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還是搖頭，低低道：“我也不知道，母親叫他走了吧?！?/br>
    蘇岫頗為同情地看著meimei，卻也是無話可說。

    蘇眉聽得前院有開門的響動，對jiejie索然一笑，“母親回來了，我去廚房幫忙?！?/br>
    她還未轉過走廊，卻聽母親似是在和別人談笑：“……黛華耐心是有，只是學得晚，切菜都切得不像樣?！?/br>
    蘇眉一怔，虞紹珩的聲音便飄了過來：“其實做菜這種事，又是刀又是火，還要見血殺生，是不大合適女孩子——家母就不喜歡做菜，拿水果拌個沙拉就了不起了?！?/br>
    蘇眉聞聲，不由自主地掩唇一笑，猶喜猶疑地走到前庭，柔柔對母親道：“媽，要幫忙嗎？”垂著眼睛，卻像是沒看見虞紹珩似的。

    蘇夫人見女兒過來，不動聲色地吩咐道：“把菜洗了吧，我去問問老夫人晚上想吃什么?！?nbsp;說著，擦了擦手，便往后院去了。

    “嗯?！碧K眉答應著，挽了挽衣袖，還沒走到水池邊，已被虞紹珩轉身擋住了：“你也陪你奶奶去吧，我來就行了?！币娞K眉站在自己身邊一動沒動，轉過頭來，低笑著道：

    “想我啊?！?/br>
    他以為蘇眉害了羞必要強說“沒有”，誰知她卻抿緊了嘴唇，巴巴看著自己，定定點了點頭——老實地叫他不禁莞爾，回過身去擰開水龍頭洗菜，正要開口逗她，背脊上忽然有什么輕輕挨了上來，他心頭一顫，已知是蘇眉靠在了自己的肩胛上。

    他張了張口，卻又把逗她的話咽了回去，連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他不想驚動她。她不是個很會說話，擅長表達，懂得怎么跟人說心事的女人。于她而言，這大約就是最強烈的表白了。水龍嘩嘩作響，他卻仿佛能聽見她的心跳。

    紹珩把洗好的菜擱在邊上，剛一轉身，挨在他背后的人便慌忙想要躲開，他手上濕涼不好拉她，只好架著手臂把蘇眉圈住，在她額角飛快地啄了一下，輕笑著道：“傻瓜！以為令尊這就把我嚇走了？”

    ——————————

    蘇一樵不在，蘇家兄妹都不介意招待虞紹珩，蘇岫更是同他熟絡，反倒是蘇眉當著一家的面，總是不大好意思跟他說話。

    幾個人正客套說笑著要坐下吃飯，忽聽有人叩門，蘇家眾人不約而同地面色微變，心里盼著萬不要是蘇一樵這個時候回來。蘇灝見母親和兩個meimei都面色不虞，便道：“你們先吃，我去開門?！?/br>
    他一起身，其余人也不好貿然落座了，好在一轉眼的工夫蘇灝便快步走了回來，如釋重負地道：“隔壁念玟?！?/br>
    蘇家姐妹往他身后一瞧，果然是隔壁鄰居的女兒，手上端著什么東西，便落后了一截。蘇夫人一見，心里微有些拱火，面上卻慈然笑道：“是念玟啊，你怎么來了？”

    虞紹珩看時，見那女孩子不過十六七歲年紀，也有幾分明眸皓齒，笑盈盈地對蘇夫人道：“蘇伯母，我們家晚上燒了獅子頭，我mama說你們家今天要招待客人，讓我拿一份來給你們加個菜?！?/br>
    “唉呦，你mama太客氣了?！碧K夫人笑容可掬地從她手里接了那瓷盆，轉手遞給女兒，“回去替我謝謝你mama啊，我們家今天有客人，就不留你吃飯了，改天再過來玩兒啊?！?/br>
    “嗯，那我回去了?！?nbsp;那叫念玟的女孩子樂得交了母親差事，“蘇伯母再見，蘇哥哥蘇jiejie再見——” 她道別的時候忽然看見虞紹珩，不由多打量了他幾眼，卻也不好多看別人家的一個陌生男子，雖然好奇，但也只好走了。

    兩家鄰居多年，蘇家姐妹都和這女孩子相熟，蘇岫見狀，忍不住道：“媽，人家都來送東西了，你不留人家吃飯??？”  蘇眉亦道：“是啊，我們也沒幾個人，念玟也吃不了多少?！?/br>
    蘇夫人此時心中已然十分惱火，卻不便和女兒講明，忍不住瞥了虞紹珩一眼，便聽他溫言笑道：

    “蝦我按人頭做的，不夠分?！?/br>
    36、（二）

    明蝦不是炸魚蒸蟹，再沒聽說過有按人頭做的，蘇眉聽虞紹珩話說得蹊蹺，心里猜著別有內情，便不再問，蘇岫納悶兒之余猶嘀咕了一句：“這多一只少一只有什么?！?/br>
    蘇夫人按下心中不快，招呼他們坐下吃飯，想起方才的情形，私心里仍有些惱怒。

    做母親的替兒女打算，本是天經地義，她自己也不能免俗；然而她已經講明了這年輕人是要介紹給蘇眉的，那孔太太即便是有什么想頭，也該是等到日后見面，打聽了蘇家這里不成，再請她幫著牽線介紹，還算人之常情；可她一轉身就叫女兒來湊趣，卻是料定了蘇眉這件事斷沒指望似的。

    “黛華是難一點，得家里人幫襯” “在學校里自作主張，鬧出什么幺蛾子”……這會一想，愈發覺得那孔太太的話居心不良，雖則這些事蘇夫人自己也犯愁，但自家的女兒自己關起門來說得，旁人卻說不得。蘇夫人正暗自忿忿，恰巧蘇岫嫌桌上碗碟放得擠，拿了筷子來分隔壁送來的獅子頭，正要夾給她，蘇夫人便隨口道：“不用給我了，我不愛吃這個?！?/br>
    蘇岫奇道：“您不也老做嘛？”

    蘇夫人一時語塞，坐在她下手的虞紹珩已笑道：“獅子頭能用筷子分，就是做得不好，下回我也做一次請伯母指點?！?/br>
    蘇岫聽了，卻笑道：“吃都沒吃，你就說人家做得不好?！?/br>
    “獅子頭講究’多切少斬’，做得好的，不散碎卻嫩如豆腐，只好拿勺子來舀?！苯B珩說著，頑皮地一笑：“剛才我陪伯母去買菜，碰到隔壁孔太太了，看她挑東西就知道不太會做?！彼绱艘徽f，蘇岫也省悟大概是那孔太太不知怎的得罪了母親，送份菜來許是個致歉的意思，便擱下孔家的事不提。

    昨日虞紹珩在蘇家治饌，因著蘇一樵一番發作，除了他自己之外，一家人不是沒吃，就是食不知味；今日趁他不在，倒是一席安樂，蘇灝頭一次見識他的手藝，心下念及前事，七分驚贊就變成了十分。一時飯畢，蘇夫人便支使著兒子女兒收拾了碗筷，煮水烹茶；紹珩見她單留下了自己，便知她是有話要說。

    然而，蘇灝和兩個meimei一走開，蘇夫人還未開口，先看著他嘆了口氣：“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可也有些太懂事了。我怕黛華跟你在一起，將來出了什么事——要吃虧?！?/br>
    紹珩想了一想，端然道：“您放心，眉眉和我在一起，什么事也不出不了?！?/br>
    蘇夫人仿佛有些欣慰，又有些無奈：“但愿你說到做到?！?/br>
    虞紹珩坦然一笑：“男人要是連自己的太太都照顧不好，那還成得了什么事？”

    蘇夫人打量著他笑道：“你這么說，我倒是放心了些?！?nbsp;說罷，聲音卻低了低：“你和黛華的事，你家里真的不反對？”

    “家父家母都是明事理的人，家母的意思，歐陽阿姨都告訴您了。至于家父——” 虞紹珩抿了抿唇，老實答道：“是不大贊同。不過他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會干涉?！?/br>
    蘇夫人點頭道：“你這是實話?！?/br>
    虞紹珩聽著，遲疑了片刻，決定還是對這位未來的岳母大人言無不盡，“您不用擔心她在我家里住不慣，我自己有處宅子，已經打理好了，我們結了婚就搬過去?！?/br>
    蘇夫人聞言，訝然失笑：“你打算得真長遠?！?/br>
    紹珩半是赧然半是撒嬌地笑道：“我當伯母是夸我?！?/br>
    蘇夫人見狀，笑嘆著搖頭：“你這孩子啊……” 說話間，見女兒從廚房里出來，遲疑地往這邊走，便道：“紹珩要走了，你送他出去吧?！?/br>
    蘇眉此時雖然十分樂意聽母親的吩咐，可心里卻也奇怪前些日子母親還很是猶疑，今日怎么像是有意撮合他們一般？她陪著虞紹珩出了門，便忍不住問道：“你跟我母親說什么了？我怎么覺得她怪怪的?！?/br>
    紹珩湊近了她，詭秘地壓低了聲音：“我跟她說，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她嚇了一跳，’勒令’我趕緊把你娶回去，要不然……”

    “啊——”他話沒說完，蘇眉的臉色已經白了：“你怎么能跟我mama說這個……”

    “逗你的?！?nbsp;虞紹珩見她急了，忙道：“我哪兒能這么給自己挖坑??？我還巴望著岳母大人以后多疼我一點呢?！?/br>
    “什么呀？”蘇眉低聲喃喃了一句，面龐發燙，轉過臉去不肯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