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堂堂伯府出來的貴女售販香粉,和鐘意一介市井商販嫁入高門一般,永遠都是格格不入。 鐘意大約能夠清楚明白那些人的心里,明明就是用了蘇旋制的香粉,卻又看不起香粉是蘇旋所制。 鐘意不禁看向一旁蘇旋的神色,只是見她面上的神色平平,不見羞憤,也不見狼狽難堪,眸中依舊是那種嫻靜的淡然,仿佛于此一事上早有預料。 當事人不說話開口,鐘意自也不會替她強出那個頭。 面前的本就是極可笑愚昧的一件事情,若是上去較個真,才是和她們一般的可笑。 前頭的議論尚未停止,鐘意便想換一條路去,轉身尋路之間,寬大的衣袂拂過身旁的假山之上,一塊松動了的石頭應聲一身拂落,“咕嚕?!钡貜溺娨獾哪_下滾了開去。 ☆、第24章 將軍夫人懟死人 石頭滾地的聲音不大,卻是無比清晰,從鐘意的腳邊滾開,一路滾出了樹叢遮掩的拐角。 “誰?誰在那邊?”冰冷的質問聲音傳來。 鐘意抬眸看向蘇旋的眼睛,蘇旋的眸光也正一同看來,倆倆沉靜的眸光對了一對,然后轉過身,一道從拐角后頭走了出去。 “孫大少奶奶,林姑娘?!碧K旋踏出去,盈盈朝那外頭站著背后議論自己的兩個人施了一禮,不卑不亢,既不帶著羞也不憤,只是仿若尋常的見了一禮。 鐘意出去,打眼只瞧見了其中一個儀容打扮端莊華貴的婦人,喲,這不是上次姝賢會那個讓她折了棍子懟地拿指甲摳桌子的孫大少奶奶么?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們兩個,寧夫人怎么也干起了偷偷摸摸的事情來了?莫非這也是戰場上的制勝之道?”見著是鐘意和蘇旋從后邊出來,孫大少奶奶面上的惕色一松,冷冷嗤笑一聲。 冤家路窄,比起蘇旋,上回姝賢會上鐘意的仇她可是記得牢牢的! “兵行詭道,乃行軍要點,于戰之上,哪里能說什么卑鄙不卑鄙?孫大少奶奶立于闊地之上這一番高談闊論,可謂光明磊落?!?/br> 避重就輕,禍水東引,畢竟墻角是真聽了好長一大段,鐘意可是不同她爭這一項,只點出其堵院門口必經之路上大放厥詞,這不是要人聽是什么?這不是蠢是什么? 鐘意的話懟地毫不留余地,孫大少奶奶到也不如之前明明白白的咬牙切齒,譏誚地哼笑了一聲,“這公主府里這樣多的貴胄女子,寧夫人同蘇姑娘在一起倒是相得益彰,寧夫人不如好好傳授傳授蘇姑娘這在大街上做生意的訣竅,有朝一日說不得還能闖出一番事業來呢?!?/br> 孫大少奶奶的本意乃是諷刺鐘意的商販經歷與蘇旋的售販行徑,可鐘意卻從里頭理解出另外一番味道來,說來她自成親以來日日無所事事,也是該找些正經事情做做的時候了。 “士農工商,無不皆是靠本事自食其力,能成就里頭一樣都是極好的事情,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木偶日子,我還真是過不慣呢?!?/br> 能從諷刺的話里頭覺出另一種味道來是一碼事情,可鐘意想懟死孫大少奶奶的內心是不會改變的。 市井里來的刁婦和破落戶可真都是天生的賤命扶也扶不起來! 孫大少奶奶胸中梗住了一口氣,很想沖口就斥鐘意一聲賤民,可到底從小的教養不容許她說出這樣的詞句來,這一口氣便就噎在了喉嚨里頭,老半會兒才終于冷勾了一下唇角,道: “這從禮儀書香與金銀銅臭,還真是上下不能相容呢?!?/br> 鐘意看著孫大少奶奶的眼中立即調整出一種居高臨下諱莫如深的沉靜來,點了點頭,悲憫道:“孫大少奶奶說的甚是有理,這世間什么東西都是要用銀子買的,沒有金銀銅臭,禮儀書香還不如半個臭饅頭。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孫大少奶奶?” 鐘意的話音落下,鐘意清楚地看到孫大少奶奶的胸口猛地一陣起伏,那是一種仿佛打落牙齒和血玩命兒吞的悲壯。 鐘意看著孫大奶奶惱恨而又羞恥的眼神,猜測孫大少奶奶其實是恨不得對她動手的,但大約是震懾與當初她在姝賢會上折棍子的那一手,于是只好一口濁氣生生壓回了丹田之中,憋得臉上紅里透綠,紅綠紅綠。 “寧夫人可真是伶牙俐齒,不知寧大將軍可否知道?” 寧祁? “知道呀,將軍就是喜歡我這樣兒的?!辩娨庹Z調悠悠然然,對著孫大少奶奶的眼神單純誠摯到不得了地說瞎話。 “……” 鐘意的耳邊仿佛聽到了孫大少奶奶胸腔中的肋排骨被胸中無法疏通出去的濁氣沖撞地咯咯作響的聲音。 “竟是如此,若有機會,可真要好好問一問寧大將軍?!表斨狸P攥白了拳頭憋出了一句話來,孫大少奶奶大約是真的用盡了體內的全部潛力,看著鐘意的眼神里頭翻滾著難以言表的愛恨交加,喉嚨理由一陣吸氣吞起吸氣吞氣,咕嚕出來兩個字,“告辭?!?/br> 兵不厭詐,虛實之道。孫大少奶奶既然已是叫她詐了去,鐘意一點也不擔心孫大少奶奶會真的去 找寧祁求證是不是喜歡她這樣一款的,笑瞇瞇揚著脖頸悠悠地追送了一句,“孫大少奶奶慢走呀?!?/br> 孫大少奶奶壓著滔天怒意走得一步一刀尖的優雅步伐狠狠地顫了一顫。 鐘意終于深深地舒出了一口起來,這懟的毫無保留的,可是真比在府里懟云白蓮花的時候舒坦多了。 “那孫大少奶奶的娘家乃是右相府,今日之后恐怕是要記仇?!碧K旋看著孫大少奶奶含憤離去的背影,有些替鐘意擔憂。 鐘意心中并不以為然,“我的仇她早已是記上了,也不怕她多記上一筆?!?/br> 右相掌控朝中吏部,雖為六部之首權威甚大,可一不管糧草二不管軍餉,考功司也考不住寧祁的戰功,不論戰時還是平常,于寧祁這種武將的影響都是甚微,鐘意前后左右都不怕這孫大少奶奶遷怒的。 再者,就算鐘意今日同孫大少奶奶吵翻了天,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也是該肅陽侯府來撐腰。 蘇旋轉身,對著鐘意鄭重施了一禮,“今日為了我這一點小事讓夫人同那孫大少奶奶起爭執,蘇旋真是羞煞了,不知該如何報答夫人才好?!?/br> 一碼歸于一碼,到底鐘意是為了她才會同那孫大少奶奶針鋒相對的,這一份情她不能不記。 鐘意搖了搖頭,“你不必多謝我,我也曾是街邊商販,深知這做生意的不容易,如她一般自視優渥喜歡將人踩在腳底下的人,我心中也是看不慣?!?/br> 明明身上所有用度都是旁人所供給的,卻口口聲聲鄙薄旁人為低賤,雖說鐘意知道要歸功于她命好,身世好,卻不影響鐘意就是瞧她不上。 “看不慣什么?” ☆、第25章 將軍夫人后悔了 清朗的嗓音從身后傳來,鐘意轉過頭看去,只見寧祁已是從外頭過來接他。 “夫人看不慣什么,可是受了什么閑氣?” 鐘意笑了笑,“沒有,在這園子里頭隨意逛逛罷了,哪里去受人的閑氣?!?/br> 寧祁面上的笑容爽朗干凈,淡淡瞥了一眼鐘意身后的綠媛。 綠媛屈膝行了一禮,笑道:“將軍可是多慮了,夫人好好的,哪里能受人家的閑氣?!?/br> “那便極好?!?/br> “姑母的宴就快開始了,寧將軍這一路匆匆忙忙地往后頭來,本王還道是有什么急事,原是寧將軍心掛嬌妻,都說寧將軍于夫人伉儷情深,今日一見,所傳果然不假?!?/br> 同寧祁一道從小路過來的,還有三個身著錦衣玉冠的青年男子,鐘意起初叫寧祁擋在了眼前不曾注意,如今一個出了聲,鐘意方才轉眸看去,且不說那三個青年皆是不輸寧祁的豐神俊朗的才俊,只看那繡著蟒龍紋的衣裳。 皇子? 鐘意的眸光微微顫了一下。 “讓梁王殿下笑話了?!睂幤钷D過身去,笑道:“內子進門時間不久,于各事上還有些生疏,末將難免是要時時牽掛的?!?/br> 又是纏綿蜜意的一句話,對于寧祁那直白表達的習慣,鐘意的臉皮顏色尋常。 “夫人?!睂幤钌焓掷×绥娨獾氖终?,道:“快見過梁王殿下,秦王殿下,恪王殿下?!?/br> 鐘意依言見了一禮,“見過梁王殿下,秦王殿下,恪王殿下?!?/br> “寧夫人多禮了。這可是在二姑母的府宅之中,寧將軍竟然還怕夫人在這里受委屈,要知道這可是寧將軍的夫人,哪個敢給氣受?若是有,豈不是讓我等皇親羞煞了?!?/br> 說話的是那個秦王殿下,鐘意只立在寧祁的身旁半垂著眸子,不曾作反應。 寧祁也沒來得及開口客氣,卻是一旁的梁王殿下接過了話茬去,“好了,前頭的宴快開始了,咱們快過去吧,若是遲了,可是對姑母的不敬?!?/br> “三哥說得有理,寧將軍,咱們快過去吧,今日宴上都是本王從各地請來的名廚,可是要好好嘗嘗,走?!?/br> 寧祁的唇邊是不輕不重地淺淺弧度,恭敬道:“殿下先請?!?/br> 秦王一笑,笑聲透著一種豪邁的味道,“好,三哥,七弟,咱們過去吧?!?/br> “走?!?/br> “五哥請?!?/br> 三個皇子先行,寧祁握著鐘意手掌的手捏了捏,側過頭同鐘意淡笑道:“夫人,咱們過去吧?!?/br> “嗯?!辩娨恻c了點頭,轉身同蘇旋告別,“我先過去了?!?/br> 蘇旋點頭,屈膝行了一禮,“夫人慢走?!?/br> ☆☆☆☆☆☆☆☆☆☆☆☆☆☆☆☆☆☆☆☆ 從后頭的園子走到前頭擺宴的地方,寧祁別了那些個皇子,便帶著鐘意往他們的座去了。 擺宴的地方也是一個園子,一張張桌案在院中鋪的紅毯兩旁從主至次,從前往后一排排地整齊排列。 寧祁身為方進京的新貴,位置自然是極靠前的,到場皇親再往下的位置便是寧祁和鐘意的。 “須臾不見,娘子身上的味道可是忽然變得更加好聞了,可是在園中采了什么奇花戴在了身上?” 至落座,公主府里引路的仆役走開,寧祁終于開了口,低低的嗓音清朗中帶著慣有的笑意。 鐘意愣了一下,想起了方才曾打開蘇旋的香粉盒子湊到近前聞過。 蘇旋制香的手段果然是極高超的,方才她不過就只開了這么一會兒都沒往自己身上來,便能留下香來。 鐘意不由笑了笑,“將軍的鼻子可真是靈?!?/br> 見著鐘意面露笑意,寧祁唇邊的弧度愈發揚高,“娘子身上素來不灑香粉,也不愛帶那些香袋熏球的,今日在園中走了一圈,怎么忽然有了興致?” “將軍方才去接妾身的時候,可是有瞧見妾身身旁的那位姑娘?” 寧祁既然說起這個,鐘意便同寧祁解說了方才在院中遇著蘇旋的事情,只是略去了自己賒賬了人家銀子這樣丟人的事情,還有同孫大少奶奶爭執的事情。 “方才你獨自在那園中的時候,可是有人與你為難?” 鐘意不想講,可寧祁卻是主動問起,他適才同幾個皇子往那里走的時候正好迎面撞上了那怒氣沖沖的孫婉婉,靠進園門的時候又親耳聽著鐘意在說看不慣什么云云。 “是不是肅陽侯府的那個?”寧祁問道,“我方才過來的時候瞧見她了?!?/br> 綠媛沒有吱聲告狀,便應當是鐘意占了上風,若論嘴皮子的功夫,他確是不擔心鐘意的,但這打嘴仗也件容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他不想鐘意的心里難受。 “就是她?!?/br> 寧祁既然猜到了,鐘意也不扭扭捏捏半隱半藏地裝賢惠說自己沒事,徑直便認了。 “這孫大少奶奶似乎很是看不慣妾身,不過妾身也知道,她這大半的都是因為嫉妒,不會真同她計較的?!?/br> 寧祁的眸底微閃了一下,然后笑瞇瞇地追問了一句,“哦?她嫉妒娘子什么?” 嫉妒她嫁的是寧祁并且寧祁還對她很好唄,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么? 鐘意的喉嚨卡了一下,這樣明顯拍馬屁的話她到底要不要說出來拍一下自家夫君的馬屁? “她嫉妒妾身比她長得好看?!?/br> 想了一想,鐘意決定還是不要把這么曖昧的話說出口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