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因為,此刻,他的心也空的厲害。 ** 載著花吟的馬車在即將入城的偏僻小道被人給攔住了。 外頭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她本來放空了自己,什么都不想,只是發著呆,卻在聽到外面熟悉的嗓音后,整個人驟然緊繃。 鳳君默! 他怎么會在這兒! 如果說現在有什么人她不想見,那鳳君默當屬第一個。 馬車夫與隨行的小廝與鳳君默僵持不下,鳳君默忍耐的心頭火起,突然一腳踹開一個,“呼啦”一聲,車簾就被掀開了。 花吟避無可避,只驚慌失措的望著他。 鳳君默看清是她,原本滔天的怒火反下去了幾分。 他站在外頭,說:“是你出來還是我進去?” 馬車內空間狹小,只會讓她更加呼吸不能,她挪動身子,倒也沒叫鳳君默久等,咬了咬牙,就下了馬車。 小廝滾了回來,撐了傘給她。 鳳君默已然走開了幾步,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并未撐傘,也不知在此等了多久,此刻身上早就濕透,他也不在意,只自顧自的往前走。 花吟追了幾步,好在雜草叢生,腳下倒不泥濘,好不容追上他,舉高了傘,為他遮了雨。 鳳君默一個晃神,茫然的朝頭頂看了眼,最終接過她手中的傘,卻是偏了大半,花吟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又不知如何開口一般,鳳君默瞧見了,說:“我已經濕透了,撐不撐傘都一個樣?!彼麥睾鸵恍?。 花吟卻被他的笑容刺的自慚形愧起來,如今她已是不潔之身,如何能與她比肩而行? 他一直都是她心目中的神,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她一直都是將他放在神龕中虔誠祭拜,不敢生出半分褻瀆。 二人遠離了隨行人員,終于在一處空地上站定。 鳳君默也不說話,就這般目光柔柔的看她,眸子寫滿了情緒。 他說:“孫蓁都與我說了,你到底傻不傻,怎么會想到代她出嫁?!?/br> 花吟低著頭,故作輕松道:“這也不算代她出嫁吧,最終金國太子看上的是我,不是么?” 鳳君默有種硬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之感,說:“花吟,我知道你們姐弟情深,我也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你怎能為了成全自己的兄弟,就不顧自己的幸福,你怎知你這么做他們就會心存感激,而不是愧疚一輩子?況且,你有沒有想過,孫蓁是鎮國公府的三小姐,身份何其尊貴,就算她與你弟弟情投意合,但以花家如今的門第……花謙又醉情書畫,無半分功名在身,你以為鎮國公府的人會同意將孫蓁嫁過去?根本不可能!” 花吟愕然抬頭,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他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花吟,你這步棋走的是大錯特錯了。你既然有困難為何不找我?你若與我說明情況,以我之力定然是能幫上你的。又何需你這般煞費苦心,還搭上你自己?!?/br> 花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說孫蓁和我弟?”她驚愕過度,身子猛的一個晃蕩,眼睛大睜,面上血色盡無,“那你呢?你不喜歡孫蓁嗎?你和孫蓁才是一對??!你們倆才應該在一起??!”她情緒失控的握住鳳君默的雙臂,劇烈的搖晃起來。 鳳君默被她嚇住了,卻見她又突然雙手插在自己的發間,失魂落魄般,喃喃自語,“花謙,花謙那個該死的!他怎么可以做這種事!不對,孫蓁怎么會和他在一起,他們要在一起了,你怎么辦?你該怎么辦???” 鳳君默終是意識到花吟情緒不對,拉住她的手說:“你在胡言亂語什么?他們在一起很好啊。我為什么要喜歡孫蓁,我從來就沒喜歡過她,你到底聽誰亂嚼的舌根子?” 花吟突然就哭了,也許是之前在南宮瑾那就壓抑的受不住了,此刻終于崩潰。 她大哭,像個孩子般,手背蓋在臉上,不停的擦拭,口內哭喊著,“怎么這樣!怎么可以這樣!我做了那么多,你居然說你不喜歡孫蓁!你不和她在一起,你還能和誰在一起!你怎么可以不喜歡她!你們明明那么相愛,你親口告訴我的,你們立下重誓,即便是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會在一起,你們怎可騙我!騙子!騙子!” 鳳君默被她無端指責的摸不著頭腦,但她的眼淚一下一下的滴落,似砸在他的心上,讓他心疼。 他沖動的一把將她抱住,按在懷里。 他是謙謙君子,貴族子弟的楷模,二十一年來一直謹守本分,進退有度,從未主動做過任何越禮之事,而這一次,他竟第一次沒有顧慮他人的看法,強硬的將她摟在懷里,不理她的無理取鬧,只盼哄得她收干眼淚,笑逐顏開。 花吟起先掙扎的厲害,沒掙開,而后竟也破罐子破摔,反主動抱住他,勒的緊緊的,哭了個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二人的雨傘早就在之前激烈的掙扎中打落,他不得不一手抱住她的后背,一手撐在她的頭頂,為她遮一掌冷雨。 當時他并未覺得,及至多年后,鳳君默幡然醒悟,他對她終究來說,也只能為她遮那一掌之雨,護不得她一世周全。 且說此時此刻,鳳君默滿心的火熱,只覺得懷中之人分外惹人憐惜,只想將她就此護在懷里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抵是她哭夠了,這才推推搡搡的離開他的懷抱。 鳳君默倒是松開了,卻突然說:“滿滿,我有一計帶你離開,你可愿意跟我走?” 花吟眼睛腫的睜不開,聞言反愣住了。 禮數周全的鳳君默只當自己唐突了,連忙解釋,“奉之并無有意冒犯的意思,但是……但是……你可記得那日在逍遙侯府后山我與你說的話,我是真心實意的想娶你為妻,只要你答應?!彼o張的喉頭滾動,又說:“我有一顆假死藥,是你師父給我的,他這二日突然就清醒了過來,將藥給了花勇后,又糊涂了。他說這藥服用后二十四個時辰內,可讓人呈假死狀態,無呼吸心跳,任是鬼神都看不出是生是死。你服下它,我帶你離開,從今后海闊天空,咱們四海為家,不問世間煩擾,不管朝堂風云,只有我和你?!?/br> 鳳君默極少有這般火熱的時候,此刻他說著這番話,面上卻散發著異樣的神采,這是花吟不曾見過的,熱烈的,沖動的,卻也是充滿活力的。 鳳君默等待著,等待著她的回應,他火熱的心,在等待中,漸漸失了溫度,開始轉冷…… 他恍然意識到,他似乎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輕聲問,“滿滿,我是真的喜歡你,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 怎能不喜歡! 她愛了一輩子的人,刻骨銘心,怎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只是,這一世的喜歡早就變了味道。 她只盼著他幸福,旁的,再無所求。 她想,若不是自己背負著沉重的罪孽重活這一世,她一定會控制不住的再次喜歡上他,恨不得據為己有,不再與他分開片刻。 他這般的溫柔美好,體貼細致,哪有女孩會不喜歡的?!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鳳君默愛的并不是真正的她,亦如南宮瑾一般,他們愛的都只是她裝出來的樣子。 愛著這個善良純真,只懂付出不求回報的花吟。 這,不是真正的她。 她到底是怎樣的人,只有她心里清楚。 即便重活一世又如何? 她的心從來就沒有真正的純潔無暇過,她還在想著殺人,一遍又一遍的,秉持著自認為的正義,只要南宮瑾觸及她的底線,她就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如今不殺,只是她不想自己手上落下血債,她怕一旦開了頭,將再也回不去。 鳳君默見她遲遲不答應,心也跟著涼了,他說:“你不喜歡我,是嗎?”聲音苦澀卻又帶著不甘,看了看遠處的馬車,說:“你是從南宮瑾那兒來?你喜歡他是不是?” 她想起昨夜與南宮瑾有了那層關系,此刻當著鳳君默的面聽他親口問她是否愛著那人,登時心亂如麻,面上卻紅了。 鳳君默察言觀色,心中了然,說不難過是不能的,他沉默了許久,才強顏歡笑道:“也好,那南宮瑾可有法子帶你離開?若是你們還毫無頭緒,我這里有一顆假死藥,總算還是能派上用場的,你……” “不用,”她吐氣一般的說出這兩個字。 鳳君默還當自己聽錯了。 “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確實,我剛從他那兒過來,但也只是因為曾經我們以兄弟相稱朝夕相處過,去見他只不過是共同祭一祭我們這幾年的兄弟情。南宮大人對我期望頗高,他說周金兩國日后的安寧和平就全靠我了,叫我相夫教子,盡心侍候金國太子,莫要胡思亂想,圖生事端。你看,我竟背負著這樣重大的使命呢。王爺,他一個臣子都能為了大周的國泰民安勞神憂心,您貴為大周的王爺,怎還自毀長城,這可是你們鳳家的江山??!” 鳳君默紅了耳尖,“可是你,你是真心的想嫁……” “我是真心的,不管是為了我弟和孫蓁還是為了周金兩國的和平□共謀發展,我覺得我都有必要嫁過去?!彼隣N然一笑,目光直直的看著他,“你不用同情我,因為我并不覺得痛苦,金國太子妃,未來的王后,我一個五品官的女兒還能嫁比這身份更尊貴的人嗎?” 鳳君默還要再勸,希望她想清楚。 她卻打斷他,認真的看著他,“或許你是不信我會喜歡上耶律豐達,但是相信我,這么些年我專心醫術,也沒有旁的人入了我的心,因為心里沒人,所以即便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也不會覺得委屈?!?/br> 她這話一說,鳳君默便再沒什么好勸的了。 二人最終在凄風苦雨中,偏僻小道上分道揚鑣。 花吟目送著鳳君默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的再也看不見,她仍舊癡癡的望著,石雕一般。 后來小廝過來催她,她點了點頭,卻在走了兩步后,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身子也開始發燙她知道,自己這是生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鳳大公子一直不出現,就對得起男二的稱號了么,哼。 ☆□第198章 毒發 花吟回到攬月宮時,婉貴妃正大發雷霆,宮人們個個噤若寒蟬,花吟頭疼欲裂本想避開,婉貴妃卻叫住了她。她不得不上前請安行禮,彼時她在入宮的角門已然在內侍的照應下換了衣裳。只是妝容隨意,頭發也是濕的,只用了根發帶松松的綁著,反平添了幾分慵懶柔媚之意。 婉貴妃見她面色紅潤,雙眸似含春水,搖搖晃晃,弱柳扶風一般,又想到她去見南宮瑾一夜未歸,不由心頭火氣,但又不得不隱忍不發。只眼神怨毒的盯著她久久不說話。 花吟身上疼痛難忍,心力交瘁,實在沒有多余的精神應酬她,只福了一福,道:“娘娘若是無事,民女先告退了?!彼坏韧褓F妃說話,施施然退了下去。 婉貴妃惱恨的腹中隱隱作痛,但她又能如何?且不說這宮里宮外誰都有可能是南宮瑾的眼線,就是以花吟如今的身份——金國準太子妃,她也是動她不得的。 好在不用她出手自有人來替她出這口惡氣了,皇后指定的教習嬤嬤又過來了,之前一大早就來過一次,被婉貴妃以各種理由擋回去了,現下過來,義正詞嚴,那架勢就跟婉貴妃若是再擋著,誤了大事,婉貴妃罪責深重。 一個寵妃一個皇后,自古以來就是不對付的,婉貴妃此刻哪還有閑心管花吟的事,揮揮手派了宮女去請偏殿那位小主子。 待兩盞茶都過去了,還不見她出來,教習嬤嬤等的不耐煩,她是受皇命來教導花吟規矩的,如今她出嫁在即,是奔著和親去的,大周的顏面全系在她一身,她只是一介臣女,又不是宮內的正經小主子,自打出生就被教育的四平八穩,禮數周全。如今時間緊迫,教習嬤嬤被指派了這么個燙手山芋,也是心急如焚。 嬤嬤就要親自去催,婉貴妃本想不管的,卻心念一轉,又怕有個什么事,忙叫住了她,倒親自過去了。 到了偏殿,婉貴妃差點一口老血被氣的吐了出來,只見花吟旁的事沒干,竟裸著肩胛,坐在梳妝臺前,對鏡自照,在胸口脖頸間勾勒花樣。 左右無人,婉貴妃氣的上前就罵,“還真是個妖精!叫你去學規矩,又不是要你去勾搭人,你磨磨蹭蹭的我還當出了什么事,你竟然有閑心在身上描花樣,呔,妖媚子!” 花吟虛弱一笑,不動如山,說:“我都說我不舒服了,你們非叫我起來。教習嬤嬤何等精明,若是叫她瞧出異樣,只怕不僅我有麻煩,恐怕貴妃娘娘也要被中宮那位揪住把柄,牽連遭殃?!?/br> 婉貴妃聽她說的奇怪,提步上前,卻在瞧清她鎖骨上的一枚深紫色紅痕時,整個人徹底呆住了。 她是經過人事之人,怎能不清楚那代表著什么。 “你和他……” 花吟面上神情淡淡,輕“嗯”了聲。 婉貴妃只覺得身上的血急速涌到頭頂,旋即目眥盡裂,妒意焚心蝕骨,痛的她不由倒退兩步。 “你是金國指定的太子妃!竟然還做出這等丑事!簡直不要臉!恬不知恥!人盡可夫!” 花吟握筆的手一頓,她突然想到之前鳳君默對她說的話,“花吟,你這步棋走的是大錯特錯了!” 大錯特錯,她好怕現在是一步錯步步錯。 昨兒夜,她不知用情之所至來解釋好;還是酒精入腦,迷失了心智;亦或者她本意就是用自己換孫蓁;更甚者,她三番四次的被南宮推倒,內心深處竟還希望著他待自己終究是不同的,不管是兄弟之情也好,男女之愛也罷,只要他肯敞開心扉接納她,她就會抓住一切機會,待在他身邊,一往無前的繼續自己一直堅定的引善之路。 但是,結果如何? 她賭上了自己,卻換來了這么個結果! 她不悔昨夜一宿沉淪,連南宮都親口承認了,她的一夜是有價值的,至少換下了孫蓁,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