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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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軒,杭澈曾經來過一次,這是他第二次來。 杭家人都嘆墨軒禁制精悍,只因那位空山君性潔成癖,從不允旁人進入,既然空山君離開五十載,這里仍然不歡迎任何不相干的人入內。 可杭澈兩次進院皆是輕而易舉,那些破禁制的步法和咒語他仿佛天生就會,輕易得如同喝水走路,像深入骨髓的習慣,每一扇門好似都在等待他的推開。 他上一次來,便被這種驚悚的舊人之感滲得不肯再涉足,哪怕他愛極了這一處的白梅,每次也只是遠遠停下,微微一觀。 他靜默地在屋中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前,入眼的是一幅畫。 畫中是風雪中的一株梅,很典型的杭家“雨雪寒霜、徹骨暗香”意境,杭澈沉靜地望著,像是在看那畫,又像是在透過畫看什么,半晌,似心有靈犀,他手指微動,抬起,做了一個挑開的動作。 面上的畫被掀落在案幾上,露出了藏在它底下另一幅畫。 那是一名男子的畫像。 不同于其他水墨畫的清描淡寫,滿室的清雅,只這一幅濃墨重彩地畫了那男子入鬢的長眉、奕奕的墨眸、高束飄揚的長發;只這畫妝染了紅色,用紅砂點染了兩片朱唇、嫣紅的發帶、勁束的腰帶和大朵的紅紋。 畫里的男子一身黑衣紅帶,笑容放肆張揚。 杭澈僵在原地,呼吸停滯。 這是空山君所畫,藏在一室清雅中招魂奪魄的唯一重彩,那是兩代前的人物,未曾見過,單看一眼畫像,便讓人由心底不由自主雷鳴地叫出那個名字——婁朗。 披香使婁朗。 這便是傳中的婁朗。 這世上很難找到兩個完全一樣的人,竟然是雙胞胎也有不同之處,面容是不一樣的,氣質也不同,但那種放肆的笑容……杭澈心頭一鈍。 狠狠地別開臉。 關上墨軒的兩重門,杭澈踩著一地白梅離開,由里向外重新走進色彩漸濃的杭家南區,他緩緩走著,沉靜冷然,最后跪在了春信君門前。 春信君似乎對他此舉并不意外,受了他一跪,問道:“你為何事來?” 杭澈道:“曾祖叔父,空山君是一個怎樣的人?” 春信君沒有照著杭澈字面上的意思回答,毫不捌彎抹腳的答道:“和你,像,又不像?!?/br> 杭澈抬頭,明白了春信君話中的意思,春信君果然知道他此世有異,他坦誠地迎著春信君少有莊重的目光:“曾叔祖父,我前世是林昀?!?/br> 春信君落手在杭澈兩肩,把杭澈的直跪按成跪坐,他自己再盤腿坐到杭澈面前,如此一來,一個坐一個跪坐,倒像是兩代人談心。 春信君緩緩道:“你天資聰穎,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沉著冷靜,十六歲金丹初期,十九歲金丹中期,二十二歲金丹后期,這種速度,即使當年的空山君被傳為杭家天才也未能達到,甚至連杭家開門立戶的暗香尊也未有?!?/br> 春信君“嘿嘿”安撫似地笑了兩聲,接著道:“老頭我當年在杭家第二代里算是一騎絕塵的人物,卻也沒有你的進階。杭家代代正支天資卓絕,只論天資,你與那一位空山君當是相差無幾,而你卻能青出于藍,憑的是何?” “你十歲便敢一個人拎著劍獨身上獵場,老頭我當時嚇得不輕,誰知不必我出手,你真能拿下那邪祟。你天資及相貌像極了你父親,可你父親十歲時,卻愛讀詩,他第一次獨身上獵場是十五歲。你比你父親早了五年?!?/br> “你早慧至此,絕非凡人,雖然仙史也能找出及冠便晉金丹后期之人,但婁朗那樣的人物千年來只得一個,若說他是天命眷顧,依我看,你便是憑超乎年齡的堅忍心性?!?/br> “你那樣的心性,人活一世尚且難及,杭澈,莫說你往前還有一世經驗,便說是有兩世,老頭我都信?!?/br> “杭澈,你到底是在害怕自己是空山君,還是擔憂自己不是空山君?” “你今天跪在這里,是想求我什么?” 第70章 七十仙君范 杭澈深深地拜了下去:“曾祖叔父,我想救‘婁朗’。 春信君揚起調子“哦”了一聲,道:“此話何解,你是說婁朗未死?” 杭澈嚴肅道:“無論他是死是活,哪怕只剩一點灰燼,我也想帶他出來?!?/br> 春信君反問他:“若救婁朗,你便會不管一尊一君么?” 杭澈道:“不會?!?/br> 春信君道:“那你何必如此鄭重?!?/br> 杭澈:“方法不一樣?!?/br> 只救一尊一君,可以不管連墓島沉??;而要管婁朗,便不能不計后果。 春信君卻不回應此事,換了話題道:“你對諸事一向淡泊,卻能對笑天一見情深,想必有前緣,他和你是一處來的?” 杭澈坦誠道:“是?!?/br> 春信君笑道:“看來人家前世不太待見你,花了兩世才把人追到手,到如今連堂也沒拜上,真是丟杭家的臉啊?!?/br> 杭澈:“……” 氣氛被春信君如此打岔,輕松了些。 杭澈道:“曾叔祖父,我翻閱凡界史料,曾有載,連墓島幾千年前曾是一處海邊的高山,名曰‘華風山’;再往前幾百年,那里曾叫‘越風山’。據說那華風山上有十一座仙人墓,其中十座相連,滄海桑田,華風山分離出海后便是后來的連墓島。據說那十墓都是雙人棺,夫妻同葬可以輪回再世結發?!?/br> 春信君道:“雙人棺,再世結發,杭澈……你素來不迷鬼神之說,怎就突然信這些前世今生的癡心妄想?” 修士若最終不能飛升,便逃脫不了生老病死,總歸還是一個凡人,總有身死道消的一天,必是要進六道輪回的。修為再高的修士,也主宰不了自己的輪回。 春信君問完便也理解了,杭澈能實現一次前世今生的追隨,有一就可以有二,杭澈完全有理由懷疑在他前世之前,還有相關的另一世。 “你方才是先去了墨軒?有何感受?嘿!那里連我都進不去,你能進去?!杭昕那小子性潔成癖,也就他能做出這種事,費那勁給自己院子下禁制?!贝盒啪斑住绷艘宦?,審視地看著杭澈,“杭昕下的禁制窮工極態,他布的那些彎彎繞繞、極其精細的符咒,我去試過兩次,每次都被煩得罷休,你竟能進去……你能來問我,想必對自己與空山君的關聯已有判斷?” 杭澈沉默不語。 春信君道:“空山君是杭家第三代輔君,前兩代開山立宗,到第三代正是杭家鼎盛之期,空山君修為、詩書畫藝樣樣登峰造極,堪為杭家歷代仙君典范。這是家史里的說法,你想必早看過。其實說白了,便是杭昕那小子窮講究,杭家仙君那一身標配到他那一代講究到極致,無論劍法、書法還是禮儀穿戴一絲不茍,分毫不差。我比他早一代,被他一比,我簡直不敢說自己是杭家第二代輔君,幾次見到他,都牙酸得很?!?/br> 杭澈抬眸,無聲地消化春信君的說法。 春信君道:“你沒見過你父親,家史上評你父親‘高潔明秀,六藝卓絕’,再看你父親給你的寄語‘君子如月,清澤流霜’,文縐得厲害。分明是我養大的孩子,他卻不學我,樣樣照著他叔叔的學。竟學的頗有建樹,于詩書一道上,你父親比空山君也算得上是青出于藍,我都想勸他去考狀元,不必再當什么仙君了?!?/br> 杭澈:“……” 春信君:“我說這些,并不是說他們那樣不好,他們可比我強多了。你看空山君把婁朗迷得窮追不舍,到后來婁朗還非要冒天下之不恥,開男子娶男妻之先;再看你父親,你母親見他一面便傾心相許,而后生死相隨。杭家仙君那種清雅至極的翩翩風度,確實讓人見之難忘,一見誤人終身?!?/br> 杭澈若有所思。 春信君:“有你父親在先,我養你時已知杭家仙君這標配是擰不歪的,于修練之外,并不甚干預你成長,隨你選擇??刹?,果然又養出一個窮講究的杭家標配的仙君?!?/br> 杭澈:“……” 春信君大笑幾聲接著道:“可是,你與你父親和叔祖父卻也不同,就看你那‘月黃昏’,放著跟旁人的院子比,確實講究,但若和你叔祖父那墨軒比,只能算潦草。再看你修為,又比當年空山君的進階還要快。再看心性,空山君是個死擰的性子,和婁朗牽扯幾年,最后竟鬧到婁朗出手逼迫強娶的地步,我看你娶笑天和管束夫人的手段挺高明,嘿嘿,總算沒太丟人。說到底,你們還是不一樣的?!?/br> 春信君這種動輒突然轉折、天馬行空、信口拈來的說話方式,若是一般人聽得肯定心緒上下翻滾,面上五顏六色,而杭澈只是微微顫了顫羽睫,始終不動聲色,認真聽著,垂眸深思。 春信君掃了一眼杭澈這種沉靜的杭家仙君范兒,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接著道:“我說這么多,無非是要告訴你,空山君沒什么不好,你也沒有哪里不如空山君。你若是空山君,婁朗從前能愛你一世,自然還會愛你;你若不是空山君,笑天已經是你夫人,你還怕他哪天知道自己是婁朗,便棄了你去找空山君么?” 杭澈一驚,神色微微一沉,又是一拜,喚道:“曾叔祖父……” “你來找我說此事,想必已傾向認為他是婁朗。想來也是,為何只他能修招魂術,為何何無晴給他取個‘嫣’字,他若不是婁朗好多關節解釋不通?!贝盒啪馕渡铋L地看著杭澈,“何無晴是婁朗師弟,他比我們杭家更知婁朗對空山君的感情,他能把笑天交給你,想必至少他認為他師兄是愿意再遇空山君的,你還擔心什么呢,杭澈?” 杭澈低沉地道:“披香使婁朗,怎會肯嫁人?!?/br> 春信君:“按杭家家史所載,空山君被強娶一事杭家舉家震痛,看起來空山君是不愿嫁的,加上杭家一時顏面盡失,當時杭家上下恨極了婁朗。當年婁朗從杭家強娶走一位仙君,五十年后何無晴嫁一位弟子進杭家,名面上算,算是兩清。何無晴算得倒是清楚?!?/br> 杭澈微微抬眸,目光冥悟,似乎也計算清楚了什么。 春信君頓了頓,目光緩緩放遠,接著道:“兩代前的恩怨,誰又說得清呢。當年空山君被強娶一事,眾家知道的部分是婁朗放話修真界,要娶最美之人,一月之內若無人肯嫁,他婁朗便要一家搶一個。而獨獨杭家,那時另收到婁朗送來一套男式喜服,很明顯婁朗要娶的人是杭昕。當時并無男子嫁人先例,更遑論當時連墓島已是人人側目之地,杭家若嫁出杭昕,簡直奇恥大辱。以杭家的家風和杭昕的性子,斷不會委曲求全,當時臨淵尊已準備與婁朗一戰,可最后杭昕竟然真穿上那套喜服,孤身進了連墓島。此事眾家面上皆道空山君忍辱負重高義無雙,背后也不乏流言蜚語?!?/br> 春信君停了停,長嘆了一口氣:“空山君入島后卻杳無音訊,臨淵尊幾次島外求見皆不得登島,擔心不已。后來四家圍困連墓島,杭家不僅參與其中,更是力主攻島。杭澈,你是擔心,我不允你與婁……笑天在一起?” 杭澈垂眸。 春信君:“婁朗當年為難杭家,說到底,只是想娶空山君。只要空山君不怨婁朗,我們又何必再去扯那些恩怨。你更怕的是一旦笑天真是婁朗,眾怒難犯,他難以立身?” 杭澈面色一凜,擲地有聲道:“賀嫣不是當年的婁朗,他身邊的也不再是從前的人,他不會走到那一步?!?/br> 杭澈說完深深地拜了下去,接著道:“連墓島之行,我與賀嫣必將前去,前路難測,曾叔祖父養育之恩難報,若我也與當年的空山君一般入島無回,杭家又只剩曾叔祖父一人扶持,杭澈于心難安?!?/br> 春信君大叫一聲,原地蹦得老高:“好你個杭澈!你今天此來,兜兜轉轉說了一通,最后竟是為此事求我,杭澈,我可告訴你,老頭我養你父親和你兩代已經吃夠了苦,再不想養第三代!你父親放當年撒手不管,我已經恨死了,不記前嫌替他養兒子,你休想再撒手一回!我杭攸逍遙浪子一世,最后形象掃地,落得帶孩子的下場苦不堪言!求我也沒用!你必須給我毫發無傷的回來!” 杭澈信信地道:“可曾叔祖父,您已經受完我三拜了?!?/br> 春信君跳腳蹦出老遠:“杭澈,我才不管那些!你再拜一百次也不管用,老頭我再也不帶孩子了!” 賀嫣醒來時,杭澈果然在床前等著。 縱欲過度要不得,他這種修為竟然一覺睡到過午,他一骨碌就要起身,杭澈卻煞有介事地來扶,還摟著喂著賀嫣喝了一杯水。 賀嫣差點笑嗆了,道:“怎就到了這種地步?那么點事,犯不著你如此伺候我?!?/br> 杭澈攏了攏賀嫣的衣襟,手指在他露出的那一小塊肌膚上點了點,賀嫣順著杭澈的手指看了一眼。 斑駁的紅痕,且不乏多處淤青……看起來自己確實被蹂躪的挺慘。他好笑著要去扒杭澈的衣襟,想看看自己的杰作,杭澈一本正經地偏開不讓。 賀嫣精神抖擻地大笑起身,順勢還勾了一把自家夫君的下巴。果然見杭澈雙眸倏地一下變暗。 他見好就收,果斷學乖。 這邊他才攏了衣襟,伸手就有人給他套了外袍,才系好袍帶,抬手便有人遞來的帕子擦臉,他很是享受自家夫君的伺候。 諸事收拾妥當,杭澈道:“小師弟回來了,牽了白龍馬去散心,似乎心情不太好?!?/br> 賀嫣起身:“回來了?那豈不是嚴朔跑了!我去看看他?!?/br> 杭澈:“我陪你一程?!?/br> 賀嫣哭笑不得,杭澈真是愈發粘人了。 解驚雁此刻正在藏書院后面的湖邊刷馬。 他之前回月黃昏時,見主屋的房門緊閉,便沉悶著轉頭回自己廂房,路遇被遺忘的白龍馬,解驚雁頓了頓,解開韁繩,悶聲牽了孤獨的白龍馬出去。 路上碰到杭樸,碰到杭淵杭潭,碰到很多杭家的子弟,每一位都禮貌地叫他“解公子”和他打招呼,他一個都沒有應,只垂著腦袋木然地牽著白龍馬往前走。 從前解驚雁并不排斥人多的地方,一貫隨性而為,此次他專挑偏僻的地方走,最后停在幾棵開得稀松的梅樹下。 團了幾把干草,也不除鞋襪,牽著馬直接踩進湖里,開始刷馬。 一套動作做的悶不吭聲,一下一下刷得極是認真用力,白龍馬乍然得了此等待遇,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哧。 忽然聽到有人叫他“小師弟?!?/br> 一路那么多人叫他,他都沒應,只這一聲,他便抬了頭,望了過去。 見賀嫣一路飛奔著朝他跑過來,他那點強壓的情緒終于冒了點頭,這才開始覺得自己挺委屈。 眼看賀嫣跑到跟前,他往后望了望,沒有看到如影隨行的小師哥,征詢地望了一眼自家小師兄。 賀嫣一腳也踩進湖水,很自然地接過馬刷,一邊刷馬,一邊道:“我和你小師哥能走到如今,不止是你看到的那些,我們也經歷了很多錯過、誤會甚至對抗。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小師弟,每一段能有結果的感情背后一定有它的沉淀。你和他才剛開始,而他又是那樣的人,你若是打定主意要和他有個結果,便要早做心理準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