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他下意識的就想拒絕,卻見她又往他面前送了送,便伸手接過,聲音不禁溫和起來:“走吧!” 這是靳如頭一次出來,走了將近三刻鐘才走到侯府的大門口,一如當初她在將軍府住的映雪閣一般,曲折幽深,所以他們剛到門口,丫鬟就送來了斗篷。 靳如看到有不少侍衛,還看到了景云,她皺了眉,這個清冷的女子是個謹慎的性子。 李適白注意到她的變化,不經意似得瞥了眼景云,扶著靳如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往南門行去,路上不停的聽到炮竹聲以及歡呼聲,靳如都覺得自己不適應這些了,又想起去年她和王夙夜賞花燈的時候,自己似乎仗著酒勁鬧了一會兒,便忍不住笑了一下。 李適白沒有說話,心里既有緊張,又有不舍不甘,一直想著不如反悔,而且隨著熱鬧聲越來越大,他的心也越來越亂,幸而這個時候,馬車停了,他的心也終于定了。 一下車寒風就撲面而來,靳如縮了縮脖子,李適白趕緊把手爐遞給她,囑咐道:“待會小心些?!?/br> 靳如點頭,與他一道走進了人群里,因著前后都有侍衛,他們一點兒也沒被擠著,靳如覺得自己果然把逃走這件事想的太簡單了,要是再有一個人能配合她就好了,比如制造些sao亂。 李適白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帶著她去猜燈謎,走到一家攤子前,里面的人見到他們的陣仗便都出去了。 靳如有些灰心了,看著李適白真的猜起了燈謎,便也隨手拿了一個,看到謎題她就愣住了。 “明月何時照我還,”李適白在她耳邊念了出來,眼中一抹酸澀,輕聲說,“歸心似箭呀!” 靳如心里一顫,往后退了一步,離他幾步后放下了紅紙,扭頭看似見到了好玩的燈籠一樣,不理會他。 他笑了一下,看著她的身影在五光十色的燈下有些虛幻,他搖搖頭,又連著猜了八個,到最后一個時手不禁顫了一下,這大約是天意? 十人同心方相聚。他看了一會兒,走到靳如面給她,道:“能猜的出來嗎?” 這謎題簡單的緊,她當然猜的出來,只是見李適白如此落寞,也知他是故意的,便沒有吭聲。 她不說話,李適白便帶著自嘲的說:“你說這是房屋茅舍的‘舍’,還是舍得的‘舍’?” ☆、第七十四章 棚子外人來人往,大人小孩提著花樣不一的燈籠嬉鬧攘攘,只有這處燈棚下是安靜的。 清瘦頎長的少年穿著鴉青色的斗篷,垂下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哀色,在闌珊的燭光下更顯寂寥。 他的話,前者是闔家團圓的寓意,后者則是舉起放下間。 靳如看了他一會兒,握著暖爐的手緊的發抖,終是狠了心道:“都不是,應當是——舍棄的舍?!?/br> 李適白身子微顫,舍棄的舍,是勸他舍棄,還是說她已經舍棄了?明明已經有了答案。 這番話后兩廂無言,十個燈謎換了一盞繪著大雁的燈籠。 兩人走在人群中,靳如看著他提著燈籠,心里也難過,前年離開永泉時,她還在想與他再見會是個什么情景,原先想過的種種,再見后都沒有,因為再次相逢時間、地點都不對,身份也都不同了。 她忽然站住,說:“謝均安,我從未傾心于你,在永泉時我到了要出嫁的年齡,也只是覺得嫁給你要比嫁給未曾謀面的人好,所以才會與你不曾避諱,想知道你的品性如何,是不是真的溫良恭樸?我只是自私的想過的好而已?!?/br> 李適白頓住,她的聲音在熙攘的人群中有些不清晰,但他還是聽清楚了,他回頭看她,一步之遠,輕笑,帶著一絲極淡的傷感:“好,我記住了?!?/br> 靳如也下了決心,哪怕會傷到無辜的人。她默不作聲的走到一家放著五層燈籠的木架子前,這種臨時搭的架子并不牢固結實,她踮起腳尖看似要去夠上面的花燈。 李適白伸手就要幫她拿,她卻說:“我自己夠的著?!?/br> 李適白只得收回手,在一旁看她去拿燈籠,誰知她一個趨勢整個人都撲在了架子上,燈籠架子頓時往后倒去,與隔壁家的棚子倒在一起,登時著起了火。 “著火了!著火了!”人群立馬亂了起來,有人跑著想離遠些,也有人趕過來救火,以免火勢延綿。 不遠處的王夙夜和趙子轍看到突然間著起火來,都微微怔住,靳如她居然…… “倒是比我們的法子更加混亂!”趙子轍贊嘆道。 “行動!”王夙夜皺眉,不知道她受傷沒。 不遠處閣樓上的韓尉看到火光,心里有點不踏實,又調了人去協助。 “保護靳爺!”景云大叫,立刻退到了李適白身邊。 然而這一亂,守著李適白的侍衛還是被沖散了不少,靳如站穩后就想跑,卻被李適白拉住,她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又被他一把抱進懷里。 靳如急了,卻察覺到他往她手里塞了個荷包,她愣住。 懷里的人停止了掙扎,李適白貪戀的在她發上深嗅了一下,在她耳邊低聲道:“往城門跑去!” “你——”她驚訝的看著他。 他抱著她似無意的往人群里靠去,道:“快走,不然我就反悔了?!?/br> 靳如只猶豫了一下,便握緊手里的荷包一下子鉆進了亂哄哄的人群里。 景云見到靳如跑進了人群里愣了一下,明明李適白是抱住了靳如的!她來不及多想,立刻去追,卻被一個人拉住了。 她回頭一看,是李適白,便道:“靳爺,屬下去把靳如抓回來?!?/br> 李適白的嘴角扯出一抹笑,聲音莫辨:“我知道,但你們更應該保護我,靳如和王夙夜就交給將軍提前埋伏好的人,現在先送我到安全的地方,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趁機刺殺我?!?/br> 景云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侯爺看重的二皇子就是這等貪生怕死之人?她收回步子在他身邊站定,看到有人去追靳如也不再多言,這個家伙確實比靳氏要重要。 侯府的侍衛被擠著艱難的往前去追靳如,人群沖撞來往,根本認不清誰是誰,只有那件茜紅色的斗篷在人群中極為醒目。 靳如貓腰著身子,把顯眼的紅色斗篷脫下來,隨手拽住了一個姑娘道:“這件斗篷送給你!”說完就著靛藍色的衣賞一溜煙的不見了。 那姑娘一臉懵的,被人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看著手里價值不菲的斗篷,再一瞅不見了給斗篷的人,平白的得了一件金貴物兒,歡喜的就穿在了身上。 侍衛們原本沒了目標,一下子又瞅見了那件斗篷,便趕緊追了過去。 靳如在人流中擠著往城門那里艱難的走去,即便沒了顯眼的衣裳,她還是擔心的緊,也不知道城門那里李適白安排了什么。 這邊已經打斗起來,兩波人馬糾纏著,刀劍相交,人群更亂,為了避免被傷到紛紛往四周跑去,一下子沒人救火了,火勢便更加猛了。 景云護著李適白推開人群往原定的閣樓走去,李適白看著眼前清冷的女子,不動聲色的加大了步子靠近她。 景云感覺到身后人的異常,回頭看他,還未來得及問什么,就覺腹上一痛,一把冰冷的匕首刺進了她的小腹,她不可思議的抬頭看向李適白,只見他面無表情的抽回了匕首,一把將她推開,隨后立刻往自己的胳膊上劃了一道,鮮血頓涌,又聽他大喊:“有刺客!”隨后她就倒在了地上,被人群淹沒。 一旁的侍衛見狀,立刻吹響了哨子,原本和黑衣人打斗的侯府侍衛立刻收手,往哨聲那里跑去。 韓尉聽到哨聲,心里大驚,這是商量好的,若李適白有危險吹哨示意。 “快走!”韓尉道,又丟給了兒子韓崇一塊令牌說,“你立刻去南門關閉城門!不許任何人出去?!?/br> 韓崇起馬從小巷過去,韓尉領著人往著火的地方趕去。 靳如鉆出了人群,這么一番折騰出了一身的汗,連手中握著的荷包都微微浸濕了,她往身后看了看,沒有人追來,便松了口氣,和百姓們一道往城門走去。 周遭的人都是一臉倒霉的表情,好端端的元宵節,原本是喜慶的,誰想到又是著火,又是打打殺殺的,這么晦氣。 靳如聽到他們的議論,低下頭覺得愧疚,但是聽到他們說的打打殺殺的,難道趙子轍真的安排了人?他們之間有這么默契嗎?她正想著不妨有人拉著到她了一個小巷子里,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靳如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撐著地的右手腕一陣疼痛,還未有反應,就見兩個男人打量著她。 “二哥,怎么樣?”其中一個男人笑道,“跟了這么久,這位小娘子是和家人走散了?” “哪兒那么多廢話!”被喚作二哥的人啐了一口,說,“管她是做什么的,趕緊把她身上值錢的都搜出來?!?/br> 靳如只覺得倒霉,這種節日偷雞摸狗的人是不少,但怎么就這么撞大神,被她遇到了? “你們別碰我,我給你們就是了!”靳如抬起左手,把頭上的首飾全部取下來,又忍著疼把手上的鐲子也取了下來。 他二人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居然一點都不反抗,看著地上的珠寶首飾,立刻蹲下.身去拿,結果兩個人撿著撿著就掙了起來。 “這個給我,你都有玉簪子了?!?/br> “那你還有金鐲子呢!” 靳如愣了一下,趁著他們二人爭執的空隙,悄悄站起來,往人群里跑去,結果剛一轉彎就撞到了一個人,她跑的太快,這一沖撞只覺得頭蒙了,隨即她就被那人抱進了懷里。 靳如大驚,正要推開他,卻驀然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一把抱住他了。 王夙夜緊緊的摟著她,近三個月未見,這么一抱覺得她瘦了許多,又覺得是做夢一般。 “王夙夜?!苯鐞瀽灥慕辛怂宦?,又覺委屈想埋怨他,但最終也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是我,”王夙夜低聲應了一聲,有許多話要說,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微微松開她道,“先離開榮城再說?!?/br> “嗯?!苯琰c頭。 王夙夜輕笑了一下,拉著她的手就要走,卻聽她痛呼了一聲,立刻急問道:“怎么了?” “我的右手腕剛剛扭到了,”她說著伸出左手拉住他,“走吧!” 王夙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心疼,輕握住她的手腕往人群里走去。 城門那里暢通無阻,出了城門,邊上有幾個人正在等候,見王夙夜朝他們走來,便拉著馬過來道:“趙大人已經處理妥當了,爺請放心?!?/br> 靳如算是徹底放了心,又想起走前李適白給她的荷包,趕緊拿出來道:“我走前,均安給了我這個東西?!?/br> 王夙夜斂了眉接過,拆開荷包看到里面有一張字條,待看清了內容后,他身體一震,又趕緊控制住情緒,難怪李適白要突然把如兒救出來! 靳如看到他的手顫了一下,要湊上前去看,他卻立刻把字條收了起來,她不禁疑惑:“怎么了?里面寫了什么?” 王夙夜道:“沒什么,男人之間的事,”又對趙子轍的貼身護衛說,“你回去后,讓趙大人千萬小心韓尉?!?/br> 他現在不放心把靳如交給侍衛,也不能把這種消息交給他們,縱然這紙上寫的很重要,但是他也只能先選擇把靳如安置妥當后,再回來告訴趙子轍,大約也就在明兒辰時末他就能回到榮城。 這一破三折的!靳如坐在馬上,抱著王夙夜,只覺得無比安心,也不覺得顛簸寒冷,只希望趕緊到安全的地方。 城里的韓尉大怒,李適白受了傷,靳如不見了,連他的兒子都被趙子轍那混蛋半道劫了,拿了令牌開放城門,真是氣死他了! 李適白看著火冒三丈的韓尉,問道:“找到靳如沒有!” “沒有!”他怒氣沖沖的回道,一想到這是李適白的計劃,他有種無出可發的氣悶,“還好二皇子沒大礙?!?/br> 李適白閉上了眼睛,那就好,接下來就看趙子轍與王夙夜了,希望他們能來得及阻止。 ☆、第七十五章 子時過半,他們終于到了臨樂,早有人等候他們開了城門,隨后到了一處小巷中的宅子。 王夙夜沒讓靳如自己走,而是從馬上直接把她打橫抱進懷了。 靳如想下來,騎了這么久的馬,他也一樣累,但王夙夜收緊了手臂。 打開門的是景風,他身后的是景陽,王夙夜見到是他們,點了點頭,先帶著靳如進了屋里,把她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后,說:“你先休息一會兒,待會兒有人會端熱水進來,你的手、”他抬起她的右手腕,發現有點紅腫,“我讓人去給你找藥,等明天再找大夫過來?!?/br> “嗯?!苯琰c頭,知道他有事要商量。 王夙夜看著她聽話的樣子,忍不住揉揉她的頭發,又給她掖了掖被子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