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水流一直滿到脖子,看守才把竹管拿開。 藥老端著那碗墨綠色的液體,帶著一臉興奮的笑,慢慢地把它倒進水里。 墨綠色一入水,迅速散開。奇怪的是,明明只有這么一小碗,倒進一大桶水里,竟然沒有稀釋,很快把整桶水都變成了墨綠色。 古怪的藥味更明顯了,又酸又臭,聞著很惡心,偏偏在這惡心之中,似乎還夾著一股藥香,叫人吐也不是,聞也不是。 陸明舒初時很警惕,全身都在戒備。然而,墨綠色的水液將她整個人包圍,并沒有預想中的疼痛襲來,反而有些涼涼的。 “是不是很舒服?”藥老笑瞇瞇,沒等她回答,又回到石臺上,雙手飛快地動作,又配置出一碗鮮紅色的藥液。 “來來來,正餐來了!小乖乖,要忍一忍哦!” 像血一樣鮮紅的藥液,緩緩倒入墨綠色的水里。 紅與綠一相觸,便迅速發生反應。二者在水中劇烈地交鋒,像是有無數的刀劍,在鏗鏘相擊,將水液變成一種古怪的深紫色。 深紫色的水液一接觸到皮膚,瞬間就好像有無數根針,狠狠地扎進來。 “啊——”疼痛難忍,陸明舒痛呼出聲。 聽到她的聲音,藥老越發興奮:“哈哈哈,我叫你忍一忍的嘛!乖乖的,很快就會好的,忍一忍哈!”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很難體會這種疼痛。既像無數根針扎進體內,還一直不停地游動,更像無數把鐵刷子,連續不斷地刷著全身的皮rou。陸明舒以為自己忍耐能力已經很強了,可在這種疼痛下,卻根本忍不住,好像五臟六腑都被人翻攪過一遍似的,所謂酷刑,大概也就如此吧? “小乖乖,不疼不疼??!再忍一忍?!彼幚涎劬Πl亮,興奮得手舞足蹈,兩只手飛快地在石臺上動作,不時調配出一些藥液,倒入水中。 這些藥液,有的會減緩疼痛,有的卻會加劇,陸明舒只覺得神經被拉到了極致,有一只鐵做的手,在上面不停地彈動著。額上青筋爆起,體內玄力運轉,想要將繩索掙開。但是,那繩索卻將她所有玄力困在體內,左沖右突,找不到出口。 “啊——”忍耐力全都不見了,疼痛,占據所有思維的,只有那無孔不處的疼痛。好像皮rou被分開,骨頭被碾碎,每一個毛孔,都扎進無數根針,不停地戳刺。 就在她即將被疼痛拖入深淵時,腦中忽現一點清明。微弱的一點光,好像一顆種子落入丹田,在混亂的玄力翻攪下,綻出光芒。玄力越混亂,它就越頑強,無論怎樣的打擊,都無法將它澆滅。 無處不在的疼痛,混亂失序的玄力,微弱的光種…… 后面的事情,陸明舒記不太清楚了,劇痛之下,她根本分不心神來思考與記憶。當她再度清醒過來,人已經在牢房內了,旁邊居然還放了一桶清水和一疊衣物。 她看著糊了泥巴的房頂,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旁邊傳來聲音:“丫頭好像還沒醒?”這是大叔的聲音。 婆婆沒有回答他,于是他一個人自言自語:“也是,第一次試藥,最起碼也要昏個一兩天。唉,小姑娘吃到苦頭了吧?好端端的找什么情郎?這種苦,哪是姑娘家能忍的?” “……大叔?!?/br> “年輕人就是沖動……” “大叔,我不是找情郎?!标懨魇嫒讨撊?,坐了起來。 “……咦,你醒了?” 第293章 陸明舒深呼吸,忍著疼痛,慢慢解開頭發,放到水中清洗。 “這才多久?兩個時辰?”大叔的聲音滿是驚愕。 “一個半時辰?!逼牌诺穆曇魝鱽?,沙啞但穩定,“廖老漢,你覺得如何?” 過了片刻,隔了兩堵墻的地方,傳來一聲冷哼。 “意志力不錯??!”大叔充滿贊嘆,“你的來歷不簡單吧?” 來了這么久,一直沒人問她來歷。因為,成了藥人,自身姓甚名誰,從何而來,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們之中,不是沒有靠山強硬的,結果又怎樣?還是被困了十幾年,連這個鬼都沒找過來。 說話間,陸明舒已經洗完了頭發,擦凈身子,換上衣裳。 出人意料,送來的衣裳雖然裁制簡單,布料卻柔軟得不可思議。是為了保護藥老珍愛的試藥材料嗎? 洗下來的水顏色發紫,沒有那么重的臭味了,反倒透著一股藥材的清香。 陸明舒看著那桶水沉思。這些藥,對人體并沒有害,甚至可以說是大有好處,比如現在,她雖然虛弱,但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充滿彈性,經脈里玄力奔流。 “丫頭,你姓什么?”大叔問。 陸明舒知道他問這話什么意思,道:“我不是北溟世家的人?!?/br> “哦?”大叔大感意外,“難道你是到北溟游歷的門派弟子?七真觀還是天海閣?” “……九瑤宮?!?/br> “咦!”大叔更驚訝了,“九瑤宮崛起了啊,之前有個劉極真,新一代中還有你這樣的弟子?!?/br> 陸明舒沉默。這位大叔被關了十幾年,想是不知道師父已經廢了經脈,更不知道九瑤宮一路淪落,在中等門派都不算好了。如今門中三個化物境,除了卓劍歸,其他兩個都快壽終了,只要他們一去,九瑤宮大概就會被打落塵埃吧? “九瑤宮?”婆婆突然道,“丫頭,你認識劉極真嗎?” 陸明舒很意外:“婆婆,你認識?” 婆婆道:“我在這里關了三十年,哪里會認識?不過識得一人,有些淵源?!?/br> 也是,劉極真不過四十出頭,婆婆若是認得,豈不是也出身九瑤宮了?十二三歲的劉極真,還沒有出去行走江湖。 “……他是我師父?!?/br> “你是劉極真的弟子?”大叔驚呼,連聲道,“難怪難怪,劉極真當初號稱天才,他教出的弟子豈會不好?” 聽別人對師父如此推崇,應該很高興才對,可陸明舒此刻的心情卻很復雜。 如果知道師父廢了經脈,這些贊揚的話都會變成惋惜的感嘆吧? 婆婆的態度也有所轉變:“你竟是劉極真的弟子?劉極真現下如何?” 陸明舒避重就輕:“我師父現在是九瑤宮通天閣掌院?!?/br> “哦?!逼牌藕芷降貞艘宦?,驗證了她的猜想。婆婆并不認得師父本人,只是與相關之人相識,也并不清楚九瑤宮的內情,不然就該知道,通天閣掌院并不是什么好位置。 “婆婆,您與我師父有什么淵源嗎?” 婆婆淡淡道:“老婆子認得一人,與你師父關系密切?!?/br> 陸明舒驚訝:“婆婆你說的是誰?”以婆婆的年紀,認識的人一定是師父的長輩,師父醉心修煉,關系密切的人屈指可數。如此算來…… “你應該叫師祖?!逼牌诺穆曇魢@息一聲,“也不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師祖!陸明舒萬萬沒料到,會在這里聽到師祖的消息。劉極真這樣一個天才弟子,當然有師父,只是他的師父,已經失蹤很多年了。她有一次聽師父提起過,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師祖一次外出,就再也沒回來。剛開始,師父還存著希望,能找回師祖,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梢恢闭业剿麖U了經脈,都沒有找到?,F下算起來,也三十年了。 “婆婆!”陸明舒壓下內心的激動,“您是什么時候遇到我師祖的?在哪里遇到的?” “老婆子進來之前,與她有過一次會面?!甭牫鏊恼Z氣不對,婆婆道,“你是想問你師祖失蹤的事嗎?內情我卻不知,但她應該無事?!?/br> “婆婆……” “老婆子聽你隔壁這小子提起過,知道她失蹤的事。你師祖這個人……”婆婆頓了頓,續道,“總之,我不相信她會出事?!?/br> 沒等陸明舒再說什么,婆婆截斷她的話:“如果你想知道內情,從這里逃出去的時候,我再告訴你?!?/br> 陸明舒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就算被困了三十年,誰又不想出去? 既然雙方都有所求,她就不客氣了:“那位藥老到底怎么回事?他想做什么?” …… 夜深人靜,陸明舒進入天輪。 “小桑,知道這是什么藥嗎?”她帶進來的,是清洗過后含有藥液的水。 小桑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有赤龍藤、金粒子、血魂枝……”一連數了二十來種藥名,“這藥水,可以用來強壯rou身,但配制粗暴,幾種藥液存在沖突,直接藥浴會非常痛苦?!?/br> 陸明舒輕輕點頭??磥砥牌藕痛笫鍥]有騙她,藥老在做一種實驗,似乎是想提升rou身的極限,這些藥有的對身體有好處,有的卻有毒,到底怎么用,全看藥老的心情和實驗進度。 退出天輪,陸明舒盤坐起來,有件事,她要驗證一下。 經過白天的試藥,她的經脈還脆弱著。她小心地抽出一股玄力,緩緩運行。玄力通過一個個關竅,暢行無阻,最后抵達丹田。 在玄力的激發下,丹田內,一點微弱的光被點亮了。 內視中,陸明舒看著這一點微光,怔怔出神。 劍胚,居然真的凝出來了。 被狄羽傳送去那個世界的時候,她修煉了靈力,回來后,靈力與玄力交匯,慢慢融合。原本,要怎么凝出劍胚,她并沒有頭緒,萬萬沒想到,試藥中,全身玄力失控暴亂,竟然把劍胚催生出來了。 這一點劍胚,微弱得好像隨時都能熄滅,但那鋒銳之意,已不可阻擋。僅僅只是這一點,她已相信狄羽所說,這套劍法練成,定然威力驚人。 陸明舒深呼吸。這一趟,真是因禍得福了。 第294章 “五號!”看守冰冷的聲音傳來。 其他牢房的“囚犯”似乎松了口氣。不是自己就好,盡管已經幾年,十幾年,乃至幾十年,他們還是希望這種身體被隨意蹂躪的痛苦,能少一次就少一次。 陸明舒站起身,慢慢往門口走去。 她的態度實在是很配合,這讓看守很滿意。心想,果然還是小姑娘比較好,雖然修為不錯,膽子卻小,省了不少麻煩。哪像那幾個,抓進來非要大鬧一場,被狠狠收拾過一頓才老實了。 剛剛到達藥老的試藥室,這個白胖老頭就迫不及待地沖上來,抓起她左捏捏右揉揉——根本不管男女之別,也沒有任何性別意味,純粹就是對自己的試藥效果很迫切。 當手被藥老握住,接觸到他因長年與各種藥物打交道而被腐蝕得坑坑洼洼的皮膚,陸明舒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但藥老無視了她的甩脫,又揉又捏,哈哈大笑:“果真是一具年輕又潛力無限的身體,這效果簡直了!” 陸明舒掙扎兩下,抽回自己的手,蹭著衣衫,試圖抹掉那觸感,心道,要不是在小桑的指導下運轉心法,將藥效發揮到極致,哪會有這么好的效果? 藥老一點也不生氣,再次指揮看守把她提進木桶捆好。 “小乖乖,今天跟上次的不一樣,你可要做好準備哦!”這次倒進木桶的,是熬好的藥湯,碧綠的色澤,聞著有一股生草的氣息。 已經有了上一次試藥的沖突,陸明舒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當藥老把一碗黑色液體倒進木桶,桶中的湯液突然沸騰起來,“咕嚕咕?!泵爸鴼馀?,然后炸開。 陸明舒在一瞬間就感覺到了疼痛,只是今天的疼痛,與上一次并不相同,不是針扎,而是腐蝕,好像肌膚一寸一寸被灼燒,然后腐爛,皮骨rou被分離,攪爛,流下膿水…… “啊——” 藥老興奮得眼睛閃著光,伸手撕掉她的袖子,緊盯著她裸露出來的皮膚:“咦,只是變紅?好好好!這樣的抵抗力,那就加大分量!” 又一碗黑色藥液倒進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