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兩家交換了庚貼。 眼瞅著陸晟和云傾的這樁婚事就要定下來了,瞧熱鬧的各色人等態度不一。 宣王太妃向來看不上云傾,聞言撇撇嘴,“別得意得太早。莫說這只是換庚貼,親事可能還有變故,就算云家丫頭真嫁到燕王府去了,她一個小小翰林家的閨女,在燕王府能不能立足還兩說呢。燕王妃豈是好相與的?四王子并非燕王妃親生,燕王妃能待云家這丫頭好,才是怪了?!?/br> 宣王心里這個難受,就別提了,“她終究還是屬于了別人。我待她是一片真心,她若嫁了給我,便是位份上略差了些,可我給她的寵愛總會是最多的啊。她相貌生的美,想頭也高,側妃之位滿足不了她,定要做王侯正妻……” 宣王眼神暗淡,無精打采,宣王太妃只管高談闊論,他只管一言不發。 宣王妃把他的神態表情看在眼里,又是生氣,又是委屈,把玩著手上的指甲套,含笑說道:“母妃高見。這小小翰林家的閨女就算真嫁到了燕王府,各樣事務她也未必支應得來。這位云姑娘往后到底會過什么日子,很是難說呢?!?/br> 宣王太妃矜持的一笑。 她對宣王妃這個兒媳婦雖有種種不滿,但宣王毫無反應,宣王妃卻順著她說話,這一點還是讓她頗覺欣慰。 宣王妃笑盈盈的請示,“母妃,將來燕王府和云家聯姻,咱們是不是兩處都送賀禮?燕王那邊是必定要有重禮的,云家和宣王府有些干聯,這份禮也不可少呢?!闭f著話,她目光有意無意的宣王臉上掠過。 宣王太妃皺眉,“是說云儀那個女人么?” 宣王妃陪笑,“是,母妃。云儀是以夫人之禮下葬的,雖然云家不配做宣王府的親戚,到底也有些干聯了?!?/br> “一個小小的夫人,算什么親戚?!毙跆鷰е瓪夂吡艘宦?,“云儀這個女人,活著便不安份,死了給宣王府帶來多大的麻煩!這種女人的親戚誰愛理會了?” 宣王妃見太妃發怒,心中竊喜,忙恭順的道:“是,母妃說的對。母妃,我想賜份賀禮給云儀的母親杜氏,您看如何?這份賀禮賜下去,杜氏給不給云姑娘,是云家內部的事?!?/br> 宣王太妃眼睛亮了,“甚好,便是這么說定了!” 賞賜一份賀禮給杜氏,杜氏再送到石橋大街,這不是打云傾的臉么?痛快,痛快極了! 云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翰林之女,敢拒絕她的寶貝兒子,敢給宣王沒臉,還敢在明知宣王愛慕她的情形下另投陸晟的懷抱,宣王太妃這護短之人如何能不耿耿于懷?現在宣王妃給出了這么個主意,正中宣王太妃下懷,宣王太妃不由的激動了。 云傾你得意什么?你堂姐云儀不過是宣王的妾罷了!云儀卑微,你也高貴不起來! 宣王太妃和宣王妃這婆媳二人很是得意,宣王忍無可忍,拍案而起,怒罵宣王妃道:“夠了!因為你在宮里一次失言,我被陸晟逼到了什么了地步!你之前闖下的禍還沒善后,現在又想為本王樹敵、給本王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擾了,是也不是?” “不,不是……”宣王一向好脾氣,宣王妃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發怒弄蒙了,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了。 “不是你便老實些,莫搞花樣!”宣王怒氣未息,神色俱厲,“你敢再闖禍,本王絕不容你!” 宣王妃含淚答應,無限委屈。 連宣王太妃都有些沒意思了。 她們哪里知道宣王的苦呢?宣王是沒好意思跟她倆說,自從宣王答應過陸晟、云翰林要交待云儀的死因,便陷入煩惱之中了。云儀的案子是樁無頭公案,事情過去越久越沒法查,又有于家、定國公府、胡家牽涉其中,關系錯綜復雜,哪那么容易查清楚?宣王現在躲著陸晟走了,宣王妃又要惹事,他焉能不急? 宣王妃低頭認錯,又有太妃在,宣王也不便多加斥責,忍氣吩咐道:“你讓人給杜氏送份禮,倒也是合適的。不過,只說是賀喜罷了,什么賜份賀禮這樣的話,不可提起。石橋大街那里更要送份厚禮,只說恭喜吉利話,半句狂妄自大之語也不可有?!?/br> 宣王太妃板起臉。 狂妄自大,她覺得宣王這話不只是在說宣王妃,也是在說她,有些惱怒了。 好在宣王并沒接著往下說,吩咐過宣王妃,心煩意亂的告辭離去,和宣王太妃總算沒起爭執。 宣王妃忍著一口氣,依著宣王的吩咐,送了份賀禮到錦繡里,“給貴府賀喜的?!?/br> 杜氏收到這份賀禮,便呆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晚上繼續。 ☆、第105章 妨礙 這是杜氏第一次收到宣王府的賀禮。 因為云傾。 云傾有喜事,所以她生平頭一回收到了宣王妃命人送來的賀禮。 “這可真是拜高踩低啊?!倍攀洗袅嗽S久,不禁冷笑,“我把女兒嫁到宣王府,我女兒嫁到宣王府沒多久就送了命,也沒見宣王府慰問過我、對我噓寒問暖過?,F在云傾那個丫頭要許配給燕王的四王子了,宣王府就想起來還有我這門子親戚了啊?!?/br> 宣王府送來的東西還真是不錯,尤其是今年京里最時興的宋錦,色澤華麗,圖案精致,質地堅柔,號為錦繡之冠。尤其有三匹織金宋錦最為難得:青織金仙鶴、青織金穿花鳳、青織金麒麟。 “我女兒活著的時候沒有這些,我女兒死了也沒有這些,云傾那個丫頭要嫁人了,就有這些!”杜氏看著這些精致華美的錦緞,怒火中燒,猛然取過剪刀,就要惡狠狠的剪過去! “太太,不要啊,很珍貴的?!笔膛篌@。 “別,別剪?!倍攀系膬鹤釉迫鍙耐忸^進來了,見杜氏要剪那些閃亮柔軟的錦緞,忙沖過來攔住她,“娘,您如果不要,便賞給兒子吧!這些個東西,兒子以后若要娶妻下聘禮,是用得著的?!?/br> 云儒把杜氏手中的剪刀哄下,也不管杜氏正生著氣,目光貪婪的盯著那些綾羅綢緞,“這般精致,一看就是好東西啊,為什么要剪了?” 杜氏心酸落淚,“這些是宣王府送來的!因為云傾那個丫頭要嫁給陸晟了,所以才送來這些,說是什么賀禮!呸,我稀罕這些所謂的賀禮了,我一個嬌滴滴活生生的閨女嫁到他家,硬是把命給送了啊?!?/br> 杜氏在為云儀傷心,云儒關心的卻不是這個,聽了杜氏的話便大聲道:“對,云傾要嫁給四王子,這個我也聽說了。娘,三叔和咱家是至親,他嫁閨女為什么不請咱家呢?尚寶司的同僚們都問我呢,問我有沒有去過石橋大街,有沒有在石橋大街見過四王子,我都沒話可說?!?/br> “云潛他便是請了我,我也不去!”杜氏恨恨,“不是因為云潛沒良心,你爹爹也不會無辜送命。我想起石橋大街這家人便沒好氣,他家有喜事我也不會去賀喜的,休想請到我!” “娘,您這又何必?”云儒不解,也很不滿,“我如果到石橋大街跟著一起招待四王子,回尚寶司跟同僚們吹吹牛也是好的啊?!?/br> “人家不給你送貼子,你能怎樣?”杜氏既恨云翰林、何氏無情,又恨云儒不爭氣,恨恨的伸出手指點他額頭。 云儒不服氣的嚷嚷道:“一筆寫不出兩個云字,他不送貼子,我便沒有辦法了么?娘,您是婦道人家,到底見識不行,我不跟您說了,我找四叔去?!崩履?,出門找云湍去了。 “我是婦道人家,我見識不行?!倍攀媳辉迫鍤獾蒙碜影l抖。 她雖然被云儒氣著了,但剪刀都扔到一旁了,侍女看著倒是松了口氣。這些宋錦寶貴著呢,可千萬不能剪啊,這要是一個勸不住杜氏真剪了,以后回想起來定是心疼肚疼,不把氣撒到她們身上才怪呢。 云儒到了云湍的書房,恰巧云湍沒出門,正摟著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丫頭調笑。云儒直愣愣的便往里闖,“四叔,四叔!”云湍忙把懷里那個丫頭放開了,丫頭臉紅紅的起身為云湍、云儒沏茶,云湍自她溫軟滑膩的小手中接過茶盞,還沒忘了在她小手上摸了摸,丫頭臉更紅了。 云儒全然沒注意到這些,問著云湍,“四叔,三叔要嫁女兒的事你聽說了么?有沒有通知你,有沒有請你過去啊?!?/br> 云湍一臉茫然,“三哥要嫁女兒了么?” 他原本是風流公子哥兒,成了殘疾人之后自暴自棄,極少出門會友,親戚也少來往,和云翰林一年也見不了幾回面。云傾和陸晟的婚事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的了,他竟然還不知道。其實程氏、云攸、云佼等人是早就聽說了的,可心里都憋著氣,不愿提起來,也就沒人告訴云湍了。 “四叔您還不知道呢?”云儒跺腳,“多出名的事啊,在京城簡直是從達官貴人到黎民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br> 云儒添油加醋語氣夸張的把燕王親自向云翰林提親、云翰林再三不允、燕王再三央求、親自接云傾下學等事都說了說,“……三叔本來是不大樂意的,可燕王爺實在太有誠意,推辭不過,只好同意聯姻?!?/br> 云湍聽得一臉迷惘,“這么說,三哥要和燕王府結親了?這可真是……我做夢都想不到……咱家和燕王府一向沒有來往,你祖父在京城做著尚書的時候,也沒和燕王府打過什么交道啊?!?/br> “四王子早就看上六meimei了,你不知道?”云儒驚訝。 云湍臉紅了紅,“我還真是不知道?!?/br> 他被罷了官之后消沉了一陣子,后來因為有他岳父定國公做靠山,以為總有起復的一天,又鼓起了希望。但腿殘了之后,他是休想再重新做官了,仕途完蛋,形象大損,連程氏待他都不如從前恩愛了。他心灰意冷,除了在溫柔鄉里還能得到些安慰,其余的事都是漠不關心了。 小方氏那個孩子確實是他的,他都懶得去管,云翰林一家遇著了什么,他又如何會關心呢? 云儒把椅子往云湍跟前拉了拉,親熱的說道:“四叔,我覺得咱們應該過去向三叔道喜,您說呢?” 云湍道:“那是自然?!?/br> 云儒沒回老家之前,雖然和云翰林同住在錦繡里,但和這個堂叔并不親近?;乩霞抑笥辛瓴辉诰┏?,越發生疏?,F在聽到云湍這么說,大喜道:“四叔,那咱們明日便一起過去吧,如何?” “把你五叔也叫上?!痹仆南肓讼?,說道。 既然要向云翰林道喜,那他和云五爺就一起去了,總不能只帶云儒。 “好啊?!痹迫宀磺椴辉?,勉強點頭。 云儒從小就知道云五爺在錦繡里無足輕重,對這個五叔很是看不起。要他和云五爺一起去,其實他是非常不樂意的。 云湍便命人請云五爺去了。云五爺還沒回家,方氏知道云湍有事找云五爺,恨得牙癢癢,“那娃娃現在已經長開了,和你一個模子,不是你的種,卻是誰的?你管生不管養,放著我meimei和她的孩子不聞不問,還有臉找我家五爺商量事,這臉皮厚得快趕上城墻了!” 方氏把云湍的人打發走了,只說云五爺還沒回來。若回來了,便讓他趕緊過去。 云湍也沒放在心上,要了一壇美酒,“儒兒,咱叔侄二人喝幾杯?!?/br> 云儒平時被杜氏管得嚴,不許多喝酒,云湍這里卻是美酒隨意品嘗,美婢也能摸摸小手摟摟小腰,占個無傷大雅的小便宜,不由的飄飄然,陪云湍開懷暢飲。 云五爺回家之后,方氏沉著臉把云湍讓人請他過去的事說了,牢sao滿腹的說道:“也不知他要跟你商量什么。meimei和孩子他不管,倒要我養著,還有臉讓你過去商量事?!?/br> 提起小方氏和孩子的事云五爺也是煩燥,“他不找我倒還罷了,他既找了我,我便要好生問問他了。自己的兒子不要,他是打算怎么著?” 小方氏和孩子都歸方氏養,方氏的嫁妝錢也就是云五爺的錢,云五爺能不心疼么?何況小方氏和孩子沒有著落,云五爺在方家也聽了不少冷言冷語,他不是不難受的。 方氏大喜,又殷殷切切的交待了云五爺幾句。云五爺道:“放心,我當面問他,非要他給個準話不可。眼下孩子小,咱們養著,孩子若大了,要上學讀書,要娶妻生子,難道還是咱們管?” 方氏忙道:“就是這個話!孩子小時候咱們替他養著倒也罷了,大了得有多少花錢的地方啊,他是親爹,他不管誰管?” 云五爺斗志昂揚,找云湍去了。 到了云湍那里,云五爺才發現云儒也在,不由的皺起眉頭,“有云儒在,說話未免不方便?!币娫迫逡呀浐榷嗔?,醉態可掬,心生一計,“把他灌醉了再說?!彼烂o云儒灌酒,云儒屬于平時不經常喝酒的人,今天這么放開一喝,臉紅得跟塊大紅布似的,舌頭都大了,看著人傻笑。 云五爺見云儒醉了,一陣輕松,想道:“接下來要說什么話,我可就沒有顧忌了?!?/br> 云湍笑道:“三哥要嫁閨女了,你知道么?我和儒兒商量過了,要給三哥賀喜。五弟,你和我們一起去,如何?” “三哥嫁閨女的事先放放?!痹莆鍫斠残?,“三哥嫁閨女固然是喜事,可那是咱云家少了個人啊。四哥,添人進口,人丁興旺,才是真正的喜事呢?!?/br> 云五爺意味深長的看著云湍笑,云湍便知道他的意思,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訕訕的道:“你四嫂那個人脾氣不好,我也跟她說過,只是說不通……” “那怎么辦,林哥兒一直養在外頭不成?”云五爺很是不滿。 小方氏為那個男孩兒取名林哥兒,云五爺也不知道為啥要起這么個小名,云湍卻想起來他和小方氏第一次私會是在樹林之中的,臉更紅了,期期艾艾,“這個,這個,眼下實在為難,以后再說……”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痹莆鍫斃湫?。 云湍想給他用拖字訣,他可不會上當。今天來找,說以后再說;明天來找,也說以后再說。拖著拖著,小孩子都長大了,還沒個說法呢。 “我自己的親生兒子,如何不想認他回來?!痹仆目鄲?,“可程氏就是不講理,提起這個便撒潑,你讓我怎么辦?” 如果還是當年那個沒被罷官、沒殘疾的云湍,他可能會跟程氏耍橫,就算程氏不答應他也要硬要接小方氏回來,由不得程氏不依。但他現在是白身,他腿還殘了,以后也做不了官,這一輩子肯定是沒出息的了?,F在的他在程氏面前根本夫綱不振,再說了,他的腿之所以會殘了和小方氏也有關系,提起小方氏,云湍焉能不恨。真要把小方氏接回來,不光程氏滿心不樂意,就連云湍也是不情愿的。 云湍一直推拖,云五爺便有些惱了,加上喝了幾杯酒,說話聲音漸漸高了。 云湍也有些了酒意,兩人爭吵起來。 侍女忙悄悄報了程氏,程氏唬了一跳,“四爺和五爺吵起來了?”略想了想,便猜到是小方氏的事,氣性上來,咬牙道:“我得過去看看。四爺糊涂心軟,不能由著他胡亂答應老五。小方氏那個賤人,是無論如何不能接回來的?!?/br> 方氏知道云湍和云五爺吵起來了,也急急忙忙的趕來了。 程氏和方氏在書房外遇到,兩人你瞪我,我瞪你,心中均是氣憤萬分。 云湍和云五爺的爭執聲在外面便能聽到了,果然是因為小方氏吵起來的。程氏氣極,冷笑道:“破落戶就是破落戶,為了點子蠅頭小利,臉都不要了?!?/br> 方氏聽到“破落戶”三個字,惱羞成怒,“破落戶么?便算是破落戶又如何,我還替你們四房養著孩子呢!” 程氏撲到方氏面前,惡狠狠的,面容猙獰,“誰敢說那是我們四房的孩子?你meimei不知檢點,丈夫沒了,卻生下孩子,也不知是誰的野種。想賴到我家四爺身上,沒門兒!” 方氏氣得渾身發抖,“我meimei住在錦繡里的!云家總共就兩個爺們兒,五爺和我meimei規規矩矩清清白白的,還能是誰?” “府里的小廝仆從也多了,我哪知道是誰?”程氏冷冷的、惡毒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