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金桂頷首,伸出手,輕輕扶著寧櫻往回走,她跟著伺候寧櫻有些時日了,太太和吳mama她們的心思她心里或多或少清楚,是想寧櫻嫁給薛墨,往后日子清閑自在呢,狀元樓里的那些人以后可能有大好的前程,然而,始終不及長姐是皇妃的薛墨,畢竟,再大的前程都不及和皇家是親戚體面。 落日院精致略微蕭條,起初,老夫人命下人修葺不過威脅寧靜蕓,并不是真為修葺園子,下人們得到風聲,每日來落日院,并未真盡心盡力修葺院子,寧靜蕓搬得急,院子只簡單的拾掇一番,內里的景致和以前差不多,并無多大的變動,好在冬日到處都是蕭瑟落寞,落日院的蕭條不算太過,否則,被外人見著這一幕,又該打探寧府后宅發生了什么事兒了。 寧櫻踏入主屋,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和之前的金絲屏風不同,這扇插屏素凈得有些樸素了。寧櫻伸出手,白皙的手順著梅花的紋路摸了摸,朗聲道,“jiejie怎么換了這座插屏,冬日涼意重,梅花雖說應景,瞧著又平添了幾分冷意呢,祖母見著了,怕是要難受一陣子?!?/br> 寧靜蕓坐在玲瓏雕花窗下,手里翻閱著一本雜書,她瞇了瞇眼,何嘗聽不出寧櫻話里的譏諷,道,“換了地兒,換種心境,六meimei等這一日不是等許久了嗎?”寧靜蕓繼續翻閱著手里的書,并未因寧櫻的挖苦而停下動作,靠在椅子上,手微抬高以方便看書,說完這句,便不再理會寧櫻了。 繞過屏風,寧櫻打量起屋子的擺設來,窗下安置了兩根攜梅花出手圈椅,一張梨木鐫花茶桌,寧靜蕓靠在椅背上,抬著頭,冬日的光灑在她臉頰,黑密的睫毛罩上了層淺色,秀美的臉如纖塵不染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靜靜坐著,美得叫人心動,難怪她對黃氏挑的那門親事存著怨懟,她的姿色,入宮都是不差的,結果卻嫁給白手起家的寒門,日子清苦。 “的確等了許久,只是沒想到jiejie乃堅韌之人,竟真的如我所愿和過去劃開了界限,茶桌上的苦寒香,真叫人喜歡?!备锵矚g擺弄花草的除了寧伯瑾沒有其他,她院子也有一盆,不過,比不得寧靜蕓,折斷梅花的枝丫插在青色瓷瓶里欣賞。 不敢和老夫人較勁,暗中拿花兒撒氣? 寧靜蕓握著書的手一緊,面色一皺,半晌,又緩緩舒開,“meimei可聽過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 “jiejie有今日,可不就是風水輪流轉嗎?”寧櫻走上前,推開桌前的椅子,手碰著扶手,輕輕縮了縮,視線從寧靜蕓的手里移開,“你竟然看這種書?” 寧靜蕓不置一詞,又輕輕翻了一頁,“既是看書,看什么不是看?聽meimei的意思,未免太過大驚小怪了些,你喜歡,待會我讓柔蘭送兩本去梧桐院,別說我當jiejie的不照顧你?!?/br> 寧櫻自詡經歷過大風大浪,多少懂得控制自己的表情,然而,聽了寧靜蕓的話,略顯稚嫩的臉如桃花一般染上了緋色,一時說不出話來,閨閣女子端莊清純,對男女之事常支支吾吾半遮半掩沒有臉面打聽,而寧靜蕓,光天化日看□□,面上不動聲色,如何不叫寧櫻吃驚。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么事兒?!闭f話的時候,寧靜蕓又翻了一頁,顯然那頁沒有她想看的內容,因為寧櫻見她又連著翻了幾頁才停下,微瞇著眼,繼續繪聲繪色看著,寧櫻張了張嘴,一時想不起來她的話,坐下后,給自己倒了杯茶才反應過來,道,“薛府下了帖子,娘問你去還是不去,若去的話,明早記得,別起晚了?!?/br> 寧靜蕓搬來落日院,性情變了許多,好像自暴自棄似的,人懶散不說,常常睡到日曬三竿才起,也不去梧桐院,整日在屋里,寧櫻只當寧靜蕓受了打擊一蹶不振,這會來看,才知她有“其他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罷了。 抿了一口茶,寧櫻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若被外人知曉你看這種書,娘的一番心思估計白費了?!?/br> “是嗎?我從榮溪園搬出來,你們的目的達成了,哪會算是白費?!?/br> 正事說完,寧櫻懶得再和寧靜蕓費唇舌,“我走了,明日去不去,你看著辦吧?!币詫庫o蕓高傲的心思,明日該是不會去的,黃氏與她說的時候,她就猜到了。 翌日清晨,被屋里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寧櫻直起身子趴在床邊,張嘴劇烈咳嗽,聞mama皺眉,問金桂,“小姐仍然夜夜如此?” 金桂略有遲疑的點頭,快速的撥亮床前的燈,蹲下身子,輕輕順著寧櫻后背,剛開始,寧櫻夜夜會咳嗽,偶有一覺能睡到天亮,她以為是膳食的緣故,吩咐廚房按著之前的來,誰知,寧櫻照樣咳嗽,且每一回咳嗽得肝腸寸斷,金桂在邊上聽著都跟著難受,但是,等寧櫻醒了就沒事,這病著實怪異,寧櫻不想聞mama擔憂,不讓聞mama夜里守著,故而,聞mama不知道,以為寧櫻好了。 “今日去薛府,你記得抽空問問小太醫,這到底是什么病,白天好好的,夜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長此以往,小姐嗓子哪受得住?!闭f著話,奶娘去桌前倒茶,寧櫻漸漸清醒過來,“金桂?!?/br> “小姐,奴婢在?!?/br> “沒事了?!睂帣丫o緊拽著金桂的衣衫,腦子漸漸恢復了清明,昏昏沉沉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如玉石之聲,一下兩下敲在她身上,熟悉的感覺席卷全身,她控制不住的,想要咳嗽,咳出來,就好了。 聞mama遞過來一盞茶,皺眉道,“小姐記得找小太醫瞧瞧,長此以往可怎么好?” 寧櫻手順著枕頭往里,掏出一面鏡子,銅鏡中,稚嫩的臉略顯蒼白,眼角一圈黑色,清澈的眸子隱含著歷經滄桑的疲憊,她才十二歲,含苞待放的年紀,眼里竟帶著人情冷暖后的倦色來,她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咧著嘴,對著銅鏡笑出一朵花兒來,她不是那個被疾病纏身的人,日日等死的人,她才十二歲,活得好好的。 聞mama搖頭嘆氣,出門時,將寧櫻的病情和黃氏說了,黃氏聽完,眉頭緊皺,寧櫻夜里咳嗽的事兒她清楚,只是沒想到這般嚴重,“我知道了,今日會借此讓小太醫替寧櫻把把脈?!?/br> 一行人走到二門,遇著寧靜蕓從里邊出來,黃氏臉上有了笑,牽著小女兒,朝寧靜蕓揮手,“靜蕓來了?!?/br> 寧靜蕓在裝扮上著實費了些功夫,一身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下系著曳地飛鳥描花長裙,身形曼妙,冷冷寒冬,竟有春風襲來,百花齊放之感,她本就身材勻稱,肌膚瑩白勝雪,如此一穿,奢華又美顏,眼里有她,再難看其他。 黃氏笑得欣慰,待寧靜蕓走近了,一只手牽著她道,“就該出來走走,整日在屋里別悶壞了?!贝笈畠荷煤每?,黃氏心里高興,眼角瞥過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寧櫻,心下搖頭,不過,小女兒年紀小,不注重打扮沒什么不好,大女兒開始選親,多花些心思在裝扮上好。 想著,黃氏左手牽著寧櫻,右手牽著寧靜蕓,一臉是笑的出了門。 馬車備好,大房二房的人等在門前,寧靜芳今日挑選的是件桃紅色梅花簇暗紋的襦裙,俏皮而可愛,可與寧靜蕓相比,頓時變得黯淡無光,寧櫻瞅著寧靜芳撇嘴,眼露嫉妒,心下冷笑,面上卻不顯。 薛府府邸在臨天街,天子腳下,這一帶住的都是皇親貴族達官貴人,馬車入了街道,黃氏面上凝重許多,掀開簾子,向寧櫻道,“今日薛府該是還宴請了其他人,你不熟悉京中人情世故,跟著靜蕓,叫她與你介紹,別鬧了笑話?!?/br> “娘別擔心,我心里有數?!?/br> 而另一輛馬車上,柳氏同樣叮囑自己女兒,“薛府另給你五jiejie六jiejie下了帖子,其中有什么含義,你心里明白,之前的事兒揭過不提,今日不可鬧了笑話,薛府啊,說不準往后和寧府……” “娘?!睂庫o芳皺著眉,對著銅鏡描了描自己入柳葉兒纖細的眉,“娘等著,我會讓小太醫對我刮目相看的?!?/br> 她伸出手,吩咐丫鬟將丹紅給她,對著銅鏡,粉紅的唇嬌艷欲滴,她抿了抿,“她有的我都有,我還有外家,她有嗎?” 柳氏面色不愉,薛府和寧府并無往來,今年收到帖子是沾了誰的光府里眾人心知肚明,寧櫻心思重,寧靜芳哪是她的對手,柳氏警告道,“不準和你六jiejie較勁,你祖母尚且吃了虧,你以為你比你祖母厲害?娘什么時候害過你?” 比起寧櫻,府里還有個令人忌憚的,柳氏記得清楚,南山寺的事情,黃氏沒有表現出絲毫憤懣不滿,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勁,南山寺的事情估計還有后著,畢竟,程云潤現在都還沒找到。 馬車停在薛府,薛墨一身青色對襟袍子,腰間束著錦帶,長身玉立,站在門口,正有人寒暄,寧櫻掀開簾子,發現對方的身影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正欲細看,視線一晃,簾子被黃氏放下,寧櫻故作不滿的撇了撇嘴。 寧伯瑾下馬車和薛墨拱手,寧府來的人多,薛墨指著里邊請進,入了大門是一塊四方形硬壁,左右兩側一路栽種了綠竹,本該白雪皚皚的院落,入門后不見一滴雪,如風雨飄過,竹子東倒西歪,青石小路上,沿路零星散有落葉,仿若深秋的竹林,愜意而雅致。 丫鬟看她們面露疑惑,解惑道,“前幾日,侍郎爺心情不好,領著下人將府邸的雪全部清掃得干干凈凈,少爺擔心侍郎爺苦心白費,趁著下雪前給各府下了帖子?!?/br> 如此,算是解釋為何帖子下得急,該是臨時起意…… 第035章 再次相遇 薛府內少以假山堆疊,多回廊水榭,松柏綠竹,每隔一段,便有竹屋竹亭清幽樸實的坐落于一側,青石磚的路逶迤曲折,兩側繞著顏色深淺不一的矮竹柵欄,有規律的隔開一塊兩塊藥圃,入鼻處,似有淡淡的草藥香,丫鬟八面玲瓏,每到一處拐角,便會開口解釋兩句,語調輕,襯著蕭瑟之意,平白叫人心底生出股閑適愜意來。 薛府子孫世代行醫,院里種有珍貴名藥不足為奇,一路而來,偶爾能遇著三兩小廝走往柵欄,蹲下身,刨開土,捏在手里反復查看,神色如為病人看病般,肅穆莊嚴,寧櫻心中好奇,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丫鬟耳聰目明,細細解釋道,“主子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藥的種植與之相同,故而,常常吩咐人留意草種藥的土壤……” “之前漫天雪花,堆積厚厚一層,你們豈不是要將雪全部清掃干凈?”薛太醫做人嚴謹,如此的話,薛府的下人一冬都在鏟雪了。 丫鬟神色一滯,低頭,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未然,主子熟知藥性,冬日栽種的藥材自是喜陰喜冷的,前幾日,侍郎爺突然帶人上門,二話不說叫人鏟雪,主子回來唉聲嘆氣,恐影響藥性,吩咐這兩日多留意著藥圃的土壤……” 說這話時,丫鬟面色微紅的低下頭,那日,侍郎爺不知哪兒不對勁,冷面肅殺的上門,抓著小主子一頓好打,下手毫不留情,侍郎爺在刑部當值,知曉怎么對付人不留下把柄,拳頭不朝小主子臉上,可身上一塊沒落下,隨后,院子就成這樣了。 主子聽后沒有半句斥責侍郎爺,反而將小主子訓斥了通,說侍郎爺本就是個不好惹的,又剛送了幾車藥材來,小主子該多討好才是,怎將人得罪了。 柳氏從丫鬟嘴里第二次聽侍郎爺這個稱呼,心思一轉,道,“你口中的侍郎爺可是……”話說到一半,只看丫鬟拽著衣角,快速的蹲下身,聲音不同方才的鎮定,有些許顫抖,“奴婢給侍郎爺請安?!?/br> 眾人循著游廊對面看去,迎面而來一男子,長身玉立,鳳表龍姿,穿著身藏青色竹紋立領直綴,腰間,黑色暗紋的寬帶上懸著塊青色玉佩,身形單薄,于陰冷寒風中巋然不動,脊背筆直,一雙眼無波無瀾,如投入深井的石子,激不起一絲波瀾,深邃的五官肅肅如松下風,望之儼然。 眾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停在了這游廊間,寧櫻走在后邊,眼神打量著兩側錯落有致的藥圃,察覺周圍的氣息驟然轉冷,她不解的扭頭,視線從柳氏秦氏的手臂間朝前望去,呼吸一滯,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 譚慎衍好似沒想會遇著人,眼里有一瞬的詫異,轉瞬即逝,喜怒于他,皆不顯于形,他的目光并未在一群人身上多做停留,執起手,隨手折斷了延伸而出的臘梅,不薄不厚的唇微張,吐氣如這刺骨的風,令人不寒而栗,“你家小主子不入朝為官真是可惜了?!?/br> 丟下這句,轉身,疾步而走。 寧靜芳慢慢垂下頭,攪弄著手里的帕子,面色通紅,她以為薛小太醫便是難得一見的好看之人,卻不想,眼前的這位有過之而無不及,肩寬腰窄,豐神如儀,她抿了抿唇,動作間盡是小女兒的嬌羞,拉著柳氏,嬌滴滴道,“娘,那是誰???” 柳氏回神,低頭瞅了眼小女兒英挺的小鼻,她心里正錯愕著,青巖侯世子與薛墨從小一塊長大,關系甚好,只是此地為薛府,看丫鬟低眉順耳如對自家主子無異,明顯,兩人的關系比她想象的還要好。青巖侯受皇上器重,其子更甚,年紀輕輕上陣殺敵,軍工顯赫,回朝后收斂鋒芒,安安生生任刑部侍郎,每年處置的貪官污吏不計其數,手腕了得。 眾所周知,待時日一到,刑部尚書之位乃譚慎衍囊中之物,而青巖侯府升一等侯爵乃遲早的事兒。 如果說清寧侯明年有望加官進爵的話,則青巖侯百分百的會晉升,譚慎衍率兵平定邊關,斬下對方將領頭顱,這一樁事在京城傳開,而皇上不著急封賞,該是想等明年一并給予封賞。 遐思間,看小女兒又扯了下自己手臂,柳氏笑笑,望著地上被譚慎衍折斷的枝丫,沉思道,“他是青巖侯世子,刑部侍郎,平素與小太醫交好,他在薛府,并無稀奇古怪之處?!?/br> 寧靜芳不懂朝廷之事,青巖侯世子她還是聽說過的,不過,不是關于世子的戰功和職務,而是他的出身,青巖侯世子其母是江南巡撫之女,嫁于青巖侯風光無限,十里紅妝從江南到京城,紅了多少人的眼,本該伉儷情深相敬如賓的夫妻,在世子四歲時,侯夫人抱病而亡,同年,侯爺娶了另一名官宦小姐,有傳說,侯爺早以與那人珠胎暗結,侯夫人是被活生生氣死的,關于這件事,傳出來的版本多,寧靜芳自己聽說過好些,然而,都沒得到證實。 “他就是譚世子啊……”寧靜芳望著路側斷了一截枝丫的枯木,羞紅了臉。 丫鬟直起身子,躬身上前一步,繼續領著大家往里邊走,寧櫻怔怔的站在原地,她身側的寧靜蕓側目,輕蔑的勾了勾嘴角,“六meimei不走?” 都是些眼高手低的,青巖侯世子豈是她們能攀上去的?癩蛤蟆想吃天鵝rou呢,寧靜蕓心下鄙夷。 她聲音嬌柔,前邊的柳氏秦氏黃氏皆回過頭來,不明所以的望著寧櫻,寧靜芳心思通透,如何不明白寧櫻心里想什么,不適宜的輕哼了聲,“六jiejie可是被譚侍郎神采英拔迷了眼,步子都邁不開了?要知,今日是來薛府做客,六jiejie恪守規矩,別做出什么丟人現眼的事兒叫寧府蒙羞?!?/br> 語聲一落,便得來柳氏一記冷眼,前邊,薛府的丫鬟也稍顯尷尬,不過她會看人眼色,及時岔開話道,“今日還請了兩位尚書府的家眷以及翰林院學士,她們已經到了,諸位夫人小姐這邊走?!?/br> 寧櫻垂手斂目,愣愣的抬腳跟在身后,她只是沒想到,譚慎衍會在這府里,且猝不及防的出現在她面前,他不喜熱鬧,往誰家湊熱鬧便是那戶人家快遭殃了,譚慎衍去瞧瞧他們最后歡喜的時光,他說,人在巨大興奮中迎接愁云慘淡的牢獄之災,臉上露出的神色是最好看的,因為意味著,他沒有吃空餉,為朝廷除掉一禍害,在其位謀其政,刑部監牢關押的人越多,他越有滿足感。 譚慎衍,寧櫻默默低下頭去,心不在焉的走在最后,經過樹下,她不知為何,蹲下身將譚慎衍折斷的枝丫撿了起來,直起身子拿在手里把玩才驚覺不妥,如燙手山芋似的丟了出去。 女兒不對勁,黃氏察覺到了,柳氏秦氏心思活絡,用不著她作陪,寧靜蕓會做人,已和幾位小姐相談甚歡,她牽著寧櫻到一側角落里屋檐下說話,“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娘看你臉色不好,小太醫在前邊迎客,待會我讓吳mama找找他,叫他給你瞧瞧?!?/br> 男大女防,黃氏知曉有些不妥,然而,寧櫻的身子重要,她不放心的探了探寧櫻額頭,并無異癥,道,“不舒服的話,去屋里坐著,不認識那些人不要緊的?!睓涯锏男宰与S她,不愛與人虛與委蛇,做不到面面俱到,這點,寧靜蕓做得很好,黃氏叫來屋檐下的丫鬟,不好意思道,“小女有些不舒服,這屋里可否歇人?” 丫鬟穿了身薔薇粉的襖子,聞言,點了點頭,上前一步推開門,側身道,“小姐屋里請,奴婢去前院請少爺過來?!?/br> 寧櫻揚手說不用,她沒有不適,只是沒想到還會見到那個人罷了,不見面的時候從未想過,遇著了才知恍如隔世,兩人一起的日子歷歷在目就在昨日,轉眼便已物是人非,兩人身份天差地別,往后該是不會有交集了。 念及此,寧櫻心里好似松了口氣,又仿佛壓著一塊石,悶悶的難受。 薛慶平去了太醫院,府里只有薛墨和薛怡,故而請了兩位尚書府的大人,請他們代為照顧活絡氣氛,瞅著時辰差不多了,薛墨垂手整理了兩下衣袖,問一側的小廝道,“譚爺還在屋里?” 小廝伸手扶著他,頓時,薛墨身子放松下來,渾身上下疼得難受,嗤嗤喘著氣道,“他可真下得去手,多年情分,就被他揍一頓給沒了?!?/br> 小廝抿笑,“福昌說,譚爺念著情分,并未下狠手,前天,刑部抓了幾個擾南山寺女眷的刺客,被譚爺打得沒了半條命?!?/br> 薛墨瞪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我得感謝他高抬貴手饒我一命了?” 小廝惶恐,“奴才不敢?!?/br> “他如今的性子連我也琢磨不透了,瞧瞧咱院子,寒冬臘月不見一片雪花,盡是蕭條頹廢?!毖δ珦沃?,渾身上下酸癢疼痛,疼痛中又有種難言的舒爽,其感覺不足為外人道也。穿過垂花廳,看迎面跑來一小丫鬟,薛墨松開小廝,立即挺直了脊背,動作急了,拉扯到身上的痛處,齜牙咧嘴,略微猙獰。 “少爺,寧三夫人說寧六小姐身子不太舒服,您用不用過去瞧瞧?”丫鬟福身行禮,視線未曾在薛墨臉上滯留,薛墨在小廝跟前好說話,對府里的丫鬟婢女極為嚴格,她心知這點,不敢觸怒薛墨,故作沒看見薛墨疼得扭曲的面龐。 薛墨皺了皺眉,道,“譚爺在何處?” 丫鬟搖頭,薛墨側目揮手,讓小廝找譚慎衍的去處,“說我在二門處等他?!闭f完,又朝丫鬟道,“內院我不便張揚的進出,你將六小姐帶去連翹閣,我在那處等她?!?/br> 連翹閣是薛府為數不多的閣樓之一,臨湖而建,周圍景色雅致,丫鬟領命而去,薛墨這才伸出手,發現身側的小廝被他支走了,不由得又垂下,唉聲嘆氣的朝前邊走。 丫鬟匆匆忙回到屋里,推開門,躬身施禮,看邊上有人,頓了頓湊到寧櫻耳邊,小聲說了薛墨的指示,“六小姐請跟我走吧?!?/br> 寧櫻面有遲疑,她身子健朗,并未半點不適,黃氏緊張才會如此,看丫鬟站在一側,不疾不徐,眉目溫婉,她想起一件事來,有點私事想問薛墨,故而,站起身,下意識的抬手理鬢角的碎發,手觸著花鈿猛地回過神,清晨,金桂替她梳妝時,特意找了花鈿左右插入發髻間,穩著平日毛躁的碎發,她垂下手,微微輕笑,“走吧?!?/br> 繞著青色鵝卵石鋪成的小道走了約莫兩刻鐘,視野陡然明亮,兩側松柏綠竹縈繞,閣樓藏匿其間,寒風吹拂,閣樓的拱門若隱若現,有“猶抱琵琶半遮面”之感,大理石的拱門上,奇草仙藤引蔓,穿過鏤空影壁,垂下一絲絲的藤條,藤蔓自然而然的縈繞更叫人覺得美不勝收。 “千草藤是夫人在的時候種下的,易存活,春夏秋冬皆能點綴庭院,少爺喜歡,因而挪來此處,好些年了,頗費了許多功夫才讓其長成如今的模樣?!毖诀呖磳帣颜驹谟氨谇?,不由得出聲解釋,指著內里道,“六小姐里邊請?!?/br> 院里景色較外邊更顯精致,左側修葺了座亭子,亭子小,四面通風,頂以藤蔓纏繞為頂,其間插入了各式各樣的臘梅,梅花綻放,亭子熠熠生輝,內里安置了張圓桌,桌面搭了張白綠相間的綢緞,順著桌沿垂下,桌上擺著一個青色的瓷瓶,瓶里插著幾只枯木枝,別有一番意境。 丫鬟看她的目光落在亭子里,試探的問道,“六小姐可是想去亭子坐坐?”轉而又介紹其亭子來,夏日炎熱,傍晚薛墨喜歡在這乘涼,偶然起了拾掇出一小庭院的心思來,一日,大小姐來了心思,又吩咐人將亭子順著她的意思修葺一新,冬日吩咐丫鬟折了臘梅點綴其間,紅黃相間,如春日盛開的嬌花。 另一邊路上,薛墨半邊身子搭在譚慎衍身上,抱怨道,“你下手未免太狠了,虧得年關了,太醫院輪值,我能讓我爹替我,否則,我這副樣子怎么給宮里的貴人看???” 譚慎衍嫌棄的將人往外推了推,薛墨似有察覺,黏得更緊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到你這倒是反了,我瞧著櫻娘容貌不差,隱隱有美人之雛形,可畢竟才十二歲,她若是個尋常百姓家的,你強取豪奪,對方不敢有半句怨言,但寧府畢竟是官宦人家,依著京中各式各樣的規矩來,你兩再快,她也得及?后才能嫁你,嫁給你之后才能行房,你憋了多年,美人在懷鐵定是憋不住了,她身板弱,哪承受得住你狂風驟雨的索???嬌艷欲滴的一朵花兒,別被你摧殘得不成人形才好,說吧,南山寺到底發生了何事……” 譚慎衍半垂下眼瞼,目光復雜的看了薛墨一眼,薛墨被他看得發毛,拍了拍自己臉頰,不解道,“怎么了?” “沒,突然覺得你長得不差?!?/br> 薛墨嗤鼻,沒吭聲,薛慶平劍眉星目,容貌昳麗,他娘膚若凝脂,貌美如花,他哪會是不好看之人。 “我和你的事兒別與她說,她不認識我,我不想嚇著她了?!?/br> 薛墨瞠目結舌,“你不認識她也知她和她娘中毒,叫我給她們母女治病,還知她在南山寺會遇到危險?慎之,我雖比你小幾個月,你也不至于找這種借口搪塞我?!?/br> 譚慎衍心知他不會信,便是他,也不敢信,明明死掉的人,如何又回來了,他不解的同時又慶幸著,“送你的幾車藥材不是白送的,你若不聽,改明日我與伯父說,叫他……” 薛墨求饒,半邊身子的重量全部壓在譚慎衍身上,“我答應你,什么都答應你,我爹收了你的藥材,你要星星要月亮他都會給你摘,別說是我這個兒子了,罷了罷了,你不說我便不問了,左右不過是兒女情長,風花雪月罷了?!?/br> 二人沉默不言到了院子,看丫鬟站在門口,薛墨一把手推開譚慎衍,神色端正,“你不想她知曉你的身份也好,否則,你做下的那些事,估計會嚇得她退避三舍,她可不是嬌養在后宅大院的花兒,骨子里帶著刺兒,別被她扎到了?!?/br> 說話間,兩人進了大門,譚慎衍已斂了心思,看寧櫻的眼神透著陌生來。聽著動靜,寧櫻望了過來,面色微詫,隨即,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小太醫和譚侍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