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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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結束一條人命的現場,沒有呼天搶地的悲愴,井然有序得格外冷漠。 賀嫣沒有徒勞地去看一眼梁耀的事故現場,這是林昀的記憶,若林昀沒有看到,他也是看不到的。他此時最怕的就是林昀看到。 林昀緩緩放下手機,沉默地望著前方,最終也沒撥出那個電話。 賀嫣這是第一次知道,那個冷若冰霜清高驕傲的林昀,竟然也有躊躇猶豫之時。 林昀所在的出租車順著車流前行,很快開到了路過事故現場的位置,賀嫣已經亂了心率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他下意識地想去擋林昀的視線,慘笑著意識到自己在這段記憶里是虛無的。像等待死神的宣判一般,冰凍的每一根神經僵硬無力地看著林昀往現場望了過去。 賀嫣仿佛看到了自己血rou模糊的身體,看到林昀在那一刻像孩童不懂死亡般凝滯空白的神情。這已經是他能想象到林昀最可怕的反應。 他無法想象林昀真的看到時會是什么反應,曾經的梁耀或許不敢去相信林昀的情意,但如今的賀嫣知道一個能為了他自殺并追到異界的人,林昀的這一眼或許將是他優秀完美而短暫的一生——劫難的開始。 賀嫣緊張地跟著林昀的視線往現場看,紅藍相間的警燈刺眼閃爍,外圍停了一圈救護車、警車、拖車,那些工作車量擋住了一段低位的視線,只能看見騎在某輛被碾壓的轎車之上的貨車向上沖出的傾斜車頭。里面警察在布置任務:“收斂尸體帶回警局,找到死者的手機,聯系技術人員解鎖,找到他家人的聯系方式,讓家屬來認人吧?!?/br> 賀嫣突然很慶幸,梁耀在這之前把林昀的手機號給刪除了。 林昀的電話沒有響起,他一路回到了梁家樓下,卻沒有上樓,木然呆立了半晌。 如今的賀嫣能理解為何林昀躊躇不敢上樓,換成他被指著腦門趕出家門,他也提不起勇氣再去敲那扇門。 以當年的梁耀耀眼很可能都做不到像林昀這樣只出去兜了一圈,小半天的工夫便死皮賴臉地倒頭回來。 在他以前的概念里,林昀那么驕傲的人,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上趕著的事的。賀嫣忽然意識到,很可能在很多梁耀不知道的時刻,林昀都這樣一次一次降低自尊底限,沉默地找他、等他。 北京夏天的日頭很毒,林昀不避不躲地在烈日下等了良久,然后他想到什么,繞道去了一趟車庫,見少了一輛車,他不明所以的蹙了蹙眉,才有些遲疑地上了樓。開門的時候,一向穩重的林昀居然抖了兩回手才對準鑰匙孔。 看著林昀在諾大客廳里略有些拘謹地沉默坐著,賀嫣的心揪成團,疼得差點跳出記憶。 “叮鈴鈴——” 座機電話的聲音高亢而急促,在冷清的大房子里,莫名驚慌和不安。 林昀有些猶豫地走過去,伸手抓住了聽筒,仿佛那聽筒有千斤重似的,他竟半晌沒提起來。 也對,林昀是被趕出去的,哪還有資格接梁家的電話。 直到電話響到最后一聲,林昀忽然神經質地一把抓起電話,喂了一聲。 那之后場景,賀嫣便開始哭了。 他眼睜睜看著林昀在喂了一聲后,臉色刷白,猶如白紙。 像對方的話很難理解,林昀張了幾次都撕不開自己的兩片唇,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林昀像是才肯理解了一般,他陡然聲音一提,質問道——“你說什么?” 從面無表情,到那種被雷擊中一般的絕望無措的神情,猶如驚悚的變臉,刷的一下,林昀的溫文爾雅冷靜自持瞬間破碎,他發怒著吼道:“你再說一遍?!?/br> “不可能?!?/br> “不可能是梁耀,他的車開得很好?!?/br> “我說了不可能是梁耀,你沒聽懂是不是!他車開的很好,而且他今天也不可能會去機場!我不相信!” “你打錯了!” 林昀急劇沉重地喘息著,手中的聽筒不安顫抖。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知道電話沒打錯,好不容易聯系到死者家屬,那邊不肯放下電話一直在說著什么。 這房子本來就安靜,此刻有了電話反而更加靜的滲人,聽筒漏出的電流語音,平鋪直敘,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失真的音節一拍一拍把這座失去主人的房子最后一點溫情碾碎。 林昀僵硬地握著電話,他的目光抬起,梗著脖子望著梁耀的房門,那個仰頭的姿勢像是在強忍著什么,喉結滾動處爬起青筋,他看起來像是十分冷靜,像他在公司命令下屬一般,問:“你們是哪個公安局?” “他出事故了,你們不把人送醫院反而帶進你們局里做什么?” 他陡然拔高了聲音:“送醫院去??!” “你們給我把他送第一醫院去,我來訂特診病房,我來聯系專家,手術室我馬上約好,馬上把人給我送去?!?/br> “你們若是耽誤了我的人的治療,我告你們瀆職!” 對方似乎被林昀的態度嚇到了,一迭聲地重復說著什么,聲音很大,漏出聽筒都能聽見。 “這位先生,你冷靜一點?!?/br> “人已經死了,先生請你盡快過來?!?/br> 林昀怒吼了一聲道:“你是聾了嗎,我他媽讓你把人送第一醫院去你沒聽見嗎!” 賀嫣從未聽林昀說過臟話,這是第一次。 他看林昀行尸走rou地沖出家門,整個人焦灼而彷徨地在大街上,急切失態地來回踱步攔車。 林昀沒有選擇自己開車,而是選擇打車。他分明是活動著的人,卻讓人感到已經沒了靈魂。 好似一臺已經無法正常cao縱運轉、迷失了方向的機器。 賀嫣的意識在林昀的身邊,他看林昀的手張開再屈起手指,像是一直努力要抓住什么,卻總是徒勞無功。 賀嫣想要握林昀的手,像無數次杭澈在他情緒波動時握他的手一樣,給林昀安寧??伤焓诌^去,卻穿透林昀的手,這個世界的這一段,是他所不能插手的。 賀嫣心疼,這一世的杭澈,一次一次握住他的手,是以什么樣的心情。 記憶之外,正坐在杭澈房里雕花暗色大床上的賀嫣,身體不能動,他雙眼閉著,面無表情,卻籠罩著一層濃重的悲傷,兩行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潺潺不斷。 又在車上,又在趕路。 賀嫣進入記憶以來,林昀似乎一直在追趕什么,既使是停下來,也像周身氣場都在轉動一樣。 出租車司機被林昀恐怖的冷冽滲得猛踩油門,在分局的面前才停下,出租車門便被大力扯開,車里白襯衫的青年踉蹌跑進公安局藍白相間的冷色調建筑。 一路破碎的腳步停在某個冰冷的鐵門前,林昀一直停不下來的步子猝然停住。 冰冷的鐵門被警察推開,里面的冷氣灌出來,吹得人寒毛立起,旁邊的小警察縮了縮腦袋,說了一句“就在里面”。 林昀甚至還禮貌地回了一句“謝謝”。 仿佛他來的不是停尸房,而是被服務員領進酒店的豪華套間去見等待他的情人一般。 好似那機器制造出來的人工冷氣有奇效,林昀邁進停尸房第一步,身上那股焦躁溘然凝住。 林昀一向端正挺拔,在校園里抱著書走在林萌道上,會讓人想起民國時期留洋歸國的矜貴學子,融合了古風的儒雅和現代的筆挺。那樣美好的林昀一步一步走向那張冰冷的臺子,像走在梧桐樹下的晚道,在赴一個約會。 他不必掀開白布,一伸手就精準地找到梁耀左手,在白布下握住,再慢慢牽出來,低頭凝視著,用指腹摩挲掉蒼白僵硬手指上的血跡,一根一根手指絞纏,再送到自己心口的位置,像要捂暖它。 他另一只手輕輕從伸出手的位置掀開白布。 梁耀的車禍是變道時被后面的大貨車碾壓騎上,尸體實在是慘不忍睹。 旁邊的兩個小警察受不了地別開了臉,林昀卻像看什么珍寶一樣,他手指路過的地方,都會輕輕撫去上面的血跡,最后他那只手停在梁耀的唇邊,抹掉血跡,輕輕撫摸。 他道深情地凝視著道: “我來接你回家?!?/br> “我們以后不吵了?!?/br> “你若是累了,就睡幾天,但不能一直拋下我自己睡,我等你七天,到時你若不回來,我便追你去?!?/br> “你不要走太快,一定要等我?!?/br> “梁耀,今后我們好好在一起?!?/br> 民間有說,死者魂魄會于“頭七”返家,家人應于那日晚間擺一桌飯,之后回避,最好的方法是睡覺,睡不著也要躲入被窩,留魂魄在家用一頓晚飯。之所以回避,是因死者魂魄若看見家人,會記掛在心,影響投胎再世為人;也會影響生人,擔心死者不舍,要帶之離去。 頭七那天,林昀在梁家擺了一桌飯,他自己做的。 他也坐在桌旁,沒有回避。 他給旁邊的杯子倒酒,給無人的碗布菜,沉默地吃完一頓飯,喝完一瓶梁耀最喜歡的葡萄酒,最后替“梁耀”位置前不可能有人會喝的滿杯酒也一飲而盡。 最后,他輕輕地將酒杯放回“梁耀”前面的位置,撫摸著旁邊空位前的酒杯杯沿道:“以后,我來追你,不必辛苦你追我了?!?/br> 然后,他緩緩地倒在桌邊。 在林昀手邊是一份經公證的遺囑,遺囑事項第一項要求是必須于當日晚上零點之前和梁耀一起火化,共入一個骨灰壇下葬。 執行遺囑的是受邀請在半個小時候后到達梁家的兩位律師和兩位公證員。 頭七前面的七日,林昀除了陪著“梁耀”還“冷靜”的做了很多事。 他召開了梁氏集團的臨時股東大會,大會出了股東會決議,決議事項涉及修改公司章程和股東名冊,建立公司慈善公益基金并任命基金管理人。 他處理了所有他和梁耀的財產,用他們兩人共同的錢,建了一個機構,那個機構是在梁家小樓建一座咖啡店,招待夜里路過的行人,小樓的二層常年鎖閉,不允許進入也不必打掃。 這個機構的設置是林昀親手所寫,安排十分嚴謹,管理人、托管人和監督人三方互相制約,足以保證小樓一直溫暖地煮著咖啡等待夜歸的游子。 林昀的呼吸漸漸停下,沒有掙扎,像是睡著一般,他的手停在旁邊的酒杯上,至死也不肯放。 記憶畫面緩緩空白,林昀的記憶結束了—— 賀嫣大哭著在暗香書院月黃昏主屋的大床上醒來。 第73章 七十三 拜堂了 賀嫣猛的坐起,雙手在虛空中狠抓了幾下,睜眼,滿眼通紅。 眼淚無意識地不斷地流下,視線朦朧處是暮色昏暗的空間,與他在林昀記憶里看到的最后那一大片白茫茫形成強烈反差。 賀嫣茫然地望著前方黑暗中的一處,他腦海里的畫面還停留在那片空白里,仿佛失了魂了般,無知無覺地木然坐著,腦袋僵硬地轉動,可無論看向哪里,他腦海里還是那片蒼茫的空白。 為何林昀生命最后時刻的記憶是一片白色?林昀走的慢,他優秀的一生有很多東西值得他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回顧,然而,最后時間他竟然什么都沒有想而是一片空白。 那種堅硬的一層撥不開的白色,像是深入骨髓的寂寞。 如今的賀嫣可以明白:林昀在美國獨身的那段日子,林昀在梁耀離開后那七天,一直就是用這種強迫冷靜的空白狀態處理梁氏集團、梁家、梁耀以及林昀自己的所有后事。 曾經有三個人的梁家,最后只剩下一個姓林的林昀。 看完林昀的記憶,賀嫣懂了那句老話——留下來的那個,其實比走的那個更痛苦。 林昀離世時撫摸著“梁耀”位置前酒杯的動作,勾出了一個畫面——他們剛出無良谷的第一個夜晚住在雨前鎮,杭澈在和他同室而居,曾拿起他喝完水的杯子,緩慢而細致的擦拭杯沿。 這個畫面在賀嫣腦海里漸漸清晰,周遭的空白開始從中間向四周褪去,更多的畫面繼而泛起:在出無良谷第一天杭澈在萬家酒樓對他說“我可以等你”,杭澈無數次沉默地看他地側影,無數次握著他的手。 這些場景一張張擠進他的腦海,快速切換,把那層堅硬的空白悄無聲息地融化了,賀嫣的視線漸漸清明,那股深切無力的悲愴終于破開一道口子。 他用力抹了一把眼淚,跳下床,走到檀木大衣柜前,打開最上一層柜門,取出里面的一個大木箱。 杭澈屋子里的每個地方他都了如指掌,他之前翻出過這個箱子,當時他取笑涿玉君這樣的人物竟然如此兒女情長,私底下珍藏了兩套男式喜服,當時杭澈不出他意料十分坦蕩的承認了,還反問他什么時候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