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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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提著筆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出神,一旁的碧竹滿臉欲言又止,幾經糾結終于喊了出來:“小姐,你筆上的墨要掉下來啦!” 一嗓子挽救回一張紙,順便喊回十三的注意力。 “真是的,小姐最近怎么總走神?!北讨襦洁斓?,“跟你說話也不理奴婢?!?/br> “有么?”十三裝傻,下筆刷刷寫了四個字——難得糊涂,吹吹干塞進碧竹的懷里。 碧竹不識字,好奇道:“小姐,這是什么?” “是我最近感悟?!笔S口道。 難得糊涂,糊涂難得,有些事情就不要再去回頭細細計較了。心動又如何?自己已經注定要入贅承恩侯府當蕭炎的妻子,趁早掐斷這種心思對誰都好,就同蕭炎好好相處下去,也未曾是件壞事。 不一會,玉姑姑出現在門外,輕敲了下門。 “莊小姐,剛剛傳來消息,公子檢完兵馬,回城的路上會過來一趟?!庇窆霉谜f到。 “蕭炎,不,你是說蕭侯爺要過來?”這個消息倒真是出乎十三的意料,她本來以為直到婚禮她都看不到蕭炎長得是圓是扁了。 蕭炎,那個號稱美艷絕倫脾氣也糟糕透頂的未來——夫君么?她一時間很難將這個等號畫起來。 見玉姑姑原地站著,十三不明所以,用眼神示意她,下文呢? 沒料想,玉姑姑殷勤道:“小姐不打扮打扮么?”你難道不想迷倒我家公子? 說著就招呼鈴蘭和碧竹,“快帶小姐進去拾掇拾掇?!?/br> 玉姑姑不愧是宮里出來的人,審美眼光往后放兩千年也是拔尖的那種,碧色羅裙,藕白外衫,將十三身上最吸引人的溫厚的書生氣息烘托得恰到好處。 十三自己往鏡前一站,發覺自己也能勉強稱個清俊的美女子。 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十三對此甚為滿意。 聽說蕭炎長得極美,自己若是原先那樣平淡無奇,豈不是從氣勢上就未戰而???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和這位蕭小侯爺過一輩子,怎么也不能在第一面就被壓倒了,做人妻子的,總要拿出點架子才行。 十三頭顱微昂,將裙子抖落整齊,理好邊角的形狀,挺直脊背往椅上一坐,端了杯茶邊喝邊等,還順帶盤算著見了蕭炎要如何如何說,若是蕭炎撒潑要如何既不失威嚴又瀟灑地制住他,凡此種種不一而論,瞬間思緒萬千,直叫她想得斗志昂揚。 可是,她喝凈了一壺茶,又重新沏了一泡,蕭炎仍舊沒有出現。 十三被冷硬的木頭椅子折磨得脊背生疼僵硬,從端坐變成了側坐,又從側坐變成了靠著坐,仍沒等到蕭炎的倩影。 至此,她心底暗嘆,蕭炎的馭妻之術無招勝有招,似乎高過自己的馭夫之術不少。 其實委實是十三高看了蕭炎,他根本就還沒有動過管教十三的念頭,確實是從城外大營回來的路上被耽擱了。 蕭炎勒馬,陰沉著臉看擋在前面的女子,口氣不善:“萬安郡王有何見教?!?/br> 女子表情沉醉,深情款款道:“好久未見了,阿炎一如從前?!?/br> “我記得我和萬安郡王似乎并不熟悉?!笔捬椎?,“萬安郡王莫不是記錯了,別擋著我的路?!?/br> “你要成親的事情是真的么?”萬安郡王盯著蕭炎,語氣有些痛苦,“為什么,寧愿隨便找個人也不愿意接受我?” “干卿何事?”蕭炎叱問。 “你何苦這樣糟踐自己,那個女子根本配不上你……”萬安郡王有些激動,唾沫橫飛。 蕭炎不耐煩和她糾纏,直接調轉馬頭揚鞭一抽就走了,甚至沒有管旁邊一副準備看好戲的蔣牧白,頭也不回就跑遠了,把萬安郡王的聲音丟在空氣中。 蔣牧白見狀朝萬安郡王一拱手,向蕭炎追了過去。 為了了解軍營的狀況,他今天和蕭炎一起出了城,沒想到順便看了場苦情小姐無情郎的戲碼。 “你跟著我干嘛?”蕭炎騎馬在前,拐進一條民巷,頭也不回地問。 蔣牧白道:“正好今日無事,去看看我那未來弟婦是何方神圣,不然走在街上都不認識得罪了怎么好?” “隨便?!笔捬讘械美硭?。 到了小院門口,二人停馬,自有侍從過來接應,蕭炎和蔣牧白一前一后進了小院。 玉姑姑在院門口看見二人,喜不自勝,步履匆匆迎上來,“公子?!?/br> “人呢?” “就在后面屋里坐著呢,等半天了?!庇窆霉门焓疽獾?。 一行人正準備進去,忽然一個小廝面帶苦色趕了進來,在蕭炎身側低聲道:“公子,萬安郡王找過來了,就在門口,我們弄不走啊,非要見你?!?/br> “混賬,屬狗的么?!笔捬滓宦牶诹四?,捏緊鞭子轉身大步向外走去,“我親自解決?!崩^續讓她囂張下去,他蕭炎兩個字倒著寫! 一邊玉姑姑見狀,也埋怨道:“這萬安郡王未免欺人太甚,二公子又看不上她,反倒連累了二公子的名聲?!?/br> “玉姑姑消消氣,我們在這等等阿炎就是?!笔Y牧白無所謂道。 萬安郡王是個沒腦子的,除了出身一無是處,慣會出風頭,有這樣的人遮一遮阿炎的鋒芒也好,流言蜚語總好過十萬大軍惹人忌憚。 “我的地盤你也敢跟來?!笔捬自俨活櫦?,沖萬安郡王冷笑,“你生來耳鼻口眼,除了跟著男人,還能做什么?我要是慶王爺,不用別人動手,自己就會料理門戶,留你個廢物敗壞門庭簡直惹人恥笑。畜牲不通人語,但好歹還知道捕獵覓食,你身無寸功,衣食住行全憑母親供養,還沾沾自喜到我面前惺惺作態,看來比畜牲還不如些!” “你——”萬安郡王面色大變,周圍侍衛們都看著,蕭炎如此做派分明是故意羞辱她。 她胸膛一股一股吭哧半天也沒說出句話來,好半天才上前一步狠狠盯著蕭炎,壓低了聲音語氣陰沉道,“你今天神志不清,我不同你計較,不過是看在你可憐的份上才來提醒你,那女人的父親可是出身青樓,這樣的女人你也愿意要,真是自甘下賤——” 話未說完,她猛然一聲慘叫,蕭炎的鞭子直接從她身上抽過,快得看不清影子,鮮紅的血跡很快滲了出來。 原本被支使到兩邊的侍衛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圍攏上前擋住萬安郡王,“大膽!” 蕭炎嗤笑一聲,懶得看那些烏合之眾,昂然挺立直接沖萬安郡王不客氣道:“這一鞭子你給我記住了,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我挑的女人還輪不到你來品頭論足,再被我知道你多說一個字,休怪我劍下無情?!?/br> 他稍微停頓,環視了一圈四周,厲聲道:“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凜氣逼人,竟生生迫得一圈侍衛大氣不敢出。 等萬安郡王一行人逃遠之后,蕭炎神色不明,喚了一聲,“傳風!回府?!?/br> 另一廂,十三喝了太多茶水,腹中實在耐受不住,決定先出去解決了再說。穿過小路,從花草中穿過,她突然隱隱聽得另一邊玉姑姑的聲音,“公子?!?/br> 她心思一動,莫不是蕭炎來了? 思及此不由上前兩步,從草木的稀疏光影中,她看見一個年輕男子和玉姑姑面對面站在門口,玉姑姑向他行禮,竟是要走的樣子,莫非他又改主意了不進來了? 十三努力將視線聚集在那個男人身上,希望看得更清楚些,似有所感般,那男子轉過頭來,十三頓時腦海一片空白。 “公子,怎么了?”玉姑姑關切地發現蔣牧白有些出神。 “無事?!睒溆跋滤坪跤腥?,大概是那位女子吧,只這回阿炎走了卻不好擅自進去了。 蔣牧白朝玉姑姑道別:“我先走了?!?/br> “公子慢走!”玉姑姑熱情洋溢喊道。 玉姑姑喚他公子,之前那人果真是蕭炎么?十三心神不寧地回了房,正遇上一臉笑意趕過來的玉姑姑。 “剛剛蕭侯爺來過了?”十三問。 玉姑姑面色尷尬,“莊小姐莫見怪,公子突然有急事就走了,臨走還讓我好好伺候小姐?!?/br> “他——”十三心里五味陳雜,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但一個隱秘的角落在歡欣鼓舞,如擂鼓般拍打著歡快細碎的拍子。 這種歡欣中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了差錯只是空夢一場。 想起那個名字,十三忐忑問到:“他的父親,就是榮郡王是姓李么?” 玉姑姑一臉莫名,但還是耐心答道:“是的,榮郡王的父親是今上胞弟,正是嫁入了李家?!?/br> 蕭炎脾氣不溫柔,剛剛回京,父親姓李……之前的一切似乎都有跡可循,十三一個人窩在圈椅中抱著軟枕想得出神,原來他就是蕭炎么,可怎么竟沒認出自己呢,不是有畫像么?不過畫像這種東西怎么看也看不出形狀吧,十三安慰自己。 她想起幼年時經歷的那一面,蕭炎那張精致神氣的小臉漸漸與今日門口那張俊顏重合,越回想越覺得這兩張臉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鼻子的輪廓很像,眼睛都是單眼皮,沒有表情生氣時也像…… 蕭炎和蔣牧白二人本就是兄弟,和榮郡王一脈相承,自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如今十三先入為主,自然越琢磨越認定所謂李從善便是長大后的蕭炎。 其實他的脾氣也不算很壞,按大盛的標準是清冷了點不討人喜歡,但—— 想起平城雨中相會的那一面,不知為何,十三面上泛紅,嘴角怎么也壓不下去,興致勃勃就決定去找玉姑姑。 “玉姑姑,能幫我說一聲么,我想見見蕭侯爺?!笔圆蛔匀坏卣埱蟮?,把玉姑姑驚了一下,這位莊小姐連公子面都沒見著,怎么突然開竅了? 幾日之后,從平城快馬加鞭的消息傳到了承恩侯府,因為有了方向,這一次調查很順利。 從雪娘落難被救到十三出生,而后到十三長大讀書,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全都詳盡記錄了下來,洋洋灑灑有好幾大張。 蕭炎眉頭緊鎖,一頁頁翻看過去。 “公子?!眰黠L低頭,羞愧道,“當時時間緊,沒往深里查,官府的文書上記載莊小姐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沒想到莊小姐的身世會——”他跪下來,“請公子責罰?!睙o論如何,出身娼門,這樣的女子是配不得承恩侯府的。 蕭炎沒有出聲,依舊沉默地看著,里面的事跡寫得很仔細,仿若親歷,他能看到一個病弱的小小姑娘,漸漸長大,一個人掙扎著支撐著父親和奶娘艱難生存,她進過賭坊,寫過畫本,賣過字打過雜,但似乎無礙于她長成一棵寶樹,她溫文有禮,讀書上進,再向前一步就能改換門庭光宗耀祖,卻—— 而且,原來在他之前,如九斤剛剛開始生病的時候,玉人館背后的某位夫人就曾想逼她入贅自家的傻兒子,如九斤誓死不從帶著女兒出走玉人館,生活徹底沒有依傍,這才有后面的一切。唯一不同的,大抵就是這一次是她自己愿意的。 蕭炎一向是看不上甚至鄙夷那些出賣自己rou身的男子的,但此刻他發現他竟厭惡不起來,甚至是有些隱隱的羨慕,有一個人能全心全意的為自己奉獻一切。 “把這些燒了吧?!笔捬渍f,“另外把平城的痕跡料理干凈一些,我不希望這樁事被人再翻出來,父王那里把嘴巴閉緊了?!?/br> “是?!眰黠L點頭應諾,突然想起另一事,試探道,“公子,玉姑姑傳來話說莊小姐提出來要見你一面,已經說了兩回了?!?/br> “她要見我?”蕭炎的直覺就是拒絕,“以后再說吧?!?/br> 原本的計劃是要好好給她個下馬威,讓她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可是他如今卻不確定這樣做是否恰當。 從未曾想過,他們竟在很久以前就有過交集。他努力從遙遠的記憶中翻出那個跪在馬車中的女孩子,卻只能看見一個瘦弱的模糊身影,十數年,她到底成為了一個什么樣的人? “這段時間她的事不要報了?!笔捬茁杂行┰甑卣f。 ☆、第四十二回談政事兩心相契使心計十三成拙 “玉姑姑,蕭侯爺仍然不愿意見我么?”十三又一次求證道。 玉姑姑無奈道,“侯爺最近事務繁忙,小姐是有什么事么,不如我幫你通傳?” “不了,侯爺既然忙碌,那便作罷好了?!笔裱灾x絕,內里卻也不由憋起了火。 這樣把自己一直晾在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得忙成什么樣才見一面的時間都沒有?他不愿見就罷,自己也不惜得求他。 十三又惱又氣,打定主意,除非蕭炎主動上門,自己再也不求他見了,決不能這樣被他牽著鼻子走。 決心下得很好,但當她去書鋪還書路上不自覺拐進那間小店,重又發現那個身影時,仍是無措了片刻。 “如小姐?!笔Y牧白看見她,立刻起身。 蔣牧白一時無法辨明自己心中是不是在隱隱期待什么。 十三穩穩心神,不客氣在他對面坐下,皮笑rou不笑招呼了句,“李公子?!?/br> 什么李從善,讓你繼續裝好了,你在明我在暗,怎么算都是我的盤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