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她對這樣的事全無經驗,既不知道能責備誰,也不知道可以有什么樣的建議,她只是害怕,滿心兵荒馬亂地坐了半夜,此時他回來,卻是這樣似假還真地同她說話,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可以問,什么不可以。 她的臉埋在他身上,淚水恣肆,纖細的肩膀抽動地厲害,虞紹珩撫著她的頭發,柔聲道:“好了好了,我老實跟你說還不成嗎?” 他摸出手帕替她拭淚,像只溫馴獵犬似的蹲下身來,牽著她的手貼在自己頰邊,正色道:“今天的事呢,是我大意了,不過以后這段時間,我們家附近也好,外面也好,總會有一票人看著我的,你一百個放心就是了?!?/br> 蘇眉眼里汪著的淚水依然清晰可見,黛眉深蹙,貝齒咬緊了嘴唇,惶然無措的神情牽得他心底微微一痛。他以為,時過境遷,他身邊的人絕不會再經歷這樣的痛苦,卻不曾想,自己也會有這么一天。 無論今晚算計他的人是誰,他原本都并不恨他。如果真的事關身家性命,那誰都會下狠手。他著了別人的道,是他自己不小心,沒有怨天尤人的必要。然而此時此刻,他看著她泫然而泣的一雙眼,一種他疏遠已久的情緒如雨夜苔痕,從骨髓中潛滋暗長。 他想起今晚總長大人的話,他說,“男人是因為害怕,才勇敢的?!?/br> 捫心自問,他并不是很怕死,但他是個負責任的人。她已經死過一次丈夫了,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她再有第二回。 他站起身來,把她攬在懷里,微涼笑意一點一點從他唇角漾開,逡巡在她發上的聲音卻有別樣的溫柔:“眉眉,我知道你怕什么,放心,我命大得很,絕不會讓別人說你’克夫’的?!?/br> 蘇眉聞言,抬手便在他身上捶了一記,慍道:“你……你胡說八道!” 虞紹珩握著她的拳,笑道:“哎,我這話可不能是胡說八道?!?/br> 蘇眉一陣氣苦,忽地撫著胸口臉色一變,整個身子都弓了起來。虞紹珩一驚,趕忙抱住了她:“眉眉,你怎么了?” 蘇眉雙眸微合,手指虛軟地拉住他的衣襟:“我頭很暈,紹珩……” 虞紹珩聞言,臉色立時變了,“眉眉,你晚上回來吃過什么?眉眉?” 然而蘇眉只是搖頭,虞紹珩一邊叫人,一邊抱了她往外走。 雨不大,懷里的人也不重,可他的手卻在抖。 41(一) 虞紹珩攬著蘇眉在汽車后座上,翻了她的眼底,又去搭她的脈搏,嘴上接連問道:“你有沒有哪里覺得疼?” “能看得清楚么?” 蘇眉這會兒似乎緩了過來,納悶兒他何以這樣緊張,撫著胸口道:“……沒有,我現在沒什么感覺了?!?/br> 虞紹珩見她呼吸心跳都不像有異樣,也反應過來自己好笑,且不說有沒有人會蠢到在他家里下毒,就算真的有,也不會冒著這么大風險好容易干了一回,還等到現在才發作;面上卻不肯承認自己冒失,只問:“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蘇眉回想著道:“我晚上的時候就覺得胸有點悶,可能是剛才太緊張,現在也沒什么了,我們回去吧?!?/br> 眼看醫院馬上就到,也不知是心態使然還是別的緣故,虞紹珩打量著她,總覺得蘇眉臉色不太好,想了想,道:“來都來了,還是讓大夫看一下,真沒事,也放心?!?/br> 虞紹珩在中央醫院也算熟門熟路,然而此時看著蘇眉確實不像有病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去看急診,對著值班表看了一遍,上面亦沒有他認得的大夫。他只好打電話回棲霞,叫人查了醫務處主管家里的電話打過去。 一會兒工夫,便有個輕聲細語的女大夫從樓上下來:“虞先生是吧?你怎么了?” 虞紹珩忙道:“是我太太不舒服,我們剛才碰到點事故,我太太可能有點受驚嚇?!?/br> 把大夫聞言,點頭道:“跟我來吧?!?/br> 蘇眉答了大夫的話,先是做了個心電圖,又被抽了兩管血。那大夫跟她聊了一陣既往病史、日常起居,等護士拿過化驗單來看了看,對蘇眉道:“怪不得這么晚了趕過來,還真不是件小事?!?/br> 虞紹珩等在診室外頭,見房門一開,大夫沒有叫他進去,而是陪著蘇眉出來,便知無事,正要寒暄道謝,卻聽那大夫跟蘇眉叮囑道:“你自己注意一點,明天再去詳細檢查一下?!?nbsp;說罷,對虞紹珩微一頷首,便轉身回去了。 虞紹珩聽著,卻蹙了眉,“怎么了?還要再檢查什么?” 蘇眉面龐微紅,神色很有些怪異,心事重重間一點斂還收的笑意,如晨星閃爍不定:“沒有什么,大夫說,我懷孕了?!?/br> 虞紹珩聞言,瞳仁瞬間張了一張,舌尖在牙齒上輕輕一掠,亦是笑意飄忽:“……多長時間了?” “大概七周吧?!?/br> 虞紹珩奇道:“這么久了,你不知道?” 蘇眉訕訕:“……我也沒什么感覺?!?/br> 虞紹珩挑了挑眉,顯是覺得她這說法不足為據,然而已然這個時候了,他還有什么好挑剔的呢?他抬手揉了揉蘇眉的頂發,一時竟想不出有什么話要說,蘇眉也低了頭不吭聲。 這一晚,意外之事太多,路轉峰回,到這一刻,反叫人有些無所適從,像是如夢初醒,又疑心自己仍在夢中。 ———————— 蘇眉安然睡去已經是后半夜的事了,虞紹珩注視著她薄被下的纖細的身軀,試探著把手輕輕罩在她腹上,卻一點也感覺不出有什么不同——然而,一切又都不同了。他的目光才從她身上移開,面上的溫存便倏然消失不見。 虞紹珩起身進到書房,這個時候,想必許多人都好夢正酣;可是他睡不安枕,他們也都醒醒吧。他思忖片刻,先把電話穿山越海撥到了京都:“打擾了,請鷹司先生接電話……對,事情很重要,我只能跟鷹司先生本人講?!?/br> 電話那頭的鷹司聽他把今晚的事擇要講了一遍,斷然道:“這絕不可能是官方調查室活著軍部的授意?!?/br> “您這么肯定?”虞紹珩冷然道。 “是的?!?/br> 虞紹珩的話音里依稀含笑:“我想也不會,但這個人確是是我調查過的貴國情報人員,所以,我想請您幫忙調查一下,他在這里的資料我會盡快傳真過去?!?nbsp;他稍停了一下,接著道:“還有件事,我得私下跟您打個招呼:因為這件事,明天一早國防部就會對貴國的諜報人員進行大范圍的調查,請您讓他們做好準備?!?/br> “看起來這像是某些人有意為之呢?!?nbsp;鷹司淡淡道。 “別人怎么想我現在還不清楚?!庇萁B珩道:“至少,我絕不會拿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來當噱頭?!?/br> “我當然不懷疑你?!?/br> “不過——”虞紹珩聲音一涼,靜靜道:“我個人對這件事非常憤怒。兩個小時前,我剛剛知道,我太太懷孕了。我會竭盡所能保護我家的安全。所以,如果這件事牽扯到您的下屬,還請您不要見怪?!?/br> 要是蠢一點的人,他就應該再多嚇唬他一下??墒菍χ椝具@種老狐貍, 他若是戲太足,反而顯得假。這件事雖然百分之九十九跟他沒關系,可不背鍋,也可以拿一下鍋蓋;他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這摳門兒老狐貍總得給自己點好處,表示表示吧? 虞紹珩盤算了一遍,又撥了另一個號碼。電話才響了兩聲,就被人接起,聽筒那邊的人聲音十分鎮定:“喂?哪位?” 虞紹珩沉聲道:“師兄,是我,紹珩?!?/br> 騰作春聞言,音調微高:“紹珩,你沒事吧?” “你知道了?” 騰作春壓了壓聲音,“局座剛給我打過電話,叫我布置人查呢!要不然我怎么這會兒還沒睡?你不找我,我明天也得找你。那個扶桑人,你之前跟他打過交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