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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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蔣牧白突然傳密令召他,等聽清了命令是什么,于袁成佩來說無疑是五雷轟頂,他一直在蔣牧白手下做事,也頗受倚賴,但他一直未曾把皇后和自己的好友聯系在一起過,直到今天才窺見一絲痕跡。 在來的路上他一直在琢磨,皇后和十三兩個人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莫說如今二人一個君一個臣,便是只看中間隔著的承恩侯蕭炎,皇后的親弟弟,他們二人也不可能盼得到好結果。 是以袁成佩下定決心,便是十三對自己生氣發火,自己也要忠言逆耳一回,定要把十三給勸回到正道上來。 “守之你誤會了?!边^去的許多畫面如浮光掠影,十三微吸口氣緩緩道,“我和皇后有故交,現在只是舊識而已” 但袁成佩卻不這么認為,今天他分明在皇后的眼底看見了一些不尋常的情思,從前他看到的蔣牧白總是完美的,令人自慚形穢,仿佛覺得只有這般的男子才堪堪配上一國之后的地位,但今日他才驚覺這完美的人也有凡夫俗子的心情。 不管是蕭炎,還是被殺的萬安郡王,都是身份尊貴,審理起來自當慎之又慎,所以皇帝選了一個下午,在偏殿里召集數位重臣和兩方人士。 雖然在這場官司中,十三理當是個重要角色,但場上似乎并沒有多少人關注于她,他們爭得已不僅僅是官司了。 也因為如此,她能有機會悄悄打量這大盛最高權力的中心。 跪拜行禮的時候她并未看清皇帝的臉,如今才總算有了機會,女帝身穿一身描金常服,容貌平凡,體格富態,但端坐在寶座上襯著殿內的莊重輝煌比起別人更多幾分威儀。在她右手邊是以前的出云公子現在的德君,十三曾在宴會上見過,已經不再是那素色寡淡我見猶憐的味道了,隱隱也有了一宮之主的氣派,嘴角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女帝左側——十三之前倉皇避開沒有敢看,她知道那里必然是蔣牧白。她眼下定了神,終于下定決心望了一眼,恰恰和他的視線對上,十三不由愣住,蔣牧白的視線卻并沒有停留,好似不經意掃過一般,不知道是否看見了她。 他看起來風姿更深從前,唯一不同的便是曾經只愛青衫玉冠,而今金玉輝映,華貴無雙了。 真的已經過去很久了,十三出神想到,卻又做賊似的隱秘地松了口氣。 那邊堂上已經從榮郡王教子無方吵到了萬安郡王行止不端品性敗壞上。 慶王爺是個步入了晚年的女子,神情悲慟欲絕,若不是她一直思路清晰反應敏捷,該哭就哭該收就收絕不拖泥帶水,那通紅的眼睛一定叫人以為她快要活不下去了。 “……我那女兒縱有千般不是,蕭炎他也不能奪人性命呀!如此狠辣,豈有把國家律法放在眼里?說句難聽話,我兒要什么樣的美人我不能替她弄來,難道找不到比蕭炎更美的?我兒一頭栽進去難道沒喲蕭炎引誘!”慶王爺聲音激憤,身體似是不能承受猛然咳了兩下,幾欲站不住的樣子,身側新上任的世女趕緊扶住她寬慰道,“母親,jiejie她在天之靈一定不愿見著你如此傷心?!?/br> 十三冷眼看著有些想笑,她知道真的悲慟會把人逼成什么樣子,那是能把人變成野獸撕去所有理智的偏執,哪里是這樣輕巧收放自如的? 萬安啊萬安,你死在我劍下不冤,連你親身母親都不把你放在心上,可見你實在沒必要活在這世上。 這件事到現在似乎只有她和蕭炎兩個人單純因報仇而來,剩下的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算盤,在殿前或譏諷或叱罵,甚至要忘記至今仍在牢里的主角了。 這一刻她無比渴望見到蕭炎,然后領他回家。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讓他平平安安。十三捏了捏拳頭,垂首掩住了眼底的決心。 “皇后,你在看什么呢?”女帝壓低了聲音悄悄問,順著蔣牧白的視線往下看并沒有發現什么奇怪的地方。 蔣牧白收回視線,略笑了下,“沒什么,突然想到晚上該給陛下準備什么湯滋補一下,最近陛下似乎有些勞累?!?/br> 十三,你還同從前一樣,我卻已經變了。 ☆、第九十三回殿堂會心有茫茫詭譎起終有天日(二) 蕭炎被帶上殿來之前明顯梳洗過了一番,簇新的袍子,頭發整齊烏黑,面色紅潤,全然不像是剛從牢里出來的樣子。 他神情坦然的很,一路大步疾行,進殿的時候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給慶王爺她們,從從容向女帝一拜,倒像是上殿述職領命一樣尋常。 女帝倒沒難為他,讓他起身站到一邊,他剛好和十三視線對上,眼中微微透出安撫的笑意。 “承恩侯,今天喚你過來就是為了了結萬安郡王一事,慶王指控你謀殺萬安郡王,關于此事你可有什么想說的?” 蕭炎眼皮一抬往慶王那里瞟了一眼,“捉人拿臟,不知慶王可有人證物證?” “那是你的莊子?我女兒不明不白慘死在那里,還需要證據?” “照慶王爺這話,天下的醫館都得關門了?!?/br> 慶王一時愣住竟沒反應過來,反而上頭的蔣牧白輕輕笑了聲,“的確,若是死在哪里便算誰頭上,未免不公,醫館監牢,可是天天有人死去的?!?/br> 慶王爺冷笑,“都是你的下人,要我拿人證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那你是空口白牙就來攀咬我兒么?”這回出聲的是榮郡王。 “你——” 慶王正欲暴怒,一個面目平淡的女子突然出列,朗聲道,“人證沒有,物證卻不一定了?!?/br> 十三本來稍稍放松的心頓時被狠狠提了起來,火燒火燎,恨不能撲上去把這女子的嘴給用力堵上,讓那可惡的字眼不要再冒出來。 大家這才注意到這個女子,正是顯國公的世女,之前一直默默無聲站在一側角落,不曾想緊要關頭開口便是驚雷投下。 慶王爺表情錯愕,轉頭看她,“世侄女,之前怎么未曾聽你——”她心中是不悅的,如此大事,顯國公竟把她瞞得這樣仔細么?之前半點風聲都沒有露出,臨了來這樣一筆,究竟背后還有多少瞞著自己?她不由心生驚意,警戒暗起。 顯國公世女似是沒看出慶王爺的不愉,不以為意道,“王爺見諒,也是昨天夜里才確定下來的,之前一直沒敢說怕白高興一場,且未免有欺君之嫌。況且,王爺身邊似乎也有些不干凈的?!?/br> 這話意思就很明顯了,一是說她做事小心謹慎,不確定的事情不敢到女帝面前亂說,并不是因為她慶王爺才瞞著,二就是□□裸的說信不過慶王爺了。 被一個小輩如此不客氣地對待,慶王爺氣得簡直要炸掉,但到底不敢和顯國公府對著干,只僵著臉硬邦邦道,“侄女有心了。能幫我兒洗刷冤屈,自然都好?!?/br> 顯國公世女心中微哂,慶王爺生氣又如何,還不是不敢翻臉?他們顯國公府和慶王府不一樣,人家是宗室,不怕他榮郡王得勢,而他們國公府,若不能確保拉下榮郡王,則后患無窮。身家性命,自然慎之又慎。 若不是好處委實太大,他們又何必摻和進這樁官司惹一身腥?可不得一擊即中。 她拱手一拜,“陛下,可還記得前朝有位刑獄官劉云?” “可是那位‘鐵口直斷’的劉大人?” “正是,劉大人告老之后就一直在云游,有幸臣請到了劉大人回來為這樁官司解惑,看看到底是非曲直在誰那邊?!?/br> 話音剛落,殿上頓時“嗡”聲一片,除了顯國公母女,顯然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榮郡王這邊的臉色則頓時變得十分難看。 本來一切都已經安排好的,怎突然殺出個劉云來!顯國公生了個好女兒,竟是滴水不漏,之前一點風聲也沒有,榮郡王繃緊了身子。 劉云何許人也?問問街上的稚童都知道,那是天底下最最會破案的人了,不僅通曉刑訟文書,而且最擅驗尸探案,前朝先帝的時候破了好幾樁震驚天下的奇案大案。這些案子被說書唱曲的改了之后越發離奇詭怪,一傳十十傳百,天底下人都知道了沒有劉大人破不了的案子。 換句話說,劉云說誰是犯人,那誰便是了。 “傳劉云?!?/br> 十三也聽說過劉云的大名,一下不敢放松瞪圓了眼睛盯著門口,生怕漏過了一點點線索。 劉云并不像戲文里那樣威武,是個干瘦的老人家,精神不錯,神色坦蕩,鎮定自若進了殿。 “劉云,萬安郡王一案,你可有眉目了?”女帝問。 劉云點點頭,簡短道,“人確為承恩侯的寶劍所傷?!?/br> 女帝靜默一瞬,徐徐道,“此事干系重大,劉大人還需慎重些?!?/br> “草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眲⒃频?,“草民早已隱退,不問朝政,真相如何,便如何說?!?/br> “那你有何憑據?” “萬安郡王出殯之前,草民斗膽驗過尸,萬安郡王的傷口薄而深,如此整齊利落又平整的傷口,非一般刀劍可以辦到,必定是絕世好劍,能做到這一點的劍整個盛朝也不過幾十把,其中一把就在承恩侯手中。而且,草民在傷口處發現一個奇怪的豁口,是劍刃上本身痕跡造成,劍刃上有沒有這處痕跡,一驗便知?!?/br> 她看了殿上左右一眼,微微停頓了下才道,“我在游歷時,從一老道手里得了一張方子,那方子上的藥水一擦,便能露出血的痕跡來,慶王爺和萬安郡王血脈相交,用慶王爺的血就能驗出是不是萬安郡王的血。慶王爺的血滴上去,色變生烏則是萬安郡王的怨氣所化?!?/br> 劉云說得平靜,一旁聽的十三卻無疑是驚濤駭浪。她是不相信什么血脈相交色變生烏這一套的,但她清楚蕭炎的劍刃上的確是有痕跡的,是個小小的缺口,還特意和她介紹過來歷,是他高祖母夜里行軍時誤將一塊硬石當做猛虎劈砍留下的。 更可怕的是,只要劉云一口咬定,全天下都會相信蕭炎是兇手。 “劉云,你說我兒殺人,可要想仔細些?!睒s郡王咬牙切齒道,語氣中的威脅之意傻子都能聽出來。 劉云并不為榮郡王的威勢所動,依舊屹立,淡然道,“草民只說殺人的必是承恩侯的劍,并未說拿劍的人是誰?!?/br> 顯國公世女面上有一瞬間的猙獰,又很快問到,“那前輩以為是什么人呢?” “具體是誰草民不知,但左不過——” “就這么簡單的事情有什么好嘰嘰歪歪的,那萬安郡王跟狗皮膏藥一樣難纏,在城里也就罷了,我去莊子里也偷偷尾隨于我,莊子里莫名進來個人,我驚詫之下反應不及,回過神已經把人給殺了?!笔捬淄蝗怀雎?,打斷劉云的話語,“戰事剛剛結束,我不先下手萬一是個jian細怎么辦?!?/br> “這么說承恩侯終于承認是你殺了萬安郡王了?”顯國公世女直接道。 突然,龍椅上傳來叫聲,“陛下——你怎么了?傳御醫——” 女帝捧著肚子,面色慘白倒坐在龍椅的角落,冷汗淋漓,顯然是情況有些不對。 在很短的時間內,女帝的肚子成了所有人心中的大石,這樁案子也被摁下暫停鍵,殿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候命的御醫。 ☆、第九十四回殿堂會心有茫茫詭譎起終有天日(三) 蕭炎被客客氣氣的送回了監牢,榮郡王和十三跟著過去,一家人隔著圍欄。 榮郡王一遍遍囑咐過典獄,又仔細查看過被褥飯菜之類才稍稍放心。 “也不知道陛下動了胎氣有沒有問題,千萬得平安才好?!睒s郡王郁卒道,轉而又安慰自己,“不過也幸虧突然有事,不然這一關還真不好應付?!?/br> “看不出那顯國公倒是生了一個好女兒,不顯山不漏水能請來劉云,好高明一招?!睒s郡王念叨道,抬眼又看見蕭炎似是無所謂的閑適樣子只顧著往兒媳那邊瞟,心里不由火了,“好歹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也上點心,你想過萬一劉云一口咬定你是兇手要如何收場么?” “大不了脫了官服去流放唄?!笔捬纵p哼一聲道,“她還不敢殺我?!?/br> “你真是被我給縱壞了?!睒s郡王氣道,忍了忍,他轉頭對十三說,“你先出去把著風,我有事情和阿炎說?!?/br> 十三依依不舍望蕭炎一眼,沒有磨蹭便出去了,她知道這時候榮郡王比自己有用處的多。 “你到底是個什么章程?”十三身影一消失,榮郡王便不客氣問到,他緊緊盯著蕭炎的臉,“你這孩子從小就不是胡亂拿自己開玩笑的,半點虧吃不得,這次你可是留了后手?” “果真什么都瞞不過父王?!笔捬滋故幨幘统姓J了,點點頭道,“我的確有盤算?!?/br> “到底是什么?”榮郡王追問。 蕭炎神秘一笑,“慶王爺世女是我的人?!?/br> “你是說那個新找回的雙胞胎女兒?你何時和她們扯上關系的?”榮郡王先是驚異,而后若有所思,“那對雙胞胎是假的?”雖是疑問卻帶著一分篤定。 “當然,雙胞胎的下落是我透露給慶王爺的?!笔捬踪┵┑?,“在知道這樁舊事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足足有七年,本也只是想有備無患,沒想到還真的能有大用處?!闭f這話的時候,蕭炎身上透出的自信和掌控叫榮郡王真正發現,自己這個兒子在他看不見的時候已經長成了一個更勝于他和他母親的人。 “七年……”榮郡王喃喃,“你竟從那時候就開始準備了?!逼吣昵鞍⒀滓簿褪鞘辶鶜q的時候吧,他記得那年他回京探親,被萬安郡王當眾糾纏輕薄,氣得回來砍了三張桌子。原來那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圖謀扳倒萬安郡王了么?七年,不可謂不能忍。 榮郡王的聲音有些復雜,“小時候明明是誰惹你不開心立馬就要用鞭子抽回去的?!彼恢氲搅耸裁?,嘆息一聲,“這些年苦了你了,一個人在邊關?!?/br> 苦,當然是苦的,可是他后悔么?蕭炎漫不經心想到,是邊關塑造了現在的蕭炎,在冰天雪地里埋伏敵人,斷水斷糧被困在荒漠周旋,他學會了忍,也學會了如何守護住自己想要的東西。 “本來我的打算也是要把她們弄到慶王面前了?!笔捬渍f到,“只不過想的是讓慶王廢黜掉萬安的世女之位,再慢慢圖謀,沒想到事情雖然波折了些,卻也合心意?!?/br> “那雙胞胎竟是我們的人,那可便利多了!慶王她一定想不到?!睒s郡王動了心思,興致勃勃,在敵方陣營的重要位置上,竟一直安排著自己人手,這可動的手腳可就多了去了,只是要如何才能讓利益最大化了。 正想著,榮郡王突然記起一點,不悅道,“既然你有準備,為何不及早告訴?” 話音剛落,莫名的,榮郡王發現蕭炎的表情居然變得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羞澀。蕭炎微斂了目光,鎮靜道,“消息傳遞不方便沒找到機會,不當面說怕說不清楚?!彼纸忉屃藥拙?,“人多口雜的,一旦泄露就不好了,不到最后這張牌還是留著,不好浪費?!?/br> “你不欲兒媳知道?”榮郡王何等人,一看自家兒子便知。 蕭炎倒也不隱瞞,承認道,“是,還請父王幫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