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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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素評脈半晌,撒然收回手,長嘆一息。 裴璣面上的淺笑凝滯,開言探問:“難道不是?” 瞿素滿面懊喪之色。 楚明昭與裴璣見狀都是一怔。 瞿素又切脈片時,斟酌著道:“我如今也不能確定,等過陣子再查一查。不過——”他抬頭看向楚明昭,微微笑道,“脈象確實是喜脈,你有孕一月了?!?/br> 裴璣驚喜不已,一把抱住楚明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他想將楚明昭抱起來,但手臂上有傷,一用力就“咝”的抽了一口氣。 “那先生方才嘆什么?”裴璣轉頭又問。 “回頭再告訴你,”瞿素見裴璣面上隱現憂色,擺手道,“不必憂心,無甚妨礙,回去后仔細招呼你媳婦便是?!?/br> 裴湛直道獨個兒回去不好跟皇帝交代,不愿先行,便于次日跟裴璣等人一道啟程返京。 他聽聞了楚明昭懷孕的事后,勉力笑著跟裴璣道了恭喜。裴璣又交代他不要將楚明昭在完縣的事泄露出去,并教了他一套說辭。裴湛點頭應下:“我自然知曉?!彼趺磿鰧Τ髡巡焕氖?。 裴璣見他心不在焉地走開了,微微諷笑。 他昨日詢問范循是否之前曾經找過他,他起先還不肯承認,后來見兜不住,才說確有此事。但他自稱當時并沒當回事,如今才知范循的謀劃。 裴璣知道他這堂弟的話半真半假,但他也不打算深究。 反正裴湛很快就要離京了。 裴璣輕輕舒了口氣。 等到將情敵們都解決了,他就能松泛許多了。 由于裴璣擔心楚明昭路上受顛簸,因而行路并不快。等回京之后,裴璣并沒將楚明昭直接帶入宮,而是把她悄悄送到了西平侯府。 他入宮之后,將兵馬做了交接。裴弈見他面上不見什么悲戚之色,覺得他不對勁,反而更加擔憂。 裴弈嗟嘆一聲,語重心長地對兒子道:“阿璣千萬要想開些,人死不能復生,你出去散心幾日想來也釋懷了一些,回來就好。至于再立太子妃的事……”他見裴璣面上無甚異樣,這才繼續道,“我也不會逼著你的,等你緩過來一些再說也不遲。不過我為你物色了幾家,瞧著都……” 裴璣笑道:“父親為何要再立太子妃?” 裴弈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拉住兒子的手,沉痛道:“阿璣不要這般,你要振作起來??!且不說旁的,就說阿燨,阿燨才那么小就沒了娘,已是可憐,你若是再一蹶不振,那豈非……” “兒子不是好得很么?”裴璣挑了挑眉。 裴弈大力攥緊兒子的手臂,悲愴道:“阿璣若是難受,哭出來也無妨,不要嚇唬為父……”他話未說完便發覺兒子蹙眉抽手,扯下衣袖才看到兒子手臂上包著紗布。 裴弈愣了一下,忽然悲從中來,抱住兒子,嗓音微?。骸鞍^為何這么想不開,怎能自殘呢!你母后原本便憂心你,如今若是知道你干出這等事……” 裴璣有些晃神。自他記事起,他就不記得他父親抱過他。如今他已經比他父親還要高一些,被這么抱著,心內一時五味雜陳。 裴弈見兒子沒有否認,越加篤定他手臂上的傷是自殘所致,當下又數落他一通,跟著便要宣太醫來再給瞧瞧,但被他攔住了。 “父親,”裴璣吁了口氣,“再立太子妃的事不必張羅了?!?/br> “我知道你一時半刻忘不了她,”裴弈見兒子都成這樣了還是執迷不悟,心底又竄上一股氣,“我又沒逼迫你眼下就再娶不是?你以為我想幫你張羅么?我已接受了楚氏這個兒媳婦,她若活著,我費這個勁作甚?如今想來,她倒也是個極好的媳婦?!?/br> 裴弈心疼兒子是真,但后面幾句全是胡扯八道,他巴不得楚明昭把位置騰出來。 “原來父親已經接納了明昭做兒媳婦,”裴璣微笑道,“怎不早說?等兒子將她接進宮來告與她知道,她必定高興?!?/br> 裴弈聽得心驚rou跳:“把她接進宮?”這是要招鬼? “是啊,”裴璣拍了拍父親的手背,“父親寬心,明昭無事。另外,還有一樁喜事,明昭又有孕了。父親看,是不是算是雙喜臨門?” 裴弈一時懵了,半晌方道:“你說什么?” 西平侯府。楚明昭一入內,就被家人圍住了。 楚慎夫婦一上來就抱住了她,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當時聽聞出事了,楚慎嚇得雙腿一軟癱坐在地,顧氏更是當場暈厥過去。后來女婿派人來跟他們說女兒無事,讓他們不要悲慟,并請他們幫忙演一出戲。 這事若是擱在以前,楚慎必定跑去揪住女婿詰問緣由,但如今他已知女婿是個值得信靠之人,因而強壓疑惑,只是鎮日等信兒。 而今親眼看到女兒好端端的,這才算是放了心。 楚懷禮兄弟兩個也是禁不住喜極而泣。他們頭先也以為meimei已然身死,后來聽父親說meimei無事,卻是不信,那樣的境況,meimei可如何逃出生天?如今看來,這件事似乎另有隱情。 楚明昭入了花廳坐下后,聽父兄不住詢問緣由,便大致將事情始末說了一說,末了道:“定要保密,不要讓外人知曉?!?/br> “這是自然,”楚懷禮驚詫道,“不過他怎么會干出這等事?” 楚懷定重重拍案:“那廝人呢?死透了沒?” 楚明昭啜了口玫瑰鹵茶,輕輕搖頭:“不知道,我們后來沒再去看過他?!?/br> 楚慎陰著臉道:“真瞧不出他能干出這等悖理之事?!?/br> “想是活不成了,光是流血也流干了,”顧氏看向楚明昭,“你表姑那人久慣牢成,怎會教出這樣的兒子?如今可好,白發人送黑發人?!?/br> 楚明昭淡淡笑笑,沒有說話。 楚慎等人聽說楚明昭又有了身孕,一時喜不自禁,一疊聲問她想吃些什么,又要丫鬟扶她回玉映苑歇息。楚明昭卻是想起另一件事,笑著推了,起身去了二房的院子。 二房只有鄭氏與楚懷謙母子兩個,兩人又喜靜,沒那么些人伺候,因而瞧著格外冷寂,與侯府捍格難入。 楚明昭到時,鄭氏正做繡活兒。 楚慎是個十分厚道的人,楚詢雖然只是他的庶弟,但他覺著無論如何都是血脈兄弟,仍舊對二房照料有加。楚詢不在了之后,楚慎夫婦從沒短過二房的吃穿用度,甚至多數時候還另加貼補。故而鄭氏母子的日子實則寬裕得很,只是鄭氏一個孀婦平日里無事可做,便常做些針黹活計打發空閑。 鄭氏聽丫鬟報說姑奶奶來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哪位姑奶奶,等瞧見楚明昭進來,就是一愣。 楚明昭嫁入皇室之后,她就很少與她覿面了。外頭風傳楚明昭葬身火海的事她也有所耳聞,她心里也不好受,她實則還是喜愛這個侄女兒的。只是大房那頭遲遲沒個治喪的動靜,讓她覺得十分奇怪。 鄭氏給楚明昭看座后,又命丫頭去拿些點心茶果。楚明昭忍不住感慨,這也算是侯府里的傳統與共識了,但凡見她上門,必定往外堆吃食來招待。 楚明昭問起楚懷謙何在,鄭氏答說還沒從衙門里回來。 楚明昭輕聲嘆息。 皇帝見太子妃換不了,漸漸也懶怠與兒子周旋,前陣子讓楚慎等人起復了。雖然官職有所變化,但品級基本沒變,楚慎仍舊是正二品大員,散階、勛階也都沒有取消。畢竟皇家嫡長孫的外家不能寒磣,皇帝也想為小孫子做臉。 每家勛貴都有一個恩蔭的名額,楚慎將這個名額給了楚懷謙。如今楚懷謙入了太常寺,當了個正七品的典簿。 “二嬸,”楚明昭見鄭氏想找話茬兒卻又似乎不知說些什么,索性開門見山,“我此番來找二嬸,是想詢問二嬸一點事的。八年前我險些被丫鬟杜鵑害死的事,二嬸還記得吧?” 鄭氏神色一僵,旋即點頭。 “二嬸當初是知情的吧?只是為了維護三哥,選擇作壁上觀,對么?” 鄭氏垂眸看著汗巾上的瑣子地紋路,少焉,揮退屋內幾個家下人,轉頭看向楚明昭:“六姐兒是聽誰說了什么?” “范循都告訴我了?!?/br> 鄭氏抿唇半晌,驟然站起:“殺你的事全都是范循謀劃的,和謙哥兒無關!” “真的么?” 鄭氏忽地激動道:“你莫不是聽范家那哥兒扯了什么謊吧?謙哥兒沒有參與殺你的事,他只是……只是……” “只是見死不救而已?!?/br> 楚明昭聞聲回頭,就望見楚懷謙著一身青色員領,煢煢獨立,面上神情清冷。 “為什么,”楚明昭端視著楚懷謙,“我父親母親都待你們不薄,不是么?或者,你與我有何仇怨么?” 楚懷謙遽然笑了笑,道:“你彼時不過一個十歲女孩兒,我與你能有何仇怨?至于侯爺與侯夫人,確乎待我們不薄,但你認為這點恩惠能跟自家前程甚至性命相提并論么?一旦你將那件事泄露出去,我也會沒命的,范循雖狠毒了一些,但做的事是對的?!?/br> 鄭氏不住示意兒子不要說下去了,但楚懷謙不以為意。 “我不是那個偷聽的人,”楚明昭面色冷下來,“偷聽的人是楚明玥?!?/br> 楚懷謙一頓,跟著笑起來:“那倒是作孽了。當時范循聽見響動,追出去沒多久便折返回來,冷著臉說方才偷聽的人是你,不過他那時候似乎還沒徹底起殺心,畢竟你那會兒不過九歲,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兒懂什么。落后他說你很可能會泄密,就一心要殺了你。你可以仔細想想,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事勾起了他的殺心?!?/br> 楚明昭直是搖頭:“我完全不記得?!?/br> “那就只能去問范循了?!?/br> “范循可能回不來了?!?/br> “死了?”楚懷謙緩步踏入屋內,不可置信道,“這倒是我這些年來聽到的最離奇的事了。范循那個人,不但夠狠,而且極有膽略,怎么會死了呢?!闭f話搖搖頭,“我還是不信?!?/br> 楚明昭起身盯著他:“你為何要跟范循狼狽為jian?我聽他說,你還將我的一舉一動告與他知?!?/br> 楚懷謙笑出了聲:“狼狽為jian?若是范循踐祚,我們那就是共謀大業?!彼街脸髡衙媲?,語聲很輕,但透著一股譏嘲,“六meimei,不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命好的。你做姑娘時爹疼娘愛,出閣了又有你家老公寵著,你不會懂我們這些人的苦痛的?!?/br> “我與范循實則是一類人,”楚懷謙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得志卻又有野心。不過他比我有手腕,后面若非今上一并逐鹿,范循興許真的會成事的?!?/br> 鄭氏終于忍不住,上來一把扯住他,厲聲斥責,讓他閉嘴。 楚懷謙渾不在意,轉眸看向楚明昭:“這回承華宮走水的事是范循干的吧?他為了你,也是豁得出去。他功利心那么強的人,到頭來卻肯為你不惜丟官棄爵。如今他死了,你可以安心做你的太子妃了?!?/br> 楚懷謙若有似無地嘆息一聲:“你幼時佩戴的端午索,他一直小心存著,有一回我無意間拿起看了一眼,他就變了臉色。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br> 楚明昭神色不動:“他喜歡我,我難道就一定要喜歡他么?” “我只是為他不值?;仡^要是落實了他的死訊,我就去給他上炷香,”楚懷謙話鋒一轉,“六meimei問了我這么些問題,我也有一個疑問,存在心中許多年,眼下倒想問上一問?!?/br> ☆、第一百一十九章 楚明昭施施然坐下,道:“三哥不妨直言?!?/br> 楚懷謙脧了她一眼,語聲平緩道:“當年范循一心要殺你,統共下過兩回手,但兩回你都逃過了。我想知道,原因何在?當年的你可只是個刁蠻的女娃娃,怎就能兩次逃出生天呢?” 楚懷謙屈指輕叩桌面:“范循覺著對付你不必花費多少心思,因而布置得不算十分復雜,可用來除掉你卻是綽綽有余的,為何你兩次都沒死?我這些年來一直百思不解?!?/br> 楚明昭垂下眼眸:“興許是我命不該絕?!?/br> 楚懷謙微微冷笑:“六meimei,這種話你也拿來搪塞我?” “那三哥認為原因是什么?” “有人在暗中幫你,”楚懷謙稍稍傾身,凝視著楚明昭,“當年兩次殺你不成,我與范循就做了這種猜測,只是我們猜不出你背后的那個人是誰。我后來見裴璣那般順服地應下與楚家的親事,又點名要娶你,就猜度那個人是裴璣?!?/br> 楚明昭緩緩抬眸。 “不過,”楚懷謙困惑道,“縱然說是裴璣救的你,那也說不通。他能救你第一次,但救不了第二次。第二次可是在侯府里,他不可能把手伸進侯府里,那樣做太容易暴露他了。并且你一個女娃娃能有多深的心機?若真是結識了裴璣,為何我們毫無察覺呢?!?/br> “三哥想多了,我那時候怎么會與殿下結識,”楚明昭從容道,“我之所以沒死,第一次是因為一個路過的山民救了我,第二次是因為鉆了空子。杜鵑那丫頭當時由于緊張,其實沒有捂死我,我只是昏厥過去了而已,只是她以為我死了,所以罷手逃了?!?/br> 楚懷謙連連搖頭:“不可能,她難道都不去探一探你的鼻息么?” “三哥有所不知,若是一個人呼吸十分微弱的話,即便是將手指探到鼻端也很難感覺出氣息,很像是已經斷氣了,但實質上這個人可能還活著。我就是這般。后來何秀發現了我,及時喚人來將我抬走施救,因而我僥幸不死,最后醒轉了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