,這回好歹你們找到我尸體后能找出名冊來?!?/br> 龍大掃了一眼:“這是假的?!?/br> 安若晨吃驚。 龍大道:“你自己說,為何是假的?!?/br> 安若晨仔細再翻了一翻,沮喪地咬唇,還真是假的?!疤铝?。墨跡都太新了,全一樣?!泵麅躁戧懤m續記錄,墨跡該是有舊有新,這本全一樣,是一口氣抄完的。她在屋里翻找時太緊張著急,沒留心這一點。 “所以我們會在你的尸體上找到一本假名冊?!?/br> 安若晨吐口氣,又累又灰心。 招福酒樓里,解先生坐在間雅室里吃著飯,邊吃邊聽站在他桌邊的人報事。他慢條斯理地把嘴里的飯菜全咽干凈了,擦了擦嘴,這才道:“那些個姑娘沒關系,就算龍大將她們全抓了嚴刑逼供都問不出什么來。除了徐婆子常找她們聊天問消息,她們什么都不知道。還跟從前一般就好?!?/br> 桌邊站著的那人應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