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爹爹,我跟你打個賭?!痹苾A拉著云三爺的手,撒嬌的說道:“我賭今天錦繡里肯定會差人來找你。爹爹你便賭不會吧。爹爹,咱們不管誰輸了,都要親自替娘磨墨鋪紙,不許假手他人?!?/br> 云傾笑靨如花,云三爺雖是煩惱,看到女兒的笑顏心情也舒暢了許多,“好,爹爹便跟你打這個賭?!痹苾A趁機又道:“那咱們接著再賭。爹爹,錦繡里若來找我,我肯定是什么事也不管的,但爹爹會管,對不對?”云三爺道:“我才不愛管呢?!焙问峡粗迫隣斘⑽⒗湫?,云三爺臉一紅,“我清清白白正正經經的一個人,可不能攪和在這種渾事當中,連我都說不清了?!焙问虾驮苾A都掩口偷笑。 云三爺辯白自己“清清白白正正經經”,好像在對何氏表白心意似的,樣子真的是很好笑,很好玩…… 何氏想起錦繡里那些糟心事雖然惱火,但看到云三爺這個樣子,心中卻又甜蜜,“管那些做什么?橫豎我們早就搬出來了,我和三爺、阿仰、阿稚一家四口過的好才是要緊的。三爺待我好,又疼孩子,比什么不強?” “我這些天都不好意思回娘家了?!焙问媳г沟?。 雖然是抱怨,她神色卻溫柔,看向云三爺的目光滿是信賴和柔情。 云三爺昂起頭,用斥責的語氣道:“太太,你不顧著丈夫、兒女,頻頻回娘家做甚?這豈是賢惠婦人所為?” “噗……”何氏和云傾一起笑噴。 云三爺也笑,繼續訓斥道:“還好意思笑話我么?你自己也做的不好!小心我抓著你的小辮子不放,跟你不依不饒!” 何氏和云傾越發笑的軟了。 正在說笑,侍女從外面進來稟報,“三爺,太太,錦繡里來了位賴嬤嬤,是四太太差來的?!痹迫隣?、何氏便命“讓她進來”,侍女答應著出去了,云傾俏皮的眨眼睛,“娘,今天有人替你磨墨鋪紙了?!焙问喜恍?,“好稀罕么?平時也有的?!痹迫隣敼室饪人粤藥茁?,“太太,女兒面前替我留幾分顏面?!焙问虾驮苾A都樂的不行。 程氏差來的賴嬤嬤進來了,行禮問好之后便抹起眼淚,“三爺,三太太,我家四爺被人砸傷了腿,方才老奴奉了四太太的命到韓家請韓三爺,韓家卻說韓三爺出門了,不知去哪里,也不知何時方回。四爺傷的重,若沒個好大夫,只怕他……”說到這里,趴下來連連磕頭,求云三爺幫忙找韓厚樸。 云傾看的有趣。 程氏這位定國公府的姑奶奶氣焰最是囂張,連同她的陪房下人也與眾不同。就拿這位賴嬤嬤來說吧,前世也是程氏的心腹,見了云傾皮笑rou不笑,連行個禮彎彎腰都不屑的。程氏拿什么大家子的風氣來說話,說人要講孝道,莫說在長輩面前服侍的老人了,便是長輩面前的小貓小狗都是怠慢不得的,所以賴嬤嬤這樣也便有恃無恐?,F在四房有求于人,這位不可一世的嬤嬤居然跪在這里磕頭了,這可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云三爺聽到云湍腿被砸傷了,大吃一驚,“這是從何說起?” 云湍受傷的原因實在是難以啟齒,就算賴嬤嬤也是說不出口,含含混混的想帶過去,“四爺是遇到無賴了?!?/br> 云傾沖自喜使個眼色,自喜是從小便跟慣云傾的,見到云傾這時候使眼色便知道云傾的意思,站出來大聲的、莽撞的說道:“賴嬤嬤,我才從家里過來,我怎么聽說四爺是被方姨太太指使人打傷的???” 賴嬤嬤兩手撐在地上,怨恨的瞟了自喜好幾眼。 自喜這個人很遲鈍,賴嬤嬤的目光她好像沒看到似的,還在大聲說話,“聽說是方姨太太想嫁給四爺,說兒子都有了,四爺不能始亂終棄,但四爺四太太不肯要她。方姨太太便惱了,指使人來砸傷四爺,是不是這回事?” 賴嬤嬤直起上身,眼中冒火,“你這個小丫頭,敢在背地里這般編排主子!” 自喜登時瞪大了眼睛,“你這個老奴才!我的主子便是我家姑娘,我什么時候編排我家姑娘了?你是老糊涂了吧,盡在這里胡說八道!” 賴嬤嬤這些年來跟著程氏威風慣了,聽到自喜這么個小丫頭當面罵她老奴才,氣得差點沒背過去,嘴唇發白,啰啰嗦嗦,語無倫次,“三爺,三太太,你們……你們……你們就縱著這個小丫頭這般折辱老奴么?” 何氏淡淡的道:“我家這個丫頭雖莽撞了些,話卻沒說錯。她的主子是我女兒,不是旁的什么人,你說她背地里編排主子,確是胡說八道。退一步說,就算這個丫頭真的有錯,有三爺和我在,有我女兒在,難道輪得到你來出言訓斥她?” 何氏聲音淡然中卻透著威嚴,說的又在理,賴嬤嬤無言以對。 “你是來求人的,還是來訓人的?”云傾輕蔑的問道。 賴嬤嬤想到自己的來意,嚇出了一身冷汗,“就是,我是來求人的,不是來訓個小丫頭的,莫要擔誤了正事?!泵τ挚牧藥讉€頭,“姑娘教訓的是,老奴知錯。求三爺開恩,去把韓三爺找來吧,四爺等著他救命呢?!?/br> “四爺都等著救命了,你還有心思和我歪纏?!弊韵卜薹薜牡?。 賴嬤嬤心里把自喜罵了幾千幾百遍,面上卻不得不陪著笑臉,“我老了,老糊涂了?!?/br> “我瞧著也是?!弊韵财财沧?。 賴嬤嬤一張老臉漲得通紅,跟豬肝似的。 云傾在云三爺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云三爺覺得寶貝女兒的話有道理,便站起身,“厚樸兄行蹤不定,沒辦法,我到他常去的地方找找看。若能找著,是四弟的造化,若實在找不著……唉,我做哥哥的也盡了心盡了力,是四弟命中如此?!被仡^交待何氏,“若我今晚不回來,差人到翰林院替我請個假?!焙问系溃骸叭隣敺判?,我省得?!焙驮苾A一起送了云三爺出去。 賴嬤嬤見云三爺肯出去找人,大喜,連磕了幾個響頭,“多謝三爺!多謝三爺!”她心中一塊大石落下,這頭磕得格外用力,起來時額頭已是紅腫。 何氏淡聲道:“三爺出去找韓三哥了。韓三哥出門的時候沒說他去了哪里,也沒說多少時日回來,三爺也未必能找著他,總之我們盡心便是。你回去稟報一聲?!?/br> 賴嬤嬤陪笑看著她,“四太太正在煩惱著,若有人開解開解便好多了,三太太您看……” 何氏實在厭惡已極,冷冷的道:“我勸四弟妹容下小方氏,平息事態,換來安穩,她肯聽么?” 賴嬤嬤板起臉,生硬的行了個禮,“老奴告辭?!?/br> 何氏命侍女帶她出去。 賴嬤嬤走后,自喜表功似的問著云傾,“姑娘,我做得對不對???”云傾笑,“做的好極了?!睆淖郎系男〉永锶×藟K酥糖順手放到她口中,自喜笑的合不攏嘴,“真甜?!痹苾A又給了她幾塊,自喜悄悄拉了拉舒綠,到一邊吃糖去了。 何氏嘆道:“不是我背后說你四嬸的壞話。這事你四叔固然是大錯特錯,她也太不曉事,火上澆油。小方氏這事都鬧出來了,這時候不想著趕緊設法平息事態,只知賭氣不讓小方氏進門,究竟有何益處?現在可倒好,你四叔腿砸傷了,她的損失豈不是更大?” 在云傾看來,云湍和程氏就是一對爛人,誰也不比誰強,對何氏的話不過一笑置之。 何氏卻嘆息了許久,“唉,錦繡里云府的名聲算是完了,撿不起來了?!?/br> 按理說錦繡里有事,何氏是不應該袖手旁觀的,但她實在不愿攙和到這樣的爛污事當中,便借口身子不爽快,沒過去。 程氏心中惱怒自是不提,李氏愁的飯都吃不下,坐了轎子到石橋大街,跟何氏好好訴了訴苦,“本來大丫頭就是無父孤女,李家結這門親事便勉強?,F在錦繡里又出了這樣的事,以后大丫頭過了門,李家因為這個給她氣受,大丫頭豈不冤枉?” 何氏聽得直嘆氣,忍不住提醒她道:“二嫂,你那好侄子可是在孝期中連孩子都生下了呢?!崩钍线€是愁眉苦臉,“男人家守不住,也是常事,女人卻出不得一點差錯……”何氏恨鐵不成鋼,“二嫂,男人是人,女人難道不是人么?”李氏只顧長吁短嘆,“我和佩兒都是命苦,這都是命,這都是命?!?/br> 云傾一直在旁邊坐著,也算看明白了。敢情這李氏不僅是個糊涂人,還是個不聽勸的糊涂人,不管什么樣的金玉良言她都聽不進去,就想著“我是寡婦我命苦,我女兒是孤女所以她命苦”,別人告訴她日子能好好過,她都不帶相信的。 明明是她那娘家侄子先做下了錯事,可她連句硬氣話也不敢說,就這么讓云佩忍下了?,F在她還擔心錦繡里出了事李家會嫌棄云佩呢,也不想想,就憑李家做下的事,他們也有臉嫌棄別人? 李氏一直在掉眼淚,云傾一直想把她打發走,讓何氏得個清靜,二來實在同情云佩,想讓云佩過幾天好日子,便把那番胡話又說了說,“二伯母你不用擔心,我讓大師給看過了,大jiejie和李家的婚事一定不成,大jiejie不光能退婚,還能全身而退,自己不會受損失的?!?/br> 李氏又驚又喜,“這敢情好?!?/br> 她是親娘,和云佩沒仇,并不愿把云佩往火坑里推。聽到和李家的婚事能退,她倒也有幾分高興。不過,才高興了片刻,她臉上又是愁云密布,“就算退了婚,大丫頭又沒有親生父親替她撐腰,錦繡里又這樣了,她又被退過婚,那也找不到好人家了啊?!?/br> 云傾笑道:“這有什么?二伯母你沒有聽說過么,好飯不怕晚?!?/br> 何氏也道:“俗話說的好,遲飯是好飯。大丫頭是個有福氣的好孩子,定能嫁個好人家?!?/br> 依著何氏的性子,她便想要說“我這做嬸嬸的會替大丫頭留意,若有合適的人家,便給說合說合?!钡纯匆荒樣脑沟睦钍?,何氏這話卻沒敢說出口。她不大敢招惹李氏這樣的人。 李氏這樣的人看著可憐,但可惡起來也是難纏,讓人想敬而遠之。 李氏臉忽然紅了,吞吞吐吐的道:“三弟妹,你心腸好,你……你以后幫幫大丫頭吧……我丈夫早早的沒了,娘家又寒微,我一心想拉扯大丫頭,可我沒那個力氣,拉扯不動……” 云傾這些天對李氏一直不滿,這時的李氏卻讓云傾覺得總算有個做母親的樣子了。 “二伯母,不如你讓大jiejie到我家里暫住些時日好了?!痹苾A道:“一則大jiejie可以散散心,二則我娘常來常往的夫人太太也能見個面?!?/br> 李氏大喜,一把握住云傾的手,“真的么?六丫頭你說話算話么?” 錦繡里現在都亂成啥樣了,能讓云佩暫時離開那里,李氏自然是求之不得。 “娘,行么?”云傾問何氏。 何氏雖不喜歡李氏,卻有幾分憐惜云佩,微笑道:“我家阿稚說行,便行?!?/br> 云傾甜甜蜜蜜的笑了,李氏喜之不盡,“我這便把大丫頭送進來,今天便送過來?!?/br> 當天李氏便把云佩送到了石橋大街,何氏安排一個種滿芍藥花的院子給云佩住了。云佩自己帶有貼身侍女,何氏撥了兩個粗使婆子、兩個粗使丫頭給她,云佩便在芍藥院清清靜靜的住了下來。 錦繡里現在雞飛狗跳的,云佩能離開那里自是感激,“三嬸待我好,meimei也待我好?!?/br> 云傾有些悵惘的笑了笑。其實錦繡里若有人對她好過,她是很愿意報答的,可對她好的又有誰呢?大房和四房是不必說了,李氏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云五爺和方氏明哲保身一言不發,只有云佩溫柔的抱過她、安慰過她。云佩是云傾那段灰色歲月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了。 云傾因為家里的煩心事有兩天沒去上學,毛莨、馮氏姐妹、韓菘藍等人都到家里看過她,這些小姐妹性情都是爽朗明快的,雖然云家有事,卻和云三爺、云傾一家四口沒有直接相干,并沒放在心上,說說笑笑一番,也就散了。 請看作者有話說 請看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云傾自己也沒當回事。 她再回到桂園時,卻有幾位同窗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她,“云傾,這些事對你很不利啊?!?/br> 云傾知道她們是一片好意,笑了笑,不以為意,“確實不利,但我不在乎?!?/br> “心寬!”同窗沖她豎起大拇指。 一個愛開玩笑的同窗笑道:“都說心寬體胖,可你一點也不胖,身材這般輕盈苗條。沒天理啊,沒天理?!?/br> 大家都開心的笑了。 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清脆悅耳,聽的人心情舒暢。 放學時于雅猛又找過來了。不過今天卻奇怪的很,于雅猛不是像往常一樣帶了好幾個跟班兒趾高氣揚過來的,而是灰溜溜的一個人。 她也沒找著桂園七姐妹,單把云傾拉到了一邊。 “于十八你怎么了?”云傾不解。 于雅猛低頭踢走一粒小石子,悶悶的道:“桂小七,你這回大概得恨上我了。我進宮跟我姑婆說話,不知怎地便說起你了,姑婆讓你到那天也進宮去?!?/br> 她抬頭看著云傾,眼光閃爍,很內疚似的,卻還嘴硬著,“哎,這么好的機會,別人求還求不來呢,你不謝謝我?” “謝你個鬼,我根本不想湊這個熱鬧?!痹苾A生氣的打了她一下。 于雅猛嘴咧了咧,也不知是笑還是哭,“那我不小心就提起你了嘛。姑婆問你是不是很好看,我說好看得不行,宮里最漂亮最得寵的那個安昭儀也比不上。姑婆讓你進宮,我就改口了,說你丑得要死,姑婆不信……” “那我到底是好看得不行,還是丑得要死?”云傾挑眉。 于雅猛這些年來不管是輸還是贏,在云傾面前一直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今天卻破天荒的陪起了笑臉,“長眼睛的人都知道,你是好看得不行啊?!?/br> 云傾滿意的笑了笑,“既然這樣,我就進宮去讓大家開開眼界吧?!?/br> 于雅猛知道這不是云傾的本意,皺眉看著云傾,想裝出兇巴巴的模樣,可目光中的歉疚之意卻已經掩飾不住了。 云傾微微一笑,“于十八,到了那天,你肯不肯配合我演演戲?” 于雅猛眼睛一亮,忙不迭的想要點頭,卻又考慮到自己太沒面子了,挺起胸,傲慢的道:“桂小七,如果你好言好語求我,也不是不能考慮?!?/br> 云傾嫣然。 (本章完) 謝謝大家,明天見。 ☆、第69章 雅猛 毛莨等人見于雅猛一個人來的,來了之后又把云傾單獨叫到一邊,都覺得奇怪,也跟過來了,“于十八,你找我們小七有何貴干?” 于雅猛未及答話,云傾笑盈盈的道:“沒什么要緊事,說了幾句玩話而已?!?/br> 趙可寧笑道:“于十八,你不會又來找阿稚進宮跟你賽詩的吧?你放心,雖然阿稚不去,但毛jiejie和我,還有阿慧阿瑩我們會去的,到時候你和我們比賽也是一樣?!?/br> 毛莨、馮慧中、馮瑩中也在受邀之列,于雅猛想和桂園七姐妹賽詩,也不是做不到。 桂園七姐妹當中,趙可寧是衛王府的小郡主,毛莨的祖父毛老將軍威名赫赫,馮慧中、馮瑩中出自會寧侯府,也是朝中豪門。家世不大起眼兒的是云傾、何青未、韓菘藍三人,這次賽詩會去不了的也只有她們三人。 于雅猛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還有些心虛,“是么?到時候再說吧,到時候再說?!彼笛劭纯丛苾A,見云傾沒有生氣的意思,也沒有對毛莨、趙可寧等人控訴她的意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