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這話一說,不單陸清嵐無語,就連幾位未出閣的姑娘也全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 陸清苓道:“本來咱們姐妹一場。既然meimei開了口,我便是把那花送給meimei也沒什么。只是meimei說要送給那李公子,請恕jiejie不能割愛了?!?/br> 陸清茵一怔,道:“這是為何?” 陸清苓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陸清嵐“嗤”一聲笑了出來。 陸清茵大怒:“六meimei你笑什么?” 陸清嵐哼了一聲:“四jiejie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的?今天在場的姐妹,可都是云英未嫁之身。你當知我大齊有男女大防之說吧,李玉是外男,四jiejie當避嫌才是。若二jiejie把牡丹花送給了四jiejie,四jiejie再把它送到南岸侯府,一盆洛陽紅牽扯了侯府的兩姐妹,以后不知要傳出多么不堪的話來,咱們所有姐妹以后都別嫁人了……” 陸清嵐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一眾小姐妹聽了全都暗暗點頭??墒顷懬逡饏s從不是個和你講道理的人,只聽她冷笑了一聲道:“二jiejie舍不得那盆花便算了,何必讓六meimei說這些來搪塞我?” 陸清嵐一攤手:“四jiejie這可就錯怪我了。不然你請三嬸嬸評評理?”她便轉過頭去看趙氏。 趙氏早已連使眼色給陸清茵,可惜她這個閨女不是個能看得懂別人眼色的人,當著這么人的面,她還有什么好說的?不由怒氣沖沖地道:“還不給我上車去,少在這里丟人現眼了!” “娘?”陸清茵叫了一聲。 “還不快去!”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京師這么大,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盆牡丹花了?!标懬逡鹨欢迥_,鉆進了馬車里。 陸清苓看了六meimei一眼,滿臉的無奈。 一時眾人出了侯府,三房人加上有頭有臉的丫鬟婆子,一共七八輛馬車,加上跟車的,護衛的,前呼后擁,好不氣派,一時引得路人紛紛駐足圍觀。 一路無話,到了嘉福寺,嘉福寺背依寶珠峰,佛寺建筑坐北朝南,分東、中、西三路,氣象森嚴宏偉。始建于五百年前,寺中一直香火鼎盛,今日卻因為有幾波貴人前來,因此寺中作了安排,禁絕普通百姓進來。 眾人下了馬車。三太太早已安排妥帖,便有數名僧人迎了出來。眾人從山門進入,過天王殿,入大雄寶殿跪拜。一路行來,倒也沒有什么差池。 為了給老太太祈福,三位太太全都捐了些功德錢和香油錢,紀氏又令僧人在佛前為嫻姐兒和寶兒各自點起了一盞長明燈,眾人這才出了大雄寶殿,隨知客僧人去了后院禪房中休息。 這禪房建于半山腰,風景絕麗,秀色怡人,是專門用來招待三位太太這般貴客用的。眾人一路走一路觀賞周邊的景色,寺內經常招待貴婦人,行事極為妥帖,知客僧已是六十多歲的老僧人。 三太太問他:“今日怎么不見主持慧明大師?” 知客僧道:“回稟女施主,敝寺今日來了一位貴客,方丈大師正在凈室中與他談經論法,倒是怠慢了幾位女施主了?!?/br> 眾人都連說不妨。要知道這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達官顯貴,長興侯府雖也算得興盛,京中比長興侯府爵位更高權力更大的人可也不在少數,既然僧人敢當著他們的面說來了一位“貴客”,那么這位貴客的來頭肯定是要大過長興侯府的。 一時到了禪室所在的院子,卻碰上了京中的另外幾位貴婦正在院子里賞花看風景,想是過來拜完了佛,也到這里來休息的。 一位是平涼侯府的二太太,也就是三太太的娘家二嫂馬氏,一位是順昌伯府的五太太周氏,一位是廣恩伯府的四太太王氏。 三太太高興地迎上前去,寒暄道:“沒想到二嫂和幾位太太也來了,可真是太巧了?!北娙松锨耙姸Y自然有一番熱鬧。 陸清嵐卻是微微皺眉,馬氏、周氏、王氏全和三太太關系不一般。不說馬氏是她的娘家嫂子,就說這周氏和王氏,也全都是三太太未出閣前的閨中密友。那順昌伯府的周氏,更是京中出名的長舌婦,最愛傳播旁人的是非。 而且最奇怪的是,這三位太太家中都有未出閣的女兒,今日卻誰都沒有帶出來,這實在不合情理。 若說不是事先有預謀,三太太提前約了幾個人前來,正巧能在這里碰個正著,陸清嵐是打死不信的。 三太太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陸清嵐心里只覺得有些膩味。 陸清嵐能夠想到這些,紀氏自然也能想到。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付。周氏三句話不離本行,已自說起八卦來:“幾位太太可知,日前那遂安伯府陳家出了一宗趣事?!?/br> ☆、第38章 端倪 馮氏和紀氏都是不愿意說人是非之人,三太太卻接了話茬道:“遂安伯府出了何事?” 周氏滿臉興奮地道:“那伯府世子陳慶在外頭養了一房外室,瞞得甚緊,不想還是被世子夫人覺察到了,帶人打上那外室的門上去,陳慶為了那外頭相好的,當街跪在世子夫人面前,嘖嘖嘖,那陳慶也是讀書人,聽說還中過秀才??烧媸撬刮膾叩匕?!” 三太太幾個聽得全都用帕子掩了嘴笑。末了,周氏又道:“這世間的男人又有哪個不偷腥呢?就譬如這貓兒哪有不吃魚的呢?” 三太太便接口道:“周jiejie也不能這般說,就比如我家二伯父,也是個讀書人,那可是個端方君子呢?!彼掍h一轉道:“二伯母,您說呢?” 陳慶是伯府公子,又是讀書人,和陸宸何其相像? 周氏話中有話,紀氏又如何聽不懂?不過紀氏對自己的丈夫卻是極有信心的,并不受她的挑撥,只淡淡道:“我與遂安伯府從未有過往來,這種事情怕是不便評說?!?/br> 周氏道:“都說二太太知書達理,持重端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彪m是夸獎之語,卻不無諷刺之意。紀氏也不搭理她。這等人物在京中貴婦圈早已名聲狼藉,自也不必理會。 熱鬧了一陣子,馬太太道:“幾位太太遠道而來,想也累了,還是先到凈室去休息片刻吧?!?/br> 紀氏這才如蒙大赦,帶著兩個女兒進入凈室休息。眼看著時近正午,一時有小沙彌端上齋菜,嘉福寺的齋菜在京師乃是一絕,不過紀氏等人吃在嘴里卻全然沒有味道。 一時用飯完畢,紀氏叫丫鬟們帶兩位小姐下去歇午覺。寺廟中分配給眾人的禪室頗多,陸清嵐和jiejie陸清嫻一間。一上午眾人走了不少的路,全都累了,陸清嫻躺在禪室的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陸清嵐也閉著眼睛假寐,丫鬟們見兩位小主子睡下了,悄悄退了出去,輕輕掩上房門。 待丫鬟們走了,陸清嵐猛地睜開眼睛,雙目亮得驚人,她躺在那一動不動,聽了一會兒見jiejie呼吸均勻,顯是入眠已深,這才悄悄翻身起來,來至窗下,如今夏日炎炎,窗戶半開,她人小,正適合出入。 于是她想也不想,便從窗戶中翻了出去。三太太這一番刻意安排,周氏的那一番話,加上前世曾經發生過一遍的慘事,令陸清嵐不得不聯想到自己的父親。 難道,父親真的有了外室了?那外室是不是蘭姨娘? 陸清嵐既心痛又著急,她不知道這件事三房是如何知曉的,卻可以肯定三太太她們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這才準備冒險去聽一聽壁角。反正她年紀小,就算被捉住了,也可以一句年幼胡鬧脫身。 這嘉福寺的禪房設計別致,前面被隔成一個一個的小院子,后面卻是連成一氣的。陸清嵐翻出來之后,發現后院因為不經常打掃,灌木野草叢生,若換作其他這般大的小女孩,怕是沒有膽量在這種地方行走,陸清嵐卻是膽大包天之輩,自不會害怕這些。 覷準了三太太的房間,她高抬腿輕落地,悄悄來到三太太的屋子后面,因為夏季炎熱,三太太的屋子也開著后窗,陸清嵐個子小,身子還不及窗戶高,躲在窗戶后面十分完美,誰也瞧不見她。 當然,只是一廂情愿。 嘉福寺是依山而建的,這處禪寺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上面還有一處建筑名毗盧閣,是寺中儲藏佛家經典的所在。 此時此刻,四皇子蕭少玹正帶著貼身太監李世在此翻閱佛經。此前那知客僧口中方丈接見的貴客便是他了。毗盧閣開著窗戶,從這邊看過去,正好能夠看到下邊禪寺后院的情況。 蕭少玹捧著一卷佛經正看得津津有味,聽見李世忽然“咦”了一聲?!暗钕履靵砜?!” 四皇子最煩看書的時候被人打擾,有些不悅道:“什么事?” 李世小聲道:“殿下快來看,好像是長興侯府的六姑娘?!笔捝佾t走哪都帶著他,他自然也認得陸清嵐。 蕭少玹果然立刻放下書卷,踱步走了過來。從開著的窗戶順著李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草木掩映間,有一個身穿大紅色緙絲羅衫的小女孩,梳著兩條長長可愛的小辮子,上面綁著彩色的緞帶。 蕭少玹眼力極好,雖隔得甚遠,還是看清了她的臉,不是陸清嵐還有何人? 蕭少玹一時不解,問:“這小丫頭在這里做什么?” 李世道:“奴才剛才瞧著六姑娘是從那一間房中翻出來的,”他指著陸清嵐的房間解釋:“奴才瞧著,大概六姑娘這是要……聽壁腳?” 李世只是覺得這位六姑娘還真夠出格的。 “哦?”蕭少玹嘴角溢出一絲笑意,淡淡說了一聲:“有意思,這丫頭行事一向都是如此出人意表的?!彼婚_始的時候接近陸清嵐全是因為蕭少玨,如今嘛,卻慢慢對這個小姑娘本身,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蕭少玹把經書扔到一邊,走到窗前,李世趕緊給主子讓開地方,他趴在李世剛才的地方,目光所及,剛好能看到陸清嵐的頭頂。 且說陸清嵐正打算好好聽一聽三太太的壁角,忽聽得頭上傳來一陣悅耳的鳥鳴之聲,陸清嵐一開始沒當回事兒。她想這后山山高林密,有幾只鳥兒實在是再正常沒有的了。 哪知那鳥鳴之聲源源不絕,始終在耳邊響徹不休,她這才大吃一驚,回頭望去,就看見自己頭頂的毗盧閣之中,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穿一身月白色錦袍,只隨隨便便趴在那里,就有一股清貴飄逸的氣質撲面而來。 陸清嵐也認出了那是蕭少玹。她前世和蕭少玹朝夕相對十幾年,竟不知他還有一手這般出色的口技。 她本就極度討厭這個男人,如今這種情況,更不想搭理他,因此轉過頭只當做沒看見。哪知那鳥鳴聲在她耳邊響個沒完,她憤怒地回頭,朝上面打了一個進去的手勢,那意思是“這事和你沒關系,你愛干嘛干嘛去,別再這里討姑奶奶的嫌?!?/br> 蕭少玹還頭回見這樣的。這小女娃做了錯事當場被捉住,居然還這般氣定神閑面不改色的,也真算是稀奇了。他也不由起了童心,便向著陸清嵐搖了搖頭。然后指了指她所處的草地,伸出兩只手比劃了一個蛇的動作,然后又指了指她自己的房間。意思是草叢中有蛇,你還是趕快回房。 陸清嵐沒想到半途出來這么一位搗亂的,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想前世四皇子也不是個如此婆媽愛管閑事之人啊,今天這是哪里吃錯藥了?事關母親生死,陸清嵐快要急死了,哪里有心思和他玩兒這些眉眼官司。 不由大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用惡狠狠的眼神瞪了過去,又用一根手指在脖子上比劃了一個殺的動作,接著用口型說道:“你少管閑事!”這一連串的動作如同行云流水,比劃得異常流暢。 說著轉過頭去,也不管蕭少玹了,專心聽起了里邊的說話聲。 蕭少玹登時被晾在了一邊。剛才陸清嵐的那一連串動作其實頗為無禮,若是換做旁人,他早就要勃然大怒,不過她占了人小的便宜,這一番恐嚇的動作做出來,偏偏多了幾分可愛的意味。 蕭少玹也就沒怎么與她生氣。不過他也沒走,只是趴在窗口,倒要看看這小女孩究竟搞些什么名堂。 陸清嵐再不理蕭少玹的茬,把耳朵貼近了窗子,細心聽起了三太太屋里的聲音。很快便聽到了三太太的聲音:“……可曾安排妥當了?” 就聽見一個聲音,好似是那周氏:“你放心吧,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全都安排妥了,只等著那賤人……”說到這里,周氏的聲音低了下去。陸清嵐急得恨不能從窗子爬進去,奈何里頭聲音太低,她根本聽不清楚。 等那周氏說完了,屋子里頭緊接著發出一陣笑聲,陸清嵐聽出屋子里三太太、馬氏、周氏、王氏幾個都在。 幾個人商談了一陣子,轉而說起了風花雪月,陸清嵐聽了一陣子見再沒有什么干貨,這才提了裙子悄悄往回走。 等她走到自己屋子的窗子下面,回頭一望,見蕭少玹還趴在那里瞧著她,正因沒有聽到三太太幾人的密謀心里不痛快呢,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他,十分靈巧地翻上了窗臺,從半開著的窗戶鉆了進去。蕭少玹見再也看不見小丫頭的半片衣角,這才滿意地站起身來。 再說陸清嵐回到自己的房間,見jiejie好夢正酣,放下心來,拉起被子蓋在身上,很快也就睡了過去。 睡了不過小半個時辰,丫鬟們就進來把姐妹兩個叫醒,收拾一番之后,眾人到院子里集合。趙氏正和馮氏及紀氏商量:“時候不早,咱們這便下山吧?!?/br> 眾人自沒有什么異議。趙氏又邀請道:“二嫂、周jiejie、王jiejie也和我們一道下山如何?” 馬氏、周氏幾個自然答應。陸清嵐在一旁冷眼瞧著,也不說話,只等著看她們能出個什么幺蛾子。 ☆、第39章 撞破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山門,正要出來,就見嘉福寺的老方丈陪著一位錦袍少年走了過來。不過只是驚鴻一瞥,眾人便被那個錦袍少年一身優雅高貴的氣度震懾住了。王氏忍不住問道:“這是誰人?” 嘉福寺不是等閑的佛寺,能得老方丈相陪的必是位高權重之人。平涼侯府交際甚廣,卻是知道四皇子的來歷。馬氏便道:“這是四皇子?!彼哪抗庖猜湓谑捝佾t的身上挪不開。 “這就是四皇子?”周氏也忍不住吃了一驚,壓低聲音道,“聽說他在眾位皇子中不過普通?今日看來卻是這般出眾,這龍子鳳孫果然不同凡響……” 馬氏也點了點頭道;“誰說不是呢。那龍子鳳孫流著天家的血脈格外與眾不同吧。也不知將來,誰有福氣,能做了皇子們的王妃……” 待方丈大師陪著四皇子徐徐走過來,眾人避讓至一旁紛紛施禮,蕭少玹只是點頭致意,并不多言。以他的尊位,如此并不失禮,況且眾人都是女眷,所以也沒人敢和他計較。 眾人目光一直聚焦在他的身上,直到他走到了山門之下,才忽地轉身,看向眾人,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眾人俱是一怔,不知其意。唯有陸清嵐心知肚明,蕭少玹是笑給她看的。 直到他上馬揚鞭而去,眾人才又重新變得活泛起來,一時間嘰嘰喳喳議論起各位皇子來。卻沒有意識到剛剛那片刻,他那強大的氣場已經影響到在場的每一個人。 眾人在山門外上了馬車。熙熙攘攘往山下走去,待下了寶珠峰,距離京師還有十余里的路程。走了不到一二里路,趙氏便說自己口渴。周氏道:“我有一個莊子,就在寶珠峰底下,距離這里不過一二里的路程,如今時辰尚早,各位不妨隨我去莊子上喝口水如何?” 這一番做作如何逃得過陸清嵐的眼睛,她只在心里冷笑。卻對紀氏道:“娘親,我也有些口渴了,咱們便去吧?!倍虏蝗缡?,就算是陸宸真的在外頭養了外室,早些掀出這處傷疤,也要好些。 況且看這樣子,這些人早就知道了些什么。躲避是沒有絲毫用處的。 紀氏和陸宸夫妻多年,對他的人品做派是極信任的,況且不過一兩個月前,陸宸還寫下了一份保證書,現在還在陸清嵐手中收著。對紀氏來說,收在陸清嵐的手中和收在她手中是一樣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紀氏覺得自己沒有什么好怕的,所以她毫不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于是眾人跟著周氏的馬車來到她的莊子上。周氏的陪嫁莊子方圓三四里地,不算太大的一個莊子,莊子外圍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莊子里有十幾戶下人在此打理,種了些瓜果蔬菜,周氏提前派人去通知,莊頭已經帶著莊子上的所有人口全聚集到了門口列隊迎接。 來的馬車太多,一時無法全部進入莊子,周氏便招呼眾人在莊子外頭下了馬車。眾人下了車,三太太忽然指著隔壁的一處莊子道:“周jiejie,這里跟你只隔著一條小河,對面又是誰家的莊子?” 周氏笑道:“從前,這是澶州知府趙申家的莊子,后來那趙申得罪了秉筆太監夏松,被夏松設計陷害,送了性命,家中男子全被流放,家產也遭抄沒充公,想是被內廷司賣了,如今買主是誰我可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