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魏溪瞇著眼感受著父親粗糙的大手,笑道:“我覺得女兒身很好啊,在哥哥們離家的時候,我就可以陪伴在母親的身邊,給她解悶說話,彩衣娛親?!?/br> 魏將軍點頭:“如此甚好??礃幼玉R匪中間不會再多出一個善于使毒的醫女了?!?/br> 魏溪驚訝,繼而嬌嗔:“爹??!” 馬車中傳出一陣渾厚的笑聲,在嘚嘚的馬蹄聲中越傳越遠。 秦衍之但凡有大的決策哪怕自己心里有了主意,他也依然會去詢問三公的意見。太傅不良于行,故而太師太保都去了太傅府上,聽得皇上將自己的打算倒豆子一樣的說出來,末了,皇帝也不征求三公的意見,只問:“就是馬匪頭領的人選還沒確定,不知道師傅們有什么提議?” 三公是什么人吶,皇帝的話一出,他們就知道自己沒法阻攔了。當然了,身為皇帝的師傅,他們對皇帝的性子也足夠了解。少時,在朝政方面他們大多是引導皇帝去推理分析,然后再做決斷。隨著三位老師傅逐漸病的病,躺的躺,皇帝求教的問題越來越少,他們對皇帝的尊敬也越來越深,然后,再遇到重大決策,三公們都開始尊重皇帝自己的決定,哪怕是錯誤的,那也必須讓皇帝自己發現錯誤,然后去糾正,一味否決并不能讓皇帝改變主意,反而會適得其反。 所以,皇帝一問,太傅先笑了起來,道:“給皇上出這主意之人,有一顆大公之心??!” 太保太師附和。 太保是知道皇帝私庫難處的,先道:“邊關的馬匪眾多,若是突如其來的出現一支勁旅容易引起西蒙人的懷疑。不如先挑選一些人打入馬匪內部,不拘做什么,成為普通馬匪也好,首領幕僚也好,或者直接殺了首領自己取而代之都可以,首先就必須讓自己有個‘正統’的身份,才能夠避人耳目?!?/br> 太師接著道:“朝廷的將領們也有人武藝高超,有人智謀超群,有人八面玲瓏,一支馬匪的隊伍并不能由一個人統領,誰也沒有這個本事,所以,他必須有幕僚,有親信,有自己的打手?;噬线x人不當要選將領,還得替他選出自己的班底。一旦成了統領,才能夠群策群力收攏其他的勢力,他們之間既可以相互扶持,也可以相互監督,與朝廷有利?!?/br> 太傅撫著自己的山羊須,道:“魏將軍對馬匪知之甚多,可見早就有了要滅絕馬匪的決心,將領之人想來皇上已經有了決定?!?/br> 皇帝訕笑:“還是太傅了解朕。沒錯,朕想著既然魏將軍在邊關多年,對西蒙對馬匪,甚至是領兵打仗都了然于心,不如就直接將他調任邊關繼續為帥,然后擇其中一子為馬匪首領,這樣哪怕兵營中有人懷疑,魏將軍也可以化解。同樣,有了差池,魏將軍也會見機行~事?!?/br> 這個差池,眾人都知道是什么事,無外乎馬匪的身份被捅穿了,有魏將軍策應,應當可以保下大部分的將士們的性命。甚至,連應付朝廷的借口都有了。馬匪也就不再是馬匪,而是魏將軍派出去的先鋒營或者是斥候。橫豎,就是不會承認皇帝讓邊關將領去西蒙撈銀子,買賣兵器皮草。 這一次,被宣召入宮的不再是魏將軍,而是魏亦了。恩,不得不提一句,他在入宮之前剛剛看過自己未來媳婦兒的畫像,那姿色……不提也罷。 ☆、第71章 71 魏亦沒想到娘親千挑萬選居然選了皇城里最有名的一只母老虎! 母老虎姓胡,是父親同僚的長女,兩人門第相當,勉勉強強也算是青梅竹馬,就是因為年少就認識,所以魏亦對對方的性子不說完全了解,至少也知曉個五六分吧。余下幾分是因為他去了邊關四年,多年未見,對對方這些年的傳聞知之甚少的緣故。 當然了,魏亦也不是人云亦云的性子?;食抢飫e的人諷刺胡家長女是母老虎,他就真的以為對方潑辣跋扈,不堪為妻了。實在是因為,咳咳,魏亦在胡氏滿七歲之前,都將對方當做了男兒身。 說出來都是一把辛酸淚! 好端端的武將世家干嘛把嫡女當成了兒子養??!既然當做兒子了,那也從一而終嘛!結果,七歲之前胡氏一直跟著魏亦這些武將家的少年們過著上房揭瓦的日子,七歲之后,搖身一變居然穿著桃色的襦裙雙手叉腰的出現在了眾多難兄難弟面前,那畫面,那沖擊,讓人一輩子難忘。 所以,魏夫人將畫像送到魏亦面前的時候,他還傻乎乎的以為母親真的為自己挑選了一位國色天香端莊賢淑的美人,打開畫像一看,震驚得下巴都要掉了。虧得魏亦身為長子,常年掛著一幅穩重的老大哥的臉,這才沒有讓母親看出他的反常。 魏夫人笑盈盈的問他:“如何?” 魏亦琢磨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問母親:“娘親是問對方相貌?” 魏夫人笑道:“我對自己的眼光還是很滿意的,這胡家姑娘相貌在皇城里不說絕色了,一等也排的上號。魏家與胡家門當戶對,她也從小習武,身子骨比一般柔柔弱弱的嬌滴滴千金小姐們來得康健,想來日后生產會少許多磨難。娘啊,如今就指望著你們幾兄弟盡快給家里添丁加口,否則再去一次戰場,整個府里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怪無趣了?!?/br> 前半句話魏亦還在琢磨怎么拒絕呢,哪知道魏夫人后半句就直接跳過選兒媳婦成親直接到了給孫子接生了,話題跳躍太快,魏亦有點懵。 他也不說胡氏女是好是壞,只顧著安慰母親道:“放心好了,魏溪成了皇上身邊的近臣,不會再去戰場了,日后我們父子再不再您的身邊,就由她代替我們給您盡孝。對了,她也快及笄了,娘親也要替她張羅婚事了吧?!?/br> 魏夫人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兒子安撫了幾句她就重回了笑臉,笑道:“長幼有序,先忙活了你們兄弟的,再是魏溪。魏海魏江的媳婦人選娘也在替他們相看,放心好了?!贝诡^看著兒子手中的畫像,鍥而不舍的問,“如何啊,你滿意的話,娘親就著媒婆到胡家議親了?!?/br> 拐帶了半天,話題又回來了,魏亦只覺得面皮繃得緊緊的,斟酌的道:“她年歲也不小了吧?記得少時我們兄弟還帶著她玩耍過,個頭也沒比我們矮幾分,怎么到現今還沒出嫁?” 魏夫人辦事絕對的妥帖,兒子一問她就給了答案:“還不是因為你們一去邊關四年,耽誤了嗎!” 魏亦尷尬:“四年前我也沒與她定親啊,耽誤這話從而說起?” 魏夫人笑了一聲:“臭小子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不是你耽誤了她,是她爹?!?/br> 這下魏亦明白了:“胡老將軍啊,他與父親是莫逆之交了。在邊關時,他對父親幫襯良多,對我們兄弟也很關照?!?/br> “那就是了!”魏夫人道,“好端端的,你以為他一個老將軍憑什么關照你們幾個毛頭小子??!他自家也有兒子,上次也跟著去了邊關建功立業。因為家里沒有個主事的人,胡夫人也不好擅自替自家女兒議親,故而一直拖到如今?!?/br> 魏亦算是明白了,搞半天胡老將軍對他們魏家三兄弟的關照里面是有貓膩。他老人家是將魏家三兄弟當成了胡家準女婿看待的??! 魏亦還在垂死掙扎:“那年歲也不相當??!” 魏夫人再遲鈍也發現兒子的不情愿了,問他:“你有意中人了?” 魏亦搖頭:“戰場上的事情瞬息萬變,兒子哪敢有意中人,沒得害了人家?!?/br> 魏夫人又問:“那你是不滿意胡家姑娘?不滿意就直接說,找那么多理由做什么,反正胡將軍也只是給你爹透露了一絲兩家結親的意思,到底如何,還是要看你們小輩愿不愿意。爹娘又不是那些頑固之人,我們覺得好沒用,過日子的不還是你們小兩口嘛?!?/br> 魏亦這才松了口氣,心情頗為郁結的去了宮里。聽皇帝有機密任務安排后,突然又覺得結親的事情還有得折騰。 回家跟老爹一說,魏將軍也沉默一會兒,嘆氣道:“如今我們魏家也算是朝廷新貴了。昨兒我進宮才聽皇上提起此事,今日就做了決定,想來皇上是已經征求過太傅等人的意見呢。歷來富貴險中求,男子漢大丈夫更不能因為一點點險阻困難就知難而退,你身為魏家長子更應該給弟弟們做個表率。既然皇上屬意你,你就提前做好準備,等著最后的圣旨就上路吧?!?/br> 魏夫人聽說兒子又要去戰場,當下就傻了,呆呆的問:“那我的兒媳婦怎么辦?” 魏將軍也不拖沓:“一個月之內就把婚事辦了吧,圓了房再去邊關?!?/br> 魏夫人嘴唇抖了幾抖,到底忍住了眼淚。轉身就抱著一堆的畫像出來丟到兒子的懷里:“選吧,選個身子骨好的,別事到臨頭都一場空?!?/br> 魏亦沉默了一瞬,嘆道:“那就胡氏吧!她比魏溪長了幾歲?四年前也沒聽說她再鬧出什么糊涂事,想來恢復了女兒身后性子端重了不少,由她陪著母親,既可以解悶,也能夠盡孝?!弊钪饕氖?,能夠替魏家延續血脈。換了其他嬌弱的女兒家,成親第一天丈夫就遠走,指不定以淚洗面還要母親安慰呢,還是別給母親添亂了。 魏溪聽說魏亦定了胡氏女后,驚訝了好一會兒,問魏夫人:“哥哥自己選的?” 魏夫人昨夜一宿沒睡,精神不大好,不說話只是點頭,一邊寫好了帖子讓人送去胡家,一邊等著官媒上門。 魏溪想起前世那即脆弱有堅韌的大嫂,有一瞬間的迷茫。好在她歷來朝前看,立即吩咐管家去打聽一下胡氏女的過往,等到了下午,管家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胡氏居然親自登門了。 胡氏身段高挑,走路生風,一看就是個性子急躁之人。幾人見過禮,胡氏直接對魏夫人道:“小女知道自己孟浪,只是事出有因,還請夫人體諒?!?/br> 魏夫人笑道:“無妨?!币矝]有拐彎抹角,問,“你是來尋大郎?” 胡氏不夠白皙的面頰上蔓出一片紅霞,坦率道:“正是,不知他可在否?” 魏夫人心胸坦蕩,覺得魏亦的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好,沒得害了胡家,結親不成反而結仇了,故而直接讓人去請了魏亦來。 魏亦正在自家的練武場練武。魏家靠著武藝發家,一身好武藝可以替魏家求得榮華富貴,也可以讓他在戰場上如魚得水保全自身,所以哪怕是得勝回朝后他每天的武藝也沒有落下。 聽得母親有請,以為是私事,才二月,就穿著短打薄衫一身臭汗的出來了。 胡氏首先將魏亦滿身鼓鼓的肌rou掃視了一遍,目光坦然隱含贊嘆,問:“你是不是要去戰場了?” 魏亦一愣,才確定對面這位容貌艷麗如盛開芙蓉般的女子是胡氏。他看一眼自己的母親,見魏夫人點頭,才道:“我去不去戰場是私事,不便對外人道?!?/br> 胡氏笑道:“同樣都是武將世家,我爹去戰場之前就會在一個月內將所有的瑣事全部辦妥,然后熙然一身遠走他鄉。你不承認沒關系,我知道你定然是要高飛了?!?/br> 魏亦面色一沉:“姑娘慎言!” 胡氏靠近了一步,仔細端詳著魏亦輪廓分明的臉頰,皺眉道:“你比我預想中要更有男子氣概呢?!?/br> 魏溪長大了嘴,接著捂嘴輕笑了起來,就聽到魏亦語調平淡的回答:“多謝夸贊。這么多年了,胡兔子你還是口無遮攔?!?/br> 胡氏跺腳:“你怎么還記得這個外號?” 魏亦冷笑:“你都把我的小腿給咬出窟窿來了,我會忘記你那兩顆兔子門牙?” 胡氏氣得面色通紅,方才的沉穩一掃而光,猛地伸手一探,魏亦下意識的抬手格擋,結果,胡氏直接抱著他的胳膊,展開大嘴一口咬了下去。 魏溪啊了聲,就看到魏亦眉頭一皺,魏溪抽氣瞬間感覺自己的胳膊也開始疼了起來。 魏亦一手頂在胡氏的腦門上:“松開!” 胡氏眼睛上抬,兩顆白色的門牙在他的胳膊上磨蹭,頗有點幸災樂禍。 魏亦看著她,她回望著魏亦,兩人久久沒有一句話。 魏溪躡手躡腳的拖著魏夫人偷偷出了門,趴在門口暗笑,道:“娘親可以放心了,大哥的親事算是定下了?!?/br> 魏夫人念了一句佛,道:“大郎結局了,還有二郎三郎,之后就是你了?!?/br> 魏溪攙扶著她一路離開:“我的事兒不急,先把哥哥們的親事定了再說?!?/br> 因為胡氏的意外到來,原本就有點波折的親事瞬間塵埃落定了般,魏夫人干脆留了胡氏吃飯,直到了此時魏溪才知道對方的閨名——胡依依。 魏亦心情也不錯,甚至在飯桌上開玩笑道:“我就記得她少時名叫胡意,最初一起玩耍的時候我們都叫她狐貍。哪知道她跟狐貍相差十萬八千里,倒是被逼急了就愛咬人,狐貍就變成了兔子?!?/br> 胡依依爽朗大方,聽了這話也有點小羞澀,魏溪主意到她暗中掐了魏亦好幾次,心下即感慨又好笑。 用過了晚飯,魏亦親自駕車送她回了胡家。 魏將軍笑道:“明日我就可以帶著人去胡家提親了?!?/br> 這一次魏亦到底沒有再說什么。 一家人難得歡聲笑語,到了快半夜才散了。 魏海送魏溪去倚薔院的路上,才告訴她他們家的房子談妥了:“明日就去衙門入冊,交了款項后,修了園子搬了家具就可以入住了?!?/br> 魏溪點了點頭:“哥哥們一人一處?” 魏海道:“相鄰,中間有個小巷,到時候兩邊各自開個偏門,就可以進出了?!?/br> 魏溪看了看夜空:“等到園子都弄好了,哥哥們也要議親了。義母今日也拿了一些畫冊給我,哥哥們要看么?” 魏海淡淡的道:“你拿主意就好,我們兄弟沒別的要求,只要嫂子們對你好,我們就一切都好?!?/br> 魏溪頓住腳步:“哥哥可別說胡話,我又不與你們住在一處,與嫂嫂們相處有限,就算有隔閡也不長久??蓜e因為我而讓哥哥們的日子不舒坦,那就是我的錯了?!?/br> 魏海神色平靜,看樣子就知道沒有聽進去,他推了推魏溪,將人推入月牙門,才道:“我們心里有數,你別管了。爹娘都不來皇城,日后我們兄弟出征,皇城里就你一個人,你嫂子對你不好,我們要她們有什么用,還不如讓你繼續住在將軍府呢?!?/br> 魏溪暗暗著急,魏海已經走遠了,等到了屋里,想到隔壁躺在床上沒有清醒跡象的原身,她一顆心又安定了下來。 洗漱完畢后,熟門熟路的從床底下摸出了一瓶花雕。她關好門窗,把床簾放下,靠在床頭,一口接一口的把花雕吞入肚子里。 眼閉上,再睜開,眼前的床頂告訴她自己又回到了原身的體內。她費力的坐起來,雙手抱著床柱站到床下,又撐著床榻來回走動,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就滿頭大汗。這還是她努力了差不多兩個月的結果。 這么走幾步休息一下,又走幾步,走走停停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她又開始站在床邊,靠著朦朧的月光開始打起了五禽戲。動作緩慢,氣息悠長,月到下玄,影子越來越長,最后折射在窗欞上,遠遠看去像只長臂的猴子。 倏地,窗外傳來一聲尖叫:“鬼啊——!” 魏溪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去查看,直接倒在床上,被子拉扯住一半,還沒完全蓋住身子,門就被人闖開了。 魏溪呼吸一滯,指尖在被褥中摸到自己的睡xue,狠狠的戳了下去。 再醒來的時候,鼻尖首先就嗅到了隆重的酒氣。她扶著沉重的腦袋,一口氣灌下半壺冷茶,苦澀的滋味從喉管一直到胃中,又挖出茶葉來放在嘴里嚼得爛碎后,這才披著斗篷走出房間。 原身的屋子大門敞開,一個丫鬟跌倒在地,指著門口閉著眼大喊大叫,不多時,魏家的人來了不少。 魏溪故意與人隔得遠一些,問:“怎么回事?” 那丫鬟一陣慌亂的被人攙扶起來,指著房間道:“姑娘的屋里有鬼影!” 魏亦早就沖進了屋內,在里面搜尋了一圈,對魏夫人道:“沒人?!?/br> 魏夫人被人攙扶著直接去了床榻邊,摸著原身的額頭,又摸手,最后停頓在半敞開的被褥上,皺眉道:“這是怎么回事?” 負責照顧原身的嬤嬤道:“姑娘的被褥是老奴親自蓋好的,當時屋里幾個大丫頭都看著,怎么現在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