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王泰鴻心內震驚不已,面上卻不顯,安撫了花勇幾句,見他后來醉糊涂了,自斟自飲起來,益發的醉成了爛泥。王泰鴻這才雇了輛馬車,遣人將花勇給送了回去。獨自在酒館內又想了片刻,終,一撩衣擺出了酒館,又去了陳國使節休憩的驛館,如此三番一通叮囑,隨即馬不停蹄的趕往王宮面圣。 也是趕巧了,在王泰鴻過來的前一刻,耶律瑾剛問了六葉花吟去了哪兒。 六葉無甚情緒起伏的如實作答,先說她是想去拉古廟的。 耶律瑾聞言,冷笑,“她還真敢去尼姑廟?!?/br> 后來六葉又說,她最終并沒有去西北邊的拉古廟而是駕著馬車去了南邊。 南邊…… 耶律瑾笑不出來了。 ☆、第260章 王泰鴻過來時,大海是攔在門口不讓進的,但他偏就橫沖直撞的硬闖。外頭鬧的動靜大,耶律瑾自然聽到了,現下他又急又怒又恨又……舍不得,心里已經亂成了一團麻,正搖擺不定,不知如何決斷,根本不愿見任何人。因此當王泰鴻硬闖進來時,耶律瑾的眼神幾乎要吃人。 只是人已經站在了大殿上,王泰鴻趁他還沒發話,趕緊俯身行了大禮,高著嗓門拖著長長的尾音,道:“陛下,臣有事奏?!薄按蠛M登浦项^那位的臉色,兩股站站,只覺得自己隨時都要尿崩了,嚇的。 不料,耶律瑾卻一揮手,大海瞧著是沖自己的,如蒙大赦,只恨不得撒丫子就往外頭跑。 “王泰鴻,你未經宣召擅闖德政殿,你這顆腦袋孤先替你記下了?!?/br> “陛下,”王泰鴻上前一步,神色凝重,“陳國使節走了?!?/br> “什么?”耶律瑾還當他要說什么頂天的大事,才敢貿然闖進來,一聽是這般無關緊要的事,還當是自己聽錯了。 “陛下,陳國國內如今矛盾日益嚴重,為了轉移國內矛盾,這場仗估計是肯定要打的,臣只是憂心他們若是不與我們聯手攻打周國,恐怕也會聯合其他國家調轉刀口朝向我們,那就大不妙了,之前臣也探過陳國使節的口風了,聽那意思這一走怕是直接去南邊了?!?/br> “南邊……”耶律瑾不自覺的皺了眉,若是換成尋常時候,他恐怕此刻就要開啟嘲諷模式,嘲笑陳王善變,如此小人又能如何取信于各國王侯,然,這一個“南邊”卻毫無意外的勾起了他的心事。 王泰鴻也是有心眼的,宮內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也是走運在大海正沒主意的時候從他口內探了口風,后來耶律瑾恍然想起,吩咐下去,包括太后在內,這事都被瞞了下來,更匡論王宮外的花家了。只是他也沒告訴花勇,而是暗地里又派了人打探花吟去向。探子回來報的時候,也是如六葉所說的那般,只是王泰鴻卻并不覺得花吟會一氣之下就要回大周,一來她父母親人都在金國,她素來看親人極重,又怎么會舍下他們不管不顧。二來,花吟在周國的公主封號已經被廢,況周國的那場浩劫內亂,初因便是花吟和鳳君默私奔,引得金國太子暴怒,率兵南下而掀起的,讓原本就存在在朝堂內的暗潮洶涌擺到了明面上。 周國內亂,在耶律瑾的暗箱cao作之下又割地賠款,致使百姓怨聲載道。于是,這股怒火自然也就撒到了源頭上。 雖然耶律瑾也曾努力過,想挽回花吟的名聲。奈何這天下畢竟是男人的天下,世人也都習慣性的偏幫男人,像鳳君默那樣自出生以來,都名聲極佳的王孫公子,二十多年過去都沒有一個污點,現下突然犯了這么大的錯,肯定不是他的錯,他是被勾引的,被誘惑的,總之,翩翩貴公子就是德行高尚的貴公子,品行不可能會出問題,要有問題的,也是那花家的妖女,只可惜了那花家三郎,多么良善的一個人,竟有那樣一個德行敗壞的雙生子jiejie。 換句話說,花吟就算是想回周國也回不去了,若是被人認出來,只怕吐沫星子也會淹死她。 王泰鴻是旁觀者清,那耶律瑾就是當局者迷了,但依著王泰鴻冷眼旁觀,心內揣度著,那鳳君默與花吟不見得沒有情,正所謂“枳句來巢,空xue來風”。搞個不好,那倆個原本就互有情愫的,只是被上首這位給橫刀奪愛了也未可知。若不然,他才試探著提了句“南邊”,那位爺的表情立馬就變了。 王泰鴻察人入微,心里有了底,將人往溝里帶時也更能拿捏住人的心理了,嘴皮子一翻,煽動起人來也有理有據,字字誅心。 “王泰鴻,”耶律瑾不緊不慢的打斷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給我下套么?” 王泰鴻一怔,眸中的顏色微微變了下,正要分辯,耶律瑾卻起身走了下來,陰惻惻的笑了,“不過,你所想正是孤所想,聯陳屠周,又有什么不可以?” 王泰鴻陡然睜大了眼。 耶律瑾卻抬了一只手壓在王泰鴻的肩頭,道:“你去跟陳國的使節說,叫他們將耶也律豐達給我押回來?!?/br> 王泰鴻目露不解,暗道:“這個就沒大必要了吧?畢竟早年在朝堂上興風作浪,四面樹敵,他就算回國想干點什么,也掀不起什么浪?!?/br> 耶律瑾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如果不要點什么,陳王豈不會懷疑我聯軍的誠意?” ** 天漸黑透,一輛馬車在樹林子內無頭蒼蠅般的亂竄,終于,躲在暗處的無蹤忍不住了,現了身,說:“花大夫,你這到底是要去哪兒呀?” 花吟雖看不清他的臉,但那聲音熟悉,花吟大喜,揚聲道:“你是誰?快到馬車上來?!?/br> 無蹤聽她聲音焦急,不知出了何事,幾個飛躍就穩穩落在了馬車上?;ㄒ靼さ慕?,幾乎都要貼到他的臉上,才從那模糊的輪廓中認出了無蹤,嘆息般的嘟囔了句,“原來是你呀?!?/br> 無蹤問,“您這是要去哪?回王宮嗎?” 花吟瞥了他一眼,不明意味的笑了下,“且不管是哪?先離開這鬼怪林子再說,我都被困在這里一天了?!毖援?,肚子應景似的咕咕叫了幾聲。 無蹤一愣,遲鈍的反應了下似乎才明白過來,但仍情不自禁問出聲,“你不是要去周國?” “周國?”花吟怔了怔,“這是通往周國的路?” 無蹤恍然,“倒也不是通往周國的必經之路,只是你駕著這馬車一路往南跑……” “我這禍國妖女,周國百姓還能容得下我?”花吟反問,語氣倒也沒有不能歸故土的傷感郁悶。 無蹤不禁多看了花吟一眼。 花吟推了他一把,“別看了,我現在又冷又餓又渴,先找個地方讓我解決了這些問題?!?/br> “回王宮么?”無蹤又問。 花吟斜了他一眼,說:“就你主子那臭脾氣,就算叫你來暗中保護我,我現在跟你回去也討不到好吧?……”她嘖嘖兩聲,自言自語般嘀咕道:“早上鬧那樣兇,就這樣回去了,也挺沒臉的,況且,我現在是火氣消了大半了,他卻跟我不一樣,小氣又善妒,就他那脾氣指不定能記我一輩子,今晚還是算了吧,反正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要是消了氣,隨時能找得到我,總不能次次都是我先低頭吧……” 花吟就跟尼姑念經一樣,自顧自的嘀咕個沒完,無蹤倒是想告訴她,是大海公公叫他來的,后來轉念一想,大海是王上的近侍,他的意思一般就是王上的意思了。 “那去拓跋府?” 花吟對于無蹤的沒眼色就差動手朝他腦門上招呼了,說:“你看看我現在的樣子能回去嗎?” 長發未挽,一身破舊的棉襖,臟了大半個褲腿,鞋子四周糊了一層泥殼,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哭的厲害,到現在眼睛都是腫的,爛桃子一個。 于是,無蹤就駕著馬車帶著她來到了城內最大的一座客棧。 無蹤先下的馬車,去了一趟又轉了回來,撩開車簾,一臉尷尬,“花大夫,你帶銀子了嗎?” 花吟于是又將另一只鞋子上的明珠摳下來給他了。 無蹤攥在手里,說:“今日出來的匆忙,實在是……” 花吟朝他揮手,“我已經快餓扁了,你能別婆媽了嗎?我想吃飯想喝水想洗澡?!?/br> 無蹤面上一紅,退了出去。 這次花吟倒沒耐著性子等他,將那黑漆木盒子用布一裹,也跟著后面跳了下來。 大堂內還有不少食客,見著花吟進來都紛紛看了過來,只覺得她雖然形容憔悴,可面貌卻極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無蹤戰戰兢兢,催促著掌柜的開了房間,身子一擋將花吟遮住,隨即上了二樓。待得花吟進了房間,無蹤又忙前忙后,為她準備了干凈的衣裳,就連洗澡水都是他打的。 花吟舒舒服服的洗了一澡,換好衣裳,倒是一套合身的男裝。無蹤就守在門口,隨后又目不斜視的給倒了洗澡水,不一刻,蹬蹬蹬上樓,端了飯菜,葷素搭配,頗為豐盛。 花吟餓的不行,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了,扒拉著就吃,裹的滿嘴的飯,又招呼著無蹤吃。 無蹤謹守主仆禮儀,退避不前。 花吟說:“我知道你也餓了一天了,你要不和我一起吃,要不找個地方先把肚子填飽,不然我也吃不下了?!?/br> 無蹤說:“那也行,我的房間就在隔壁,花大夫有事叫我,我吃一口就過來伺候?!?/br> 花吟揮揮筷子,含糊不清道:“去吧,去吧?!?/br> 花吟才吃了一半,無蹤又敲門進來,手中端了茶水,放在桌子上后,也不說話,就站在拐角處當柱子。 花吟從桌子底下踢了踢圓凳,說:“過來坐吧,這里又沒旁人,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何必如此拘謹?!?/br> 無蹤想了想,靠了過來,屁股才挨上凳子,花吟突然說:“無蹤,你這么會照顧人,我竟有點喜歡你了,不如,你帶我私奔吧!” 無蹤被嚇了一跳,一屁股摔在地上。 花吟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又哈哈大笑起來。 無蹤嚴肅著一張臉,語氣很重,“主子這叫什么話!” 花吟無趣的癟了癟嘴,繼續埋頭吃飯。 ☆、第261章 午夜,四面寂靜無聲,唯有呼嘯北風,光用耳朵聽就不由的讓人生出一股寒入骨髓的涼意?;ㄒ髯蕴上潞笠恢彬榭s著身子,這會兒,突然動了動,掀開被子,將一直抱在懷中的藍布木盒放置一邊,穿了衣裳,又束了發,待收拾妥當后,從墻角拎起一籮筐碳——她臨睡前嚷嚷著冷,無蹤特意從店家那多買了碳?;ㄒ鲗⒛撬{布盒子打成包裹背在身后,一手拎著一籮筐的碳,又將火折子塞到懷里,另一只手端了個油燈就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她剛一出來就看到無蹤靠在墻上,擋住了她的去路,一臉的不高興,仿似在指責她竟要偷偷跑走,害他失職。 花吟在跳動的火光中看清他的表情,笑了,面色坦然,說:“出門辦些事,我不是要走?!?/br> 無蹤從鼻孔內哼了聲,顯然不信。 花吟笑看了他一眼,卻又掉轉了方向,回了屋,同時隨手將對屋墻上別著的一個燈籠也給順走了。 無蹤心內腹誹了句,“還說不是要偷跑,現下被識破了,可不又躲回去了!” 花吟恰在這時又從門口探出了頭,說:“進來??!你還杵在那干嘛??!” 無蹤怔住了,這深更半夜的,花大夫居然叫他進她的房?無蹤心里清楚,除了自己還有人也暗中跟著花大夫,而那人肯定就是陛下的暗衛了。他現下去花大夫的房間,那是嫌自己命長了么? 無蹤正飚內心戲呢,花吟卻等不耐煩的出了來,一把拉住他將他拽了進去。 無蹤反應不及,心內都快飆血了,“花大夫,使不得??!會出人命的!” 屋內寒氣逼人,無蹤一個激靈,定睛瞧去,二人正對著窗,窗門大開。 花吟回身插了房門,走到窗戶前,說:“無蹤,背我出去!” “???” 花吟上前掐了他一把,“你們兄弟不是輕功最是了得么!就跟以前一樣,背我出去,不拘哪兒,只要是沒人的地方就成?!?/br> 無蹤還在猶豫。 花吟已經作勢往他身上跳了,無蹤左躲右閃,可又顧忌她到底是主子,二人相識日久,彼此也了解,無蹤深知花吟若是認上了什么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磨人的很,略想了想,暗道:“如此拉拉扯扯更是不像?!敝坏妹銥槠潆y將她抄在背后,幾縱幾躍就出去了,一面跑一面回頭說:“花大夫,你到底要干什么事???這暗地里還有其他人跟著呢?!?/br> 花吟騰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腦門,“放心啦,不會叫你為難的?!?/br> 無蹤面上大紅,不再多言,只顧埋著頭背著她一路狂奔,直到花吟叫了聲,“停下!”無蹤才急急站住腳,四面看去,竟是荒無人煙的地方。 花吟自他背后下來,徑自放下提在手中的木炭,先是摸出火折子點燃了燈籠,而后又將那那一籮筐的碳隆起,繼而又拆了燈籠,將那燈油往碳上一淋,竟是生火的架勢。 曠野生火本就不易,折騰了半晌,難為她居然點著了。而后見她也不顧雪地嚴寒,竟是席地而坐,搓著手烘起了火。只看得無蹤目瞪口呆,額上青筋直跳,暗道了句,“花大夫怕是瘋了吧?”正琢磨著是否要開解兩句,卻見她突然回了頭,面上掛著笑,笑意勉強,道:“給我小半個時辰,很快的,你先找個地方避避風雪吧?!?/br> 無蹤站住不動,心里還在想事。 花吟見他不走,突然朝他眨了眨眼,“你舍不得走,不會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吧?” 無蹤一個踉蹌,又急又惱的喊了聲,“花大夫!”,隨即頭也不回的,縱身施展輕功跑遠了。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花吟一動不動了好一會,才將藍布包裹自身上解下,又雙手托住抱在胸口,臉貼在盒蓋上,眼淚止不住的就滾了下來。 “孩子,是娘對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