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然而夏枝野沒有做任何熱身活動就在大雪天里劇烈奔跑了將近兩公里,皮膚和嗓子都被寒風剌得有點疼,氣息也很不均勻,說話的時候,呼吸又急又重,還帶著鼻音和沙啞。 被子包里的人越聽越不對,越聽越不對,一邊覺得丟死人了,一邊又很擔心,最終內心斗爭的天平還是很沒出息地傾斜了,于是偷偷把被子勾開一條縫。 然后就看見夏枝野本來被攏得規規整整的褐色頭發此時此刻散亂不堪,本來白皙得很健康的皮膚也透著不正常的紅,甚至隱隱還能看見些因為太干而皸裂的小口子。 鼻尖也紅得不正常,雙唇之間大口大口呼著白氣,額角泛著這個季節不應該有的細密汗珠,發間領口還落著些未完全化完的雪珠。 宋厭蹙起眉:“你跑過來的?” “嗯?!毕闹σ叭魺o其事笑了笑,“堵車堵得太厲害了,我怕趕不及回來?!?/br> “回不來就回不來,你又不是沒地方住,這么大的雪你跑回來是有病吧?”宋厭終于沒忍住,一把掀開被子,又冷又氣地看向夏枝野。 夏枝野才發現這人雖然已經洗了澡,換了睡衣,但是臉上居然還蒙著圍巾,這是得有多不想見人,忍不住笑道:“這不是怕你一個人在宿舍生悶氣,還睡不好覺嗎?!?/br> 聽到這句話,宋厭又悶悶地縮回了被子,背過身,一言不發。 夏枝野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柔聲道:“生氣的話罵我打我罰我跪鍵盤都行,但是不要冷戰好不好。我爸說過,冷戰是最傷感情的,所以不能冷戰。要不我現在去找個鍵盤跪著,你好好罵我一頓?” “誰要你跪,你以為賣慘……” 宋厭沒好氣地轉回了身,本來想狠狠罵一頓,卻一眼撞上了夏枝野狼狽又溫柔的樣子,于是頓時就像一拳打上了棉花糖,很氣,但又氣不起來。 于是氣來氣去憋了半天,只能冷冷憋出一句:“滾去洗澡換衣服?!?/br> 免得感冒了。 后面一句沒說,但夏枝野也猜到了。 聲音悶在厚厚的圍巾里,聽上去就像小孩子鬧別扭。 果然他們家宋大喜就是全天下最心軟的人。 夏枝野實在沒忍住,伸出手指,勾下圍巾,露出那張被圍巾捂得白里透紅的小臉,低下頭,輕輕啄了一口,然后在宋厭反應過來打死他之前,拿起睡衣就飛快躥進了浴室。 氣得床上又被占了便宜的宋厭狠狠蹬了下被子。 沒出息! 又中了夏枝野這個狗東西的媚術! 好氣,等夏枝野洗完澡回來非打死他不可! 可是一打開手機,看到當前氣溫-3c,東北風等級4-5級的時候,就又氣不起來了。 傻子,就因為他喝醉的時候說了一句以后都要一起睡,還真的當真了。 他一天睡不好又不會死人,這么大冷天的跑回來算什么回事。 所以這個狗東西要么就一直狗真的當個騙財騙色的大騙子算了,可是偏偏又這么會勾引人,讓人不忍心打死,煩都煩死了。 宋厭想著又氣地蹬了一腳被子。 一下,不夠,再來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這氣怎么都撒不完。 于是夏枝野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三中新晉冷酷校霸正在蒙面毆打無辜棉被,而且痛下死手。 想到那些拳打腳踢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夏枝野覺得全身一痛。 但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是他的罪孽,總該承受。 于是帶著一臉視死如歸的溫柔深情走過去,坐到床邊,看著宋厭,握著他的手:“寶,待會兒輕點,打死我不要緊,你別把自己的手打疼了?!?/br> “行,那你拿刀自盡?!?/br> 宋厭說著抬起下巴,指向了桌面上的水果刀,一臉冷酷無情。 夏枝野:“……” 也不是不行。 夏枝野看向宋厭的目光依然溫柔而深情:“我可以死,但是臨死之前,我還有一個遺愿?!?/br> 宋厭非常仁慈:“你說?!?/br> “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事到如今,其他三個我已不敢奢望,所以就想求個洞房花燭……嗷!” 夏枝野還沒說完,就被一腳踹下了床,然后又倔強地爬了回來:“真的,厭哥,你也可以感受一下,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八八,只有一百八,極致體驗帶回家,清純美貌男高中生在線服務,包你……嘶——” 夏枝野再次被狠狠踹下了床。 這次宋厭是真的怒了,坐起身,一把扯下圍巾,砸到夏枝野身上:“你居然還敢裝清純美貌男高中生來騙我錢!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夏枝野本來想的就是與其這么悶著,不如一次性說開,讓宋厭把怒氣發泄出來,于是又一次倔強地爬回了床。 “我沒有裝,我真的就是清純美貌男高中生,你看我多清純多美貌啊,而且我也沒有騙你。當時接小富婆的單是因為商淮那傻逼缺錢,后來是想給你買洗衣機,再后來是知道那是你了,就想換個角度告訴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所以真的沒有騙你錢,頂多就是騙你的色?!?/br> 宋厭再次狠狠一腳對準夏枝野的腰子把他踹了下去:“騙色你就有理了!” “那不是太喜歡你了嗎?!毕闹σ暗谌螆詮姷嘏懒嘶貋?,“誰讓我們宋大少爺這么有錢還人美心善樂于助人呢,我這種除了美色一無所有的人就只能不要臉地纏上你了啊,不然哪里來的圍巾和奶茶。所以我可以死在你手里,但絕對不能離開你,不然我就會因為饑寒交迫而死在這個冬天?!?/br> 都這個時候了,還賊心不死。 宋厭實在忍不住,又是一腳:“滾你媽的,別跟老子裝窮!” 夏枝野這次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宋厭的腳踝,握在掌心低聲哄道:“沒和你裝窮,是真窮。今天提前離場,我家老頭子估計又要氣得幾個月不給我零花錢了,所以沒有我們厭哥養著我真的就要被餓死了?!?/br> 宋厭壓根兒不想理他,只是羞憤地想抽回腳。 夏枝野卻拿著手機給他看:“你看,真的,沒騙你?!?/br> 屏幕上果然是夏老發來的微信:[你這臭小子居然扔下這么大一堆客人先跑了!你在想什么呢?還有沒有禮數了!過年錢和零花錢都別想要了!夏瑜那兒我也說好了,一分錢都不準給你!你就好好吃點苦吧你!] “……” 原來夏枝野真的為了他扔下那么大一堆客人先跑了。 想到剛才夏枝野狼狽著急的樣子,宋厭又心軟了,抿著唇,放松了腿上的力道。 夏枝野看著宋厭露出了有些自責的神情,心里低低地嘆了口氣,雖然他是想哄好宋厭,但是他也不想看著宋厭一遇到事情就先反省自己的樣子。 這是太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于是他松開宋厭的腳踝,往前坐了一些,揉著他的腦袋,低聲哄道:“但是我以后會很有錢。我爸給我留下了挺多錢的,我一成年就可以繼承了,加上我這么聰明優秀,以后肯定能掙很多錢,而且還會把錢都給男朋友管,所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宋厭抬眸看向夏枝野,似有警惕:“考慮什么?” “能考慮什么?” 夏枝野說著,笑了一聲,還順手把揉著宋厭腦袋的手掌往下用力一壓,長長的額發就扁壓下垂,擋住了宋厭的視線。 宋厭不耐煩地一巴掌打開他的手,正準備開罵,卻在看見眼前突然出現的一串鑰匙時,微微頓住。 那是夏枝野曾經交給他的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家的鑰匙,但被他因為生氣扔到了桌上,打算還回去,再也不要了。 此時此刻卻被夏枝野溫柔而鄭重地再次送到了他面前:“當然是考慮要不要做我一輩子的男朋友和我未來的一家之主啊?!?/br> 宋厭冷著臉,別過頭。 夏枝野很有耐心地繼續低聲哄道:“我爸就是一個耙耳朵,對我媽很好很好,所以我覺得我應該也會是一個很好的耙耳朵,只要你愿意,我保證從今以后在原則上的事情再也不會騙你。 “只要是我的東西,我都會給你,我們家也永遠都是你說了算,我還會一輩子都好好疼你,把你以前缺少的那些喜歡,全都補給你,這些都不騙你?!?/br> “我其實沒有想過你會主動問我要不要在一起,所以當時一下太高興,什么都沒來得及準備,那些誤會也沒來得及好好解釋,我也一直覺得我還欠你一個很正式的表白,所以你無論有多生氣生多久的氣都是對的,因為是我沒有做好?!?/br> “但如果我今天的話算都說到做到的話,我們可愛的宋厭同學愿意原諒我,然后答應我嗎?!?/br> 夏枝野把鑰匙輕輕地放進了宋厭的掌心,“只要收下這個鑰匙,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br> 微涼的金屬擱在肌膚上竟然也會燙得灼人。 宋厭微蜷了一下手指。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夏枝野會來這么一出,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么鬧騰,夏枝野多少都會有些脾氣,覺得他是在小題大做。 因為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資格在任何人這么面前任性過,這還是頭一次,所以他還在擔心自己會不會發脾氣發得太過了,夏枝野不耐煩了,就不哄他了。 結果夏枝野不但沒有不耐煩,還把更好的東西捧給他了。 就好像他值得這么被哄一樣。 回過頭,看見燈光下夏枝野斂去了所有嬉笑不正經后只剩下了認真和溫柔的神情,宋厭突然心里一酸。 沒有生氣,沒有羞憤,沒有社死的尷尬,就是酸。 像是積攢了許久許久的委屈從來不敢任性一點的小孩終于找到了愿意包容他的人的時候那種想哭的委屈的酸。 可是宋厭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得委屈,于是垂下眼睫,語氣很淡:“其實我沒有那么生氣,我就是覺得不知道該怎么辦?!?/br> 夏枝野握著他的手:“什么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給我的都是我以前從來沒有的,我本來以為我給你的也是你需要的,所以只要我給得夠多,那你對我好,我也可以心安理得。但是我現在發現我給你的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所以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這個問題比較麻煩?!?/br> 他說得冷淡而平靜,語氣理智克制至極,仿佛是想用最客觀冷靜地態度來闡述這個問題。 然而嗓音卻在說到某些字眼的時候,忍不住微顫,連帶著夏枝野的心也輕顫了一下。 他就知道,宋厭真的是太沒有安全感了,所以才會每次遇到事情就先反省自己,別人一哄就很容易心軟,因為他從頭到尾就沒有相信過自己值得被喜歡。 夏枝野有點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是傻子嗎,我喜歡你又不是因為你給了我什么,是因為你本身就值得我喜歡。所以有什么不知道該怎么辦的。生氣了,就說自己生氣了,罵我打我都行,高興了就多笑笑,多親親我抱抱我,就這么簡單,明白了嗎?” 語氣理所當然到這仿佛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宋厭看著夏枝野的眼睛,里面全是真誠和篤定。 長久的沉默后,他垂下眼睫:“嗯,知道了?!?/br> 夏枝野終于緩下語氣,捧起他的腦袋,柔聲問道:“那就是不生氣了?” “生氣?!?/br> 宋厭毫不留情面。 夏枝野:“……”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宋厭冷著臉,理直氣壯:“是你自己說的我生氣了就可以說自己生氣,現在就想不認賬?” “……沒有?!?/br> 夏枝野覺得自己是在挖坑給自己買,身為一個耙耳朵,他自覺問道,“那我們厭厭先生會兒氣,我先去旁邊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