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紀氏哂道:“四丫頭真是個有心人,連我二房隨隨便便一個三等丫鬟,底細都打聽得這般清楚,玲瓏這丫頭識字不識字,連我這個當家主母都不知道,你竟然知道得這樣清楚?!?/br> 老太爺登時用狐疑的目光看著陸清茵。陸清茵腦子本就不好使,哪知道一開口就露出了破綻,她心里生氣,可又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老侯爺皺著眉,總覺得三房的話邏輯上有些難以自圓其說。事情起了巨大變化,趙氏也是臨時想出這樣一條毒計陷害陸清嵐,很多細節來不及推敲,自然是漏洞百出了。 陸清嵐對老侯爺道:“祖父,我的話問完了,請祖父傳玲瓏前來對質?!?/br> 老侯爺點了點頭。 不大一會兒玲瓏就被帶了上來,老侯爺道:“本侯有幾句話問你,你從實招來,但凡有一句虛言,本侯定將你全家亂棍打死,你說每一個字之前,都要考慮好后果!可明白?” 先是威脅了玲瓏一番。 玲瓏被陸清嵐捉住之后先是被關在陰暗的柴房里餓了一頓,緊接著又被提到了睦元堂,聽到老侯爺這樣的一番話,內心之彷徨可想而知了,不由就偷偷抬頭去看三太太。 三太太大喝一聲:“賤婢,昨天晚上,六姑娘命你把一張她親手寫好的字條傳給四姑娘,有沒有這件事?你從實招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23章 查明 玲瓏之前一直與四姑娘的丫鬟寶貞聯系,昨天四姑娘派她給陸清嵐傳信,才見了三太太一面。當時三太太待她十分溫和,又囑咐了她不少話。她不識字,所以并不知那字條上寫的什么內容,也不知這字條傳給陸清嵐為的是什么。 她見三太太朝她打眼色,心中慌亂不堪,囁嚅道:“是……是!”她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 陸文廷自從做了御前侍衛,整個人沉穩了不少,淡淡開口對老侯爺道:“祖父,為了公正起見,我看還是把這賤奴的眼睛蒙上為好,免得她受人蠱惑引導?!?/br> 三太太引導小丫頭回話,老侯爺又怎么會看不出來。他點了點頭,吩咐道:“來人,把這個賤婢的眼睛給我蒙嘍?!?/br> “公爹……”三太太正要抗議,已被老侯爺大聲斥責了回去:“你給我閉嘴,沒有我的命令,你再敢多說一句,我立刻把你的嘴也給封了?!边@話說得極不客氣,顯然老侯爺對三太太極為不滿。 三太太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半天說不出話來。老太太想要給三房求情,可這件事她也知道的不多,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老侯爺沉聲道:“玲瓏,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想清楚再回答。昨天晚上,你到底有沒有替六丫頭跑腿,把一張字條送到四丫頭那里?!?/br> 玲瓏被蒙上眼睛,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心下更是惶恐。她遲疑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是……是……” “是什么時辰送過去的?” 玲瓏:“是……是戌時三刻?!辈畈欢嗍撬炎謼l交給墨菊的時間。 老侯爺緊追不舍地問道,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時間?!澳闶前炎謼l親手交給四丫頭還是交給了她身邊的丫鬟?” 玲瓏道:“奴婢將字條交給了四姑娘身邊的寶貞jiejie?!?/br> 老侯爺哼了一聲,憤怒地看著三太太,時間和人物全都對不上。顯然三太太是在撒謊。 三太太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構陷陸清嵐是她臨時起意,很多細節都沒準備好,本來以為靠她炮制出來的兩張字條就能將陸清嵐入罪,哪知小丫頭伶牙俐齒,搞到現在弄得她十分被動。 她強自狡辯道:“許是我和茵兒記錯了,茵兒剛才意外落水,咱們心情激蕩,這并不能代表什么?!?/br> 老侯爺哼了一聲,這種話也就騙騙小孩子。 這時陸清嵐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玲瓏跟前,小鼻子皺起嗅了嗅,忽然道:“玲瓏,如果我沒有聞錯,你身上擦的是譚記香粉鋪子出產的玉面茉莉粉吧?” 老侯爺和陸文廷對這些女人們用的東西自然不了解。陸清嵐解釋道:“這譚記香粉鋪子位于南熏坊,乃是一家百年老店,專門向京師達官顯貴家里供應香粉、胭脂、口脂等,他們家產出的胭脂香粉做工極為復雜,因此皆是質量上乘、限量出售,價比黃金,就是一般人家的嫡出小姐,怕也用不起這樣的香粉。我竟不知咱們侯府什么時候這般豪闊,連個三等丫鬟也開始用譚記的玉面茉莉粉了嗎?” 紀氏接口道:“咱們二房可沒有這般大的手筆,平日里丫鬟們的份例不過是五百錢一盒的普通香粉罷了?!?/br> 老侯爺便命令外院的一個婆子上前檢查,那婆子捏著玲瓏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完了之后回稟道:“玲瓏姑娘不但敷的是譚記的玉面茉莉粉,嘴唇上涂抹的也是譚記的瀲滟香口脂?!?/br> 陸清嵐微笑道:“這瀲滟香口脂一盒就就要賣一兩金子。你一個小小的三等丫鬟,一個月的月例不過一兩銀子,你哪里來的這么多錢買這么貴重的口脂?” “我……我……”玲瓏哪里回答得上來,整個人委頓于地。 玲瓏生得有幾分姿色,天□□美,寶貞抓住她的弱點,經常給她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之類的,玲瓏就這么稀里糊涂地被三房給收攏了,做了她們的炮灰。 老侯爺見此情形,心里已經有了計較。他淡淡道:“賤婢死到臨頭,還敢滿口謊言,你以為本侯的話都是放屁不成?!?/br> “來人!給我上刑!”老侯爺可是帶過兵打過仗的,動起粗來那是十分的可怖。他話音剛落,就闖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只見這二人一個抓住玲瓏的一只胳膊,一個人用一把小巧的鐵鉗夾住玲瓏的左手拇指的指甲,玲瓏被兩個人夾在中間,像是一只無助的小雞,絲毫動彈不得。 拿鉗子的那漢子用力一扯,玲瓏一聲慘叫,左手拇指上的指甲已被整個扯了下來。她的拇指上鮮血淋漓,十分嚇人。 一屋子以女人居多,登時幾個膽子小的已經尖叫出聲。 玲瓏痛得死去活來,偏偏暈不過去。 老侯爺淡淡道:“你再說一句假話,本侯便拔你一根指甲,你盡可試試!”聲音不大,但是語氣中蘊含著極大的威壓。 玲瓏一個小丫鬟,哪里受得起這個,把頭磕得咚咚響:“老侯爺饒命,奴婢說實話,奴婢一定說實話?!?/br> 老侯爺暴喝一聲道:“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從頭說起!” 玲瓏一邊哭著一邊說:“昨天下午,四姑娘身邊的寶貞jiejie找到奴婢,給了奴婢十兩金子,和兩盒譚記的胭脂水粉,叫奴婢幫她們辦一件事。奴婢一時貪心,也就答應了,寶貞jiejie將奴婢帶到恒峰苑,見到了四姑娘和三太太,三太太又賞了奴婢十兩金子,對奴婢說只要奴婢專心為她們辦事,日后還有比這更多更好的賞賜?!?/br> 老侯爺道:“她叫你做什么?” 玲瓏道:“她叫奴婢傳一張字條給六姑娘?!?/br> 老侯爺看了陸清嵐一眼,原來傳字條的人不是陸清嵐,而是陸清茵,三房還真會倒打一耙。老侯爺道:“字條呢?” 陸清嵐就把陸清茵叫人傳過來的那張字條給了老侯爺。老侯爺看了道:“為什么不早說?” 陸清嵐道:“祖父可知這字條上的字跡是誰的?是我jiejie的。jiejie已是出嫁女,我不愿意把她再牽扯進來?!?/br> “所以你一大早去了翠竹林后面的小花園?”陸清嵐點了點頭。 老侯爺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三房應該是想設計陷害陸清嵐,結果害人不成反害己,最后想要顛倒黑白倒打一耙,以字跡為由栽贓陸清嵐。 老侯爺又問了幾句,玲瓏一個小丫鬟,所知不多,也問不出什么來。老侯爺便吩咐道:“把這個賤婢拖下去,先關到柴房里去,待本侯抽出時間再處置她?!?/br> 待來人將玲瓏拖下去,老侯爺沉聲對三太太和陸清茵道:“你們兩個,還不給本侯跪下?” 三太太怎會束手待斃,大聲道:“老侯爺,不要被二房的花言巧語所迷惑。我和茵兒是冤枉的。您就算再不相信我們,那六丫頭的字跡怎么說,白紙黑字,還有什么可以抵賴的?” 這一點的確令老侯爺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陸文廷哂笑道:“雕蟲小技,就想蒙混過關。模仿字跡又有何難,不要說飽讀詩書之人,就連我一個武夫都做得,何況是那些飽學之士?”他對門口喊道:“拿紙筆來?!?/br> 立刻便有小廝拿了紙筆過來。 陸文廷是老侯爺親自調.教長大,和老侯爺感情最深,加之前陣子他救駕有功,被皇上封為御前侍衛,已成了長興侯府的政治新星,因此老侯爺待他格外優容,便耐心等著他耍寶。 陸文廷提筆蘸墨,筆走龍蛇,很快寫了幾行字跡,交給老侯爺查看,老侯爺一看登時楞了:“好小子,你什么時候學會了老夫的筆跡?” 陸文廷寫的那些字,竟然和他的筆跡一般無二。 他哪知陸文廷故意練習老侯爺的字跡,可沒想干什么好事。只是老侯爺極為寵溺這個孫兒,不過笑笑并沒有當真。 就像陸文廷所言,連陸文廷都可以模仿老侯爺的筆跡,有心人想要模仿陸清嵐、陸清嫻的筆跡自然也沒有什么困難。 陸清嵐這時忽又開口道:“其實不用哥哥,我也能自證清白?!?/br> 老侯爺挑了挑眉:“這話怎么說?” 陸清嵐笑笑,走到桌子旁邊,站在陸文廷剛才的位置上,提筆運筆,一氣呵成,也寫了兩行字。寫完之后,她優雅地將筆放下,吹干了墨跡,將自己剛剛寫好的字交給老侯爺道:“祖父請看,這才是我的如今的字跡?!彼选叭缃瘛边@兩個字咬得很重。 老侯爺拿了她寫的字和此前的兩張字條一比較,立刻就看出了不同來??梢钥闯鰜?,之前的兩張字條和現在的這幅字都是陸清嵐所寫,可是卻又有不同,陸清嵐親手寫出來的字,比之前兩張字條上的字進步了不少,她年紀漸長,腕力已足,那一筆字如鸞回鳳舞、美女簪花,已頗得衛夫人真髓。 陸清嵐見眾人詫異,淡笑著解釋道:“此前的兩張字條上的字跡,是我半年前的字跡?!?/br> 一個人的字當然只會越寫越好,不會寫著寫著又回去了。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陸文廷走上前,看完之后哈哈大笑,揶揄道:“三嬸嬸就算找人模仿寶兒的筆跡,能不能敬業些找來寶兒最近的墨寶,你找來寶兒半年前的字帖,真是笑死人了?!?/br> 三太太一張臉已漲得紫紅。 陸清嵐平日里根本就很少寫字,侯府里的學堂她又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一個月去不了一次,就連學堂的女先生也不知她寫字的進度,只能找到半年前她交給自己的一份字帖。三太太滿以為陸清嵐這么個厭學法,她的字能保持原來的水平就不錯了,誰能想到竟然進步這般**? 在她看來□□無縫的計謀,撞到陸清嵐的手里,簡直處處都是破綻。 這時陸清嵐又道:“據我所知,恒峰苑從前可沒有什么書法高手?!本o接著她的另一句話就叫三太太臉色狂變:“不過前幾天三嬸嬸去了一趟平涼侯府,聽說帶回來一個姓馬的嬤嬤,說是平涼侯府老太太賞給三嬸嬸的。能入得了老太太的法眼,必定是非同一般的人物,三嬸嬸為何沒把這位嬤嬤帶來?” 陸清嵐從一開始,每一句話都說在點子上,一直掌控著現場的節奏,漸漸的,連老侯爺對她的話也不由重視了起來。 老侯爺抬頭看了三太太一眼,三太太已經嗆聲道:“這位馬嬤嬤乃是我娘新近送給我的嬤嬤,你待怎地?難不成連平涼侯府的事情,你也要插手?” 陸清嵐淡淡道:“若我猜測不錯,那位馬嬤嬤便是恒峰苑的書法高手?!?/br> 老侯爺一聽頓覺有理,“那位馬嬤嬤在哪里?立刻給我將人帶過來?!?/br> 不過片刻馬嬤嬤就被帶來上來,四十來歲年紀,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襖子,長得平平無奇,是一個扔到人堆里就會立刻被淹沒的毫不起眼的一個人。 誰能想到她竟然還有這樣一手模仿旁人筆跡的絕活。 她被叫到睦元堂,倒還頗為鎮定,給老侯爺老太太等行禮后,老侯爺開門見山問道:“馬嬤嬤,你可會寫字?” 馬嬤嬤搖了搖頭:“回稟老侯爺,老奴從小家境貧寒,未曾識字,更不會寫字?!?/br> 竟然一口否認。 陸清嵐慢慢走到馬嬤嬤的身旁,道:“我再問嬤嬤一遍,你真的不會寫字?” 馬嬤嬤被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定了定神道:“回姑娘的話,老奴的確不會寫字?!?/br> “你撒謊!”陸清嵐猛地抓起馬嬤嬤的手道:“你說你不會寫字,那你手指上的繭子是哪里來的?” 眾人向馬嬤嬤的手指上望去,就見她無名指靠近第一個指節的地方結了一層厚厚的老繭,但凡運筆寫字,盡皆在此處結繭,只不過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馬嬤嬤也沒想到陸清嵐這么輕易就揭穿了她的謊言。 她頓時有些慌亂,忙道:“六姑娘誤會了,老奴這繭子是做針線時留下來的,并非是因為寫字?!?/br> 陸清嵐早知道她要狡辯,因此不慌不忙地道:“既然你做繡活累得手上長出了這么厚的繭子,那我問你,刺繡的八種針法都是什么,編針和施針的區別在哪里?” “這……刺繡的八種針法是……是……”馬嬤嬤楞了楞,不由回頭去看三太太,根本就答不上來。 陸清嵐淡淡道:“我料你答不上來,每個人的精力總歸是有限的,你能把旁人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自然沒少在寫字上頭下功夫,又哪里有時間再去練習刺繡?所以你連最簡單的刺繡八種針法都不知道?!彼浇枪雌鹨唤z清冷的笑容:“你現在可以不說話,不過咱們陸家有的是法子叫你開口?!?/br> 她回頭對著陸抗道:“祖父,我看也不用給她施什么重刑,就把她的右手手筋挑斷,讓她一輩子提不起筆寫不來字,也就罷了?!?/br> 陸抗對這個小孫女簡直刮目相看,這是施刑中的攻心之術,非一般經驗老道的刑罰大師用不出來,他這小孫女未免太過聰明妖孽了。 老侯爺點了點頭,對肅立一旁的幾名黑衣漢子道:“還楞著干什么,還不按照六丫頭的法子上刑?!?/br> 三太太此刻已經焦頭爛額,一下子跪了下來:“老侯爺!您怎么作踐媳婦和茵兒,咱們都沒有怨言??墒邱R嬤嬤是我母親借給我暫時用幾天的,您這是在打平涼侯府的臉,請您看在我母親的面子上,網開一面,不要對馬嬤嬤上刑吧……” 老太太剛才被一連串的變故弄得有點頭暈,眼看著陸清嵐單憑一己之力把三房踩在腳下不得翻身,三房母女加在一起居然沒有絲毫還手之力。這時總算找到機會替三房開脫了,連忙道:“老侯爺,事關平涼侯府的臉面,您要三思??!” 陸文廷淡淡哼了一聲:“祖母這話,孫兒不敢茍同。當初王氏老太太把這個馬嬤嬤送到長興侯府的時候,是何用意居心?這般插手長興侯府的家事,算不算打咱們侯府的臉。若沒有王氏在背后推波助瀾,我怕三房還想不出這般毒辣的詭計吧?既然平涼侯府毫不顧忌咱們的臉面,咱們又何必顧及他的臉面?” 陸文廷看問題也頗為毒辣,一眼就看出這次詭計的策劃者應該是隱在幕后的王氏。這話提醒了老侯爺,老侯爺的臉色不由陰沉了幾分。 “廷兒說得不錯,他平涼侯府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他狠狠瞪了老太太一眼,對黑衣大漢吩咐道:“還愣著干什么,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