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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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昕自然是不肯出墨軒院門的,而外面的婁朗試探過墨軒的禁制,感嘆了好幾句“復雜得過分”,之后便再沒碰過。    起初,婁朗日日黃昏提一壇酒來,在墨軒門外邀杭昕喝酒,他一個人也不覺得無趣,就著梅花對著晚霞喝得也很暢快。    墨軒里外的梅花是杭昕親手培育的,以杭昕的講究,這里的白梅必定是當世最高潔的白梅。當黃昏殘陽如血時,杭昕設的風雪咒會應時開起,梅林里會飄上雪,白雪白梅在紅染的夕陽下,美得像進了仙境。聽婁朗暢快的笑聲,便知道婁朗也很喜歡。    一開始,杭昕只要聽到婁朗來了都覺得被羞辱,氣憤不已,清凈的內府會掀起軒然大波,好幾次抽了劍要去打,沖到小院門前又恨恨回屋。    沒辦法,打他不過,又趕不走,開門出去,平白又會被調戲。    之后便是充耳不聞、目不斜視,默念起多少年都沒用過的清心咒平心靜氣。    漸漸的,時日長了,不再生氣,不再氣憤,不必念清心咒也可以平靜地看書。婁朗來時,他通常是坐在窗邊,舉一卷書靜靜讀著,似乎在聽婁朗的動靜。開始杭澈還不能確定,畢竟杭昕曾經只要聽到婁朗的聲音就要破功,直到某一次,婁朗在院外道:“今天的酒我從揚州城里最大青樓取的,凡人一擲千金要買這酒,據說喝了能換一夜春宵,你要不要來嘗兩杯?”    “不要?!?/br>    杭澈聽到這一聲輕輕的類似嗔怒的“不要”時,差點以為幻覺,待杭昕又斥了一句“不知廉恥”時,他才反應過來——杭昕應婁朗了。    雖然婁朗聽不見,但杭昕應了,這對空山君而言猶如破冰。    那之后,杭昕便時不時會低低地應婁朗兩聲。    譬如婁朗在外面感嘆道:“你天天冷冷清清地呆著,不悶么?我若不來,你多孤單啊?!?/br>    杭昕道:“不會?!?/br>    婁朗道:“從不見你出去尋別人,你是天天故意此時留在院中等我吧?”    杭昕會低低地痛斥一句:“做夢?!?/br>    婁朗說:“你長的這么好看,天天躲起來多可惜,出來給我看看吧?!?/br>    杭昕會煩惱地翻過一頁,道:“無禮?!?/br>    婁朗說:“出來打一架吧?!?/br>    杭昕道:“不打?!?/br>    婁朗說:“你到底怎樣才肯給我開門?”    杭昕冷冷地回應:“你走?!?/br>    除了隔墻問話,婁朗還會說些有趣的事,卻不是那些獵獸除妖威風八面的事,大多是他游歷天下聽到的紅塵男女市井街坊的逸事趣聞。    杭澈只聽得到婁朗的聲音,反而更容易把婁朗與賀嫣混淆,那飛揚的聲音很自然地就與眉毛色舞的賀嫣形象對上了。杭澈需要默念很多遍“嫣兒”才能抑制住那種聽著婁朗說話時不自禁想笑的感覺。    杭昕則是托著書靜靜聽著,聽到有趣的地方會低低垂著眸子,杭澈與杭昕五感相通,在這種時候他會感到睫毛有些癢,杭昕似乎想笑。    空山君不愛笑并且從來不笑,這杭澈是知道的,竟是真的想笑么?    婁朗雷打不動天天來,在墨軒外說一會話,再到池子那畔的石桌邊點起紅爐煨酒,待酒香散盡時,夜幕也降下了,婁朗會拍拍手離開,隔日同一時辰又會準時出現。    直到某一日婁朗道:“是不是我每日來,害你日日此時只好躲在里面?”    杭昕放下書無奈道:“你總算知道了?!?/br>    外頭聲音道:“那我不日日來了?”    杭昕道:“甚好?!?/br>    外頭聲音道:“你這樣不悶么,我不來,你是不是真會出去走走?”    杭昕:“是?!?/br>    隔日,到了婁朗該來的時辰,墨軒外卻沒有動靜,杭昕等了半晌也沒聞到往日早該煮起來的酒香。    杭澈發現杭昕的書卷已經半天沒翻過去。    杭昕放下書,合上,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看書的進度,他先在屋子走了幾圈,坐立不安了一陣,走到院中,手遲疑地握上門栓,再放下。    如此幾次,杭昕深吸一口氣,終于挑開了門栓。    邁出院門時謹慎地頓一頓,沒見著灑過來的花瓣;再瞅向兩邊,沒有那個壞笑著的英俊男子;再望向池子對面,那石桌上紅爐沒有升火,石凳上也沒有人。    “他真的不日日都來了?!焙缄枯p輕地說道,在石凳旁邊站了站。    殘陽如血,他親手設的風雪陣應景而開,白雪落了下來。    杭昕側著身子,像是傾聽什么。    杭澈知道了,婁朗每每此刻都要放聲大笑,有時說空山君真有情致,有時大贊雪景精致。    可婁朗今日不在,杭昕聽什么呢?    婁朗有一樣猜的沒錯,即使婁朗不來,杭昕除了要外出修煉或是獵獸,都是呆在墨軒的。    確實很悶。    杭澈以為杭昕走走便會回墨軒,卻不想杭昕卻徑直走到杭家人氣最集中的主院一帶,進了水清淺去找臨淵尊喝了幾杯茶,喝得他兄長十分莫名其妙;喝完茶竟不像往日那樣立刻抽身離開,而是在水清淺走了幾圈,還到藏書院逛了一趟,杭家子弟難得見空山君有此興致,一個個都目瞪口呆。    隔日,還未到婁朗來的時辰,空山君已經放下書,站到了房門前。    他手指輕輕點著,節奏像更漏的點,到某一刻,他手指頓住,微微仰頭——松了一口氣。    外面的禁制有異動,婁朗來了。    杭昕這才回到窗前,攤開書,一頁一頁看得十分平靜。    婁朗說什么,他會十分自然地應一句,自然還是拒絕的那些話“不要”“不喜歡”“不好”“無禮”,卻不再說“你走”“別再來”那樣的話了。    有好幾次,杭昕看完書,會拎一壇酒,在屋里莫名其妙地走幾圈,走到院子,想了想再放下酒。    杭澈知道:“杭昕大概是想出去送酒給婁朗,只是不知該如何送好?!?/br>    要讓空山君開口對一個輕薄他、天天叫嚷著要娶他、要與他相好的男子送一壇酒,這簡直太無地自容了。再想想婁朗可能會得意、得逞的反應,簡直又想再刺婁朗一劍。    動搖再否定,躊躇、遲疑、猶豫不決,這情緒已經明顯到杭昕無法再裝若無其事。    杭昕端正地立著,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腳尖,他似乎……十分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杭澈在心中嘆氣:“要讓杭家最講究的仙君,拉下臉去給一個時時想要非禮他的流氓送一壇酒,無異于把天仙拉下凡塵?!?/br>    太難了。    也太不像空山君所為了。    糾結了幾日,杭昕想到了辦法,在婁朗來之前,把酒放在院外池子那畔的石桌上。    婁朗第一次發現有酒時,大笑了好半天,高興地來拍門,那聲響,就差直接把門拍穿了。    杭昕遠遠站在屋門邊,無聲地望著院門里的照壁,視線認真得仿佛能穿過照壁、再穿過門板,直接看到正在拍門的婁朗。    他的手沒有扣在腰帶上,這樣的動作若婁朗真沖進來,他必定來不及出劍。有劍都打不過婁朗,沒劍便只能束手就擒。    杭昕不害怕婁朗沖進來,卻有一點點緊張,他的手如往日般端正擺放著看不出異樣,但手指微微屈著。    這個細節,足以讓杭澈了解空山君的心態——有一些期待。    期待什么?見一見,說幾句,最多只是共酌幾杯。    再多的?空山君肯定又要抽劍了。    墨軒的禁制繁復到令人發指,除了空山君旁人絕計破解不了;但婁朗不一樣,婁朗強悍到可以直接摧毀,但婁朗從來不下那種死手。    他們中間其實只隔著一層門,那扇門是他們彼此試探的最后一道防線。    若杭昕撤了禁制放婁朗進來,相當于說“我愿意與你相好”,無異于引“朗”入室。    而若婁朗直接毀了禁制破門而入,他們之間便破了婁朗之前說的那種“相好這事還是要你情我愿”的初衷,婁朗大抵是不愿逼迫到那種地步,用婁朗的話說,無趣。    而那扇門的禁制由杭昕親手設下,其實根本防不住婁朗,卻能困住杭昕自己。    “畫地為牢”,杭澈莫名就想到這個詞,腦袋一陣尖銳的抽痛。    不茍言笑的空山君開始會忍不住想笑,在婁朗來之前會不安地走動,在婁朗要走時會不自覺走到院門邊望著外面的天色,這樣的杭昕……已經動心卻不自知的空山君。    那種掙扎中的心悸,每掙破一道枷鎖的陣痛,克制守禮的標準一再降低,看到自己不再像自己時難以接受的大腦空白,那些心境,仿佛就在杭澈自己心底發生,疼痛與愉快交雜,很熟悉,杭澈腦袋又是一陣尖銳地抽痛,連默念嫣兒也無法減輕那種抽痛,好似是從靈魂深處痛出來的,他嘆了一聲:“那是曾經的自己?!?/br>    杭澈有一瞬間分不清自己是誰,待他艱難地清醒過來,眼前一片空白,他驀然就懂了杭昕回憶這段的心境。    杭昕是在想,若當時他可以——打開門,請婁朗進屋。    或許之后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婁朗可能會在這里和他住下,婁朗可能就會一直都是這個眉飛色舞的樣子。    只是——    杭澈心中一片凄楚,當時的杭昕做不到。    更凄楚的是,之后很多年,直至杭昕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在杭昕的靈魂深處,仍然殘留著這個執念。杭昕一直在懊惱自己曾經不肯打開那扇門,一直在自責。    婁朗保持隔日來有一段時日,再之后變成三日一來,五日一來,十日一來,半月一來,一月一來。    杭昕已經摸不出婁朗來的規律,好幾次他走出小院,在池邊的石桌上煮酒,他冷靜而克制,看起來就像終于盼來了清靜日子,可以自由地像從前那樣在此煮酒。    可杭澈從杭昕手指輕輕打著點的節拍知道,杭昕是在等婁朗。    杭昕終于給自己找了一條路——“我不給你開門,但我可以在外面和你一起喝酒?!?/br>    真是可惜,婁朗沒來。    直到又是婁朗一月一來的日子,杭昕在石桌旁煮好了酒,終于等來了一個人。    卻不是婁朗。    是他的兄長,臨淵尊杭昭。    杭昕記憶里居然還放了婁朗以外的人進來,杭澈有些不可思議,待聽清他們說什么,杭澈才知道,杭昕為何會記住這段。    臨淵尊道:“你在等他?”    杭昕否認:“我在喝酒?!?/br>    臨淵尊道:“你這么長時間都不出門,是不想聽到那些風言風語嗎?”    杭昕偏頭不語。    臨淵尊道:“為兄每次也攔他不住,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你想好了沒有?只要你拿定主意,為兄和你一起拼命,就算打他不過,也要讓他知道我們杭家的決心?!?/br>    杭昕低聲道:“不必,我自會處理?!?/br>    臨淵尊頓了頓時,有些擔憂地說起另一件事:“方清臣可能沒死?!?/br>    杭昕微微高了聲音:“怎會?”    臨淵尊道:“婁……他當時真的廢了方清臣的修為?真把他打下了懸崖?”    杭昕道:“方清臣那一劍是我刺的,之后他被婁朗廢盡修為,他沒有修為斷扛不住那一劍,就算不拍下懸崖,也會很快斃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