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蘇岫吐了吐舌頭,低聲對meimei道:“聽說她男朋友脾氣不好,跟她吵架,還動槍的?!?/br> 蘇眉趕忙替唐恬和葉喆辯解:“沒有,是走火,葉喆脾氣挺好的?!?/br> “吃飯,不要說話了?!碧K夫人嗔了一句,轉而對蘇眉道:“既是這樣,你就別叫恬恬去了,她父親的案子才判下來,她母親身體也不好,家里事情多……”蘇眉聽著母親出爾反爾,心知她是因為唐恬想到了虞紹珩身上,不敢多說什么,只是低著頭喝粥。 蘇家的習慣,小輩不張揚生日,只添一碗壽面;不過,家里人的禮物還是免不了。到了蘇眉生辰這天,蘇夫人拿出早就織好的圍巾,蘇一樵則送給女兒一枝湖筆,蘇灝和蘇岫合買了一套水彩顏料——都是極合她心意的。 蘇眉一樣樣收好,從抽屜深處摸出一個小首飾盒來,一對光彩熠熠的花束耳釘,正是紹珩在櫨峰送給她的。蘇眉仔細戴好,對著妝鏡左右相了相,不覺審視起自己來。 她十九歲了。 這一年里經歷的事仿佛比她之前十八年的人生加起來還多;仿佛被人不斷扭轉天線的電視節目,讓人猝不及防。一年以前,她絕不相信這些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不能相信她會喜歡上這樣一個人,也不能相信他會喜歡她。她審視著鏡子里的人,她當然不是個難看的姑娘,但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什么與眾不同的魅力。她第一次戀愛就是個意外,她想不到那偶像一般的男人會回應她的崇拜,仿佛夢想剛呈現出輪廓就撞進了現實,讓她激動、惶惑、措手不及……那么,這一次呢? 她直覺她今天會見到他,她實在很應該問一問,他為什么會……會愛她?這是個傻問題,可她真的想知道。 蘇眉把耳釘摘下來放進衣袋,心頭泛起孩提時第一次擁有秘密時的興奮和竊喜。 入夜,車窗外不斷閃過被彩帶、氣球、霓虹燈裝飾一新的店鋪,整個城市宛如一張灑滿金粉的新年賀卡。她的指尖按著衣袋里的小首飾盒,也按捺著心底小松鼠一樣雀躍的情緒。她忽然覺得自己冒失,她怎么就知道他一定會來見她呢?或許真的只是惜月邀她去聽音樂會罷了。這樣的場合,他們就算遇見了,也只能是“點頭之交”吧?;蛟S今天她并不會見到他——這念頭一冒出來,她攥在巴士欄桿的手忽然涼了。 —————————— 音樂學院的禮堂是去年新建的,正門處四對高大秀美的愛奧尼柱,玉蘭花形狀的壁燈明亮柔和,一直延伸到室內的深紅地毯鋪在米黃色的大理石臺階上。除了穿校服的男女學生結伴出之外,還偶有衣飾堂皇地紳士仕女驅車而來,想必是校董一類的人物。 惜月在信上同她約的是開場前半個鐘頭在禮堂門口等,但這里似乎有些過于熱鬧了,從她身邊經過的人若是多打量了她一眼,她就會疑心是不是自己頰邊那對耳釘太招搖。蘇眉正留意著禮堂門口出入的人,不防臂上被人輕輕一拍:“你來了?!?/br> 蘇眉轉身,便見穿著校服長裙的惜月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不知怎的,連惜月的目光也讓她臉頰上隱隱一熱,“我自己進去就行,你不用管我了,你還要準備演出吧?” “我還早著呢?!毕г峦熳∷氖直坌Φ溃骸拔衣犎苏f今天是你生日,我準備了份禮物給你,你不要嫌棄?!?/br> 蘇眉忙道:“你不用這么客氣,你請我來聽音樂會就行了?!?/br> “你放心,我跟你也客氣不了多久了?!毕г抡f著,自己先掩唇一笑。 蘇眉面上一紅,一下子什么話也說不出來,見惜月挽了她轉頭要走才奇道:“要進場了吧?” 惜月纖長的睫毛忽扇了兩下,“來得及,先拿了禮物再說?!闭f完,便牽著她繞到了禮堂側身,抬手一指:“喏,快去收你的生日禮物吧。你不急,’禮物’都急了?!庇恍?,翩然而去。 蘇眉卻站著沒有動。 清宏沉著的鐘聲宣告著演出的開始,也收去了四周的喧囂。只是繞過了一個轉角,夜色便忽然安靜了下來。幽然而至的一縷冷香讓她分辨出,近旁虬枝橫斜的花樹是株蠟梅。 樹下的人,俊秀挺拔,笑容溫柔而冷靜,一如這冬夜的月光。 虞紹珩走到她身前,毫不客氣地霸占了一個只要她低下頭就會碰到他胸口的距離,脫下手套,滿意地托住她的右頰:“知道我要來?” 她猜到他要來的,有那么一陣子,她還怕他不會來見她,可是現在他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卻慌了。她知道,她或許應該矜持一點,她想說“沒有”,但她耳際的璀璨光芒出賣了她,她從小就是個內向的孩子,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不懂得掩飾最應該掩飾的情感——對一個男人的情感。她只好把攥在手里的請柬舉到他面前晃了晃,以示提醒:“……已經遲到了?!?/br> 虞紹珩捏了捏她的臉,“你真要聽這種學生水準的音樂會???我可不去?!睋u頭一笑,從衣袋里拿出一頁音樂會的節目單遞給蘇眉。他今日穿了便服,深黑的雙排扣大衣腰身嚴謹,淺杏色的格紋圍巾軟化了冬夜的寒意。 “你不是不去聽嗎?” “給你拿回家交差用的?!?/br> 他拉了她便走,臨上車的時候,蘇眉猶自忐忑:“我們要去哪兒?” 紹珩笑道:“既然是給你過生日,當然是去個你喜歡的地方?!?/br> 蘇眉苦笑著反問:“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去哪兒?” 虞紹珩聞言,凝眸望了她一瞬:“眉眉,你喜歡什么,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崩^而俯在她耳邊低聲道:“連你自己都沒我清楚,你信不信?” 車子的確停在了一個她喜歡的地方,然而新年前夜,除了路燈和門衛室的燈光之外,這里幾乎漆黑一片,連國立美術館的牌匾都看不分明。 “你想干嘛?”蘇眉警惕地看著虞紹珩。 “到美術館當然是看畫展了?!庇萁B珩朝外墻的巨幅海報揚了揚下巴:“明天有迎新的畫展,你不知道???” “我知道,美術館閉館了一周呢??墒俏覀兺砩贤低颠M去不好吧?”蘇眉試探著問道:“你是給了門衛錢嗎?” 1 “有時候是會有夜場的,可是今天明明就沒有?!碧K眉指了指眼前完全融于顏色的樓群。 虞紹珩挽住她的手:“那是因為還沒開始啊?!?/br> 他們一走近,門衛室里便走出一個三十歲上下,身材高挑的女子,相貌雖然平淡,但儀態極好,大衣上的駁領上別著一枚紀念版的美術館徽章,面上的笑容透露出經過訓練的痕跡: “虞先生,您好?!?/br> 紹珩頷首道:“麻煩您了?!?/br> 那女子熟稔地把他們引進館區,大廳里的吊燈和展室的射燈一盞一盞漸次亮起,沉寂的館舍煥發出平日殿堂般的輝煌光彩。 “這是第一個展廳,是我們館藏的一部分當代油畫?!蹦桥佣巳灰恍?,推開了半扇寬大的木門:“兩位慢慢看,我不打擾了?!?/br> 蘇眉聽著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油然而生,她來過美術館許多次,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安靜的時刻。因為安靜,原本就高廣的空間變得更加深闊,她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紹珩在她背脊上輕輕撫了撫:“我們先吃蛋糕再看畫,好不好?” “???”蘇眉的大半心神都沉浸在對美術館的異樣震撼中,反應了片刻,才理解他話中的含義。她跟著虞紹珩繞過入口處的巨幅抽象畫,便見展廳正中放著一張小巧的歐式圓桌,上面不僅擺著一個蛋糕盒,甚至還有一支酒。 她訝然不知應該如何發問,紹珩已經動手拆了蛋糕盒上的花結,一邊移開盒蓋一邊抬頭笑道: “不能吹蠟燭了,展廳里禁明火?!?/br> 33、望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