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晚上的時候,有丫頭進來吹燈,燈火暗了,她轉身要走,我喝住她:“慢著?!?/br> 那丫頭回頭,“姑娘還有何事?!?/br> “給我把燈點開?!?/br> 這屋里黑漆漆的,我已經不能輕易入睡。在過去的很多個日子里,我都是睡不好覺的,即使沾了床,夜里也會被噩夢驚醒。我夢見我崔府的后花園,園子里有繁盛的春草夏花,還有那個修剪花木的婆子,她老是抬頭望著我笑。我亦不知她為何要對我笑,待我想問時,眼前的人又成了天香,她說:“小姐,先生已經去了,你快來??!” 我急忙忙換衣梳妝,待進了書房,里頭空無一人,連滿室的書都不見了,我書上還有浮塵,可那些書連著浮塵都不見了。我回頭問天香,“我的書呢,先生怎么不在這里?” 后頭的人成了秀兒,她沖我搖頭,“那先生騙了你,小姐,你也不該在這里,快回自己房里去?!?/br> 我提著裙子邁出書房,走在后園的長廊上之時,又聽見一聲軟糯甜膩的呼喚,“母親?!?/br> 我被嚇出一身冷汗,“母親”,誰在叫母親? 不,他在叫誰母親?那頭有個垂髫小孩的身影,我跑過去瞧他,他‘咯咯’的笑,我想瞧清楚他的臉,但一轉眼,他又不見了。 我在園中失了魂,我跑不動了,便在廊下休息,葉少蘭穿著第一日見他時的青袍走過來,他問我:“蓬蓬,我們的孩子呢?” 我搖頭,“甚么孩子,我不知道啊?!?/br> 他慢慢變了臉色,一手放在我的脖頸上,“崔蓬蓬,還我孩子命來!” “不,不”,我想求救,我是個未嫁的姑娘,我哪里見過什么孩子,我崔府是沒有孩子的,我爹也沒有第二個孩子啊。 天香穿著青青綠蘿裙,站在葉少蘭背后輕輕地笑,我指著天香,“天香,快點,你快點告訴先生,我沒有孩子,我也沒見過甚么孩子??!” 葉少蘭的臉與我咫尺之間,我猶記得初次見他那日,他眸中含了一潭春.水,今日湊近了看,那淺淡的笑意怎么都變成了恨意。他為何要恨我? 我實在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他一直盯著我,我卻在長廊盡頭看見了我爹,他穿一品的大紅蟒袍,我揮手叫他,“爹?!?/br> 我爹轉過頭來,眉目間竟然沒有憂愁,我問他:“爹要去哪里?” 他說:“今日照水生辰,我去瞧瞧她?!?/br> 照水便是吳姨娘的閨名,我看著我爹,“不許去,您難道忘記我娘了嗎?” 他看著我笑,“沒有忘,所以活著的人更要珍惜。蓬蓬,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你千萬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br> 我爹也不再理我,他邁步向吳姨娘的小院子去了。 我抬腿要跟上去,后頭的人又來扯我,“蓬蓬,不要去,那里不是你該去的地方?!?/br> 葉少蘭的青袍換成了白衣,我轉身要走,他捏住我手腕,“崔蓬蓬,聽話?!?/br> 我甩開他,“我要去找我爹,別碰我,我要去找我爹?!?/br> 他緊緊鉗住我手臂,我掙脫不得,便預備動武,他盯著我,“崔蓬蓬,你就真的活膩了,這樣急著找死嗎?” 找死? 放屁!我是要去找我爹,他敢這么說我,他才是真的找死。 我正要給他一個過肩摔,他卻摟住我肩膀,在我耳邊說:“蓬蓬,你不記得我們有過一個孩子了嗎?” 我頭疼極了,他在說什么啊,他是我的先生,我崔蓬蓬怎么會和自己的先生有了孩子啊。 他看我的眼神太過憂傷,我垂著頭,“先生,學生真的不知你在說什么?!?/br> ‘哧哧’,天香在后頭笑,她說:“大人,小姐這是怨你呢,怨恨你連累崔家,所以連你的骨rou都不要,這是在報復大人啊?!?/br> 葉少蘭捏我的臉,“崔蓬蓬,你替我的孩子去償命!” 他恨意滔天,我猛地睜眼,睜開眼睛,才見燭火將滅,外頭天已經蒙蒙亮了。 又過了半刻,有丫頭進來端走炭盆,盆子里的銀霜炭都燒成了灰,我穿了衣裳在窗邊站著,那丫頭進來反倒嚇了一跳,她說:“姑娘醒了?” 我沖她點頭,她將炭盆端出去,又打了熱水進來,“婢子伺候姑娘梳洗?!?/br> 我在鏡前坐下了,那丫頭替我梳頭,“姑娘心思重,頭發掉了好些,看這一會兒功夫,婢子手里都是頭發?!?/br> 我轉頭去看,果真見她手里抓著一把頭發,我點點頭,她說:“姑娘還年輕,沒什么邁不過去的坎,姑娘既住在了咱們壽王府里,只管安心休養,其他的都不用理?!?/br> 鏡中影像渾渾,我竟似開始看不清東西,那丫頭給我梳了我在閨房時的發式,又給我繞了琉璃墜子,外頭有人掀起簾子,“婢子來請姑娘出去用早膳?!?/br> 我站起身,那個伶俐的丫頭給我披上滾著毛邊的夾棉斗篷,我沖她笑笑。外頭下了一夜雪,推開門,皚皚白雪映入眼簾,我初睜眼一看,便覺刺目。 我眼睛疼得想流淚,便抬起袖子去遮眼睛,等我再睜眼時,已經瞧不清東西了。 第42章 前方雪地里有個人影,我瞇著眼睛去看,卻只能瞧見有抹暗影朝我走來,旁邊的小婢向那人行禮,“王爺?!?/br> 壽王府中人喚的自然是壽王,我也低頭拜見,“臣女拜見壽王爺?!?/br> 那人的影子停住了,停在我身前,“這是?” 身邊那小婢道:“崔姑娘是我家王爺請回來的客人,王爺昨日不在,所以不曾見過?!?/br> 我抬頭看那人,只覺得他人影清瘦,別的便甚么也瞧不清了。那人的聲音很輕,與壽王渾然不同,他說:“找大夫來,這位姑娘眼睛似瞧不見東西?!?/br> 身邊的小婢看著我,“剛剛姑娘都好好的,怎會突然瞧不清了?!?/br> 我連連擺手,“無事,我瞧得清楚,瞧得清楚的?!蔽蚁蚯霸龠~一步,腳下就是臺階,我腳下踩空,直接向前頭撲去。那人一手拉住我,聲音清澈冷冽,“明明眼睛不好,作何還要逞強?!?/br> 我低著頭,不敢出聲。我棲身壽王府本就是個累贅,而我爹叛國的罪名還沒洗清,我就仍舊是個罪臣之女,一個犯官之女若還有諸多要求,我怕惹人厭棄。 那人道:“楊御醫今日要來,讓他給這位姑娘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