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緊了緊手上暖黃色絲巾,麥穗兒低下頭,任憑晚風卷著發絲撲擋住半張臉。 雖然真的狼狽極了,卻能讓她爭取時間緩沖冷靜一下,她需要好好消化,也需要收拾好情緒去面對顧長摯。 兩人都沒有一絲動靜,麥穗兒佇足立在柏油路中央,而顧長摯雙手則搭在方向盤上,手背青筋凸起,面色陰沉。 余暉顏色艷麗,周遭風聲樹葉摩擦聲絡繹不絕,乍聽有些蕭條凄涼,半空偶爾一只遲歸鳥兒孤獨的劃過,轉瞬便不見蹤跡…… 靜謐如畫的黃昏秋景中,忽的一輛汽車從山腰蜿蜒道路上駕駛下來。 是跟在后面的顧廷麒。 喇叭聲中,麥穗兒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別過眼看向遠處。 馬路寬敞,倒不用避讓。然而顧廷麒乘坐的那輛車卻似故意般??吭谒麄兣詡?,緊接著,后座車窗緩慢搖下,顧廷麒偏頭朝兩人笑了笑,輕描淡寫的說了聲“好巧”。 麥穗兒不作聲,拂開亂七八糟的長發,抬眸望向顧長摯。 他眼睛正一瞬不動的盯著她,說不上嚴厲,就是有些黯淡。 雙手被冷風灌得有些發麻,麥穗兒緩慢的把絲巾搭在脖頸上,邁動雙腿,沉默的走到顧長摯車的副駕駛座旁,伸手欲拉開車門,卻拉扯不動。 顯然沒有解鎖。 一旁顧廷麒見此,輕笑著沖她道,“既然是我帶你來的,自然應該我送你回去,麥小姐,請?!?/br> 麥穗兒深吸一口氣,感冒本就沒徹底痊愈,加之吹了會冷風,聲音比先前更加嘶啞,隱隱有些顫抖,“不用麻煩?!彼Z氣很輕,卻很清晰。 “哦?可……”顧廷麒若有深意的睨了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顧長摯一眼,正要再說什么,話語忽的被一串手機鈴聲打斷,他收回視線,取出手機,放在耳畔接聽,絲毫沒有即刻離開的意思。 麥穗兒站在門畔,收回手,耳畔縈繞著顧廷麒溫和的笑聲,他說話聲音不大,似有幾分責備,然而很容易讓人察覺出語句里潛藏的幾分愉悅,“你們做事未必太魯莽,可都打點好了?若出事……” 對面大概說了些什么,顧廷麒滿意的點頭,“如此就好,所以,人怎么樣?死了?” “那就好?!钡攘藥酌?,酷似顧長摯的薄唇微啟,然后摁斷電話。顧廷麒收起手機,先是淡淡朝顧長摯看去,停頓幾秒,目光轉移至麥穗兒身上,彎唇,“既然麥小姐堅持,那我先走一步?!彪x去前卻又輕飄飄加了一句,明顯是對顧長摯說的,“長摯,麥小姐不過是關心你罷了!這里晝夜溫差大,別讓麥小姐身體受寒?!?/br> 語畢,面容溫和的闔上車窗,再看麥穗兒一眼,啟程離去,很快消失在楓林轉角…… 麥穗兒從頭至尾沒露出什么表情,她將下巴埋進脖頸取暖,依然保持沉默。 她不想說話,這一點,顧長摯大概深有同感。 僵持中,大約過了幾分鐘,輕微的一聲“啪嗒”響起,麥穗兒看了眼他堅硬的側臉,隨之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內十分暖和,她搓了搓手,安靜的躺在椅背,目光望著前方綿延的楓林。 時間一分一秒逝去。 車仍舊停在原地。 許久,顧長摯動了動僵滯的手腕,驀地開口,“非要在這個時候?我們明天結婚?!彼麤]有看她,聲音卻和她一樣,低低啞啞的,像是長時間內都沒有說話,又像是嗓子干涸至極。 麥穗兒一動不動,眼眶卻伴著他這句話有些發酸,抑制半晌,她控制著音調回,“那還結婚么?” 這句話陡然把交談又逼入了死局。 顧長摯松開方向盤,他雙拳攥緊又松開,倒在椅背淡淡道,“隨你?!?/br> “我?”麥穗兒輕笑了聲,低眉揉去眼角濕氣,轉頭望著他,良久,沉聲道,“這個提議不是我提的,但是你現在把這個決定權交給我,那么,我就直截了當的說?!丙溗雰何⑽⒓哟笠袅?,她聲音里隱隱含著薄怒,像是在較勁賭氣。 “嗯,你說?!鳖欓L摯語氣平淡,他動了動手指,覺得手上有點空,想找包香煙,卻戛然想起,他一向不是慣于抽煙的人,隨身或車上從不配備。蹙起眉尖,他只好把雙手交握在一起,盡量忽略心頭手頭那股空蕩蕩的感覺。 車外晚霞顏色稍微變得清淺了些。 顧長摯靜靜等待,但旁側卻又陷入了沉默。 她說話時對他是一種煎熬,不說話時也是。 目光注視著這條長長的楓林公路,顧長摯努力壓抑住有些起伏的情緒,他不想生氣,但此時此刻,他更忌憚的是方才整整數小時,麥穗兒和顧廷麒在楓園究竟發生過什么。太陽xue青筋突突跳躍,他有種強烈而暴戾的沖動,想把她壓在身下好好盤問,她是不是已經有所后悔,是不是覺得他陰暗又可怖? 她一定不能這么想。 顧長摯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他雙眸忽的被幽霧覆蓋,他非常確信,若她敢流露出幾分這樣的心思,他很難保證,很難保證自己會做什么…… “顧氏現在已經潰散,顧老年紀大了,不知經不經受得住這番變故,哪怕沒有感情,血脈卻相連,就算不可原諒,但……”麥穗兒短短思忖半晌,最終選擇從這個癥結打開話匣子,她埋頭輕聲道,“就順其自然吧,經歷過那樣傷痛的人,大概顧氏已經是他唯一可以抓住也必須抓住的東西,如今失去顧氏,你對他的恨意應該得到紓解了是不是?” 話說一半,麥穗兒雙手抓住堆繞在脖頸處的絲巾,抑制不住的偏頭咳嗽兩聲。 她揉了揉有些難受發癢的咽喉,余光輕瞥,見顧長摯沒什么反應,麥穗兒便不再這方面多說,她凜了凜心緒,回歸重心道,“當初你提出和我結婚,可能存在各方面原因,但按你說辭,顧氏這方面才是中心。不過如今這個原因已經不復存在,所以我們也沒了結婚的必要,另外……” 伴著她話語,顧長摯扯了扯嘴角。 他覺得可笑,卻不知為什么覺得可笑! 另外?她還想說什么可笑的話?顧長摯挑起眉梢,偏頭定定注視著她,眸中深邃,似壓抑著一團小小的火焰。 “另外?!备惺艿剿麕Т痰囊暰€,麥穗兒頓了頓,覺得有些不自然的偏頭避開他注目,盡量淡然道,“我了解你病情,我也大抵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那晚,你要是覺得歉疚,可以用金錢彌補我,而不需要所謂的形式婚姻,所以,倘若是一段為了負責而展開的婚姻,同樣不必?!?/br> 說至此,明顯感覺顧長摯望著她的目光愈發變得森冷漠然,像一道道帶刺的冰刃從她臉頰拂過。 麥穗兒不確定他生的究竟是哪方面的氣,她已經不敢再去妄圖揣測他的心思。再者,她只是在努力去找尋所有的解決辦法,她并不需要一段名不副實的婚姻,她不想永遠都看不透他,不想他永遠都對她有所隱瞞。 但是—— 麥穗兒迎上他陰寒目光。 她之所以努力去挖開真相,不是抱著傷害他或者滿足自己好奇心的目的。 偶爾的試探偶爾的小心思,也都只是希望得到她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