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后來,看銀河在家練字,寫得也比他好,六子說我換毛筆試試,什么八羊二狼,七羊三狼,六狼四羊,七狼三羊,聽說“狼”其實是兔子毛,狼的成分越多羊越少,筆越硬,字越挺。 但是對他沒用, 記得銀河無不譏誚說,“即使是全狼毫筆,你寫出來的字還是像個胖子?!?/br> 看看,現在怎么得了,哪天不想起她都不會過日子了! 所以,當稍微得到些她下落的信息,祁神顧不得“伴駕”了,告假暫離,溥皇也不介意,哪個沒個私事兒呢。 今兒天還好,溥皇照樣出來街市逛逛,逛到個近年新開發的新街區,忽然路上兩個熱情的小伙子攔住他,手里拿著傳單,“先生,新開的茶館兒,捧捧場吧?!?/br> 后面的便衣侍衛就要上前驅趕, 要平常,溥皇未免麻煩,通常也會避開,可今天——正這會兒,有個女人從他們前面走進了這個茶館兒……不否認,女人很漂亮,長發低松編成麻花辮兒,關鍵是她一心一意往里走,跟周遭天兒塌下來都沒她事兒似得勁頭……溥皇望了眼這茶館兒,微笑稍壓壓手,侍衛退后,溥皇也進來了。 “客官,幾位!”現在這類型的茶館兒都走復古路線,無論裝修、營銷模式,其實也沒多大新奇特色,溥皇坐下,要來了餐單看看,他旁桌就是那個漂亮女人, 原來她有朋友在這里等她。 “四兒,今天喝什么,”朋友問她, “換個口味吧,烏龍加酸梅?!?/br> 店小二來問溥皇需要介紹他們這里的新品么,溥皇直接說,“就來杯烏龍加酸梅吧?!?/br> 桌上有雜志報紙,溥皇拿起隨便翻翻,其實耳朵里聽得都是她和朋友說話,因為確實有意思。 朋友問她,“怎么還是回來了,” 她倒問別人,“會遷都么,” 朋友笑“我們有生之年,可能性不大吧?!?/br> 她又問,“京城會變成沙漠么,” “我們有生之年,可能性也不大?!?/br> “所以咯,還是回來了,身外之羈絆太多,明和圓的西堤和宮后頭的筒子河,我帶不走;古玩城帶不走;酒rou朋友帶不走;最帶不走的是康寧按摩院的獨眼龍老白,他給我連按三個鐘,我這一身rou疙瘩開始恢復彈性變得如同高粱飴?!?/br> “誒,別說,你長胖了?!?/br> “最近我是有點不管不顧了……” “誒喲,怎么這么酸,”她們的烏龍酸梅上來了,她朋友一喝嚷道,她喝一口卻一抬眉,“挺好啊,” 溥皇的烏龍酸梅也上來了, 只抿了一口,溥皇就皺眉頭,確實酸,再看她,她一杯接一杯喝,看來她嗜酸。 和朋友坐著聊了會兒,戲臺子那邊開演了,她就很少說話了,可看戲的樣子又不像蠻認真,多半微醺里參瞌睡。 戲散了,她也走了。溥皇也走了。 真不是特意跟著她,回家一個方向罷了。 她走路慢,路邊的攤位好像逛了千百遍了,都熟,不過還是會這兒看看那兒摸摸。 “小心!”溥皇那一下是心緊了下, 她在一個賣小糖人的攤子前彎腰瞄了好久,烏黑的麻花辮兒甩在胸前,眼睛珠子也烏黑溜溜,像個孩子好奇地探索……剛一抬身,后頭竄出來的一輛自行車差點撞到她! 能跟著溥皇出來的侍衛那都是何等的精兵神將,這點眼力勁兒沒有,溥皇小聲一個“小心”時,早已沖過去要扶住她!……嗯,自行車沒撞到她,但侍衛還是準確接住了她,因為她那一起身,估計猛了,一陣烏云星布,接著,烏漆抹黑,人倒下去了! “快!”侍衛打橫抱著她,溥皇也加快腳步跑,路口車就開過來了。 是挺叫人意外,可誰敢多嘴,溥皇直接將她帶回住處,還緊急召來了他的首席御醫,采奇老爺子。 采奇老爺子匆匆趕來,一下車,七十多的年紀了,三步垮兩步地跑進來!以為是溥皇有不適撒,哪知,為個女人? 采奇老爺子心里還不是撲通通直跳!幾十年了,溥皇私訪這么多處,這種情況,簡直聞所未聞! 敢多話么, 還不是得規規矩矩診看, 一摸脈象啊,更是嚇一大跳! 這女人,懷孕了??!……好在事后得知是溥皇今日才在路邊“相助”,可剛放下心來,再一想還是覺得太不可思議,溥皇之“助”??! “哦,”說與溥皇聽她的情況,溥皇微微點頭,“我覺著,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懷孕了?!?/br> 又是叫老采心驚不已,觀察這仔細了? 老采面上穩著,該說什么謹持本分,“那就得多注意了,這才兩個月月余,最是要悉心保胎氣?!?/br> 溥皇背著手笑著搖搖頭,“難怪她愛喝酸的,我酸得都掉牙了?!?/br> 您就“關愛關愛”老采的心緒好不,采老爺子都要把心珠子跳出來了! 老采出來,額上汗珠子滾滾, 他抬頭看了看這初冬也算金貴的暖陽,心里可一點不安穩,大半輩子在這宮廷里呆著,風風雨雨還是看多了的,這次,預感得到,事兒小不了哇! 第113章 113 場面一度有些滑稽, 告知她“你懷孕了”,她眼睛瞪大,望著他,跟聽到他個大男人懷上了似的! 也是,對雪銀河的沖擊太大了。 她和她姐好像都是“不易受孕”體質,她姐一輩子沒孩子,她呢,鬼搞這些年,肚子從來沒個影,所以這也是她“得過且過”混日子的原因之一,反正不可能有后,自個兒孤零零一輩子,玩痛快了了事。 明顯她云里霧里呢,見她愣頭下來就要穿鞋,溥皇忙抬手虛攔著,“誒誒,慢點兒,這是忙著去哪兒……”她也不吭聲,就是穿好鞋直往外沖,你也得理解她,此時雪銀河腦子里盡是不信,她得趕緊去醫院正兒八經驗驗! 她這愣頭青似得,溥皇終是拉住了她,“慢點兒,你說話呀,去哪兒這還可以送你?!?/br> 她瞄他一眼,“醫院?!?/br> 溥皇頓了下,明白過來,她這是不信呀,笑起來,“好好,你信不過我,就去醫院看看。備車!”超級干脆! 車上,雪銀河哪有心思管他里格楞,一直就沉浸在自己的“不信”里,我怎么可能懷孕! 溥皇倒時時看看她,有感覺,這孩子忒犟! 也沒去遠,就到了縣醫院吧, 再專業的測孕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結果出來了, 她確實懷上了!兩個月的樣子。 這下,雪銀河要瘋! 你知道醫生一宣布她確實有了,這姑娘先驚愣了好長時間,接著,第一句就是著急問,“現在能流掉嗎,馬上做!” 誒誒,這溥皇可上了前,果斷捉著她手肘,面上卻是笑著對醫生,“謝謝您了?!贬t生始終對她身后站著的這位男士有種本能的,怎么說,敬畏感。他不威嚴,戴著一副細邊眼鏡,甚至儒雅至極。但是,那種銳不可當的貴意就是叫人不由尊敬!醫生起了身,“客氣了?!边@都是不自覺的動作…… 銀河腦子也是亂糟糟,早沒了確切主意,當時也任他牽捉了出來,他也沒急著走,放她坐在外頭走廊一處僻靜的長椅上坐下,也在她身旁坐下,想了想,望向她,“這孩子,不想要?” 你看她那手指頭都攪在了一起,眉心蹙著,點點頭,“可說實話啊,你剛才都暈倒了,說明現在體質弱,并不適合動手術,為了你自己的身體著想,再考慮考慮,稍等些時,身體養好些再做決定?!?/br> 銀河望著一個點好久,似又想到了更煩心的事,指頭攪更厲害了,溥皇見了,又輕緩說,“別著急,還沒到撞南墻的時候,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 她突然望向他,“你能幫我?” 溥皇微笑,輕輕點頭。 這可說是銀河首次和他面對面, 真的,認真看了,覺著,他真得很能給人安全感,甚至是任何人不可比擬的…… 雪銀河著實已亂了手腳,想想,兩個月,誰的,只有胡育顏呀!……那這孩子能要嗎!生出來就是孽,生出來就是怪胎呀! 她現在確實像溺水之人,抓著誰就是誰,只要能帶她“逃離”這個局面……銀河想得很絕望了,就算踏入了火坑,也總比“現下如此”強! 這姑娘有抹破釜沉舟,“好,我要立即離開這里,越遠越好,不!要去一個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她還是頗為警惕地看他,“我信你,是因為我在危難之時,我欠你的人情在我渡過這關后自會如數報答,也請你面口一心,積德到底?!?/br> 溥皇只說了一個“好”字, 接著,坐正,“你可以用手機把我拍下來,存著,若有不測,你隨時報警?!?/br> 雪銀河真拿出手機要拍, 而見此,那不遠的侍衛就要沖過來阻止……這是溥皇啊,能這么隨意叫人拍照的?! 可想,溥皇又只是輕一抬手,阻止,侍衛們都覺不可思議,一直擔心地望著這邊,可也不敢過來…… 銀河也見到這些了,不過她現在沒有心思好奇這些,收好手機就起了身,“走吧?!?/br> 走, 她一個“走”字說得決絕, 可又留給了多少人撕心裂肺! 就算過了好些好些年后,無論胡育顏也好,祁醉也好,統統想起這段經歷,都是懊悔得直捶腦子! 咱現在就用上帝視角看這一切,是不是也替他們冤! 胡育顏錯了么, 小心帶著寶貝兒潛回大京都圈,不也是為查清真相,要不,他留戀這京城個屁呀!銀河已經在他身旁,遠走高飛,逍遙一輩子多好! 卻哪里想,這剛回來就把人弄丟了,還見了鬼,丟得真是一丁點音訊都沒有,你說叫胡育顏想得通嗎! 祁醉錯了么, 他更慘,每天就靠那點念想過日子了,你說,哪怕只得知哪里聞得著雪銀河的屁氣兒,他都得全力以赴去找??!勢必是得離開溥皇“這么一小會兒”的,結果,慘上加慘, 不知銀河就在封云,和她錯身而過,慘! 還叫銀河“無巧不成書”地遇到了溥皇!更慘!……更更慘的還在后頭,那撕心裂肺遠不止此…… 她一個“走”字走得如何輕易, 你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天下之主為她安排的去處及優養,何人能及! 誰找得到,誰又窺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