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信騰作春是真的要跟他來討主意，查扶桑人是他的幌子，今天這個約會就是騰作春的幌子。

    他也不信這件事只是一個下屬的自作主張，如果是這樣，騰作春在六局根本混不到現在，可是一個醫管局副局長的兒子有什么價值，能讓他在這樣的案子里為他開脫呢？

    騰作春嘆道：“按道理是這樣，可是我怕我這么做，局座覺得我是扔個下屬出來背鍋，反倒不如等上面來查磊落?！?/br>
    “我就說你比我有經驗?！庇萁B珩莞爾一笑，把手里的杯子同他輕輕碰了碰。

    “但是你比較了解——”騰作春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把杯中殘酒一飲而盡，淡金色酒液流光閃耀，有一瞬間，隔斷了兩人的視線。

    41（四）

    “那等他們來查，你再交人出來，說不定更讓人覺得你是在’交差’?！?nbsp;虞紹珩思忖著道：“既然確實不關那孩子的事，干嘛還要改口供才好開脫他呢？要是信得過，以后當’自己人’也好?！?/br>
    “千萬別！”騰作春趕忙擺了擺手，“能卷到這案子里來，就是腦子不夠用，絕不是’可造之材’?！?nbsp;他見虞紹珩仍然望著自己，像是在等下文的樣子，嘆道：“人不是我審的，他那份口供具體細節有多大出入我現在也不好說。大概是因為案子是從他們打工的那間公司鬧出來的，他沒事，他介紹來的同學反而出了事——審他的人怕上頭覺得說不過去?！彼f著，忽然涼涼一笑，低聲道：“辦事的人賭咒發誓說沒收過他父親的錢，我不信，只是沒證據?！?/br>
    虞紹珩淡笑著道：“把他父親請來問一問咯?！?/br>
    “這種話也只有你敢說?！彬v作春笑道：“現職的市府官員，哪能隨便’請’人來？再說這種事也輪不到我們自己查，監察部的人一直發愁找不著機會整治我們呢，事情一露風聲，還不上趕著來？”

    虞紹珩邊聽邊笑，又同他碰了碰杯，蹙眉道：“師兄，我之前請你幫忙找的人，現在還沒著落，憑你的經驗，該往哪兒找??？”

    騰作春肅然道：“我們都找不到的人，我看……沒什么指望了?！?/br>
    虞紹珩和騰作春談完出來，走到車邊，卻是先拉開了后頭的車門：“你這是打算嚇我嗎？”

    里頭的人鎮定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想嚇你，就趴下了?！?nbsp;說著，整了整制服從車上下來，換到了前頭副駕，卻是當日帶人救了他一命的高國銘。

    “你這樣是很不負責任的?！备σ簧宪囎?，高國銘便道：“在我們沒有接到新指令之前，不管你要去哪兒，都要提前告訴我們?！?/br>
    虞紹珩開著車笑道：“反正你們也要跟著我?！?/br>
    “兩碼事?！备邍懠葒烂C又耐心地同他解釋，“你提前告訴我，我們檢查過，才能確保這個地方是安全的?！?/br>
    虞紹珩點頭道：“我沒跟你說是因為我知道這個地方沒問題，這個酒吧六局的人經常來，我剛才見的也是六局的人?！?/br>
    高國銘卻不以為然：“上次我跟你說過，襲擊你的人對你的情況很了解，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同事？”

    虞紹珩贊賞地沖他笑了笑：“我也覺得可能是自己人，不過，他們現在都知道我是特勤局的’保護動物’，只要是正常人就絕不會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動我?！?/br>
    高國銘冷冷道：“萬一他有病呢？”

    虞紹珩聞言，掩唇一笑，只聽他又道：“我沒有跟你開玩笑。前年外交部有個馬上要卸任的司長在辦公室里被一個秘書捅了四刀，我們查了半年，結果就是那人有病，在精神科看了兩年大夫，居然連他家里人都不知道。

    你們軍情部的人一遇到事，就總想著背后有什么深謀遠慮，我不一樣，我以前是做刑偵的，很多時候，人們做事沒有邏輯和理性，有人因為同事少跟他打了聲招呼都會殺人?！?/br>
    虞紹珩受教地點了點頭，神色也端然起來：“那你覺得那天來殺我的那個扶桑人，會不會是有??？”

    “不會?！备邍憯嗳坏溃骸八軐I，蓖麻毒也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br>
    “專業的人就不會有病嗎？”

    “會，但是他碰巧還找到另外一個專業的人來殺，概率太小了?！?/br>
    虞紹珩跟他一路閑扯著回家，細想著連日來這些事，只覺得“有病”兩個字實在是解決許多的問題不二法門，憑你如何權高勢大，對一個“病人”也無計可施。他從總長侍從室請人去青陽監獄問個無比簡單的問題都問不出來，只因為那人“有病”。

    “病人”簡直比“死人”還好用，大家都說“死無對證”， 可是“死”本身就是一件惹人懷疑的事，而一個病人在擺在那里，疑無可疑。

    那么，介于“死人”和“病人”之間的，就是消失的人?；畈灰娙?，死不見尸，再怎么引人懷疑，也無從查證。

    騰作春的這個案子，首犯“叛國”自然伏法，從犯里有病人，涉案的還有失蹤人口……他斷定這絕不是改了一份口供那么簡單?？杉幢氵@案子有更大的疏漏或者隱情，就值得他冒險拿自己開刀？是他足夠自信那扶桑人一定能得手，并且絕不會被人查出來跟他有關系，還是另有別的緣故呢？

    或者，他真的跟這件事無關？

    “你們軍情部的人一遇到事，就總想著背后有什么深謀遠慮?！?nbsp;他咂摸著高國銘的話，自顧自地低低一笑，對身邊這個時刻保持高度警戒地人說道：“哎，我有件要緊的事想見個人行嗎？”

    郭國銘面無表情地問到：“在哪兒？”

    “就在這車里，待會兒到了他們家門口，你幫我把他叫出來就行?！?/br>
    高國銘想了兩秒，點頭道：“可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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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喆被衛兵打電話叫出來，看著高國銘一臉茫然：“紹珩呢？你誰??？”

    “特勤局，高國銘。虞少爺在車里?！?nbsp;他轉身回來，自覺地坐到了后座。

    葉喆一見虞紹珩，關上車門便笑罵道：“你裝什么大尾巴狼呢？趕上總長的派頭了?！?/br>
    虞紹珩撇嘴道：“我這是被人看著呢?！?/br>
    “??？”葉喆愕然看了看后座上默然如泥雕木塑的高國銘，“怎么回事??？”

    虞紹珩枕著雙手，慢條斯理地答道：“最近有人要殺我，你不知道??？”

    “??？”葉喆又愕然往后看了看，“我怎么不知道呢？別跟哥哥?；尠　?/br>
    “真的，我們部里正在查?！庇萁B珩不無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動刀不說，還下毒，你差一點兒就見不著我了?！?/br>
    “什么人哪？……瘋了吧？”葉喆兩眼瞪大了一倍，順便罵了句粗口。

    “不知道?！?/br>
    “人沒抓??？”

    “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