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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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此后都情緒低落,顏惜月悶悶不樂地爬上村后山丘搜尋了一遍,也沒發現什么異樣。她又放出七盞蓮華,蓮華在山間飛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也慢慢飛回,停在她肩頭失望道:“沒有妖氣?!?/br> 一無所獲的兩人回到了耿家,仆婦正端著茶水準備送進屋子,見他們進來,連忙道:“你們總算回來了!老爺剛才還在找你們?!?/br> “有什么事嗎?”顏惜月不解。 耿通聽到說話聲,從堂屋走出道:“回來就好,我之前聽人說看到你們兩個到山上去了,因此有些擔心。要不是你們現在回來了,我還打算叫人去找?!?/br> 顏惜月訝異道:“怎么?難道這后山不能去嗎?可我沒覺得有什么危險……” 耿通負手走下臺階,“這村后的山丘倒沒什么,村莊里的人也時常進山打獵摘果。只不過你們是外客,怕是不知道哪條路該走,哪條路不該走……萬一貪看風光,走到了伏山嶺去,那就不好辦了?!?/br> “哦?”夙淵揚起眉梢,“伏山嶺上有不尋常之處?” 耿通嘆息一聲,“伏山嶺離我們南臺村有六七里遠,以往因為那里的竹子長得特別好,村民們會結伴去砍下竹子編制家具賣錢。但前幾年上山的人很多都遭遇野獸襲擊,有幾人甚至死無全尸,因此我們這兒的人都不敢再去?!?/br> 夙淵頷首,朝著顏惜月看了一眼,她心中明白了幾分,臉上卻微笑:“多謝族長提醒,我們只是在附近走走,不會跑那么遠的?!?/br> “那就好?!惫⑼ê呛且恍?,轉身要往回走。 顏惜月假裝無意地詢問道:“對了,在到南臺村的路上,我曾聽說這里有山魈吃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耿通停在了臺階前,背著手皺眉回頭:“哪里來的山魈?只是以前山里的野獸餓急了就將進山的村民給害了,也是難得才發生一兩次,怎么會被外面的人傳成是山魈?” “那……村里可有人無故失蹤?” 耿通搖頭:“并未聽說,娘子為什么問這些?” 顏惜月連忙道:“沒事沒事,想來是別人加油添醋才傳岔了?!?/br> 說話間,穿著花布襖的盼兒又顛顛跑來,頭上的丫髻晃晃悠悠,手中還握著一個木頭雕成的小羊。她在耿通身邊繞了一圈,揮動著雙手道:“爺爺爺爺!爹爹什么時候回來?盼兒想他了?!?/br> “快了?!惫⑼ㄖ缓唵蔚貞艘痪?,見盼兒衣衫上沾著泥土,不禁叱道,“鉆到哪個角落去了?你娘呢?怎么也不管?” 說罷,又揚聲喊道:“瑞娘,瑞娘!” “來了!”瑞娘急匆匆地從里院出來,滿臉不安,忙向耿通道歉,“我想著慶生就要回來,就在屋里給他翻找厚一些的衣服……” “好好看著!不準放她亂走!”耿通沉聲吩咐了,也沒多看盼兒幾眼,就回了正屋。 瑞娘低頭后退,見顏惜月正瞧著這邊,只好尷尬地笑了笑,又將盼兒拉過來,替她拍去身上塵土。 顏惜月蹲在盼兒身前,指著那個木頭小羊道:“這小羊真漂亮,就像活的一樣!是從哪兒買來的呀?” 盼兒抱緊了小羊,又低頭親了親它,“是爹爹給我做的,因為我也屬羊!” “咦,你爹真厲害啊?!鳖佅г鹿首黧@訝的樣子引得盼兒嘻嘻直笑,瑞娘起身,略帶羞赧道:“我們這鄉野人家也沒什么好東西,她天天抱著小羊,睡覺都放在枕頭邊?!?/br> 盼兒的黑眼睛滴溜溜的,一會兒看看顏惜月,一會兒又看看夙淵,忽而抿唇笑道:“你身上有光,真漂亮!” 顏惜月一愣,她與夙淵都早已收了法術,看上去與常人一般無二,但又不知道她到底指的是誰,便上前一步,問道:“是說我嗎?” “不是?!迸蝺簱u搖頭,白嫩的小手一指夙淵,“他的身上有光,金燦燦的,在游來游去?!?/br> 夙淵亦頗為意外,他背后的光劍此時并未顯現,可這小女童竟能一眼看出,著實非同尋常。 可還沒等他開口,瑞娘已一下子捂住了盼兒的嘴巴,擰眉道:“不準再說謊話,爺爺聽到了又要不高興!快跟我進去!” “哎……”顏惜月想要問個清楚,瑞娘已經拉著盼兒朝她行禮,“對不住,她就喜歡胡說八道?!闭f罷,便急忙帶著她回了屋子。 * 日暮時分,天色重又陰沉,不多久就淅淅瀝瀝下起了秋雨。 耿家擺起了滿滿一桌酒菜,算是對遠道而來的客人的正式歡迎。然而入座的除了顏惜月與夙淵之外,也只有耿通一人。瑞娘早早地就去了廚房幫忙,盼兒則獨自在廊下玩耍。 因為拘束的緣故,顏惜月沒怎么吃菜,轉眸偷偷瞥著身邊的夙淵。他還是不會用筷子,手指指節突出,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氣,可兩根筷子不是分得極開,就是撞在一起打架,連夾了幾次都沒夾起一棵菜。 耿通目光疑惑,“這位……這位郎君是不是手不方便?” 夙淵沒吭聲,顏惜月忍著笑,道:“是呀,不過反正他吃得也不多?!?/br> 耿通叫仆婦給夙淵送來了勺子,“這個應該好握一些?!?/br> 恰好又有一大盤滑溜魚丸端了上來,夙淵默默接過勺子,朝著魚丸就是用力一挑。富有彈性的魚丸騰地滾出盤子,哧溜一下就掉下了桌角。 “……”顏惜月不無悲哀地看著他,夙淵抿緊了唇放下勺子,端坐在了那里。 耿通笑呵呵地叫仆婦來替夙淵舀些菜肴,顏惜月卻抬手道:“不勞您老費心了,他這個人有些矯情,還挑食得很呢!”說著,一把拿過夙淵面前的瓷碗,飛快地替他舀了幾個魚丸,又放回他面前。 “喏,吃吧?!?/br> 他抬眸看了看她,顏惜月卻早已側過臉,顧自吃著東西。 ☆、第二十章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檐下很快流注成簾,燈籠在風中亂晃。外面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仆人還未過去詢問,蹲在廊下玩耍的盼兒卻已經抱起小木頭羊叫道:“爹爹回來啦!” 仆人忙跑去將門開了,身穿藍色長衫的年輕男子從門外撐著傘快步進來,身后背著包裹,風塵仆仆的樣子。盼兒冒著大雨奔上前,舉起手中的小羊,欣喜喊道:“爹爹!” 男子將傘移到她上方,俯身看看,剛想要應答,卻又斂容走過她身邊,徑直來到了堂屋里。 “父親?!彼畔聜?,在耿通身前垂手而立,眉目頗為英俊,只是精神有些疲憊。 耿通捻須笑了笑,問道:“下著大雨怎么還連夜回來?錢款都收回來了?” “都收回了。啟程的時候并未料到下雨,既然快到家了,就也沒再留宿別處,索性趕了回來,也沒什么事?!惫c生規規矩矩地回答了,隨后又望向顏惜月與夙淵。 “哦,這兩位是途徑此地的客人,因為受了傷所以借宿休息?!惫⑼ń榻B著,耿慶生便向兩人問好。 顏惜月應得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還落在廊下的盼兒身上。 渾身濕漉漉的她已經跑了回來,站在門口眼巴巴地望著耿慶生的背影,手中還緊緊抱著小羊,劉海上慢慢地滴著水珠。 * 因兒子回來,耿通分外高興,又命仆人拿來了久藏的高粱酒,請顏惜月與夙淵品嘗。顏惜月推說不善飲酒,耿通卻很熱情地又倒了一碗,向夙淵道:“這是本地的特產,兩位既然有緣到了南臺村,一定要嘗嘗這酒的滋味?!?/br> “他也不會喝酒?!鳖佅г轮斏鞯卣f,可夙淵卻接過滿滿的一碗酒,低下頭就喝了一口。 “如何?”耿通饒有興致地看著夙淵。 他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平靜了神色,抬頭道:“滋味很好?!?/br> “那就好,既然喜歡,就多喝點,哈哈哈!”耿通很是得意,不停地向夙淵勸酒,而夙淵竟真的一口接一口地將整碗酒都喝了下去。 顏惜月看呆了,之前她甚至懷疑他是否知曉酒是什么東西做成的??伤攘T之后,居然面色如常,實在讓她吃驚。 酒席將盡時,在廚房忙碌了許久的瑞娘終于得空過來,還將盼兒也帶到了桌邊。 而耿慶生還在與父親閑談,似乎并未在意她的目光。 “爹爹……”盼兒怯怯地靠在椅子邊,伸手拉了拉耿慶生的衣袖。她已經換了干凈的衣衫,頭發還有些濕漉漉的,看起來可憐兮兮。 耿慶生正端著酒杯,低頭看了她一眼,沒有應聲。 盼兒討好似的將木頭小羊舉得高高的,軟聲軟氣道:“爹爹,我天天抱著小羊睡覺?!?/br> “拿到這里干什么?還不放回屋子去?”耿慶生卻很是冷淡,甚至有些不耐煩。 盼兒呆呆地看著他,不知所措。瑞娘握了握她的小手,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才叫仆婦將盼兒帶了回去。 盼兒一邊走,一邊還不忘回頭看耿慶生,可耿慶生始終背對著她。 顏惜月看著,不由有些難過,此時耿通卻又掃視了夫婦一眼,道:“今年已經快要過去,我還得等多久才能抱上孫子?” 瑞娘緋紅了臉低頭不語,耿慶生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也沒回話。 耿通沉了沉雙眉,語重心長道:“不要讓我在族中丟臉!” “是?!惫c生替他倒酒,又看看酒席上的兩人,向父親陪著笑臉,“有客人在此,父親說這私事做什么?” “傳宗接代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么好避諱的?”耿通已經有些醉意,指著顏惜月與夙淵,提高了嗓門,“不信你問問這兩位,是不是也巴望著早日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顏惜月窘迫異常,急忙道:“不,我們不是……” “不必害羞,要不是一對兒,孤男寡女怎么會在一起?”耿通哈哈笑著,拍著夙淵的肩膀,“這位小郎君雖然手有些不方便,可長得還是很俊俏……” 顏惜月簡直要無地自容了,夙淵的目光有些散,卻還撐著精神輕咳一聲,端起酒碗,“多謝夸獎……我再敬族長一碗?!?/br> 顏惜月瞪他一眼,“你不能再喝了……”話才說了一半,眼光落處瞥見了他從墨黑衣袖中露出的手腕,心頭猛地一跳,竟不假思索地一把將其握住。 夙淵一驚,“干什么?” “你喝醉了,趕緊回去休息!”顏惜月板著臉將他一把拽起,向耿通父子辭謝。耿通見狀也不便強留,便讓一旁的仆人攙扶夙淵回房,顏惜月卻還緊緊握著夙淵袖口,婉言謝絕之后帶著他匆匆離開。 * 回后院的路上,她一手打傘,一手抓著夙淵,身上被淋濕大半,很是狼狽。他顯然有些迷糊了,一路上只是發呆,走路都飄。 他們借住的兩間廂房本是相鄰,顏惜月徑直將夙淵推進了門,隨后反手落了門閂,壓低聲音急切道:“你手上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尚未點燈,夙淵站在門口發怔,顏惜月忙又去點亮油燈,舉到他近前晃了又晃,著急道:“夙淵,夙淵!” “什么……”他只覺頭暈眼花,下意識地抬手遮擋光亮,顏惜月頓足,扯著他的袖子,“你自己看看這是什么?” 他這才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慢悠悠地“啊”了一聲,隨后坐到了床邊,道:“怎么冒出來了……” 顏惜月快要哭出來了,剛才在客堂里一眼望去,只覺他手腕發黑,驚嚇之下也沒細看。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妖怪喝醉后法力減弱,時常一下子暴露原形,故此來不及多想就拽著他趕緊回來。 如今在燈光下細細一瞧,他那手腕上顯出的竟是一片片墨黑光亮的鱗甲,有的甚至已經蔓延到了手背之上。 “那酒有毒?你有沒有覺得難受?”顏惜月急得快步走到床前,夙淵卻揚起臉看她,怔怔地不說話。她見他癡癡呆呆的,更是擔憂,卻又不敢再撩起他的衣袖。 夙淵卻笑了一下,顧自躺了下去?!皼]有毒……這就是酒嗎?以前時常聽他們說……鯤后宴請上神時候也會有美酒……可我一次都沒去過……” 他自言自語著,唇角微揚,眼眸晶亮。 顏惜月這才放松了些,試探地拽拽他的衣袖,“難道這些鱗甲,是你本身就有的?” “是啊……很奇怪?”他睨著眼睛看她,神情竟與平素截然不同,猶帶著少年的稚氣。 “……呃,貓也會生這么嚇人的鱗甲?成了妖就變了模樣?”她看著他修長好看的手指,其上已經有幾片小小的黑色鱗甲悄悄顯出。顏惜月心里發怵,側過臉不敢再看。 夙淵又皺眉,負氣道:“說了不是貓!你怎么這樣笨?!我是上古神裔,豈是一般妖物?!” 她背著手往前挪了挪,“那你是什么變的?” 燈火在她身后跳躍搖曳,在夙淵望去,顏惜月好似在云端霞光間。他忘記了回答,怔笑著伸出手,叫道:“顏惜月?!?/br> 她很是意外,雖然早就跟他說過自己的名字,可平素他總是寡言少語,從不肯輕易叫她??涩F在卻極為自然地叫她名字,語聲甘醇,又帶了幾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