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大皇子沉吟半晌,心情一點點好了起來,復又叮囑他們:“這些話,咱們仨知曉就成,可別告訴別人?!彼芑屎笾焓辖虒?,也知道背后議論女眷相貌,是十分失禮的。 路征與陳茂點一點頭,三人略過此事不提。 那廂周暄到無人之地,輕輕理了理微亂的鬢發,一顆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連翹奇道:“姑娘,那丫鬟不見了!” 周暄點頭:“嗯,不見了有一回兒了?!彼幻庥魫?,這不是她第一次著別人的道了。 連翹氣鼓鼓的,抱怨了好一會兒,周暄也不說話,想著時間不早了,就又回一步廳。 祖母高氏不在此地,只有姜氏等人招待著女眷們。周暄剛進一步廳,林樾溪就眼前一亮,揮手道:“暄暄,這里?!?/br> 她怯生生的,眼中盡是歉疚,語氣真誠,拉著周暄道歉,說自己方才不該匆匆離去,該再多等一會兒的,教周暄撲了個空,是她不對。 周暄暗想,也許真的是巧合?她輕聲道:“沒事,也不算撲空,就當是出去走走,散散心?!?/br> 林樾溪怯怯地問:“阿暄,你有沒有碰見誰?” 周暄一驚,眼角余光瞧見一旁的林樾蓉脊背挺直,她心中生疑,頓了一頓,才道:“也沒誰,我見你不在,就回來了?!?/br> 林樾蓉飛了她一眼,心下納罕,隨即又明白過來,看向周暄的眼神,幾多贊嘆,幾多遺憾。贊嘆的是周暄果然如記憶中一般溫柔守禮,遺憾的是,周暄并未如她期盼的那樣,與宋愈定情。 此時,姜氏喚周暄幫忙,周暄歉然一笑,沖林家姐妹施禮離去。 姜氏要她幫的忙很簡單,姜氏不提前次的不愉快,周暄自然也只作忘記了。姜氏親親熱熱拉著周暄,偶爾還向旁人介紹:“這是我們家的姑娘,老太太最疼這個孫女兒了?!?/br> 這個時候,周暄只需要面帶微笑就可以了。 今天雖是高氏的壽辰,但高氏見客時仍是家常衣衫,還是周沁勸她,她才多戴了一些頭飾。 午膳過后,周忌特意給她請的戲班子咿咿呀呀在戲臺上唱戲,唱的是京城新近流行的本子,是說一男子富貴之后,拋妻另娶,然而后來染上時疫,新娶的妻子竊他錢財棄他而去,反而是被他拋棄的發妻主動照顧他。他方知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待身體康復后,痛改前非,與原配妻子破鏡重圓…… 其他女眷看的津津有味,也有小聲議論的。高氏只瞧了一會兒,就說乏了,要回去休息。眾人體恤她年邁體弱,紛紛起身相送。高氏又沖周暄道:“暄丫頭過來,隨我一道去歇會兒?!?/br> 周暄“哎”了一聲,隨高氏離去。 高氏堅持步行,她扶著周暄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極慢,邊走邊道:“不讓你看戲,舍不得?” 周暄搖頭,方才她也聽身邊女眷說起戲文,頗覺無趣:“孫女兒有午睡的習慣,聽戲不如睡覺去?!?/br> 高氏哈哈一笑:“唱戲的是瘋子,聽戲的是傻子。你倒是乖覺,說聽戲不如睡覺?!?/br> 周暄自小就覺得祖母高氏性子頗怪,和別人家無事念佛聽戲逗弄孫輩的老人都不一樣。不過高氏一向待她和善。 高氏命身邊婆子去給周暄安排房間,自己卻問周暄:“我不耐煩問你爹娘,我只問你好了。我聽說,你爹娘給你推了一樁婚事?” 第23章 夢里人生 周暄微愣,她這個年歲的姑娘平日聽到旁人提起自己的親事,都該展露羞意,甚至避開。然而周暄此刻并無多少羞意,她只低了頭,也不言語。 她心下納罕,祖母是怎么知道的?這件事其實也就父母和她三人知曉,連家中仆從都一概不知的啊。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高氏道:“你也別問我是從哪里聽來的,我知道就是了?!?/br> 周暄輕聲道:“確有此事,爹娘說我年紀小,先不談這件事?!?/br> “那你呢?”高氏道,“你爹娘說你還小,你是什么想法?” 周暄極其乖巧:“爹娘都是為我著想,我自然是聽爹娘的?!?/br> 高氏哂笑:“不能什么都聽爹娘的,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推你進火坑呢?!彼㈥H雙目,幽幽地道:“我小時候,也覺得我爹娘什么都是為我好?!?/br> 聽她聲音滿是苦澀之意,周暄心有戚戚然,想安慰一下,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隱隱聽人說過,當年高氏嫁給祖父,據說是其父母求了當時的太后,也就是先帝的母親下的旨。她想,也許,嫁給了祖父之后,祖母并不快活? 周暄想著想著,不知怎么念頭竟轉到了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將來會嫁給何人,也不知這一生是喜是悲…… 高氏睜開眼瞧了周暄一眼,又笑了一笑:“瞧你嚇的,你別怕。你爹娘自然不會薄待你,萬一他們不慈,你還有祖父祖母呢?!?/br> “我知道祖母疼我?!敝荜盐⑿?,收起了多余的情緒。她有父母長輩疼惜,將來肯定不會所嫁非人。 高氏又續道:“不止是你,還有一柱和一弦她們也是。女人不比男人,女人嫁人啊,是一輩子的事……” 許是很久不曾與人談話,高氏這次頗有談興,拉著周暄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會兒,直到丫鬟來稟報,說是房間已經收拾好了,請姑娘過去安寢。高氏這才讓她離去。 高氏身邊的人辦事極為妥當,選的房間清幽大方,薄被還被香熏過。因今日給高氏做壽,周暄特意早起了些,這會兒正有點困,她略一收拾,就躺下休息。 大概是因為不在熟悉的場所,她閉著眼翻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睡著了。只是睡得不沉,一夢接著一夢。 不知道是不是高氏問起嫁人的事情,她竟夢到她一身鳳冠霞帔出嫁。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夢中,卻清醒不過來。 她驚訝地發現,夢中的自己竟然嫁給了宋愈。夢中場景倏忽變化,一會兒是兩人拜天地,一會兒是婚后閨房畫眉。緊接著,竟成了宋愈面如寒冰,極為冷淡。她仿佛能感受到夢中自己籠罩在痛楚之中。 夢還在繼續,他們不知為何事而爭吵。他推了她一把,跌倒在地的她腹痛難忍,眼睜睜看著血從裙下流出…… 她想驚叫,卻叫不出來,滿頭滿臉都是冷汗。 周暄從夢中驚醒,不顧儀態大口喘息。她拿過手帕,細細擦著額上的汗,好一會兒才從夢中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中走出。 她對自己說,沒事,是夢,還好,只是夢。 她靜了片刻,自覺面色應該恢復了幾分,才揚聲喚連翹進來。 連翹等丫鬟服侍她梳頭,周暄還有幾分呆愣,真是奇怪,她怎么會做這樣的夢。莫非她內心深處厭惡極了宋愈,連見他一次都會做噩夢? 周暄暗自慶幸,父母推拒了涇陽侯府的求婚,甚好,甚好。 梳洗罷,周暄仍懨懨的,沒甚情緒,她也不想再到賓客那兒去,就叫人撐開了窗,在房中閑坐著。約莫著戲散了,賓客要離去,她才往那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