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陸清嵐接過藥碗,對蕭少瑋和陸文廷對望了一眼,“你們回去休息吧,我想單獨和王爺呆一會兒?!?/br>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無奈地起身。衛彬也十分知機地把下人們全攆了出去。 蕭少瑋出了中軍大帳,對陸文廷嘆道:“九嫂真是個好女人?!睋Q做一般的女人,聽說男人得了瘧疾,還不立即退避三舍?陸清嵐卻對蕭少玨這般不離不棄,令人感動。 屋子里面,眾人剛剛離去。陸清嵐就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她無聲哽咽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眼淚還是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的手上,也落在蕭少玨的臉上。 她是真的怕!怕失去他,怕他這一病,就永遠也起不來。 在人前她還強自鎮定,因為她是他的王妃,他一向以鐵面冷血示人,她不能給他丟臉??墒且坏┪葑永餂]有別人,她幾乎要崩潰。 正當她哭得傷心。一只手抖抖索索地伸過來,擦掉了她的臉上的淚痕?!啊瓌e,別哭!” 是男人沙啞的聲音。蕭少玨其實并沒有睡著。這樣嚴重的高燒,他腦子一直昏昏沉沉的,處在一種似睡似醒的狀態,外界發生的事情他幾乎無法感知,但是陸清嵐的到來,他還是感覺到了。 他想立刻趕她離開這里,可是他沒有力氣說話。 “王爺,你醒了?”陸清嵐驚喜莫名,趕忙擦干了眼淚。 蕭少玨勉強睜開眼睛,他只能勉強看見一個人影的輪廓,“我沒事……”他的聲音極其沙啞,“……寶兒別哭。你不能待在這兒……”他著急得厲害,可是連多余的話都說不出來。 陸清嵐眼淚又要掉下來了。到了這種時候,他最先想到的還是他?!拔乙粫壕妥?,你先喝藥,喝完了藥我就走。我聽你的,我什么都聽你的。嗚嗚……”她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外頭蕭少瑋、陸文廷、衛彬全守在門口,聽見里頭的哭聲,三人全都萬分難受。 陸清嵐不是拎不清的人,她知道當務之急最該做的是什么。很快止住了哭聲,小心地一勺一勺喂她喝了藥。然后又哄小孩一般道:“你先睡一會兒。我看你睡著了,我便離開?!?/br> 她知道他最擔心的是她的安危,故意用這話穩住他。 蕭少玨這幾天就沒睡過一個好覺,一方面是因為高燒不退,一方面是因為離開陸清嵐,他又開始噩夢不斷。陸清嵐抓住他的手,讓他覺得分外有安全感,他雖然難受,可漸漸地竟也睡了過去。 陸清嵐當然沒離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蕭少玨死死攥住她的手。那只手,甚至整條胳膊都已經麻木了,可她卻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生怕驚擾了他的好眠。 剛才情緒波動劇烈,耗費了太多的精力,雖然這個姿勢不舒服,可她還是不知不覺趴在床頭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有一只手在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陸清嵐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就看見蕭少玨倚在床頭,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中充滿了柔情。 陸清嵐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坐直了身子:“你醒了?我去叫瞿太醫他們……”她匆匆站起來,就往外走。 ☆、第260章 試藥 “等一等!”蕭少玨卻叫住了她?!拔液枚嗔?,咱們單獨呆一會兒?!彪m然聲音還是有一些嘶啞,但是狀態比之前的確是好了不少。 陸清嵐依言在他的床邊坐了下來,伸手一摸他的額頭,燒已經退了。不由有些振奮。 蕭少玨憐愛地看著她,“你到底還是來了?”他苦笑,自從得知自己染上了這種毛病,他就想方設法瞞著她,沒想到最后她還是找到這兒來了。剛才迷迷糊糊中,他就知道她來了。 “你不該瞞著我!”陸清嵐埋怨道:“夫妻本是一體,有任何問題都不該一力承擔,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一直提心吊膽,心里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沒想到你真的出事了?!闭f著說著她眼淚就下來了。 蕭少玨只覺得心臟一陣陣地悶痛,他最怕她流淚,手忙腳亂地擦拭著她光滑的臉頰?!澳闱魄颇氵@個樣子,我怎么敢告訴你?” 陸清嵐自己擦了擦淚,勉強控制住了情緒?!拔抑皇切奶勰?,我沒事?!?/br> “我還是希望你離開這里……我一個人染上這種病也就罷了,萬一你也……”他盡最后的努力想要勸她走。她卻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什么也別說了,你好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br> “哎!”蕭少玨嘆了一口氣,他心里既甜蜜又感動,“瘧疾是會死人的……” “你死了,我一定改嫁?!标懬鍗购吡艘宦暎骸八浴阋欢ㄒ^來,好好的。你答應過我的,要和我一起生個孩子?!?/br> “一個怎么夠!”蕭少玨笑了,“怎么也得生他七八個?!?/br> “切!”她啐了一口,“你當我是豬嗎,還生七八個?”她心里不放心,還是起了身,“我去叫太醫來瞧瞧?!?/br> 蕭少玨這次沒有攔著她。 包括瞿玉泉在內,幾位太醫很快就進來了,依次給蕭少玨把脈。幾人當中,還是瞿玉泉的醫術最高,便由瞿玉泉開口解釋病情。 陸清嵐焦急地問:“王爺好點沒?” 瞿太醫一向只鉆研醫術,情商向來在標準以下,他道:“病人的體溫忽高忽低,瘧疾一向是如此。王爺雖然高燒降了下去,但是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br> 陸清嵐剛才見蕭少玨的狀態還好,本來心里的一塊大石落下了一半,如今像是被瞿玉泉當頭淋了一桶冰水,全身哇涼。 “你是什么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王爺的病情還需多做觀察,不能大意?!宾挠袢苯诱f道。接著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就帶著其余幾位太醫退下了。 陸清嵐坐在床邊,臉色很差,可以說有些失魂落魄。 蕭少玨笑道:“這么多年過去,瞿玉泉這老東西還沒學會怎么說話。難怪他那么好的醫術,宮里還是沒人愿意用他?!?/br> 陸清嵐伸手打了他一下:“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這些?!?/br> 蕭少玨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老天爺真想收走我的命,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偹?,我娶到你為妻,這輩子也算沒有白活?!?/br> 陸清嵐一下堵住他的嘴:“你別亂說話。你會沒事的,一定會!” 他說的那些,她簡直不敢想下去。她推了推他,“你進去一點兒?!?/br> “你干什么?”他有些奇怪地問。 “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早點兒歇著,剛才瞿太醫不也是這么吩咐的嗎?” “不行!我讓你留在我的身邊侍奉,已經是極限了。怎么能再讓你與我同床共枕……”他可不想把瘧疾傳染給陸清嵐。 “你笨??!”她硬在他的旁邊擠出了一塊空間,“瘧疾是通過蚊蟲叮咬,血液傳播的,在一起睡覺是不會傳染的,你放心啦?!?/br> 他轉過身子對著蕭少玨,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快睡吧,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蕭少玨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guntang的身子,那一張小小的單人床仿佛一下子變成了這世上最溫暖舒適的地方。他閉上眼睛,心里默默起誓,若是這次能夠僥幸脫險,他這一生絕不會辜負懷里的姑娘。 瘧疾并不是那么好治療的,果然如同瞿玉泉所說,第二日一早起來,蕭少玨就又發起了高燒。接下來的幾天里,他的病情反反復復,體溫時高時低,陸清嵐的心情也跟坐了過山車一樣,一會天堂,一會地獄。 陸清嵐迅速地消瘦了下去。蕭少玨看著十分心疼,清醒的時候,無論他用什么樣的言語刺激她,讓她離開,她都不肯離開他一步。 好在陸清嵐運氣足夠好,陪了蕭少玨幾日,并沒有感染瘧疾。太醫們想了不少法子,改了好幾次藥方,但是作用都不是很大。 陸清嵐想起了郭太醫,榮哥兒的天花就是被郭太醫給治好的,他如今可還養在慶王府的客房里呢??蛇@陣子她心力交瘁,竟把郭太醫給忘了。 陸清嵐立刻叫人把郭太醫請了來。又改了一次方子,還是沒有什么效果。郭太醫是對傳染病有研究,可那是天花,他就是醫術再高,也不可能每樣傳染病都治得來。 陸清嵐看著床上瘦得脫了形的蕭少玨,絕望的情緒第一次在心底里彌漫。 這一日,蕭少瑋、陸文廷一起來到帳篷內。同來的還有臧元凱,他如今已被蕭少玨安排進了兵部。 三個男人都是面色憔悴,這陣子蕭少玨病重在床,兵制改革的推進可說是舉步維艱。少了慶王殿下主持大局,戶部、兵部的那些官員們全都打起了太極拳,即便是蕭少瑋也鎮不住他們。 最關鍵的是,他們不敢把新軍營地感染瘧疾一事報告給皇帝知道。本來兵制改革就有很多既得利益者反對,若是此事傳出去,必定會有人跳出來說此事不祥,這是上天發出的警示云云,說不定皇帝一猶豫,改革的事就又要告吹了。 不過軍營里已經死了不少人了,包括蕭少玨在內,也有一部分軍官,甚至是高級軍官感染了瘧疾,這件事遲早是瞞不下去了。 陸文廷看見meimei憔悴成這個樣子,心里萬分愧疚,他看了一眼蕭少瑋道:“十殿下,還是你來說吧?!?/br> 蕭少瑋猶豫了一下,道:“嫂子,瞿玉泉叫我來提醒您一聲,九哥的事,你要早做打算了?!?/br> “還有什么好打算的……請了這么多太醫過來,甚至還有不少民間的名醫,全都束手無策,難道你們還有什么別的法子?”她一時竟然沒有領會蕭少瑋話中的意思。 蕭少瑋和九哥從小玩到大,關系最好。差點流下眼淚,“嫂子,我的意思是,萬一九哥堅持不住,你要早點做好準備……” “你胡說!”陸清嵐氣憤地打斷他的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喃喃道,“我重活一世,不可能最后就是這樣的結局?!奔幢闶乔笆?,蕭少玨雖然早死,也不是現在。難道老天爺讓她重活一世,就是讓她來經歷這樣的痛苦的? 她聲音不大,蕭少瑋并沒聽清她的話,他心里異常難過。九哥一世英雄,難道最后竟落得這樣的結局? “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絕不放棄?!彼桓市?,一定會有別的法子的。 “若是有西醫在就好了?!边@時臧元凱忽然說道。他穿來的那個世界,瘧疾并非是不治之癥,對抗這種疾病的有一種特效藥——青蒿素。 “西醫?”眾人一起看向臧元凱?!拔麽t是什么意思?” “呃,是西洋那邊的大夫,他們瞧病和咱們不同,或許會有一些特效藥也說不定?!焙茈y和他們解釋中醫西醫的區別,臧元凱只能含混以對。 “西洋大夫?”陸清嵐全身一震,她想起一件事來。前世蕭少玹登基之后,有一年京師流行時疫,連蕭少玹都被感染了,太醫們束手無策,當時京師中非常有名的一位傳教士名叫白克德拿出一種西洋的奇怪藥劑,給蕭少玹用過之后,竟然將他治好了。 因為當年的時疫并不是瘧疾,若不是臧元凱提醒,她差點忘了這件事?,F在死馬當成活馬醫,若是把白克德找到,說不定真能救蕭少玨一命。 前世白克德因為救了大齊的皇帝而名聲大噪,在京師幾乎家喻戶曉。算算時間,他這個時間應該已經從西洋輾轉來到京師了。 陸清嵐猛地站了起來:“臧先生的話提醒了我。老十、三哥,我要你們現在就發動手里所有的人手,把一個叫做白克德的傳教士給我找出來……哦,不,把京師所有有名的傳教士都給我找出來,送到這里來,包括那個白克德?!?/br> “meimei,你這是……”陸文廷接觸過西洋傳教士,但是憑他對他們的了解,他是無論如何不相信他們能治得了瘧疾這樣的疑難雜癥。 “廷之,別問了?!笔捝佻|拍了拍陸文廷的肩膀,“按照九嫂說的去做吧?!笔虑榈搅诉@種地步,不管成與不成,就當是安慰一下陸清嵐好了。 兩人火速下去辦理此事。 陸清嵐呆在營地中焦急地等待。蕭少瑋和陸文廷的效率很高,一下午就帶來七八個在京師中小又名氣的西洋傳教士,可是他們卻沒有一個能治瘧疾的。 陸清嵐一開始還抱著巨大的期望接見他們,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變成失望,讓她備受打擊。 “白克德還沒有找到嗎?”她一遍又一遍地派人去問蕭少瑋兩人。答案都是否定的。 陸清嵐的心也一點一點地沉到了谷底。 第二日,白克德終于找到了。 陸文廷一夜沒睡,旋風般地沖進蕭少玨的帳篷里。陸清嵐起身迎了上來:“白克德找到了嗎?” 陸文廷點了點頭,“你真的想見白克德,你確定?” “你快叫他進來吧?!标懬鍗剐募比绶?。 “你知道我是從哪里找到他的嗎?”陸文廷的神色有些古怪:“我是從一群叫花子堆里把他給撈出來的。他都淪落成乞丐了,能有什么本事?”他找遍了京師所有有點名氣的傳教士,沒有一個認得白克德的,還是一名錦衣衛向他提供了消息,終于找到了這個白克德。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和一名乞丐爭搶一個饅頭。 陸文廷對這個白克德已經完全不抱有希望了。 陸清嵐也有些吃驚,沒想到早年的白克德混得這么慘。 “別廢話了,快點叫他來見我?!?/br> 陸文廷搖了搖頭,他覺得meimei這是典型的急病亂投醫。他拍了拍手,兩名親兵將白克德帶了進來。 白克德個子很高,但可能是因為營養不良,整個人都瘦成了一根竹竿,他鷹鉤鼻子,眼窩深陷、眸子湛藍,典型西方人的長相。 見了陸清嵐他還能彬彬有禮地行禮:“親愛的夫人,愿主保佑你……” 陸文廷皺了皺眉,上來就叫親愛的,這都什么跟什么。這也是他不喜歡西方傳教士的原因,覺得他們不知禮義廉恥,簡直就是野蠻人。大多數的老百姓也是同樣的感覺,這是文化的差異。也因此白克德才華出眾,來到大齊傳教最終落得淪為乞丐的地步。 “你果然是白克德?!标懬鍗箍匆娝退闪艘豢跉?。前世她見過白克德的,所以認得他。不過那時候白克德已經是京師最大的天主教堂的大主教,根本不是現在能比的。 “我是白克德?!卑卓说掠謱﹃懬鍗剐辛艘欢Y,他的漢語說得相當不錯,但是語調總是怪怪的?!安恢蛉思敝娢矣惺裁词虑??在揭曉答案之前,夫人能不能先滿足我一個小小的要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