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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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嘆一聲。 他那詩自然是有意寫歪的,但他如此為之并非專為善刀而藏,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緣由——他和一個人的詩文風格太像了,而他暫且不能暴露那個人,不想讓人將他與之聯系起來。只是魏文倫從他的字里看出來了些端倪。 不過這也沒什么,魏文倫猜不到關竅。只眼下他卻也不好與楚明昭解釋。 楚明昭見裴璣神色似有不豫,笑著道:“夫君放心,我與姜融沒什么交情,也不喜歡他?!?/br> 裴璣輕哼道:“這就對了。不過,我怎么瞧著你看到姜融就直想笑?” 楚明昭撲哧一聲笑了:“因為他有個口頭禪?!?/br> 楚明嵐今日沒回宮。她親娘沒了,親爹眼里也瞧不見她,回宮去也是看嫡母的冷臉。 她從南苑回來后,就以養傷為由在自己院子里窩著,也不去找范循。這樣賭氣兩天,她本以為范循即使是做樣子給外人看,也要來看看她,誰想到他竟真的扔著她不聞不問。 今日端陽節,楚明嵐看著冷冷清清的院子,終于受不住了,氣沖沖地就奔到了范循的書房。 范循這幾日用膳安置都在書房。楚明嵐殺過來時,被守在門口的鶴鳴攔了下來。鶴鳴直道少爺吩咐了不許任何人進去,讓楚明嵐在外頭稍候片刻,少爺少刻就回。 楚明嵐滿肚子火氣,哪里聽得進這些,抬手就狠狠甩了鶴鳴一個巴掌,當下就闖了進去。 范循的確不在。 楚明嵐怒沖沖地遣退了丫鬟,一屁股坐到書案后的玫瑰椅里。她看到捂著臉進來的鶴鳴,冷笑道:“你們少爺忙什么呢?我聽說他這兩日都早出晚歸的?!?/br> “小的也不知,”鶴鳴猶豫一下,終是硬著頭皮道,“公主還是先出來吧,回頭被少爺瞧見了……” “我是公主,他是駙馬,真論起來,我的身份比他高,不能來他書房么?” “不……不是……”鶴鳴想到少爺回來瞧見他把公主放進去大約也不會饒了他,咬牙提醒道,“今日是端陽節?!?/br> 楚明嵐譏誚一笑:“你這奴才說話好生奇怪,端陽節怎么了?” 鶴鳴急道:“每年端陽節時,少爺的脾性就格外暴躁,公主還是莫要觸了少爺的火頭?!?/br> 楚明嵐覺著好笑,只當是這奴才編瞎話哄她走,并不當回事,揮手趕走了鶴鳴。 她坐在椅子上打量四周陳設時,只覺家什文房布列雅致,看著十分悅目賞心,當下心緒倒是平復了一些。然而她無意間掃到案上宣紙上躺著的字時,臉色便又是一陰。 她仿佛看到了“昭”字。 楚明嵐掀起上頭覆著的一張宣紙一看,發現那紙上寫的是“日月昭昭”四個大楷。 日月昭昭,明昭。 楚明嵐一怒之下將那紙揉了,又覺不解氣,三下兩下把那紙撕個粉碎。 她目光繼續梭巡時,突然瞧見白玉鎮紙旁擱著一條類似項鏈的物件。她順手拿起來端詳,發現竟是一條端午索。 這端午索以彩繩連綴而成,上串金制小鎖與方孔錢幣,從小鎖的形制來看,這條端午索更像是小女孩兒佩戴的。并且,繩子與飾物均已發舊,但保存得相當完好,小鎖表面異常光亮,大約是時常摩挲之故。 楚明嵐正對著這條端午索納罕,忽聽“砰”的一聲巨響,嚇得她手一抖,那條端午索“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踹開房門后,范循一邁進來就瞧見了這一幕,當下幾個箭步沖上來將端午索撿起來,拿衣袖仔仔細細擦拭一番,小心地收入了衣袖里。 楚明嵐見狀氣不過,質問道:“那端午索是楚明玥的還是楚明昭的?” 范循并不答她,只冷冷道:“誰讓你闖入我書房的?出去!” 楚明嵐冷笑道:“表哥心里念著那兩個,那兩個可都嫁了人了,表哥再想也不過是鏡花水月!表哥為何看不到我對表哥的好?我……” “我說讓你出去你聽不見么?” 楚明嵐想起“日月昭昭”那四個字,梗著脖子道:“我不出去又如何?表哥沒事兒寫楚明昭的名字作甚?她早嫁做人婦了!你想著她的時候,她還不曉得在哪里與人承歡!” 楚明嵐一句話戳到范循的痛處,終于徹底激怒了他。范循當下抬手就甩她一個耳光,怒道:“不許那么說她!” 范循這一下力道十足,楚明嵐被打得身子一偏,撞到了身后的桌角,正戳著她背上未好的傷,疼得她冷汗涔涔,又伴著陣陣耳鳴,嘴唇也被牙齒磕出了血,滿口血腥氣。 楚明嵐捂住腫痛的半邊臉頰,又是委屈又是憤懣,幾近咆哮道:“我說的是實話!你什么時候才能收心?她如今和襄世子朝夕相對,怕是把你當個網巾圈靠到腦后去了!” 范循聞言卻是怔了一下,旋即冷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br> 楚明昭與裴璣朝夕相對,恐怕遲早要被裴璣哄得移情別戀,將來即使他有能力得到她,她怕也和他徹底生疏了。 范循沉吟片刻,轉身就走。 楚明嵐恨得將手里帕子攥成一團。她扶著書案緩了緩,忽然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想起了沒在楚明昭身上用成的催情香。 坤寧宮內,楚明玥接過宮人剝好的蜜棗角黍,隨意咬了一口便放了下來。 蔣氏進殿時瞧見了,笑問道:“這角黍不合姐兒的胃口?” 楚明玥漫不經心道:“滋味尚可,但我頭里在郡王府吃了幾個,眼下倒也對這個提不起興致。御膳房的手藝比之郡王府廚房,似也未見強出多少?!?/br> 蔣氏聞言倒是斂了笑,道:“襄世子胡為時,臨邑王怎也不攔著他?害得姐兒被連累挨了一鞭?!?/br> “郡王約莫不想管楚明嵐的閑事。至于我么,他大概沒想到自家兄弟會真的動手打嫂子?!?/br> 蔣氏氣道:“那襄世子行事也是沒張沒致的?!?/br> 楚明玥笑而不語,心道我這小叔做事有分寸得很。 “對了,”蔣氏忽然笑道,“母后適才聽聞,循哥兒剛遞牌子進宮了,如今正在乾清宮見你父皇?!?/br> “表哥?”楚明玥笑了笑,“他這會兒進宮來作甚?”又撫了撫水鬢,“母后猜他過會兒會不會來坤寧宮?” 蔣氏嘆氣一聲,又道:“循哥兒成親后一直都不待見楚明嵐那丫頭,聽聞這幾日都是在書房對付著過的,也是可憐?!?/br> “這個早能預見到,”楚明玥笑了一回,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轉,“千秋節快到了,母后想要什么生辰禮?” 云福樓雅間里,楚明昭與裴璣合計好了菜品,將單子遞給酒保。酒保躬身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云福樓是京師數得上號的酒樓之一,肴饌酒水皆稱上品,因此價錢不菲,就憑著楚明昭手里那點月錢,根本吃不起,所以她從前都是磨纏著爹娘哥哥們帶她來。 云福樓有一道菜叫神仙rou,實質上就是蒸蹄髈。據說做法是取蹄髈一只,以兩缽合之,加酒、秋油,隔水蒸上兩炷香的工夫,便成了。但楚明昭自己動手做了幾回,都覺做不出云福樓的那個味道。 神仙rou是她每回來都必點的,這回也不例外。等待上菜的工夫,她又點了一壺牛乳茶酪。 昨天裴璣出門后,梁盈找她詢問之前代蔣氏轉達的那件事辦的如何了,楚明昭雖則已和裴璣商量好了,但仍舊覺著暫且不說比較好,畢竟一下子就問出來了顯得有點假,于是就跟梁盈說她還沒套出話來。 梁盈聽她這般說便面現不悅,明里暗里排揎她辦事不上心,又說她白日也應當纏著裴璣。末了,梁盈囑咐她以后白日間盡量使手段拖著裴璣,不要讓他出去。 楚明昭算是看出來了,這管家婆就是來鞭策她勾引世子的。 不過由此,她也意識到了一件事——她好像應該開始她的撩漢大業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開始。 點牛乳茶酪就是第一步。 不過她學來的這些撩妹本事在她身上都沒奏效,不知道現在用來撩漢效果如何。 裴璣見她不點酒水不點茶,偏偏要了一壺牛乳茶酪,不禁問:“昭昭不來點米酒果酒之類的助興么?” 楚明昭心道,很好,問了。 她暗暗在心里過了一遍詞兒,笑盈盈道:“因為我發現夫君不喝酒?!?/br> 第一招,注意喜好。 裴璣聞言愣了愣,似有些不好意思:“昭昭不必遷就我?!?/br> “我其實也不大喜歡喝酒,”楚明昭倒了兩碗牛乳茶酪,抬眸凝注他,“我不知道夫君喜不喜歡吃甜食,不過云福樓的牛乳茶酪也是一絕,夫君嘗嘗?” 第二招,深情凝望。 只是楚明昭眼下暫且做不到十分深情,只能盡量做到專注。想來大概表個意也差不多。 不過這樣目不轉睛,她眼睛有些發酸。 裴璣突然被她這樣盯著看,猝不及防下微微一怔,旋笑道:“我在廣寧衛時偶爾也吃蒙古人吃的奶菜跟奶茶,不大習慣。不過既是昭昭力薦,那我自是要嘗嘗的?!闭f著便端起一碗品了一口。 這回換楚明昭愣了,她怎么覺著他要反客為主? 楚明昭也端起碗喝了幾口。她放下碗時,嘴角沾了些牛乳,裴璣突然攬過她,低頭輕輕在她嘴角舔了舔。 楚明昭瞪大眼,這到底是誰撩誰? 正此時,雅間的門被敲響,酒保訕訕進來,說今日客多,僅剩的十份神仙rou也被廣德侯府上的夫人小姐全部買走,若一定要吃這道菜的話,要再等大半個時辰。 “十份?”裴璣冷笑一聲,“她們是要擺蹄髈宴么?” 姜靈知道楚明昭來云福樓是必點神仙rou的,所以搶先下了手,將現成的都買走了。 姜融知道meimei的心思,幾番勸meimei退了,但姜靈不聽。姜融轉而硬著頭皮和趙氏商量,然而趙氏也不管。 姜融低頭吃飯,只覺味同嚼蠟。 他并沒有娶親,相反,他的親事被擱置了。經過那件事后,府上銀錢緊張,不能同時兜住他娶親的花銷和meimei的嫁妝,母親權衡之后自是偏向他這個兒子的,于是將meimei的房奩削減了一半。meimei因此與母親大鬧了一場,被母親責罰,禁足了幾日。 他見此情形,索性與母親說他暫不娶親了。母親似也確乎沒尋見可意的,連日來又因諸般事項慪了一肚子氣,倒也同意了。 今日撞見楚明昭與襄世子,他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姜融等人正用著飯,裴璣突然找過來,開言要姜靈等人將沒動過的幾份神仙rou讓出來。 姜靈自然不肯,直道她們先買先得,沒有退還的道理。 裴璣心知姜靈母女不過是有意給楚明昭添堵,當即冷冷一笑,也不與她們廢話,轉身揮手示意五個酒保上去將桌上幾份未動的神仙rou都端來。 眾酒保領命上前,姜靈見狀惱了,霍然起身怒視裴璣:“你這是明搶!” “怎就是搶了,那些,”裴璣指了指酒保手上端著的幾盤神仙rou,“我已經付過銀子了?!?/br> 姜靈被繞進去了,氣沖沖道;“我給雙份的銀子!” 一酒保在旁提醒道:“世子爺給了一百兩,您給雙倍就是二百兩?!?/br> 姜靈啞了,他們一家出來吃這一頓也不過二百兩出頭,要是再掏二百兩銀子…… 但思及楚明昭如何得志,又見裴璣不斷催促酒保手腳麻利些,姜靈當下咬牙道:“行,我給!” 趙氏嚇了一跳,起身一拽姜靈,低聲斥道:“你這上頭上腦的作甚!給我坐下!” 酒保沖著姜靈鞠身笑道:“請您拿現銀出來,諸位的飯錢稍后另算?!?/br> 趙氏正要說她們不要了,就聽裴璣笑道:“看來貴府仍舊寬綽得緊。上回還是罰得輕?!?/br> 趙氏素性剛強,眼下被人當面提起那件事,氣得一臉豬肝色,卻不敢回嘴。裴璣是王世子,不是失勢的楚慎夫婦。況且她現在連誥命夫人都不是了,連與裴璣周旋的底氣都沒有。 姜靈被酒保催著要錢,抹不開面子,跟趙氏要錢,被趙氏暗里狠狠擰了一把,低罵道:“這銀子掏出去了,咱們這月還過不過了!你給我忍著!” 姜靈見裴璣立在門口看戲,一時氣不過,抬手就將酒保手里兩份神仙rou掀到了地上,登時油湯、碎盤片子撒得滿地都是。 姜融一驚,怕meimei再干出什么來,上去拉她:“meimei先坐著,有話好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