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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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他一向沉默寡言,卻在脫困之后,悄聲對持劍少年說了這么一句,然而少年卻一言未發地揚長而去,宛若什么都沒聽見。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守在朕的身后,千年如一日即可?!?/br> “虞淵,這就是你給我的報答?”青年仿佛被激怒了,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聲音和表情分明都怒不可遏,然而虞淵卻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狂跳起來,帶著點竊喜。 他還想再多聽一點。 分明向往的不行,卻好像小孩兒一樣,在期待已久的感情面前,往前踏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沒人知道他什么時候會消失,沒人知道他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也沒人知道,他的存在會不會是懸梁一夢。 他自私地擁有他,從來不敢給予半點溫暖,只希望假設有朝一日他真的毫無辦法地不得不離開的話,那人能權當困住自己的枷鎖終究解開,從此過上他夢里都肖想的逍遙快活,卻未曾料到他畫地為牢,一直到死,都沒有踏出那個牢籠半步。 而他夢境里的男人從來都沒有回過頭,是因為虞淵懼怕看見他的目光。 那種分明飽經滄桑和痛苦,卻依然含著溫柔的眼神,印證著他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 那個人的名字,是書墨江山的書墨,以他的才華,分明能夠站在整個太玄的巔峰,卻在雪地里為救他一命,將魂術師最重要的命脈折損。 “可不可以把它們都鎖起來?”虞淵還依稀記得,那時候再雪地里的,年幼的他突然問道。 “鎖起來?”持劍少年微微一愣,回過頭時的一雙桃花眼還帶著點點笑意,“你想鎖住什么?” 小小的天衍帝囁嚅了一會,沒能說出話來。 他想活下去。 不光是在太玄,還有亞特,他想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把壓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束縛通通都丟掉,只有活下去,他才能報仇。 是,抽魂脫骨的痛,那個時候他才十一歲,怎么可能不恨?所以他想活下去,想用盡一切方法活下去。 “魂力嗎?”少年歪了歪脖子,“剛開始把你撿回來的時候,看你好像挺吃驚的?!?/br> 小天衍帝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我祖父的身體不好,不會,不會自己吸收,這里,這里的魂力很干凈,想,想給他帶一點回去?!?/br> 少年微微一愣,小天衍帝立刻緊張的攥緊了拳頭。 他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冰天雪地里。能活下去全靠面前這個少年的施舍,他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了解,甚至不知道自己問出來的話是不是有問題,會被別人一眼就識破他的身份。 但是沒有。 在小天衍帝緊張的不行,又害怕自己會被就這么丟掉,又倔強地不想放棄這么一個希望時,持劍少年突然從他身后靠了上來。 也不知道從哪兒撿了根樹根,放在他手上,然后用比他稍微大一點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教他一筆一劃地在地上畫著。 “這個可是我自創的,”說這個的時候,少年的聲音自豪的不行,“不太完整,雖然魂獸不能用魂術,不過雪地里這么無聊,能找到個好玩的小家伙還挺幸運的,我就權當送你的禮物了?!?/br> 那個時候的虞淵,沒有去問他為什么研究這個魂術陣,也沒有問他為什么會一直在雪地里,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問過。 只是日復一日地跟在他的身后,仿佛要忘記自己的身世一樣,正如他之后日復一日地找著魂術師研究這個法陣,從沒有放棄過這個根本,至始至終都相信少年的執念在那一瞬間似乎替代了一切。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虞淵才知道他的名字。 叫褚書墨。 很多東西,都是相互的。當年的褚書墨在絕望之極時,才滿臉悵然地喊出了虞淵的名字,唯一一次,而好巧不巧的,當年的虞淵,對褚書墨這個名字,也只叫過一次。 是在他快死的時候。 瀕臨死亡的邊界,他忍不住一筆一劃地想畫出當年少年教過他的陣法那時候已經不想保存下魂力了,也不想做什么記憶延伸了,他研究了二十多年的陣法,已經有了很多很多新的發展,和自己的想法,已然成為了一個更為完整的魂術陣。 可那時候,他卻只是寫下了當年少年教給他的,一模一樣的陣法,他二十多年的努力,一點都沒有參進來。 那一天夕陽如血,四周到處都是悲鳴與嘶吼,連綿不絕地在他耳邊縈繞。 最終磕上眼的時候,虞淵突然變得有點不明白,自己耗盡二十多年想要的報復,究竟值不值得。 為了所謂的仇恨,他丟掉了對他來說本該是最珍貴的東西。 回到亞特之后,他果然忘記了當年在太玄的一切,但是經歷過的爾虞我詐,卻好像深深地印在他的骨子里一樣,叱咤商場的時候,總能沒來由的精準預判,然后為自己打下了一片天地。 在這期間,他沒有多看虞老夫人,和那個他同母異父的弟弟一眼,當年的仇恨就好像真的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一樣,即便有人在不斷地提醒他,他看上去也是興致缺缺,索然無味,相反,卻對考古學興致盎然,贊助了非常多的考古隊,甚至自己投資建立了太玄時期的博物館。 但還是沒辦法填補他心里的空缺。 一直到那個小家伙出現。 洞xue中的虞淵緩緩抬起了頭,透過那個縫隙,再一次將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小家伙身上,看見他睜著大眼睛左看右看的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心都快被軟化了。 最終張開嘴無聲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深邃的雙眸里閃動著光芒。 褚書墨當然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他還在為面前這塊和他用著一模一樣的陣法,連思路都是一個墨子刻出來的驚嘆不已,并且完全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隨手畫下了一個這么要命的東西,足足留存到了今天。 而且……雖然他上輩子有一段時間確實是放蕩不羈愛自由,天天不走尋常路,但也不至于干出封印生魂這種事情啊,還有,這么重的血腥味,這得是獻祭了多少條活命才能辦到? 這會兒他甚至連檢查自己的魂術靈都沒空去做了,因為布朗尼特使了個顏色之后,他前后左右的人,就飛快上前把身后的滿是傷痕的諾爾族們拖上前,一個個全部都推進了陣法里面。 看見這一幕的褚書墨瞬間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要喊出聲來,這可是完全沒有接觸過的陣法,活生生把活人推進去?!布朗尼特的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很顯然,被這么個舉動震驚到的不僅只有褚書墨,還有克朗,以及第一次看見這個場景,都快被嚇尿李博士。 其實也不能怪他,這個石頭看上去確實是很小,但綿延出來的陣法,不光是在發光,還好像有生命一樣,攀巖在巖石上面,一閃一閃的,非常換滿,就好像一個千年的怪獸在棲息著呼吸一樣。 “殿下,您這是……”克朗看著里面的動靜,走上前一步,硬著頭皮問道。 “這是死魂陣,”布朗尼特還沒說話,他旁邊的一個男人就輕聲開嗓了,“只有獻祭放上足夠多的生魂在陣法里,才能和生魂陣里面的死魂做抗衡,并且做到威懾作用,使用的材料最合適的,就是有著看見魂力的諾爾族之眼了,等到雙方達成平衡之后……這塊石頭就會認主?!?/br> 放屁! 站在他身后的褚書墨一雙老大的眼睛等著他,恨不得把他身上看穿一個洞來。 什么生魂對抗死魂,什么達到平衡威懾作用,這種上萬年的陣法,早就成精了!放上去的這點小家伙還能起威懾作用?別說諾爾族了,在這個洞xue里的所有人,恐怕在進來的時候,都已經變成那塊石頭的腹中餐了! 還認主!壽命撐死幾百歲的魂獸想讓上萬年的陣法認主?! 褚書墨感覺自己都快被氣到七竅生煙了,魂術陣對魂術師來說,本來就是珍貴的不行的東西,通常情況下,魂術師教徒弟都不會告訴他們自己寫下的魂術陣,只會給他們思路,然后讓他自己去摸索,他現在看見這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書寫方式,已經氣的就好像懷了幾十年的孩子好不容易剛生下就被人偷走了似得。 最重要的是,褚書墨當年雖然頑劣,但卻從來沒有玩弄過人命,面對這種隨便走一兩個人上去都有可能喪命的情況,即便深知這個陣法不是自己下的,不關他的事,卻還是有一種自己的孩子要控制不住去殺人了的感覺。 這讓他煩躁的不行。 剛想走上前去借機用這里面充沛的魂力做個陣法,讓這些人沒辦法得逞時,他面前的布朗尼特就突然轉過了身來。 那雙陰狠的雙眸看的褚書墨都忍不住一頓,這副小身體到底還是讓他有些底氣不足。 也就在這時候,洞xue的角落里傳來了一個有些蒼老而又嚴厲的聲音。 “玩笑就到此為止,布朗尼特,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114章 完結 那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冒出來,把洞里的每一個人都嚇了一跳。 褚書墨親眼看見,原本兇狠地瞪著他的布朗尼特目光一動,笑容瞬間就停了,接著立刻抬起頭來朝聲源方向看過去,四周的保鏢反應速度也很快,團團擋在了布朗尼特的面前,面向那邊做出了防備的動作。 褚書墨卻沒有回頭,他的目光還落在面前那群被踉踉蹌蹌推進陣法里的諾爾族們,現在好不容易沒人控制他們了,才能夠一步步相互扶著往回挪動,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驚恐,不光是因為面前的局面,還有那塊小石子。 的確,只要是諾爾族,恐怕都能看見里面的撞來撞去,仿佛無限制一樣的魂力,哪怕他們顏色看的并不齊全,這么成百上千個諾爾族湊在一起一交流,也大概能知道擺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塊什么樣的石頭。 能夠自己流動的魂力啊,要知道,以往在亞特被沿用的魂石,全部都是諾爾族進行引導之后才能產生流動的,可這個竟然能自己主動……簡直就好像活過來了一樣。 半分鐘不到,人群中的眼鏡就忍不住轉過了頭,朝褚書墨的方向看過去,而剩下的諾爾族,則是被另一件事情吸引了目光。 “你們看,那是不是……”已經擔驚受怕了好幾個小時的諾爾族們往那邊看時,眼睛一個個的都亮了,仿佛一片黑暗里好不容易點起了一盞燈一樣,過了一會兒,其中有一個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是老校長!”驚喜的聲音將這份情緒延續了下去,只見原本疲憊不堪,身上滿是傷口的諾爾族們仿佛在一瞬間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樣。 對他們來說,老校長本來就是神一般的人物,無論是年齡,還是別的什么,他都是守了這個學院好幾十年的人,很多諾爾族從出生開始就認識老校長了,然后看著他的背影一路成長到這么大的,對他們而言,幾乎沒有什么困境是老校長解不開的,即便是在被挾持的時候,也覺得他是唯一可以解救他們的人。 所以在這里看見,即便是身邊有著神秘的陣法和可怖的魂獸族,小諾爾族們也紛紛喜笑顏開的,仿佛剛剛的的痛苦都一掃而空了一樣,雖說這幾個小時下來的虐待,依舊讓他們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哦,是你啊?!北煌蝗怀霈F的聲音先是驚住,隨后緩過神來的布朗尼特目光一動,“學院爆炸的事情到現在都沒有個說法,我還以為您老也跟著遇難了呢?!?/br> 他這話說的毫不在意,看上去對老校長出現在這個地方,似乎非常的無所謂,目光一轉,一臉驕傲地看著自己面前那塊懸空的小石子。 看著他的表情,老校長看上去氣極了,但即便是這樣,也不能忽視他身上風塵仆仆的憔悴,那副本來就已經瘦到皮包骨的身材,現在更是看上去好像隨時一推就能倒一樣,連那群小諾爾族們都忍不住為他擔心。 褚書墨的目光倒是沒在這兩人身上,而是一直轉啊轉的,想找到剛剛偶然看見的虞淵,如果老校長在這里的話,那么他剛剛看見的應該就不是幻覺了,他還記得當初在賽文那你的那塊晶片呢,會不會是那塊晶片把虞淵帶過來了?之前魂術靈捕捉的畫面也不可能是假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把這個東西帶出去會引起多么大的后果?”同時,那邊的老校長也忍不住再一次開始質問。 “當然,魂獸族會永遠不需要你們諾爾族,整個亞特,也再不需要你們的種族來……” “胡扯!”老校長的拳頭攥的緊緊的,一雙眼睛都好像能從眼眶中撞出來一樣的死死看著布朗尼特,“這些都是上古的惡靈!存活了千年的陣法解開會發生什么暫且不說,你真當這陣法里封印的東西無害?!” “這陣法里封印的東西無不無害我自然心里有數,至于千年的陣法……由千年前的人來解,自然是再好不過?!?/br> 布朗尼特一邊說著,目光一邊悠悠轉到了褚書墨身上,與此同時,之前站在他身邊開口回答克朗問題的男人也會過了頭,手心捧著一個塑料透明的紙袋。 那紙袋里面裝的,不過是一塊看上去其貌不揚的金屬,卻讓褚書墨忍不住一僵。 “老伯爵死的確實是平淡了點,不過還算給我留了點東西,魂術陣……可不是每一個諾爾族都會的?”布朗尼特微微一笑。 他這話說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楚,讓洞xue里的人,都忍不住隨著他的目光,落在了褚書墨的身上。 “上古的魂術陣,和亞特的魂術陣是不一樣的,”布朗尼特一邊說著,一邊一步步地朝褚書墨走近了,“亞特的魂術陣繁瑣而短效,可上古的不同……它們往往能用最精簡的陣法,展現出最有用的效果,這塊金屬石上,現在還能找到魂力流淌的痕跡,你還想一路裝傻到底嗎?” 四周的人似乎有點不明白,這個話題怎么就突然被扯到褚書墨身上去了,甚至連李博士,都以為布朗尼特要交換這么個小東西,起初是為了牽制和他有契約的虞淵,也就是虞家,完全沒有預料到現在的場景。 另一個隱藏隧道里還沒有出來的大眼睛面色也閃過了點點訝異,下意識地就去看虞淵。然而后者的目光卻毫無波瀾,他的心緒看上去早就飄得遠遠的,根本就不在這里。 眾目睽睽之下,知道裝不下去,也不得不放棄假裝的褚書墨看了看他背后一閃一閃的陣法,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搖頭道,“沒有你的話,我倒是挺樂意一直這樣的?!?/br> 他說起話來還是奶聲奶氣的,但就是這么個小身板,從站姿,到肢體,全部都舒展開來了,盡管還透著體型的稚氣,但看上去已經很不一樣了。 布朗尼特滿意地一笑,回過頭招了招手,似乎并不想和褚書墨多說,一旁的保鏢立即跟著他的動作行動起來,重新把那些諾爾族往陣法里拉扯。 “布朗尼特!”老校長看上去被面前的場景氣急了,他瞪大了眼睛低吼道,“你不要太過分!這個洞xue本來就是諾爾族的祖輩留下來的,你真以為我不敢在這里讓你徹底消失?!” 一聲嗤笑從布朗尼特的鼻腔里撞了出來,他冷冷地看了老校長一眼,“你倒是試試看???” “我!”在游刃有余的布朗尼特面前,老校長看上去就好像一個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老人,他握緊了拳頭,突然往前沖了兩步,指尖晃過一道流光鋒利的光芒在洞xue里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沖出去,就被一個低沉的聲音給打斷了。 “最好不要?!?/br> 在老校長身后兩步路的地方,一行人慢吞吞地走了出來,其中為首的那個,正是虞淵。 他站在老校長的身后,目光穿過后者,直直地落在布朗尼特的身上,然后才慢慢地把他剛剛那句話補完。 “最好不要嘗試,外面,恐怕已經到處都是記者在等著了,假設看不見布朗尼特出去,皇室那邊肯定會立刻收到消息,之后這塊石頭照樣會被帶出去,而諾爾族……” 會徹底成為亞特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