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他們從不厭倦,想著或許有一日,他們各自成家,擇一處靜謐而悠遠的好地方,也許呆著就是一生。 可那時候哪里會去想未來的變故或者責任呢? 許念怔怔靠著窗,倏地輕輕闔上雙眼。 除卻上一次停在門口而未進入,她已經很久都沒再踏入過那座庭院,不僅僅是害怕睹物思人,也是因為那里面裝著她的自由。 曾經以為自己會無憂無慮不聞世間銅臭味,曾經以為自己會有花鳥相伴嘗盡最美華年,可她現在呢,現在卻深陷在這個骯臟的沼澤里無法自拔…… 下午三點半。 心不在焉的從即將展開合作的知益科技辦公樓出來后,許念找張伯拿了車鑰匙,臨時決定提前前往那座庭院。 將近三個多小時的路程她只開了兩個小時,一路飛馳,并不是急迫,而是她心底像有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蠢蠢欲動,急需發泄。 將車停在熟悉的院外。 許念遙控上鎖,旋即拿出庭院鑰匙,開門直入。 沿著幾列綠樹往前,循著人聲,她繞到拍攝場地,看到劇組仍在忙碌。 雖然發生了意外,拍攝卻沒有暫停,十一月底了,大家大概都希望在新年前殺青。 視線隨意的略過器材和人群。 都是她不認識的人。 忽的彎唇,弧度極淺,許念有點好笑,她認識的除了周子艦之外,好像也只有他,濯易。 但,他們都不在這里。 折身往西。 雙手套進暖和的大衣口袋,許念找到那處有所毀壞的籬墻小院。 站在一米開外,她望著近在眼前的籬笆墻和柵欄?;h笆墻墻頂的紅磚倒了小半,枯木柵欄毀得比較嚴重,年代久遠的木樁東倒西歪,大部分從中折斷,地上都是木屑。 心疼的上前蹲下身子,許念扶起幾根完好的柵欄枯木。 這座小籬笆院兒是茶室,里頭秋千上繞了藤蔓,涼亭有些破舊。 但下雨的時候,淅淅瀝瀝中,接一壺雨水直接煮茶,器皿里放上一朵新摘的洗凈的蓮花,煮好的熱水從頂澆下,霎時清香撲鼻。這時候,他們一家四口各自再卷一本偏愛的書籍,分坐在亭下屋檐下,整個雨季就這么打發了…… “你怎么都來了?” 身后驀地傳來一記詫異的聲音,許念回神,她蹲在地上側眸,看著逐步走近的周子艦,頷首,“想來看看,恰好今天工作不忙?!?/br> 周子艦了然的應聲,她的工作哪有不忙的時候?說到底還是太在意這里。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敝茏优灦自谒韨?,拾起一根折斷的木頭,語氣含著滿滿的自責。 “是它們太陳舊了?!睊吡搜鬯种械目菽?,許念笑道,“好像是我八歲還是九歲的時候,嗯,當時小宇摸約才四歲。這里的一磚一木都是兩個大人帶著我們親手鋸親手搬,很兒戲,這么多年,風雨雷鳴,它們終于也撐不住了?!闭酒鹕?,許念深吸一口氣,望著他道,“算了,如果有拍攝需要,你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修繕,如果沒有需要,就這么放著吧?!?/br> 周子艦定定望著她,低聲陳述事實,“這塊的取景我們已經差不多完成?!?/br> “那就好,這里放著吧!”許念避開他落在她臉上的視線,轉移話題,“不是說還有演員受傷,他們怎么樣,嚴不嚴重?” 蹙眉,周子艦揉著太陽xue跟著起身,“幾個群眾演員目測是簡單的皮rou傷,仍留在醫院做進一步檢查。另外兩個騎馬對戲的演員嚴重些,只怪當時現場太亂,大家都慌了,幸好騎在馬上的一個演員有些功底,反應也很敏捷,這才降低了危險性和物件損壞,不過他本人卻是更為嚴重些,腦震蕩,腰部被刮傷了好幾厘米的口子,至少得在醫院靜養一個月?!?/br> “那在賠償和醫療方面得給他最好的待遇?!甭犕?,許念抿唇,雖然她懂的不多,但檔期問題還是知道的,她不確定的問,“他是主要演員?拍攝趕得及么?需不需要換人?” “是濯易?!敝茏优灪鋈晦D頭望著她道。 驀地抬眸,眼睛里劃過一絲不可思議,許念頓了兩秒,“怎么是他?” “為什么這么問?”周子艦眼梢微挑,“感覺你好像有點激動的樣子?!?/br> “沒有?!滨久挤裾J,許念漫步往前走,“只是覺得他不像這么有勇氣的人?!?/br> 周子艦倒是一下就明白她話語里的真正意思,他藏住嘴角笑意,語氣意味不明,“你覺得他是怎樣的人?連話都說不利索?可我雖然對他了解不多,卻和他打過好幾次照面,也才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會連話都說不利索……” 想起那晚他主動撥來的電話,那吞吐磕絆的語調,周子艦就想笑。 他覺得許念一定不知道,這個男人曾經為了拍戲差點被瀑布卷走喪命,也曾經在打斗戲份中險些喪失他的一條腿…… 這樣的人,缺少的應該不會是勇氣。 倏地駐足止步,許念不走了。 她沉默的看著周子艦,想知道他話里的別有深意。 “說到這,我才想起來今天都沒給他們打電話以表慰問?!北荛_她眸光,周子艦笑了笑,他找出手機先給幾個演員致電,讓他們不用擔心任何事情,好好休息,等有時間大家會去醫院探望他們。 等撥給濯易時,開場白沒講幾句,前頭有人來找,道是馬匹俱樂部的人過來給他們對馬匹的檢驗結果。 將未掛斷的手機塞給許念,周子艦道,“你先跟他說,我去看看情況?!?/br> “周……”許念下意識抱住手機,想退還給他時他人卻已經快步走遠…… “喂?”聽筒里傳來一聲略微虛弱無力的疑問,蔫蔫的。 許念將手機放在耳邊,無奈道,“我是許念,周子艦突然有點急事要處理?!?/br> “哦?!彼曇敉蝗话胃吡艘粋€音調,似是驚訝驚喜,然后又“哦”了聲,明顯平緩壓低,情緒上不知為什么顯得低落極了。 不懂他為何會突然出現這種反差,許念沒有去追問。 她對官方慰問并不陌生,便夾雜著周子艦方才說過的句子與他道,“大家都很感謝你的付出與幫助,休養期間不要想太多,好好調養身體,大家都在等你回來,等有時間了,我們也都會去探望你?!?/br> “你、你們會來探望我?” “嗯?!?/br> 他莫名的又興奮起來,聲音從泥沼里掙脫,像春日潺潺流動的泉水,靈動而活潑,“真的?” 許念耐心的肯定的繼續答復他。 “你、你們似乎挺忙的,如果忙就不用掛記我,但……”他顯得有些赧然,“但要是不忙有時間的話,我會等你……們?!?/br> “好?!痹S念替周子艦答得很干脆,“會來看你?!?/br> “嗯?!彼Z氣也跟著干脆起來,還透著鄭重,“我等,會等的!” 第十四章 . 第十四章 醫院里的日子極度無聊。 加上濯易是公眾人物,沒有辦法自如的和其他病人一樣去庭院曬冬陽,只能躺在床榻看看雜志。 當然,天氣逐漸冷了,也不再有冬陽可曬,昨晚房頂就響起一陣清脆的“噼噼啪啪”聲音,是細密的雪籽。 但天氣冷又怎樣?他很高興。 飯菜不合胃口又怎樣?他依然很高興。 整日沉悶枯燥的憋在病房又怎樣?他還是很高興。 簡直都可以改名叫濯高興了。 嚴彬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打從前兩天起,他就發覺了,這人突然變得雀躍了起來,一掃先前的郁悶頹喪,整個像剛冒出土的一把新蔥,充滿熱情和喜悅的對待著這個并沒有任何不同的世界。 世界變了么?沒變,那只能是人變了。 談戀愛了?嚴彬警惕的思忖著。 與此同時,他嚴苛的守在他身邊,看進進出出的護士meimei,尋找那一丟丟貓膩。 自然是毫無收獲。 守了三兩天后,陸陸續續有劇組工作人員和演員前來探病。 嚴彬表面上說大家真是客氣客氣,來就來帶這么多禮物干嘛啊,心里卻想,要不是他們家那傻子不知分寸奮不顧身的為你們服務,你們現在還能笑得這么開心?所以這禮他當然收的臉不紅氣不喘。 第一天是幾個小演員,濯易臉上仍舊透著高興勁兒,話比平時多了幾句,大家聊得其樂融融。 第二天是忙里抽閑的導演鄭呂帶著幾位攝像過來,畢竟當時大家或多或少受了恩惠,都對濯易生出些親近之心,彼此聊得也行,濯易還是高興著的。 第三天是戲里幾個主要演員,平日跟濯易接觸較多,交情說不上好談不上壞,大概是湊個熱鬧,就大家都來了那我也得走個場面的意思。 濯易笑容看著已經有些勉強。配合著接受大家的問好,然后頷首應下,便不再多言。 好在他平日話就不多,大家也沒覺得受到冷落,畢竟還有嚴彬這個話嘮在不是么? 第四天是周子艦帶著兩個投資方代表人過來。 按理說這可是最重要的一天。 嚴彬接待的最為慎重,奈何他們家那個傻子…… 沒臉說。 幾次偷偷朝他使了個眼色,可他人依舊沒什么改變,一副蔫蔫又無精打采的樣子,頭耷拉著,配合一室慘白,倒真是符合窗外北風蕭蕭的天氣。 很好,濯高興又可以改名叫濯不高興了。 性情真是說變就變!嚴彬急得想抓耳撓腮! “看起來好像有些嚴重,這醫院腦科厲不厲害?用不用轉移到別家再檢查一次?”投資方之一有點擔憂的問。 “不用不用?!眹辣蛎[手,這家醫院好像聽說是另外個投資方家的家業啊,他奉承道,“這醫院是極好的,服務態度和水平都極好,我們家濯易大概就是日日悶著有些興致不高,加上天冷了,哎喲,窗外都在飄雪啦……” 話題成功被轉移,大家頗有興致的站在窗邊,看外頭紛飛飄揚的柳絮似的雪絨。 周子艦站在最邊上。他察覺濯易目光數度落在他身上,有點兒欲語還休的意思。 他莫名其妙的回看他一眼,他卻涼涼的挪開視線,臉色蒼白的低垂著頭,不知在默默的想些什么。 蹙眉,周子艦有些摸不著頭腦。 聽前幾日探病回去的人講,濯易傷勢不是恢復的不錯?而且看起來情緒挺好。 那今天算什么?對他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