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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愛妃饒命在線閱讀 - 第62節

第62節

    是少年,不是大楚的君王,不是那個能夠決定他和他兄弟生死的帝王!

    魏江一直都知道自己比較笨。一母同胞的雙子,從出生起就被人拿出來做比較,說話的早晚,走路的速度,打獵的年歲,更多的還是他們的聰慧。

    魏江一直落在哥哥的后面,讀書識字比不過,拿著父親打的獵物去市集販賣,收銀子的永遠都是哥哥,他頂多負責背獵物。久而久之,他也有了自知之明,不再傻乎乎的想要爭個長短。

    后來,家里突然多了個meimei。meimei什么都不懂,體力不好,打獵不會,做飯也不行,哪怕跟著母親做鞋墊,針尖都可以把指頭戳破,整個人軟乎乎柔嫩嫩的,像是一年只能吃一次的元宵丸子,還是蜂蜜餡兒的,可把他喜壞了。

    從那之后,他從哥哥的跟班變成了meimei的保護神。

    爬樹摘果,他上樹,meimei只用在樹下仰著脖子等果子落下來就好;打獵,兔子毛給meimei做帽子做手套,狼皮做靴子,狐皮做襖子;上山砍柴,meimei拿著小樹杈一路東戳戳西捅捅,他拿著鐮刀一邊開路一邊拾柴,下山的時候柴火背在背上,鋪上他的汗衫,meimei坐在最上面,摟著他的脖子唱他聽不懂的歌。

    那樣的日子太過于美好,以至于到了皇城后,他無數次的嘮叨過想要回家,帶著meimei回家,去砍柴,去打獵,去采花摘果,等到meimei十歲了,他就每年多打幾只獵物,把所有的皮毛都積攢下來,所有的rou都賣個好價錢,給meimei攢嫁妝。

    可是,meimei進了宮,不能出來。她伺候皇帝,給皇帝蓋被穿衣,哄他吃藥吃飯,還要給他看病,還救了他的命。

    到頭來,被救的人反而要了meimei的命!

    他恨??!哪怕知道這個人是皇帝,他也恨得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經,拆了他的骨頭,給meimei陪葬!

    魏江的一腔怒火無人能擋。他本就是獵戶出身,身強體壯,在太武館正統的學了武藝,又再戰場錘煉了生死技藝,一拳一腳全都是往人體最為薄弱的地方招呼,每一次出擊只要命中都會給對方帶來無法言喻的痛楚,和無法預料的后果。

    他壓在少年天子身上,無視對方軟乎乎等跟娘們似的反抗,拳拳到rou,腳腳到骨。

    對方一直沒有吭聲,發現最初的反擊無效后,索性就護住了自己的臉龐,任由對方在自己身上所有的地方招呼,只有痛到極處的時候才發出悶~哼。

    最后,還是疾奔出來的魏海將自家兄弟從皇帝身上撕扯下來,周圍的一群武人才蜂擁而上,徹底分開了他們。

    魏江憤怒到極致的時候,沒有一句話,這是在戰場上鍛煉出來的技能。不說話,能夠節省力氣,能夠讓你在生死之戰中保留最后的余力,做最后的生死一擊。他在粗重的喘息,可想而知,方才他是的的確確拼盡了全力。

    少年天子捂著胸口,除了一張臉還可看之外,渾身好像被打斷了骨頭似的,只能半靠在小吳子的身上。

    他對魏海說:“我來送她最后一程?!?/br>
    魏海緊抿著的唇蠕動幾下,最終沉默著點了點頭。

    靈堂里堆著冰塊,臨近中秋,天氣還帶著盛夏的熱度。

    楠木棺材半啟著,秦衍之親自上了香,不顧小吳子的阻攔繞到了開口處。魏溪落水的那口井在后宮,因為溺了三日,小吳子確認身份后就直接讓人置辦了棺材入殮,根本沒有給皇帝見最后一面的機會。

    棺材運送到魏家后,魏海魏江為了確認身份,又把釘子給撬開了。

    秦衍之站在棺木旁邊,像是一尊蠟像,久久的沒有動彈。小吳子站在他的身后,雙手虛扶,目光沉痛焦灼。

    魏溪隔著幡布遠遠的看去,只能看到對方幾日中迅速消瘦下來的身影,搖搖欲墜。

    一個帝王,為了一個小小的近臣憂思至此,是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魏溪甚至有點懷疑,這個人還是上輩子她所熟悉的那個無情無義,暴虐無常的皇帝嗎?

    上輩子的青年皇帝,被三位皇叔壓迫多年,賢王身死之后,他可是直接鞭尸了三日,最后將一代權王挫骨揚灰。

    承安公穆大人,扶持他多年,病逝的當日,他還在后宮里與皇后胡氏飲酒作樂,酒池rou林。

    甚至是太傅,為了大楚鞠躬盡瘁,他一死,太傅一族再也沒有了頂梁柱,積攢百年的家財直接被皇后胡家給吞噬了大半。

    魏溪早就認定了秦衍之是個為了權勢不擇手段毫無人性的帝王,為了掌權,他可以舍棄一切;為了手中的權利,所有的人對他而言只有敵人和有用之人。他的一切親情、夫妻之情,其實早就被少時的壓抑歲月給擊潰得只剩一絲一毫。

    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為了小小的一個近臣之死憂思過剩,神迷疲乏!

    魏溪清醒的提醒著自己,轉過身去,不要再看,你與他再也沒有瓜葛,你與他再也沒有了虧欠!

    可是,她的眼睛依然呆滯的注視著那一道身影,看著他雙手緩慢的撐在棺木一旁,僵硬的脊梁深深的彎了下去……

    魏溪睫毛一抖,腦中有什么炸裂開來,無數次她拒絕去想,拒絕去推測,拒絕去面對的事實赤~裸~裸的呈現在了面前,將她之前所有的自欺欺人全部給激打得粉身碎骨。

    原來是這樣,他居然……為什么?什么時候?

    不!

    魏溪偏過頭去,任由炙熱的微風吹拂著自己冰涼的臉頰,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的指甲早已掐入了掌心。

    皇帝回到宮里就病倒了,太醫院來了無數太醫,最終只有白術得以面見天顏。

    “您這是去練武場找虐了嗎?”剛剛打開皇帝衣襟的白術,看到的就是無數的青紫傷痕,只用一眼他就可以推斷得出這是新傷,距離現在不過半個時辰。

    秦衍之眼下都是青黑,臉色蠟黃得可怕,嘴唇干裂,聞言只是輕輕的嗯了聲,問:“你怎么沒去吊喪?”

    白術淡淡的道:“生老病死,作為醫者早就看淡了?!?/br>
    秦衍之:“她是你師妹?!?/br>
    白術:“她首先是個人!皇上,您要明白,只要是在宮里生活的人,沒有一個人敢保證自己最后能夠活著走出宮門。這個皇宮里,每一個宮殿里都有無數哀怨的紅顏垂死掙扎,每一挑小道上都有太監們被踩踏的血,每一口井里面都有數條枉死的英靈在哭。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br>
    秦衍之道:“你也在怨恨朕嗎?”

    白術沒有回答,他不是魏江,他不會揍皇帝。他只是摸~摸的拿出傷藥,細細的給皇帝的傷處涂抹上,然后抬起自己的掌心狠狠的在那傷處按~揉,揉得藥膏融化了,揉得傷處的淤血都散開了,揉得那一片所有的肌rou骨骼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我早就派人去調查過了。那一日,我看著魏溪走出朝安殿,走向宮門。我以為她會想這么多年無數個日月一樣,全須全尾的出宮,然后平平安安的回來。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有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的那一天?!?/br>
    “那個吊死的太監是個新人,還在內務處調~教,還沒來得及分派到別的宮室。小吳子也查過他接觸的人,可是內務處太雜了,最近又新選了妃子,各處都要新人,各處又送回來不少的新人,來來往往,誰都有可能利誘一個不懂規矩的小太監,也可能是威逼,各種法子逼得對方假傳懿旨,騙得魏溪去了后宮?!?/br>
    “那井在偏僻的地方,魏溪不可能自己去。小吳子說,就算魏溪身上有什么證據證明自己不是誤入后宮,經過井水的浸泡那證據可能早就消失無蹤了?!?/br>
    有可能魏溪被人迷暈了。她入宮當差,是不能隨身佩戴藥囊的,這是規矩,就好像武將面見帝王的時候不能佩戴武器一樣。

    任何藥物經過井水的浸泡早就不成形了,沒法查。

    小太監假傳懿旨是推斷,因為魏溪自己做過宮女,不可能不知道朝臣入后宮的規矩。她身為女官,忌諱沒有那么多,所以嬪妃們傳喚她的可能極大。問題是,到底是誰傳的她?太后,還是四妃,或者其他別有用心之人?

    太監死了,他身后之人成了謎,魏溪之死也成了謎!

    “難道,”白術開口,“魏溪就這么白死了?”

    秦衍之半掩著眼簾,低聲道:“自然不是。就算所有人都不承認,朕遲早也會查出來?!?/br>
    “要是查不出來呢?”

    秦衍之閉了閉眼,半響,開口:“法不責眾的說法,在朕這里并不管用?!?/br>
    白術瞪大了眼:“那里面還有太后!”

    秦衍之嘆息一聲:“死的方法那么多,生不如死也是一種死法?!?/br>
    白術按摩的動作停了下來,久久無法言語,最后忍不住問他:“你對魏溪……到底……”

    到底是什么呢?

    有必要知道嗎?知道了又如何?

    “魏,溪,不,在,了?!鼻匮苤蛔忠活D的道,他單手捂著臉,把頭深深的埋入了軟枕之中,“不在了,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都不會知道了?!?/br>
    ☆、第89章

    作者有話要說:

    魏溪喪事的最后一日,她的養父母終于來到了皇城。

    隔日,魏海兩兄弟就給兵部上了解甲歸田的折子,兵部尚書參加了喪禮,是知道皇帝被魏江暴揍事兒的當事人之一。心里猶豫了一回,到底還是把折子提交到了內閣。往日里,五品以下官員的辭呈,內閣是眼睛一閉馬上就批,不帶猶豫的,今兒卻被這兩位六品武將的辭官給唬住了。不為別的,實在是魏家兄弟提交辭呈的時間太湊巧了,剛剛把皇帝揍了就想跑?你以為跑得掉?就這一點內閣諸多老狐貍們就不敢擅專,急吼吼的把折子當成了燙手山芋丟到了朝安殿。

    秦衍之連續三日沒有上朝,除了加急的折子批閱了外,其他折子一概留中,其中自然包括了魏家兄弟的辭呈。

    內閣暗搓搓的覺得皇帝是在醞釀什么懲治法子,兵部尚書倒是淡定,畢竟是見過大風浪的人,根據當日的觀察,兵部尚書認定皇帝與魏家人的關系不簡單,魏家百年的榮華可能會因此而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果不其然,魏家兄弟苦等幾日后,等到了皇帝宣召的口諭。

    皇帝與魏家兄弟說了什么,誰也不知道,不過,之后內閣就接到了朝安殿新頒發的圣旨,著刑部重審二十二年前吏部員外郎孟清風的貪污受賄案,以及三品歸德將軍魏云海的包庇案。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一些陳年老臣們都從中小小的一道圣旨里面嗅到了不同的味道。二十二年前的吏部孟大人的貪污受賄案說大不大,只是其中涉及到了當朝另一位權臣,或者說是皇族——齊王!

    那時候先皇迎娶皇后沒多久,齊王也將選妃。

    齊王這人好色,還沒選妃之前屋里就一堆的侍妾了,這本不算什么,壞就壞在他的侍妾基本都活不過兩年就慘死。那時候皇城里流傳什么的都有,后宅婦人們的相互算計啊,太皇太后的干預啊,更多的是齊王的奇特嗜好。所以,一聽說齊王要選妃了,朝中的王公大臣們紛紛提前嫁女,孟家自然也不例外。

    巧合的是,齊王不知在何處窺見孟氏女的容貌,在太皇太后跟前鬧著非卿不娶。自家兒子看中的女人,太皇太后哪有不給他送來,哪怕是抬也會抬到兒子的床上!也不管孟氏女到底定沒定親,有沒有意中人,反正就是一道懿旨下去,直接指婚了!

    孟氏女哪里肯從呢?孟家也是清流世家,更加不可能讓已經定親的女兒悔婚,更加不會讓嫡親的女兒去送死,直接抗旨,然后還連同御史參奏了齊王一把,把這一對母子給氣得,然后,孟家就突然被灌上了貪污受賄的罪名,齊王親自去抄的家。

    “齊王這人隨心所欲慣了。哀家那時候初入宮闈,每一步都走得膽戰心驚,不過半月就憂慮過度。母親為了寬慰我,特意請了與我自小一起長大的孟jiejie入宮。就是那一次,齊王誤闖御花園,見到了孟jiejie的容貌。說來,孟家覆滅也是因此而起?!?/br>
    “歸德將軍與孟jiejie是娃娃親。齊王強取豪奪之初,別說孟家不肯,魏家也很是惱火,兩家怎么也沒想到,堂堂一個王爺居然為了個女人定下莫須有的罪名殘害忠良。不單孟家滿門覆滅,魏家也被牽涉其中,魏云海將軍為保家族,自請辭官,連夜帶著孟jiejie逃離。說來,魏云海將軍與如今的二品將軍魏騏山是隔房親戚?!?/br>
    躺在龍床上聽了一回齊王辛秘的秦衍之問:“那之后母后就沒有派人去尋找他們嗎?”

    穆太后哀嘆一聲:“怎么沒有?不過,那時候哀家也自身難保,就算尋人也不過是讓你外祖父派人暗訪罷了?!彼戳艘椿实鄣谋唤?,“聽說你那日急怒攻心下吐血之時,哀家就想著,哀家終于可以對孟jiejie有個交代了。哀家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訴她,哀家的皇兒對她女兒是真心實意,沒有摻半點虛假。魏溪的死,哀家有錯,可皇上絕對沒有錯漏。孟jiejie若是真的要詰問,讓她來尋哀家好了,哀家給她賠禮道歉?!?/br>
    秦衍之苦笑:“母后何苦如此!”

    穆太后更是苦澀:“她將女兒千里迢迢的送到哀家跟前,為的不就是讓哀家給他們孟家留一條活路嗎?可是哀家卻給她辦砸了!都是為母之人,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皇兒你又怎么能夠明白。如今你要重審孟家血案,哀家是一百個贊成。哀家不是為了求個心安,也不是為了獲得孟jiejie的原諒,哀家只是……只是想要她少責問皇兒一句,哪怕少那么一句,讓哀家做什么都成!”

    秦衍之閉了閉眼,撐起身子扶著穆太后哭得不能自抑的身子,面上哀戚,看向虛空的雙眼卻一片清明。

    太后真的有錯嗎?太后真的不知道魏溪是被誰人所害嗎?太后是真的覺得自己虧欠孟家、魏云海,還有魏騏山將軍一家嗎?

    魏溪沒有出事以前,秦衍之或許還會被穆太后的追憶所打動,被她真情流露而感同身受,甚至,會因為穆太后的眼淚而選擇無條件的相信她。

    如今,他卻是不敢了!

    他沒有忘記穆太后在他的背后,罰魏溪在陡春寒的冷風中吹了大半個時辰;他沒有遮住自己的耳朵,忽略在選定四妃之時,穆太后有意提起魏溪,挑撥后宮嬪妃與魏溪矛盾的話;他更加沒有遮蓋自己的眼睛,他早就看到了盤踞在后宮頭頂上唯一的一頭鳳凰,那是穆太后。沒有穆太后的縱容,新晉的嬪妃們縱有千萬銀錢,也找不到人買通一個新入宮的小太監,說服對方心甘情愿的假傳懿旨宣魏溪入后宮,得手后自己還一頭吊死了自己。

    這般利落的毀尸滅跡的手段,一群十四五歲的嬪妃們哪里使得如此□□無縫?!

    秦衍之與穆太后上演了一場母慈子孝的戲,等到穆太后一走,四妃們又一個個的來報道,紛紛表達對皇帝身子骨的無限擔憂。

    秦衍之只留下了穆瑤,其他人見也未見。

    一時之間,穆瑤在后宮之中的地位遙遙領先與其他三妃,頗有后宮之首的趨勢。

    魏云海時隔二十多年后重返皇城,回來的第二日皇帝就下令重審孟家冤案,這里面的巧合有心人不得不揣測。

    魏云海的右腳有點坡,身材魁梧,滿臉的絡腮胡子擋住了他大半的表情,也讓他的氣勢更加不怒而威。

    他聽了兩兄弟帶回來的消息后,也沒有發表聲明看法,只說要去將軍府看一看。

    孟氏知道自己夫君的意思,也道:“你們成立里只知道練武,魏溪自小與將軍府親近,此番過身……也得到將軍府諸多幫助,于情于理我們做父母的都得去感謝他們一番?!?/br>
    魏江對這類事情不太在意,魏海最近是忙暈了,暫時沒有想到這一茬,聽了父母一說,一家人就浩浩蕩蕩去了。

    兩家人相互做了介紹,魏夫人指著魏溪道:“小喜從小由魏溪調理身子,不是姐妹勝過姐妹。不瞞兩位說,從認識魏溪的那一日起,我就將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的看待,小喜有的她都有,就連嫁妝我也是備了兩份,心心念念的期盼著她能夠找個如意郎君恩愛百年,結果天不遂人愿?!?/br>
    魏夫人執著孟氏的手,哽咽道:“既然你們來了,如果不嫌棄,就將魏溪的嫁妝也帶回去吧,做個想念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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