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銳意文化對于普通員工的衣著要求沒有嚴格規定，只要簡潔得體一律過關。對于個別假期前來實習的在校學生，要求更是寬松不少。

    洛望舒今天穿的是七分袖的灰色休閑襯衫，設計亮點在領口邊緣的一小塊刺繡花紋，從視覺上來看能和剪裁線條融合在一起，具有難得的立體感。

    而那種算是罕見的刺繡花紋竟然還出現在喬溦的袖口外側，兩人款式有異但色系相近的低調衣著搭配讓顧安讓看得眼睛都隱約干澀。

    顧安讓原本應該打開車門，盡可能迅速地驅車離開，可這會兒卻收回了所有的動作，連身子都轉了過去，和喬溦相對站著。

    喬溦手里還拎著一個小小的甜品紙盒，也默契地停在原地。

    顧安讓的語調還算自然，可喬溦還是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出一絲凌亂的狼狽，明顯是才受了什么刺激不久的樣子。

    “看樣子顧總監還有工作要忙，”喬溦對顧安讓怎么樣完全沒興趣，他手上還拎著一塊慕斯蛋糕，停車場里可沒奢侈到安裝空調系統，在這里待得時間久了說不定就要開始化了?！拔揖拖仁懔??！闭f著就轉身往電梯方向走。

    “喬先生，小舒年紀輕，閱歷不足，很多事情分不清界限。但是您不一樣?！眴虦談傔~出兩步，顧安讓就對著他的背影開口說道?！叭搜钥晌?，網絡上的流言蜚語你可以不在乎，可是不能保證他的心理不受影響?！?/br>
    他的語速很快，對喬溦也有怒意，沒說兩句就將“您”直接換成了“你”，這種小細節對于顧安讓而言也算得上是失態了。

    “朋友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相信你也很清楚，別把底線拉得太低，讓他產生不必要的誤會?！鳖櫚沧屨f得比較含蓄，意思卻足夠明了。

    喬溦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眼里的笑意有一瞬間的化假為真，但很快又變回了虛無縹緲的意味。他沒有轉身，就這樣側目看過去，反問他：“如果，那些不是流言蜚語呢？”

    現在的停車場里只有他們兩人，喬溦這句話說得輕飄隨意，在空蕩蕩的環境下仿佛被放大了數倍，震得顧安讓耳膜發疼。

    除去瞳孔的本能收縮，顧安讓沒有任何的其他反應。他和喬溦沉默地對視幾秒，突然笑出聲來：“那你的意思是，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對于這件事情，顧安讓心里早就有所猜測，只是一直沒敢表露出來，之前和洛望舒吃飯的時候明明可以坦然問出來，就是因為害怕那個答案才始終憋著?，F在再直接見到這兩人穿著很難用巧合來形容的衣服，顧安讓問完問題，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喬溦看著那雙愈發陰沉的眼睛，心里忍不住笑了一聲，顧安讓這是打算直接撲過來徒手撕了他。

    “你們在生活里相處多久，一個月？”顧安讓往前走出一步，西裝外套肩膀處的線條隨著動作繃出緊直的弧度。

    喬溦掃下視線，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蛋糕，皺起眉毛：“你趕時間，我也很忙，別把精力浪費在這種沒有營養的對話上?！?/br>
    “你跟誰玩不好，非去招惹他？”顧安讓像是沒聽到他這句話似的?！俺税阉斖婢吆逯?，你還能給他什么？這種沒有任何保障的感情能堅持多久？”

    喬溦把頭轉回去：“那要看他想要什么?！?/br>
    “你喜歡他什么？長相？還是性格？”顧安讓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扳過來。眼眶都是紅的，可能是被氣得，也可能是被急得?！斑@些地方你會喜歡，別人也會喜歡！”

    喬溦拍開他的手，轉身面向他：“注意你的措辭，他不是玩具?！?/br>
    “小舒從中學起就受小女生歡迎，你非要把他從正常人的生活里拉出去嗎？”現在再說這些根本沒有作用，可顧安讓還是瞪著他低吼出來?！八煽兒?，就算大四不打算考研，畢業后也可以直接到銳意工作。穩定下來以后該結婚結婚、該生子生子，你就非要橫插一腳？”

    兩人的對話速度非常之快，可根本就沒有一次是完全銜接上去的，直接營造出一種咄咄逼人的緊迫氛圍。

    喬溦意識到自己現在多說什么對于顧安讓都是一種刺激，干脆放棄開口，單單看著他。

    同時他在心里試想了一下洛望舒和別的女人戀愛結婚的場面，嗯，怎么說，他是挺想殺人的。

    “好，就算你能這輩子陪著他?！眴虦瞻察o下來后，顧安讓的情緒也稍稍穩定一些?！澳敲茨阕屗院笤趺崔k？等他工作了，老了，婚姻問題瞞不住了，就讓別人戳著他脊梁骨啐他是同性戀嗎？”

    喬溦被他的話啟發，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顧安讓的目光也變了味道。

    顧安讓把最后一句話的聲調抬得很高，話已經說完，可尾音還在空氣里旋了一周。

    喬溦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一記眼風掃過去，很輕蔑地笑了：“說完了？”

    喬溦的年紀和顧安讓相仿，后者甚至比前者還大出一點。顧安讓在商場中絕對不算等閑之輩，在銳意的平臺上也接觸過許多不同職位的人，現在竟然被喬溦一眼看得渾身不自在。生氣的人明明是他，眼下氣勢卻直接被澆滅下去。

    “所以你想表達的意思是什么？”喬溦拋出一個問題?！白屛野训拙€抬起來，讓他回到你所說的正常生活？”不給顧安讓回答的機會，喬溦很快接上去：“別這么幼稚。不止是我追求他，還有他也選擇我。你對著我指手畫腳沒什么關系，但是別以為自己有權利去干涉他的決定?！?/br>
    顧安讓深吸一口氣：“你也知道是你追求的他，如果你沒對他做那些越界的事情拖他下水，你覺得他會選擇你嗎？”

    “說到重點上了?！眴虦召澷p地略一點頭，迎著他的目光看回去?！邦櫚沧?，同類的事情，你已經在我之前做過十多年了?！?/br>
    顧安讓面色一僵，頓時啞然。

    “你本著什么心思圍著他打轉你自己清楚?！眴虦招睦镆矟u漸動了怒，只是他生起氣來是和顧安讓截然相反的內斂不顯。那層古井無波下面匿藏著難以探測的爆發性，讓人看著反而更加覺得心驚怵然?！拔液湍愕膮^別，只是把自己的心思告訴他而已?！?/br>
    “那你就不該把你的心思告訴他?！鳖櫚沧尰厮?。

    “其實我一直都很奇怪，任何一位不是天生喜歡同性的男生在步入青春期后都會開始對身邊的異性有所注意，即便沒有主動產生過朦朧的好感，但是面對起女生的一系列示好之后，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里，怎么可能會沒有絲毫的心動？”喬溦直直地看著他?！翱墒俏覇栠^他，他告訴我沒有，一次都沒有。顧安讓，你覺得這是為什么？”

    不是因為洛望舒天生對異性不感興趣，也不是因為洛望舒身邊的女生不夠討人喜歡。那么至關重要的那點原因，就只能出現在從洛望舒還在上小學開始，就已經陪在他身邊的顧安讓身上了。

    至于具體都做過些什么，現在也只有顧安讓本人知道了。

    “你是想把他攥在手里攥到什么時候？”喬溦問他?！暗鹊剿厴I？還是等到他工作？”

    顧安讓的嘴角抖動了兩下，一個反駁的字眼都沒法說出來。

    喬溦看著他，被氣得笑了：“你是真的想讓他結婚生子嗎？”

    顧安讓還是沒說話，喬溦換了個問法：“你是怕他被別人戳著脊梁骨，還是擔心自己被別人在背后說不中聽的話？”

    喬溦以前就覺得奇怪，顧安讓明明在洛望舒那里埋下了那么深的感情基礎，卻遲遲沒有讓那根芽從土里冒出來，今天和顧安讓在這里對上倒讓他明白過來。

    他喜歡洛望舒，但是又不敢和洛望舒真正在一起。

    顧安讓，銳意新人里的翹楚，從入職第一年起就被人斷言不會止步在小細胞的職位上。但是如果在日后被人發現他的性向問題，那他會走到哪里就很難說清了。

    “你不是等著他穩定下來，你是等著他自己發現他的感情有問題，等他年紀大了，發現自己對女人不感興趣了……”喬溦把紙盒的提手都握得變了形，還得忍著別一時沖動揍過去?！叭缓竽?？你這位陪著他一起長大的好哥哥，又要把他往哪個方向引導？”

    顧安讓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胸口也起伏得有些明顯，明顯被喬溦一箭射進了紅心：“……胡說八道?！?/br>
    “胡說八道？”喬溦嗤笑?！斑€想讓我繼續說下去？可以?！彼锨耙徊?，仗著身高優勢死死鉗住顧安讓的下巴用力向上抬起來，笑得沒有一絲溫度：“你等著他發現你是他生活里最親密的那個人，再以一個被動者的身份接受他?！?/br>
    喬溦的指尖掐住顧安讓的牙關中間，顧安讓這時候根本沒法說出什么。

    “你看，你還有這么長的時間來猶豫自己究竟要不要為了這段感情放棄前程，甚至是你所說的正常人的圓滿家庭?！眴虦彰空f一句，力氣就加大一分?！安幌敕艞壍脑?，還能利用他對你的喜歡，在婚后跟他繼續曖昧，簡直兩全其美?！?/br>
    在一段感情里，最先喜歡對方的那個人總是很卑微的，更況且還是洛望舒那樣的性格，喬溦只要想想那種狀況就恨不得把手移到顧安讓的脖子上。

    “vaffanculo*！”喬溦最后收起笑意，用力捏著他的下巴往后一甩。

    顧安讓被他說得后背上全是虛汗，被喬溦冷不丁地一推，腳下不穩，踉蹌了兩步才勉強停下，身體也挺得沒有先前那樣筆直。

    他雖然不至于像喬溦推測得那么惡劣，但是顧安讓不得不承認，喬溦至少已經說對了一大半。

    不是每一位同性戀人都能勇敢地邁出去，顧安讓沒到錯不可恕的地步，只是他恰恰屬于最現實的那一個群體。

    喬溦居高臨下地掃了他一眼，用那只還沒放下來的手理了理襯衫的褶皺，懶得再多說一句廢話，直接轉身走進停車場的電梯。

    他按下樓層按鈕，從電梯的鏡子里看到自己的臉色陰沉得難看。喬溦移開目光，抬手在臉上使勁揉搓了兩下，走出電梯時又恢復漫不經心地笑臉，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經過和顧安讓那場實在不讓人愉快的交談，現在也已經到了下班時間。銳意的員工都在收拾東西準備打卡離開，只有洛望舒還捧著一本雜志窩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等喬溦過來。

    喬溦停在他面前，在洛望舒抬頭看他之前伸手在他額前輕戳了一下，接著就把手里的紙盒擺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晚飯之前吃甜點不好吧?！痹捠沁@么說著，可洛望舒的眼睛卻已經盯在紙盒上了。

    “沒事，很小的一塊?！眴虦談傄鸭埡胁痖_，突然想到自己在停車場站了那么久，說不定蛋糕已經變形了。他頓住指尖，話鋒一轉?！暗拇_不太好?！?/br>
    “哎哎哎?！甭逋嬷浦顾??！岸家呀涃I來了，還不許我吃了不成？”

    說著他把紙盒打開，造型別致的蛋糕表面果然被高溫熱融了一塊。

    洛望舒抬眼瞥向喬溦，喬溦立即攤手以示無辜：“怪銳意空調打得太低?！?/br>
    洛望舒小小地“切”了一聲，也不嫌棄，取了叉子就蛋糕往嘴里送。雖然外表受到損壞，不過好在味道沒被影響太多。

    喬溦看著他滿足地瞇起眼睛，這時候心里才涌起一陣后怕。他坐到洛望舒旁邊，用左臂從后背環住他，將頭壓到洛望舒的肩膀上，很無賴地粘上去。

    “你干什么？”洛望舒含糊不清地轉頭問他。

    “沒什么?！眴虦赵谒i窩里蹭了蹭，輕聲感慨道?！耙惶鞗]見你，想得要命?！?/br>
    作者有話要說：　　*：vaffanculo算是意大利的國罵，意思是去你媽的！

    第71章

    “沒什么?！眴虦赵谒i窩里蹭了蹭，輕聲感慨道?！耙惶鞗]見你，想得要命?！?/br>
    喬溦說話時發梢隨著小幅度的動作掃過皮膚，微熱的吐息也隱約傾灑在鎖骨一側。洛望舒出于身體本能地收了一下脖子，毛孔似乎都被撩撥得收縮一瞬。

    他左手還捧著蛋糕的小托盤，只好匆匆把叉子上的蛋糕含進嘴里，支起手肘抵上喬溦的胸口，把他往旁邊推開一些。

    余光略過休息室的玻璃門，外面有員工時不時地談笑著走過去。幸好他們這時候都把注意力放在同伴身上，沒有往休息室里看不過來，不然發現喬溦一副恨不得把洛望舒直接扯到腿上抱著的架勢，指不定會做出什么表情。

    洛望舒揚了揚下巴，示意喬溦看看外面：“……貼得太近了，還有其他人?！?/br>
    喬溦沒把目光移過去，倒是挺直了身體，攬在洛望舒肩頭的手往上抬起，抹去他嘴角的一點殘渣，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今天的任務超額完成?！?/br>
    洛望舒剛叉起最后一小塊的蛋糕，還沒來得及張嘴吃下去就聽到喬溦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

    他醞釀了一下情緒，本以為喬溦會像以前那樣露出求表揚求夸獎的眼神，可瞥過去才發現，喬溦眼底還是那種淡且認真的笑意，不像平時那么玩味。里面還模模糊糊地摻雜著其他什么東西，一時間難以讓人辨清。

    洛望舒懵了一下，哄小孩的話頓時噎著嗓子眼里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喬溦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自己把叉子上的蛋糕吃下去，順帶把蛋糕紙盒也收拾好丟進桌下的垃圾桶里，又湊到洛望舒嘴角飛快地親了一下，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理了理洛望舒由于長時間坐下微皺的衣角：“今天的任務超額完成，所以晚上你要多陪我一會兒?！?/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作怪，洛望舒總覺得喬溦把“晚上”這個詞語咬得格外清晰，思緒控制不住地往外猛躥了一段距離，臉上也流露出不好意思的意味。

    喬溦在轉身前察覺到洛望舒一瞬間的不自在，也反應過來洛望舒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樂起來，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指腹輕輕撫略過他的嘴唇邊緣，稍垂下頭，意味深長地問他：“怎么突然害羞了？”

    喬溦長得很高，現在面對洛望舒站著，直接把休息室門前經過的人遮得嚴嚴實實。洛望舒看不到周遭的情形，明知道外面有人卻還沒辦法看到，拿捏不準會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邊。再加上喬溦離他又近，說話的聲音就如同響在他耳邊似的，洛望舒的心跳理所當然地有力幾拍。

    先前只出現了一瞬間的情緒協同那些該打上一片馬賽克的畫面頓時撒野似的扭頭撲襲回來，直接把他的臉頰都燒得泛出淡淡的紅色。

    “……是你靠得太近了?！甭逋嬉话驼瓢褑虦盏氖峙南氯?，硬著頭皮跟他對視。如果真遵從心里的本能想法把目光躲閃過去，喬溦想逗弄他的念頭反而會更甚幾分?！安皇且吡藛?？還堵在這里干什么?！?/br>
    喬溦故作了然地看著他的眼睛，又瞧了瞧洛望舒紅得越來越明顯的耳垂，沒開口說話，克制著沒讓嘴角的弧度彎出太大。

    洛望舒等了片刻，見他沒有轉身離開休息室的打算，忍不住抬手按住喬溦下巴，把他的頭往后扶正，又抓著他的肩膀硬把他掰過去，把雙手移到他的后背上，把喬溦推著往外走：“……快走快走，我餓了，要吃飯?！?/br>
    “嗯，好?！眴虦招Φ煤蟊持鳖?，故意磨蹭著不往前走快，讓洛望舒沒立即把手收回去?！敖裉斐渣c清淡的?！?/br>
    “吃火鍋不行嗎？”洛望舒問他。

    昨晚洛望舒在論壇上看到一個按味道服務為標準的本市火鍋店排名的帖子，樓主不是托，名次和店面大小無關，替大家搜羅出不少環境一般牌子不算知名但味道絕佳的小店，每家店的下面還配有湯底和食材的照片，不去看樓主的描述介紹都很犯饞癮。

    喬溦回答得毫不猶豫，也毫不留情：“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