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那姑娘笑嘻嘻的,“明月姑娘,你受傷了,不喝藥又怎么會好?” 她說話并不似佛善那般發音規整到一板一眼,語音里還帶著一點方言腔調,我問她:“你是殷人?” 她點頭,“是的呀,我原先就在祁連山那邊住,后來我爹過來看馬場,我也跟著一道,怎么,姑娘也是殷人?” 我還想多說幾句,轉頭看見門口的影子,蘇幕穿著他在我王府時的一身衣裳走進來了,后頭還跟著佛善。 那姑娘瞧見蘇幕,只道:“蘇公子好,善姑娘好?!?/br> 哼,蘇公子? 佛善沒有梳著她的大辮子,反倒換了一身尋常大殷婦人穿的衣裳,她將那姑娘帶出去,又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有擔憂。 我盯著那碗藥,“這是什么藥?” 蘇幕站在燈影下,背對著我,沒有回頭,“是什么時候的事?” 我死鴨子嘴硬,“什么是什么時候的事?” 他轉過身來,風雕刀刻一般的側臉對著我,“崔蓬蓬,你還有沒有一點廉恥?” ‘哼’我冷冷發笑,“那你呢?你又有什么廉恥,忠孝節義你有哪一點,你個叛國賊!” 他解開自己的長袍,我抬頭看他,“你做甚么?” 他散開自己的潔白的里衣,又指著被我捅傷的傷口,“你想要我死,他一樣讓你家破人亡,你這么大的本事,怎么不去殺了他?” “我......” 我沒有更好的理由,那一刻的我只想讓蘇幕死,為我崔家陪葬。 他揚起嘴角,揚起一聲涼薄的笑,“崔蓬蓬,這就是你的本事,傷害所有愛護你的人,再為一個與你不相干的人生孩子?” 他腰間仍然纏著繃帶,我盯著他的傷口,“如果我用的是那把短刀,你現在一定已經活不了了?!?/br> “沒有如果!” 蘇幕驟然提高聲音,“如果我知道你懷著他的孩子,我會在這之前就殺了你!” “好呀,那就殺了我吧?!?/br> 他眉眼低垂,長而濃密的睫毛蓋住他光亮的眼睛,我低頭發笑,“反正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狼子野心,我爹入獄,我死在你手里,你也算滅了我崔家滿門,這樣大的功勞,你們的皇帝陛下一定又要提拔你了吧,慕舒大人?” 他掐我脖頸,我瞪著眼睛看他,“用點力氣,多用點力氣,你......” 我漸漸不能喘氣,他一手丟開我,“崔蓬蓬,我有時候真是恨你,你不僅心蠢,而且還是塊捂不熱的爛石頭?!?/br> 我抿著嘴唇,他端起那碗藥,“喝了?!?/br> 我搖頭,“我不喝?!?/br> 他側目脧我,“你還想著把這野種生下來?” 我垂著頭,不肯再說一句話。 ‘啪!’ 碗碎水潑的聲音,那黃褐色的藥水流在地板上,又慢慢滲進了地板間的縫隙里。 他出去了,留下一句,“隨便你”。 我癱軟在床上,手輕輕滑過腹部,那里有一個生命,我又該怎么辦呢。 我在馬場住了半個多月,進了十一月里,佛善同我說,我們要跟著慕舒大人一起回都城了,那里有皇帝,他要召見慕舒大人,大人還要進宮謝恩。 我拿馬草在地上的冰水里畫圈圈,我有些日子沒有見到蘇幕了,自那晚之后,他不來看我,我也不會上趕著要去見他。聽佛善說,慕舒本是貴族之子,只是家族被國師打壓,他們家在一場政變中只剩下慕舒一人,他便逃往大殷朝。直到這兩年,他與皇帝陛下取得聯系,才慢慢獲得重用,而佛善,就是皇帝陛下兩年前賜給慕舒的。 我低頭道:“你覺得你的慕舒大人是好人,但我覺得他是壞人,他害了我,還害了我爹?!?/br> 佛善趕緊來捂我的嘴,她說:“這里是項,慕舒大人說你是孤女,那你就是孤女,回了都城你要是還說這些話,被人聽見了,不僅連累慕舒大人要倒霉,皇帝陛下也會生氣的?!?/br> 我嘆口氣,“生氣又怎么樣,生氣又能把我怎么樣,反正我現在一無所有,我......” 冰水被我的馬草打出一個個漩渦,一雙馬靴踏進冰水里,濺起的水花險些落到我手背上,我抬頭,“你......?” 蘇幕居高臨下,“你就這么閑?” 我丟開馬草,又拍拍手,起身站起來,我站起來的動作有些遲緩,還扶了一下身后的馬樁子。我穿著寬大的袍子,外人完全看不出我懷有近四個月的身孕,蘇幕盯著我的腰,我往后縮。 “別動!” 他叫住我,我往后退了兩步,剛好又踩進另一灘冰水里,他將我牽出來,“不是叫你別動嗎”。 我呶呶嘴,“誰知道你......” 他拉著我的手往屋里走,我不肯動,他將我用力一扯,“你不知自己現在有多重,將來馬車都載不動你?!?/br> 我靴子濕了,他又拿一雙給我,我低頭換鞋,竟猛地喘了一口氣,然后往地板上栽下去,他迅速彎腰拉起我,“怎么了?” 我搖頭,又捂著心口,他手按上來,我打他一下,“做什么?” 他看著我好笑,“我能做甚么,你懷著孕,你就是想與我做甚么也做不了啊?!?/br> “有??!” 我揉揉腦袋,“我困了,想睡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