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久病成良醫，這一點放在謝廉貞身上也成立。

    任何一個人，從小在各種藥物中打滾，總是會比別人更清楚藥性，何況他還用心學過——他實在討厭別人在他身上摸來摸去。而且，對于一個從小不良于行，不能像同門師兄弟一樣鍛體的人來說，他總得找點事情打發時間。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對自己來說，最開始只是為了打發時間的醫術，有一天居然會派上大用場。

    這個藥老，從外貌到性格，無一處不怪。他極其殘忍，只要有益于他的實驗，怎么折騰別人都不會留情。但是他又極其單純，有助于他的實驗，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當謝廉貞被當做試藥材料綁到試藥室時，能夠準確地說出各種藥物的藥性，以及指出藥老實驗的缺點時，立刻得到了藥老的看重，從試藥材料升級為可以討論的小朋友。

    這個變態胖老頭，其實很寂寞。在這里，無論是看守和下仆，還是那些試藥材料，都只是他的工具，根本不能算在人的范疇。能撿到一個謝廉貞和他分享，都要開心瘋了。

    就是利用這一點，謝廉貞脫離了試藥材料的命運。

    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他必須離開這里。

    謝廉貞微微閉著眼，手指依次在扶手上敲過。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沒了輪椅，一時也改不掉。

    藥老的實力并不高，出神境肯定是出神境，但無論是根基還是實力，都比正常的出神境差上不少。古怪的是，他又能施展一些奇妙的手段。比如把他卷過來的龍吸水，之后又哄騙藥老施展了一次，他還是沒摸透其中的關鍵，只知道他手中有寶物，可以做到這一點。

    除此之外，這個地方似乎存在一層結界，進了此地，哪怕沒有被禁錮修為，也得聽憑他處置。比如他自己，看起來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壓制，但只要藥老一個念頭，就能施展手段把他困住。

    想要逃出此地，最關鍵的就是要找出藥老能力的來源，然后將之破壞掉。

    這就需要聯合牢房里其他藥人了，藥老對他盯得很緊，單憑自己一人，目標太大……

    謝廉貞輕嘆一聲，睜開眼，繼續翻看著桌上的書籍。

    說起來，藥老的來歷也很古怪。他的制藥手法非常高明，但對一些常見的靈藥卻知之甚少，思想也過于僵化，似乎自身天分并不是太高，卻得到了某種非常高明的傳承……

    “公子，這是藥老吩咐送來的東西?！笨词氐穆曇魝鱽?。

    謝廉貞微笑，指了指空著的那張桌：“放著吧?！?/br>
    “是?！?/br>
    待看守離開，謝廉貞將那些藥一一取出，陷入沉思。

    藥老說，新抓來的小姑娘，熬過了兩次試藥，看起來潛力不錯。如果能把她爭取過來，會是個很好的幫手。一則，她才剛剛試過兩次藥，身體還沒有虧損到無法補救的程度，二則，能熬過試藥的，忍耐力一定很好——忽悠成功之前，他也被按在木桶里試過藥，那種痛苦，真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

    不過，第二次試藥會對她的身體造成很大的壓力，最好想辦法激發她的潛力……

    牢房里其他的藥人很開心，五號一來，藥老好像忘記了他們的存在。接連兩次試藥，叫的都是五號，這一次，又是五號。

    看到陸明舒被帶走，大叔是又高興又擔心：“試藥這么頻繁，她不會有事吧？”

    他們這些人，按時間來說，一個月大概會輪到一次，有時藥老會因為計劃調整，但很少有三次接連讓一個人試藥的情況發生。

    “沒事?！逼牌藕喍痰卣f道。

    “老太婆，你怎么知道？”

    “反正我知道?！逼牌挪挪粫f，剛才她特意站在鐵欄前看了，被看守帶出去的陸明舒完全沒有虛弱之態，看起來狀態非常好。這讓她很羨慕，長年試藥，婆婆的身體已經壞掉了，熬到現在，不過是不甘心而已。

    想到陸明舒走過去的樣子，婆婆心中升起信心。連試兩次藥，這姑娘看起來卻沒有任何異常，說不定，自己這次押注押對了。

    更開心的是藥老。

    看到被帶過來的陸明舒，他張著嘴，瞪著眼睛，好像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才喘了口氣，撲上去，抓起她的手：“咦，沒有腐蝕掉？經脈也正常，身體強度好像更好了，狀態也非常好……效果真的有這么好？哈哈哈哈，終于找到方法了，我果然是天才！”

    陸明舒再次被放進木桶，一碗碗藥液或倒進水里，或灌到她嘴里。

    疼痛像往常一樣襲來，但經過上一次試藥，她的忍耐能力似乎有所提升。雖然還是那么痛苦，意識卻清醒多了，《化骨訣》自然而然地運轉，將一切有害的毒素都收納起來，歸入特殊的通道。

    這次試藥結束，她被送回牢房，只昏迷了半天。

    藥老又一次沖進謝廉貞所在的石室：“啊哈哈，小子，我成功了！”

    謝廉貞還是保持著慣常的微笑：“什么？”

    藥老一臉狂熱，大力揮著手：“那個小姑娘，熬過了第二次試藥，無論rou身還是神念，都得到了強化！沒有被腐蝕，一點都沒有！”

    謝廉貞的眉頭輕輕一皺，再次重復：“什么？！”

    “我要繼續！rou身和神念強化到一定程度，就能破開資質的限制，到時候我就能突破了，哈哈哈哈！”他的神情變得猙獰，滿臉戾氣，“我倒要看看，那些人知道這件事是怎樣一副嘴臉！說我資質差，說我異想天開，哼！等我進入化物境的那天，他們都得匍匐在我的腳下！”

    看著癲狂狀的藥老，謝廉貞若有所思。

    藥老之所以做這樣的實驗，是因為自身資質太差，突破不了？他說的他們又是誰？

    唔，這件事可以放到一邊，他現在最好奇的，是這個姑娘怎么熬過試藥的？照他的推測，這些藥物雖然能強化rou身和意念，卻毒性太強，會對身體造成損傷才對。

    突然好想見見這個試藥材料，看看她到底有什么特別。

    第297章

    陸明舒從昏迷中清醒，一邊清理身上的藥液殘渣，一邊問：“婆婆，我算是經過考驗了嗎？”

    隔了一會兒，才傳來婆婆的回答：“什么考驗？”

    陸明舒吸了口氣，忍著殘余的疼痛，慢慢說道：“你們被困在這里這么多年，難道就沒有聯合的念頭？想必我沒來之前，已經做了不少準備了吧？還有，您之前不是說過，等我逃出去，就告訴我師祖在哪里嗎？想利用我，總要有所付出的是不是？”

    “就是就是?！彼坪鹾軜芬饪吹狡牌懦园T，大叔接過話，“老太婆，你不過認得人家長輩，難道就想當人家長輩，免費吃到飽了？”

    陸明舒一點也不客氣：“大叔你也是。你們既然被困了這么多年，那就該知道，想逃出這里有多難。如果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可以等，你們又能等多久？”

    “……”剛剛幸災樂禍完，大叔也被堵得無話可說。真是好直接的一句話。他們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陸明舒還年輕，等得起，他們卻已經等不起了。所以，這件事，真正該急的人，應該是他們才對。

    說完這句話，陸明舒便不再催逼，換上送來的新衣，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試藥給了藥老信心，這次他用的藥更重，而且還附加了另一種藥，用以激發她的潛力，使她能夠扛過藥物發作的劇痛。

    當然，藥老肯定不知道她非但沒有被腐蝕，反而身體更加強化的主因。畢竟《化骨訣》這種功法雖然不算高階，但也有它奇妙之處，本界是不存在的。

    不過，這件事讓她對藥老產生了一點懷疑。一開始，她以為藥老是那種醫藥方面的天才，才能配出這么好的藥液來，可現在想想，這事情有點不對。本該進入她身體的毒素，被完好地收納起來，藥老卻沒有半點懷疑，也沒去探究背后的原因，這太不符合一個天才該有的素質了。

    當然，她對藥老所知甚少，這一點僅僅只是存疑。

    那頭，傳來婆婆的聲音：“廖老漢，你到現在還不表態嗎？”

    沉默良久，那頭傳來聲音：“我認可?！?/br>
    “張小子？”

    那邊傳來陌生的年輕聲音，因為隔得太遠，而顯得有些模糊：“我同意?！?/br>
    “很好，老怪物，只剩下你了?！?/br>
    大叔的另一邊，傳來一聲冷哼。

    陸明舒默默數了數，七間牢房，住了六個人，除了她之外，五個人全都出聲了。

    很好，他們果然早就聯合在一起了。這么一來，事情就簡單多了。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計劃重啟吧?！逼牌诺穆曇魝鱽?，“我們之中，我、廖老漢、老怪物年紀都大了，這大概是我們最后一次機會了?！?/br>
    “還有我?！贝笫逵袣鉄o力，“雖然年紀不算大，可身體……呵呵?！?/br>
    陸明舒皺了皺眉：“聽起來，你們逃了很多次？”

    “對?！逼牌诺穆曇魩е猿暗囊馕?，“你不會以為，我們這些人進來就是在等死吧？”

    陸明舒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繼續問：“有人曾經逃出去過嗎？”

    “沒有?！逼牌诺幕卮鸷啙嵍?。

    “……”她吐出一口氣，“聽起來，這是條艱難的路?！?/br>
    “你有心理準備就好?！贝笫搴倭艘宦?，“實話告訴你，這逃離計劃，我沒抱多少希望。我們之中，修為比你高的不是沒有，可這么多年，還不是徒勞無功?！?/br>
    陸明舒輕輕點頭。雖然她的表現還不錯，但要說他們會把希望都放在她身上，那就太假了。她都能模擬出他們的心態了，每次新人加入，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通過就加入逃獄聯盟。然后是漫長的準備，失敗，蟄伏著等待下一次機會……一次一次，他們還能保留多少信心？

    不過，他們沒信心，她必須有！

    “好了，先告訴我，你們以前做到什么程度？”

    ……

    “哈哈哈哈，小子！”藥老又一次沖進書房，一把抓起謝廉貞，“第三次，她第三次也熬過了?！?/br>
    謝廉貞神情不變，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恭喜藥老?！?/br>
    藥老興奮得手舞足蹈，來回走動：“成功已經不遠了，我要繼續！只要證實藥方沒問題，那就可以……”

    “藥老?！敝x廉貞打斷他的話。

    “干嘛？”藥老還陷在自己的思考里，隨口一答。

    謝廉貞目光微閃：“僅僅只有一個實例是不夠的，您要不要再抓個人來？”

    “嗯？”藥老的反應有點遲鈍，他抓了抓頭，“再抓一個人？”

    謝廉貞點頭：“不錯。只有一個成功的實例，萬一其中有什么不可估量的因素呢？”

    “這……”藥老摸了摸下巴，“好像也有道理?！?/br>
    “把這次試藥的過程整理出來，再到另一個無關的人身上嘗試，如果也獲得成功，那就說明結果可信。您說，是不是？”

    “有道理！”藥老一拍掌，贊賞地看著謝廉貞，“你小子果然有天分，真的不要當我徒弟嗎？”

    謝廉貞笑道：“我現在，與當您的徒弟有什么差別呢？”

    “倒也是?！彼幚瞎恍?，隨即又苦惱地抓抓頭，“再抓一個人，事情可就多了??！”

    “我可以幫您?！敝x廉貞道，“您對我如此大度，我總得回報一些，證明自己的價值是不是？太高深的東西，我做不來，但基礎的配藥，幫您整理記錄，總是可以的?！?/br>
    藥老想想也對，當下拍板：“好！等會兒我就去抓個人來，對照起來就更清楚了?！?/br>
    謝廉貞含笑點頭。

    藥老迫不及待：“你小子乖乖呆著，明天幫我做記錄?！?/br>
    “好?！?/br>
    話音剛落，藥老飛快地跑出去了。

    謝廉貞靜靜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好半天，慢慢牽起笑容，自言自語：“這次，可要抓對人??！”

    他重新坐下來，閉上眼，凝神感受。

    這些天，他利用送來的材料，配出了自己的秘藥。就在剛才，他把秘藥灑在了藥老的身上，短期內，可以借此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