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舒綠陪笑臉,“姑娘,我和自喜畢竟只是丫頭,沒有身份啊?!?/br> 自喜本來是贊成云傾的,聽了舒綠的話卻擰起濃眉,冥思苦想,“舒綠jiejie說的對,前些天三爺還跟姑娘講過這個呢,我記得好像是說……眼看著墻就要塌了,趕緊跑啊,不能硬沖過去啊……” 云傾哭笑不得。 舒綠伸出纖纖玉手點自喜的額頭,嗔怪道:“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記住了么?”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舒綠jiejie記性真好!”自喜想半天也沒想到那句話是怎么說的,舒綠一開口她便想起來了,不由的眉花眼笑。 云傾一樂,“你們連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都說出來了,就是不想讓我過去唄。也好,就聽你們的?!笔娣闹幸凰?,忙道:“姑娘真想去,讓太太帶著,哪里去不得?”和自喜一起陪著云傾回去了。 何氏黛眉微顰,似有憂色,見云傾進來,眉目卻漸漸舒展開了,嘴角噙著溫柔的笑。 “娘,我隱約聽到些風言風語?!痹苾A撲到她懷里,兩只小胳膊摟著她的脖子,小小聲的告訴她,“四嬸嬸在大發脾氣呢,好像是四叔出了什么事。昨天我聽叔祖父說的是四叔和福建總督的公子有交情,昨晚什么侯爺的兒子和什么總督的兒子就打起來了,然后四嬸嬸就這樣了……” “阿稚小小人兒,知道的可真多?!焙问蠎z愛的親親她。 云傾眼珠滴溜溜亂轉,“娘,我今晚還要揣著銀票睡,銀票不許拿去給叔祖父?!?/br> 何氏又是憐惜,又是好笑,故意問她,“這是為什么???” 云傾扁扁小嘴,“四嬸嬸是國公府的小姐,平時多端莊的一個人啊,多有架子的一個人啊,她要是咆哮起來了……” “這是什么話?!焙问相凉?。 云傾吐舌,“四嬸嬸是長輩,我方才用詞不當,收回,立即收回。娘,四嬸嬸要是不從容了,不平靜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亂發起脾氣了,那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對不對?也不知道和福建總督的兒子有沒有相干,咱家的銀票還是先放著為好,你說對不對?” “就你聰明?!焙问纤菩Ψ切Τ蛄顺蛟苾A,憐愛之意,溢于言表。 云傾調皮的笑笑,輕聲軟語和母親商量,“娘,四嬸嬸那里動靜挺大的,咱們若不過去探望慰問一二,是不是太沒禮數了???” 何氏輕撫云傾的頭發,柔聲道:“阿稚想要過去看看,自然不難。不過,到了你四嬸嬸那里之后,阿稚不許生事,明白么?你四嬸嬸、五jiejie現在正是難受的時候,咱們雖幫不上忙,也不能節外生枝?!?/br> “我就看個熱鬧,啥也不干?!痹苾A答應得很痛快。 何氏眉頭微蹙。 云傾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更正,“我就看看,不說話?!?/br> 何氏微微一笑,“好,娘帶你過去?!?/br> 云傾心中雀躍。 看熱鬧去嘍,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看熱鬧去嘍。 何氏牽了云傾的小手,囑咐道:“到了你四嬸嬸那里,不許亂跑,不許離開娘?!痹苾A知道何氏是太在意自己這寶貝女兒了,笑嘻嘻的答應,“嗯,知道了?!焙问蠋Я饲缦?、晴柔、舒綠、自喜等人,去了四房。 還沒進四房的正院,遠遠的便看到幾個丫頭垂手站著,戰戰兢兢,面色驚慌。 除了這些丫頭之外,云二爺的遺孀李氏也帶著她的女兒云佩站在外面,李氏臉黃黃瘦瘦的,有些尷尬,云佩這豆蔻年華的少女和李氏相比倒是水嫩了許多,但手足無措,面色彷徨,哪像位嬌養在深閨之中無憂無慮的姑娘? 云傾生出憐憫之心。 李氏和云佩在云府真的挺難的。李氏是小家之女,娘家沒什么勢力依靠,這母女二人在云家日子難過,很多時候真是左右為難。譬如現在吧,四房遇到了事,李氏和云佩母女若不過來看望,顯得她們很失禮,很冷漠,以后再想讓程氏幫個什么忙,就沒臉開口了??墒沁^來看看吧,四房連丫頭都沒把她們看在眼里,瞧瞧這個情形,分明是丫頭們顧忌到程氏正在氣頭上,沒人敢去稟報,李氏和云佩走又不是,留又不是,生生的被晾在這兒了。 何氏和云傾走過去,李氏看到她們過來,如釋重負,“三弟妹,你來了?!焙问蠝睾偷慕辛恕岸?,云傾沒叫人,卻伸出另一只小手,握住了云佩。云佩心中一暖,低頭看她,“六meimei好些了么?”云傾點點頭。 不知怎地,云佩心里踏實多了。 云傾明明還是個小姑娘,可拉著云傾這小meimei的手,云佩好似有了主心骨,不再彷徨無助。 何氏含笑往院子里走,有個穿青色比甲的丫頭猶豫了下,陪笑道:“三太太,我家太太和大太太正說話呢……”敢情不只程氏在,杜氏也來了,嫡親妯娌二人在屋里密談。 “還有誰???”何氏一邊往里走,一邊含笑問道。 “還有四姑娘和五姑娘?!毖绢^滿臉堆笑,越發小心翼翼。 進到院子里,只見院門口垂手站著十幾名丫頭婆子,再往前卻見不著人影了,正房里卻有杜氏和程氏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來,顯見得是這兩人在說體己話,除心腹之人外,其余不相干的人都被打發出來了,不許偷聽。 云傾未免有些失望。 唉,還以為一進到四房就會看到雞飛狗跳、紛亂不堪的熱鬧場景呢…… 看戲不容易啊。 令人著惱的是,何氏和云傾進來之后,那守在院門口的丫頭婆子陪笑見禮,但沒有一個人有進去通報的意思??礃幼泳故且问虾驮苾A白等著了。 這來的人如果是杜氏,四房的丫頭婆子會是這種態度么?敢是這種態度么? 云傾生氣,甩開何氏,蹬蹬蹬的便順著院子中間的甬路往前跑。 “阿稚,阿稚!”何氏吃了一驚,忙提起裙子親自去追,“阿稚,不許亂跑!” 云傾咯咯直笑,銀鈴般的笑聲灑滿小路,傳遍了整個庭院。 四房那些守在院門口的丫頭婆子目瞪口呆,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片刻之后,有幾個機靈的丫頭跟在云傾身后跑,“六姑娘,六姑娘慢著點兒!”云傾哪有空理會她們?都快跑到屋門口了。 “大嫂,四弟妹,你們在喝體己茶么?”何氏追著云傾到了廊下,額頭已微微出了汗,反正已經到了屋門口,索性揚聲問道。 五彩線絡盤花竹簾掀起,云儀含笑迎出來,“三嬸嬸來了,有失遠迎?!?/br> 云儀眼角的淚珠還沒擦干凈,這時卻已笑得溫柔和悅,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似的。 何氏既然過來了,李氏和云佩便不在門口站著,也一起來了。云儀見過何氏,又見過李氏和云佩,溫和有禮。不過,她只在廊下和何氏、李氏等人寒暄,卻沒有請她們進去,顯然屋里現在還亂著,不合適招待客人。 云傾才不管這些,她人小身子靈便,彎腰一鉆,便進了屋。 程氏的正房向來是以陳設華貴著稱的,這時卻是一地狼藉,凌亂不堪,云傾見了,心里已是一樂。再舉目望去,云傾便更高興了,只見程氏這位貴婦人此時發髻散亂,淚水把脂粉沖得東一道西一道,鼻涕與眼淚齊飛,鼻頭共腮紅一色,五彩繽紛,精彩紛呈,知道的這是定國公獨女、云家四太太,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家的無知潑婦,生起氣來便任性糟蹋自己,這張臉已經是沒法看了,目不忍睹。 杜氏正挽著程氏的胳膊苦苦相勸,云佼在一旁陪著掉眼淚,屋里竟然一個心腹也沒留。 看到云傾進來,云佼連程氏也顧不上了,惱火的瞪著她,“云傾,你也太不懂禮貌了吧?到別人屋里來拜訪,不通報便進來了么?” 云傾嘴角微翹。 通報?讓人通報了再進來,我還看得著程氏這狼狽不堪的模樣么?我還看得著你云五姑娘惱羞成怒的模樣么?我還能不花錢看好戲么? 杜氏沒把云傾這小傻子放在眼里,還在勸程氏,“弟妹,別哭了。那胡公子就算傷得再重,也是栗侯爺擔驚受怕,且輪不著咱們云家呢。四弟被順天府拿了也沒事,不過是嫖宿娼家的罪名罷了,大爺自會去保他出來?!?/br> “哪有這么簡單?”程氏無比煩惱,“這胡公子干系重大,傷了他一個,阻了多少家的財路?得罪多少人?怕是連我爹也牽連了……” ☆、第22章 清明 程氏越說越氣苦,原本便亂七八糟的面容好像變了形似的,愈發丑陋不堪,難以入目。 云傾印象中的程氏雖然不是絕色美女,卻也一直華貴大方,今天見到她這幅模樣,不由的興味盎然,仔仔細細的欣賞玩味起來。 難得啊,程氏居然也有今天!想當初云傾在錦繡里云府過著寄人籬下的孤女生涯時,程氏可是不拘什么時候都高貴得令人不敢直視,端莊得廟里的佛像,曾幾何時,她也會凄凄惶惶,如此失態,如市井潑婦一般? “……這次也不知會得罪多少人……我爹娘平時何等疼愛我,如今也是惱了……說四爺不該帶胡公子到風月之所,不該誘惑胡公子花天酒地,以至于連累了大家……”程氏說到傷心處,淚落如雨。 云傾心下了然,連連冷笑。 海上貿易屬暴利,誰會嫌錢燒手,誰不想分一杯羹?通過定國公府和胡總督搭上關系入股賺錢的朝中大佬想必不少,這些人個個有來頭,個個難惹。事情若順順利利的,這些都是云湍、程氏夫妻二人的功勞,若是出了岔子,他們就不是有功勞,而是有罪過了。 “這次也不知會得罪多少人”,呵呵,得罪人的越多越好,讓你們這對黑心肝的夫妻吃不了兜著走。 事到如今,云傾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么?前世云湍和程氏也是同樣搭上了胡總督的路子,對胡總督的兒子巴結的很,待若上賓。這對夫妻在福建賺的錢一定是巨額數字,所以對胡總督的兒子予取予求,無不應允。那胡癡肥既然喜歡童女,而且是顏色異常嬌艷的童女,云湍、程氏便不顧云傾的死活,設計把云傾送入虎口……真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啊。 這樣的一對夫妻如果得不到應有的報應,豈不是老天爺不長眼。 杜氏好言好語勸著程氏,程氏卻哭得更加傷痛。 “哭吧哭吧,以后痛哭流涕就是你的家常便飯了,更痛苦的事情還在后頭呢?!痹苾A幸災樂禍的想道。 “喂,你來做什么?誰讓你進來的?”云佼滿肚子的氣沒處撒,氣勢洶洶跑到了云傾面前質問。 云傾嫌她擋了自己的視線,不耐煩的伸手把她推開了。 搗什么亂,還沒看夠呢! 云佼氣的小臉發白,“你……你敢推我!你竟然敢推我!我是jiejie,你是meimei,你太沒禮貌了,竟敢推我!” 云佼聲音又尖又刺耳,把正在勸程氏的杜氏都給驚動了,吃驚的往這邊看過來。 程氏儀態全無,杜氏這位云家大太太比她也強不到哪兒去,臉黃黃的,一臉焦急,平時那干練麻利的當家太太模樣早已蹤影全無。 “六姐兒怎么進來了?”杜氏看到云傾穩穩當當的站在眼前,詫異的失聲問道。 她的女兒云儀明明出去了,應該會把何氏等人都攔在外頭才對啊。 “阿稚沒惹大嫂、四弟妹生氣吧?”何氏在外面聽到杜氏的話,再也忍耐不住,一掀門簾,輕盈的走了進來。 她聲音溫和中帶著關切,甫一進門便在尋找云傾的身影,對這屋里的紛亂雜沓絲毫沒有留意。杜氏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留下笑柄在何氏眼里,忙把程氏一把摟在懷里,“四弟妹,先別露臉,你這樣子狼狽了些,莫被你三嫂看了去?!背淌蠠罒o限,“她來做什么?凈會添亂!”杜氏小聲勸她,“話不是這么說的。弟妹,你三嫂來看你總是好意,知道么?”一邊勸著程氏,一邊招手叫過云佼,小聲吩咐了她幾句話。云佼滿心不樂意,瞪了云傾幾眼,賭氣出去了。 李氏和云佩頗有躊躇之色,不知是應該跟著何氏一起進去,還是繼續在門口等著,云儀輕輕笑了笑,“四叔前幾日給五meimei弄了只葵花鳳頭鸚鵡,身子是白色的,頭頂有黃色冠羽,憤怒時頭冠呈扇狀豎立,就像一朵盛開的葵花一般。二嬸嬸,大jiejie,不如過去瞧瞧,如何?”李氏心中長長松了一口氣,含笑道:“甚好?!痹婆甯屑さ男?,“多謝四meimei,我早就聽說這鳳頭鸚鵡了,正想開開眼界呢?!卑筒坏眠h離是非之地,和李氏一起到西邊的廊下看鸚鵡去了。 云儀眉頭微蹙,轉身進屋。 迎面正好遇上云佼,云儀忙問道:“五meimei做什么去?”云佼氣鼓鼓的,“大伯母命我叫人進來,服侍我娘梳洗?!痹苾x柔聲道:“還是我過去吧。五meimei,你去陪著四嬸嬸便好?!痹瀑揪蛻械贸鋈?,聞言立即點頭,“好,有勞四jiejie?!?/br> 云儀招手叫過幾個侍女,“小雯,小蠻,你們過來?!奔毤毞愿懒藥拙湓?。侍女們不敢怠慢,隨著云儀進了屋,打溫水的打溫水,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輕手輕腳,小心在意。不多時,地上的雜物碎片被清理了出去,程氏和杜氏洗了臉,重新勻面,和何氏等人一起坐了下來。 何氏扶云傾坐好了,溫聲勸道:“四弟妹不必憂心,四弟的罪名很輕,不礙事?!焙问线@話雖是安慰人的,卻沒說錯,因為云湍被抓起來的罪名是官員嫖宿娼家,這個罪名說起來很難聽,但是量刑并不重,不過是罰俸、降級而已。 程氏平日里只是高傲,表面上的禮貌還是要講的,這時心情郁悶至極,說話便有些不管不顧了,“三嫂事不關己,說的好太平話!四爺是清貴翰林,若這個罪名坐實了,仕途還有望么?以后還有臉出門見人么?更何況其中牽涉到幾位貴人,關系錯綜復雜,三嫂反正也不懂,就別多管了?!?/br> “四弟妹!”杜氏低聲喝道。 程氏氣苦的轉過臉去。 何氏是來盡妯娌的本份,來寬慰程氏的,聽她這么說話,就算涵養再好也未免心中有氣,含笑道:“是我的不是,多管四太太的閑事了,實在對不住。我人既笨,又沒什么本事,幫不上忙,便不在這里礙眼,告辭了?!倍攀厦^來拉住她,“四弟妹這是慌了神說胡話呢,三弟妹你是做嫂嫂的人,莫跟她一般見識?!焙问衔⑿?,“哪里。四太太不嫌棄我便好了?!倍攀弦姵淌现还艽箿I賭氣,何氏又似笑非笑,似惱非惱,她這做大嫂的勸哪個也不是,不由的苦笑。 “三嬸嬸平時是最疼四嬸嬸的,這時四嬸嬸正在氣頭上,三嬸嬸想來也不會和四嬸嬸一般見識,是么?”云儀陪著笑臉,言辭溫婉,“三嬸嬸,我替四嬸嬸向您陪個不是,您就別生氣了,好么?” 云儀還只是個孩子,她都這么懂事了,何氏也不便再說什么,緩緩的道:“妯娌之間開個玩笑,說句氣話,這有什么呢?!倍攀厦Φ溃骸翱刹痪褪沁@個道理么?三弟妹,四弟妹,咱們自己人,氣話說過便忘了,是不是?”一手拉起何氏,一手拉起程氏,把兩人的手硬拉在一起。何氏語氣淡淡的,“大嫂說的是?!背淌嫌矓D出絲笑容,“三嫂,方才我胡說八道,你別放在心上?!焙问弦恍?,“你說什么了?對不住,我記性差,已忘記了?!闭f著話,大家的語氣都緩和下來。 杜氏道:“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把四弟保出來。四弟妹,這是咱們云家的事,我看還是讓大爺和三弟出面最好,不要麻煩定國公府了?!背淌涎廴σ患t,“這樣也好,等四爺回來,我也就有主心骨了?!?/br> 云儀在旁卻露出焦慮的神色。思忖片刻,她咬咬唇,“儀兒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br> “自己娘們兒有什么不能說的?”杜氏嗔怪道。 云儀猶豫了下,小心翼翼的道:“娘,三嬸嬸,四嬸嬸,聽說胡公子傷得很重,現在還人事不知,是么?儀兒以為,胡公子是這個情形,四叔若是安然出獄回家,享起清閑,似乎有些不妥……” “難道要讓你四叔陪著胡公子受罪不成?”程氏發怒,本是少氣無力靠在椅背上的,這時卻直起了身子。 “儀兒不是這個意思?!痹苾x忙道:“四嬸嬸,不是讓四叔受罪啊,以咱家的勢力,大把銀子撒進去,四叔就算在牢里也可以照看得很好,不會吃苦的啊?!?/br> “倒也有理?!背淌夏樕徍土诵?。 程氏臉色既然緩和,杜氏更是鼓勵的看著云儀,“儀兒,你有話盡管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