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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掌印吉祥在線閱讀 - 第18節

第18節

    允淑說,“李大人同莫莫是老相好么?看著特別熟絡?!?/br>
    馮玄暢嗯一聲,“常年廝混在一起?!?/br>
    允淑惆悵,“他若真喜歡莫莫姑娘,何不娶回去?留在酒樓賣唱,也不是什么好活計?!?/br>
    他說,青綺門是長安城最大的酒樓,什么消息都能打聽到,若是娶回家,他還怎么廣交天下?

    允淑默了一陣兒,心里明白了,莫莫是李葺的相好不假,卻也是倒賣消息的線子。

    馮玄暢探手過來,在她嘴唇上一點,“在宮里一步一個規矩,怎么出了宮,吃個飯嘴上還粘飯粒子?”

    她沒注意,叫他一說有些不好意思。

    他沒在意,把飯粒彈掉,問她,“吃好了么?瞧著外頭雨晴了,咱們隨意走走,晚上去看花燈?!?/br>
    她連連點頭,“左右是告了一天的假,權當出來散心了,走吧?!?/br>
    從酒樓出來,往北,是條花街,花街柳巷鶯鶯燕燕。

    進了巷子,他才恍然想起走錯了路,便拉起了允淑的小手,一路護著。

    醉花樓的姑娘們在二樓憑欄招手,“官人,進來快活呀?!?/br>
    允淑聽著那些露骨的酥軟詞兒,抬頭問他,“是話冊子上寫的供爺們兒尋樂的地方么?入之銷魂蝕骨,出之魂縈夢牽的那個?”

    他皺眉,問她看的什么話冊子?

    她實誠道:“子修先生的夜回話蓬?!?/br>
    馮玄暢替她擋開個醉酒的員外郎,在心里狠狠記上了李葺一回,囑咐允淑道:“子修的那種話本子,你以后不可再看了?!?/br>
    她問,“為什么?”

    他扶額,“李葺寫的東西,你覺得很靠譜嗎?”

    她搖頭,恍然,“子修先生竟就是李侍郎嗎?”

    他黑著臉想,除了那個不正經的人會寫這些香艷話冊子,旁人誰干的出這種不入流的事兒來?

    第24章 你這個人挺不良善的……

    攬客的姑娘們三三兩兩的給馮玄暢拋媚眼兒,卻都沒得到回應,便有些無趣了,轉而去拉攏旁的客人。

    短短一條街,允淑被馮玄暢嚴絲密合的護著,生怕她被嫖客占了便宜,護的十分小心翼翼。

    出來花街,兩人逛了些時候,買了糖人兒和各類小物件,又去街邊賣毛豆的小攤兒那里,買了不少水煮毛豆備著。

    小攤挨著的是個賣面具的,翹首盼著往來的行人能駐足買個面具帶帶,問近旁的馮玄暢,“公子哥兒,給小姑娘買個面具帶么?”

    他看看允淑,問她,“喜歡這個嗎?”

    允淑舔著手里的糖葫蘆,開心道:“福娃娃的,這個好看?!?/br>
    他掏出些碎銀子遞給攤主,從攤主手里接過福娃娃的面具給允淑帶上,她身量本就小,帶著面具一點違和感都沒有,看上去可愛的緊。

    允淑隔著面具看看手里的糖葫蘆,干脆把面具扯到頭頂上去,繼續吃。

    她問馮玄暢,“離晚上還有好幾個時辰,咱們去哪里耍?我聽說雜耍班子有唱戲的,咱們去看不去?”

    雜耍班子的戲臺搭了幾十年,去捧場的皇族貴胄數不勝數,他出宮本是借著給亡父祈福的由頭,這樣冒冒失失去雜耍班,回頭叫人瞧見了在官家跟前說一嘴,就算官家不生氣,他也犯不上去多費口舌解說一番。

    思及此,便道:“那里經常會有官宦出入,今兒是借著給亡父祈福的由頭出宮來的,不好叫人撞見?!?/br>
    允淑低頭琢磨一陣子,把福娃娃的面具往下一扯,踮腳給他帶上,“這就成了,瞧不了臉,就算是身姿差不多,總也不敢亂說吧?”

    馮玄暢隱在面具后邊的臉上堆了笑,道:“你說的是?!?/br>
    她走在前邊步伐輕快,他跟在后邊,眼里都是寵溺。

    未幾,到了唱戲的瓦肆,包場里坐著許多人聽戲。為了避嫌,馮玄暢點個樓上的單間,和允淑隔窗子看臺上的青衣和花旦咿咿呀呀唱曲兒。

    他說這唱的是鶯鶯傳,張生遇見崔鶯鶯,薄情寡義始亂終棄。

    允淑磕著瓜子回他,“戲文里張生起初為了崔鶯鶯只身范險,才得了崔鶯鶯的愛意,那時候的喜歡也是真的,只后來變心,也是真的變心了?!彼袊@,“癡情姑娘薄情郎,男人沒一個好東西?!?/br>
    馮玄暢疑惑,“你才多大年紀?就斷定沒好東西了?就不興有例外?”

    她正扒著毛豆皮兒,聞言滯了一滯,心道別說是正經男子,就是您馮掌印,還不是如此?同我二jiejie有婚約,不也喜歡上了皇后娘娘不是?也就虧了現在是個太監身子,我也就不替二jiejie委屈罷了。

    “您說這話兒,那是共情,您心里覺著自己個兒是男子,自然是站在男子的角度看問題來的,凡事有共情了免不得就有失偏頗,這事兒沒得例外,天下烏鴉是一般黑的?!?/br>
    她吃著毛豆看戲,說的十分懶散不認真。

    他在心里嘆氣,總也不想和她爭辯,沒再在這話頭上繼續,雖然他很想說你看看我,喜歡你也這么大半年了,初心并未變過,委實不是那見異思遷的薄情郎。

    瓦肆里伺候的小倌過來添茶,同他說話,“公子哥兒,外頭有人請您?!?/br>
    他回眼一望,是穿著明晃晃的雍王,人帶著侍從站在門口,對著他額首。

    殺到跟前了,他躲無可躲,只好摘了面具,請雍王上座。

    屏退小倌,雍王捏著折扇坐在靠窗的位置,讓他們隨坐,臉上攢著十分溫和的笑,“馮廠臣今日倒是得閑出宮來聽曲兒?”

    他陪笑,“今兒是亡父祭日,方才從廟里祭告完,路過此處,想起亡父初次帶臣來長安,就是在瓦肆聽戲,一時間感懷過去,便過來占了個位置?!?/br>
    雍王臉上悲傷陣子,“馮廠臣是個可憐人。我在朝堂上聽說了,是高金剛賣了馮家的官位,這人實在可恨,腰斬都是便宜了他,依本王的意思合該受車裂才能安撫馮家冤死的忠義才是?!?/br>
    馮玄暢起身,行個大禮,“有雍王這話,馮家枉死之人,在泉下也能安息了?!?/br>
    雍王擺手,示意他坐下,“馮廠臣哪里話,不必同本王客氣,本王不過是個閑散,也就只能在瓦肆里說兩句仗義罷了?!彼撇唤浺?,他目光轉而看向旁邊站著的允淑,兩眼瞇成了縫,“這是誰家的小娘子?怎生的如此國色?再過兩年長開了,長安城里但凡有點姿色的都得自行慚穢?!?/br>
    雍王似是打趣,馮玄暢心里卻忽然揪起來。

    官家身子不好,太子日日覬覦皇位想早些登基,官家早就看透了太子的野心,立儲之意時有動搖。

    官家跟前的其他兒子,但凡有點聰明的,都看得出太子眼下的處境并不穩當,生在帝王家,對權利的渴求早就超越了弟兄情誼,暗搓搓都在使著勁想把太子扳倒。

    雍王就是其中一位,他知道雍王這個人明面上是個閑散,但不表示閑散就對皇位沒有心思。如今他在官家跟前當紅掌管著東廠實權,這些皇子明里暗里提過不少次拉攏他的意思。

    他不能有任何軟處叫人拿捏,忖了忖,回道:“這是尚儀署的從八品女司,如今在司禮監做個瞼書的職位,是個笨手笨腳不討喜的,雍王要是覺得稱意,臣倒是可以跟官家說一說,送到雍王府上給您做個填房?!?/br>
    眼下他不能表現出多在乎允淑,舍不得鞋子套不著狼,不把允淑推出去,就不能護她個周全,只盼著允淑別太較真,說了什么紕漏的話。

    允淑聽罷一臉愕然,心道這帶她出來拜月老倒好,順手把她做了人情相送!哪怕她是個身份低微的罪臣之女,也經不住這么糟踐,被人送來送去。

    她有些悲傷,覺得自己果然像牲口一樣,開始還值些錢,好歹要用買賣的?,F在呢?連錢都不值了,牲口都不是,就是個物件。

    雍王瞧著她小臉一陣青一陣白,起初還有些氣憤、掙扎,最后垂了眼皮,悲凄凄的愣是沒為自己說一句話。

    便轉而對馮玄暢笑了笑,“廠臣好意本王心領了,只是本王對沒長開的孩子實在沒那興趣,瞧這女司也是一臉的不樂意,何苦強人所難?本王今日也是正巧來捧巧娘的場,咱們看戲?!?/br>
    馮玄暢心里舒口氣,應和著落座。

    雍王在,氣氛就沒有方才那么隨和,允淑大氣兒不敢出,站的久了腿都有些麻,她心里一口氣兒順不下來,就盼著雍王這尊大佛坐累了,無趣了,趕緊離開,好讓她能坐下歇歇。

    馮玄暢也沒比允淑好多少,雖然坐在那里陪著笑,臉上滿是平和,心里卻正琢磨著怎么才能找個由頭告退。他今兒出宮,是為著陪允淑過七巧,不是來同雍王斡旋的。

    戲臺子上后邊唱的什么故事,他們誰都沒聽進去,各人揣著心思,貌合神離。

    一曲肝腸斷謝幕,小倌立時行上去,同扮旦角兒的姑娘說了幾句話,姑娘就由小倌引著上樓來,腳步聲近了,馮玄暢拾起桌上的福娃娃面具帶上。

    雍王搖開折扇看著他,笑了笑,“巧娘一個戲子,也不認得廠臣,何至于此?!?/br>
    馮玄暢拱拱手,“臣這偷偷溜進瓦肆已經是不是,再在瓦肆與戲子同坐一桌,傳到官家耳朵里,有十張嘴也是說不清了。雍王既然點了戲子陪酒,咱家就不擾雍王興致了?!?/br>
    他做勢起身,揖禮,對允淑道:“還杵著做什么?給雍王跪安?!?/br>
    允淑忙答應著,過來屈膝揖禮,緊緊隨在馮玄暢身后退出來。

    雍王合上扇子,對身后的侍從道:“依你看,此人好拉攏么?”

    侍從眼中精光一閃,“不好下手,不過是人總有軟肋,咱們不急,徐徐圖之才是?!?/br>
    出來瓦肆,讓她逮著機會,攢著氣兒一把拉住馮玄暢,不依不饒,“大監大人,我覺得你這個人挺不良善的?!?/br>
    他頓足,知道這是為著他方才說要把她送雍王府做填房的話兒生氣呢,便拉起她的手快步走,離瓦肆更遠些,才松開她,低聲提點,“雍王殿下,你知道么?”

    允淑憤憤,“是皇子么?即便是皇子,大監大人也不必如此卑微的討好,便是要卑微的去討好,也該問問別人,是不是愿意被你拿去做討好的物件。大監大人覺得我是個軟柿子,想怎么捏就可以怎么捏是么?”

    她向來算的上通透,此時卻犯了糊涂,左右就是認定了他媚寵,想拿她討好雍王。

    他滿是好脾氣,細著心同她解釋,“雍王怕是想試探我,這才在你身上找話,你以為他真的會對你有什么想法么?那不能夠?!?/br>
    允淑聽罷更是窩憋,“聽您這話兒,雍王要是對我真有想法,您就順水推舟借花獻佛了?我真真是看錯了您,晚上這花燈不看也罷了,您對我,同內官老爺對我,也沒什么不一樣的?!?/br>
    她提步,往豢馬局的方向去,負氣的模樣,像剛出籠的包子。

    沒走兩步,整個人一輕,被馮玄暢在后邊抱了起來,抗在肩上。

    他說,“你小,不懂這些內廷的謀算,我不同你一般見識,再過幾年你就懂了,到時候就不說今兒這負氣話了?!?/br>
    第25章 茍富貴,勿相忘

    被他扛在肩膀上,允淑掙扎兩下,掙扎不動,咬了唇沒再言語,由他扛著。

    黃昏的太陽模糊個光圈,西邊天上起了靛青,萬家燈火闌珊,河邊聚滿了放荷花燈的男男女女。

    他捧兩盞荷花燈過來,遞給她。

    允淑足足生了一下午的氣,正托腮坐在河邊的柳樹下,望著長河發呆,仍是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他吶吶,“你脾氣倒是犟,還不打算同我說話?”

    她嗯聲,“不說,你遠些,去別的地方放河燈去吧?!?/br>
    馮玄暢把荷花燈放在地上,撩撩擺子在她旁邊也坐下來,聲調平和,“官家膝下除了太子,還有福王,壽王,雍王,八皇子,十二皇子,他們個個都對皇位虎視眈眈,若太子是個出眾的,自然能壓下一眾弟兄,偏偏太子行為不是那么端正,底下的弟兄沒有服氣的?!?/br>
    允淑把臉別到另一邊,“你不用說原由,您是大監大人,司禮監的掌印,人人口中的馮廠臣,我是個不討喜的瞼書,還得靠著您在這宮里過活,您是我現在的衣食父母,我是不敢得罪的,今兒是我的不是,您放心,往后您說東我絕不往西,您說打狗我絕不攆雞。橫豎,我二jiejie還指靠著您幫忙找,往后您別說我臉皮厚賴上您就成?!?/br>
    她是從寧苦經過難的,離死亡就差著半截,許多事情她不是想不透,只是得有時間,就算她通透,也有氣性上來的時候,眼下再想,也就沒那么鼓囊了,只是還有些拉不下臉子來。

    馮玄暢知道她通透,用不著多解釋,但多說一句也沒什么壞處,悶著聲繼續道:“官家暗里已經好幾次想要廢了太子,都是皇后力諫給勸了下來。太子不是當今皇后嫡出,皇后雖同官家是少年夫妻,膝下卻無子,古來立儲興立嫡立長,官家沒有嫡子,只得立長子,如今我手里握著東廠的實權,他們哪一個不想著法子的來拉攏我?軟的硬的,總試探著我吃哪一招?!?/br>
    她自入宮,慣來是覺得,叫底下人見了大氣兒都不敢出的大監大人無所不能,沒想過,原來大監大人也這樣難挨。明明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手段,在官家和上殿們面前,卻也是小心翼翼摸索前程。

    她起來,捧了荷花燈,拉他,“咱們去放河燈吧,再晚些要下宵禁了,咱們得收拾收拾回去,明兒還要當值哩?!?/br>
    見她已然沒了氣性,馮玄暢釋懷,一手撈起荷花燈,花燈的燭火在夜風里有些飄忽不穩,光亮跳動著映襯在他臉上,顯得恍惚有些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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