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這邊她們剛走,也就兩盞茶的功夫,南宮金氏突然就來了。因為之前也沒有遞帖子,南宮金氏突然拜訪,花府上下頓時亂成一團,幸而永安候府的姨太太在府上,也就是花容氏她娘幫襯著,花容氏才沒有亂了方寸。 且說另一頭,花吟和張嬤嬤坐在馬車內,張嬤嬤少不得顛來倒去的教她規矩,她打九歲開始就被當男孩兒養,該是姑娘學規矩的時候一點兒沒學上,張嬤嬤實在擔心她出什么紕漏?;ㄒ髀牭哪X子嗡嗡的,實在是張嬤嬤多慮了,她有著上一世的記憶,那些規矩早就爛熟于心,哪還用得著旁人教。 張嬤嬤見她學習態度頗不端正,也是無奈,嘆了口氣,看到車內的食盒,說:“你叫廚房給孫小姐帶了什么吃的?”一面說一面往跟前拿。 花吟忙伸手去擋,但已來不及,張嬤嬤拿開第一層的糕點,就看到下面碼的整整齊齊的都是看診的用品,還有一堆的瓶瓶罐罐。 花吟笑容勉強,自她手里小心翼翼的接過食盒,“我不是聽說孫小姐病了么……”三小姐是落水得的病,這就不得不讓她想起上一世,她親手將三小姐推入掖池,雖僥幸被救起,卻因久治不愈,最終不治身亡。 張嬤嬤怒氣沖沖,“病了也不管你事!” 花吟諂媚憨笑,雙手合十撒嬌,說:“嬤嬤,我知道你心腸最最好了,嗯嗯,嗯嗯……”說著話就往她身上蹭,跟貓兒狗兒似的。 張嬤嬤被她蹭的脾氣發不得,只板著臉,說:“你這跟誰學的呀!” 花吟得意,“我屋內那只大黑狗??!還有一招……”話未說完,伸長了米分嫩的小舌就要往張嬤嬤臉上舔。 饒是張嬤嬤見過大世面處變不驚,此刻也禁不住嚇的驚呼一聲,破了功。 花吟見狀,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張嬤嬤那個哭笑不得呀,憋著笑道:“你再這樣,咱們現在就打道回府?!?/br> 花吟忙正襟危坐,再不敢出幺蛾子。 “夫人說的沒錯,你這性子,要不找個知根知底好拿捏的人家,往后就算嫁過去,我們也不得放心啊,公婆非得給你氣死不成?!睆垕邒弑锊蛔∮珠_始數落。 好不容易熬到鎮國公府,張嬤嬤冷眼瞧著自家小姐,見她這會兒倒是一板一眼的禮數周到了,心里放心不少,又少不得得意起來,“我家小姐就是聰明,什么東西學得都比旁人快?!边@般想著,又覺得夫人說往后給她找個普通人家,著實委屈了小姐。胡思亂想著,二人已經由婆子引著去了三小姐的臥房。 尚未走近,遠遠的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味。 花吟忍不住蹙了眉頭,沿途不著痕跡的打量國公府,所行處,亭臺閣樓,假山奇石,府中格局精致不可言喻。 想來老國公一世清廉自律,卻英年早逝,家中子嗣得蒙蔭蔽,世襲罔替,尊榮永享,只是這國公府男丁一代不如一代,不思進取,縱情聲色,倒是女兒家一個比一個出彩。 如今國公府出了一個太子妃,一個郡王妃,如今連那鄰國太子也慕名求娶孫家三小姐,可想而知,如今孫家的風頭有多盛。 到了三小姐的廂房門口,丫鬟先是進去通報了一聲。 不一會,屋內傳來說話聲,又過了會,一個年歲大點的婆子出來相請。 花吟面上還裹著白紗,進了屋只略略掃了眼,屋內大致情形已了然于心,三小姐披了衣裳靠在床上,邊上還坐著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而她的身旁隔了幾步遠的地方還坐著一人,一臉的病容,與三小姐倒有六七分相像?;ㄒ飨肫鹉俏皇廊丝谥械摹安∶廊恕彼男〗?,只是因為這位四小姐自娘胎出來就帶著病,傷不得神,稍稍費些精力就嘔血,因此家中從不叫她讀書識字書畫女紅,國公府那么大的府邸,白養個姑娘還是養的起的,可就因為這,這四小姐還有個不雅的外號,“草包美人”。 花吟上前給老夫人請了安,老夫人覷眼看了她一眼,微微蹙眉,“你這面紗就不能摘了?”到底只是五品官家的女孩兒,父親又無實權,她心底是看不上的。 花吟尚未開口,孫三小姐喊了聲,“祖母,花meimei的臉招不得風,您就別為難她了?!?/br> 老夫人頓時就想到了花家小姐半邊臉不能見人的事,這些閨中婦人平時無所事事,就喜歡東家長西家短,越是那些端的住的,其實消息越是靈通。她點了點頭,面上露了幾分鄙夷,對花吟說:“你也別在這耽擱久了,蓁兒她需要休息,明兒個就是皇家大宴了,她深受皇命,還要在群臣外史面前獻藝,茲事體大,你應該知道的?!?/br> 花吟福了福,低低應了聲,“是?!?/br> 老夫人又柔聲安慰了三小姐幾句,這才起了身,忽聽得四小姐說:“三姐,藥涼了,你快喝了吧?!毖劭粗鸵ザ四撬?。老夫人猛然轉身,一巴掌揮開她的胳膊,“你別碰那藥!蓁兒已經不好了,你再過了病氣給她,如何是好!” 四小姐體弱如柳絮,當即就摔倒在了地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花吟吃了一驚。 三小姐已然下床要去扶她。 但丫鬟眼尖早一步攔住了孫蓁,說:“三小姐,您應該在床上好好歇著?!?/br> 老夫人似乎這才想起還有外人在房內,面上不自在,好歹放柔了語氣,“叫你在房內好好歇著你偏不聽,身子既然這般不好,就不該過來,你這是老毛病了,但是你三姐的病情可不能再加重了,若是明天的大宴出了差錯,我整個國公府都要擔大責?!?/br> 四小姐已經被丫鬟扶了起來,縮在袖子底下的手緊握成拳,骨節泛白。 孫蓁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卻有無可奈何,只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老夫人帶著四小姐走了,孫蓁掃了眼屋內,又讓伺候的丫鬟都出去,說:“你們都出去候著,我不叫你們別進來打擾我們?!?/br> 花吟會意也讓隨同的張嬤嬤等出去了。 屋內再無一個外人,孫蓁怔怔的看了她許久,就在花吟受不住正要表明身份之時,孫蓁突然凄然一嘆,“他終究不愿來見我這最后一面嗎?” 花吟聽這語氣古怪,正要細琢磨,孫蓁又說:“聽說你失蹤了,我也為你擔心了許久,還抄了好些佛經焚化給菩薩,只盼他能大發慈悲,早些讓你回來,現在看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br> “三小姐有心了?!?/br> 孫蓁垂了眼簾,似乎再無旁的話。 花吟摘了面紗到了她面前,說:“三小姐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呢?” 孫蓁自嘲一笑,“我自己跳的?!?/br> 花吟一愣。 “花吟,你心里有沒有喜歡的人?” “……” “我跳湖并不是為了求死,我只想害一場大病,這樣我便不用在那金國太子面前登臺獻藝了?!?/br> “三小姐不想嫁到金國?” 孫三小姐冷笑一聲,“本來不管嫁給誰,嫁去哪兒,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都無所謂,畢竟像我們這樣的家族花費那么大的精力培養女兒出來,可不是要女兒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他們要的不過是賣女求榮罷了?!?/br> “……” “你一定覺得我這樣說很不識好歹吧,也對,我自小被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嬌養著長大,受了他們那么多恩惠,也是時候該報答他們了,本來我是該毫無怨言的接受他們的任何安排,但是,偏偏叫我遇見了他……” 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吵鬧了起來,一聲響亮的喊聲,“孫蓁,我來看你啦!” 說話間,一人大刺刺的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花吟展眼看去,正是小郡主鳳佳音。 鳳佳音見到花吟的瞬間愣了下,大咧咧道:“這位美人meimei是誰呀?仿似在哪見過!”到了近前,又細細的盯著她看,眸中滿是驚艷。 孫蓁說:“她就是花家小姐,閨名花吟?!?/br> “呀!”小郡主猛的一擊掌,“果然是你呀!變化太大啦,我都沒敢認!確記得那年我和傅新爬你家墻頭看你跳舞,那個美呀!不過那會兒你還是個沒長開的小丫頭,現在這身段,嘖嘖,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比你還好看的姑娘了,聽說你未婚夫跟你退親啦?真是個沒福氣的……” “咳咳……”三小姐佯裝咳嗽了幾聲,暗道這小郡主即使成了親也還是那個樣,想到什么說什么,嘴上也沒個把門的。 “喲,孫蓁,你還好吧?”鳳佳音上前半摟主孫蓁,面上滿滿的關心,“明兒就是接待金國使節的皇宴了,你病成這樣,我和哥哥都很擔心呢,他是外男不好進來探視,在外頭和鎮國公說話,叫我進來瞧瞧你?!?/br> 孫蓁面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鳳君默負責接待金國太子,這次皇宴說白了就是叫自己出來,讓金太子瞧上一眼,若是金太子相中了,那這婚事就是板上釘釘了。 花吟站在邊上卻會錯了意,只當鳳君默與孫蓁這對天作之合,又要被人橫插一腳,勞燕分飛,頓時心里揪痛不已,雙手也不自覺的絞在一處。 小郡主抱著孫蓁說了會子話,突然捂著胸口,一臉難受的表情。 花吟察覺有異,問,“小郡主,您哪里不舒服嗎?” 小郡主看了她一眼,突然說:“花吟,你來給我看看吧,這幾日老是有些不得勁?!?/br> 花吟擺擺手,“我不行的?!?/br> 小郡主直接將胳膊伸到她面前,說:“你怎么就不行了,你家不是有個小神醫么,你和他是親姐弟,就算是耳濡目染,也稍微懂點醫術吧,快看,快看?!毖援呏苯幼е氖执钌狭俗约旱氖滞?。 花吟無奈,只得讓她坐好,診脈。 小郡主的心思全不在診脈上,看到花吟蔥白般的細嫩手指,沖孫蓁說:“你瞧瞧她這手,還是人的手嘛!同樣是人,怎么差距就這般大!”小郡主生來膚色偏黃,但是卻很健康,此刻與花吟細嫩白皙的膚色放在一起,膚質好壞那就是天差地別了。 花吟只診了一刻,就診了出來,面上一喜,說:“恭喜小郡主,您這是有喜了!” 小郡主還在抱怨老天不公,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一聽這話頓時就傻了,半晌,雙手捧住臉,不敢置信道:“你說,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正是?!?/br> “沒搞錯吧?” “呃……”花吟不敢托大,畢竟她現在的身份可不是小神醫。 小郡主卻突然捂住她的嘴,“一定沒搞錯,你是花小神醫的jiejie,怎么可能會搞錯,呀!我要當娘了!呀……”她興奮的站起身,一溜煙的跑走,又似乎想起來身懷有孕,急急站住,嘴里仍舊念念有詞。 屋內的二人見她一陣風似的來又一陣風似的走,繼而,相視一笑。 “三小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可否請您如實以告?!被ㄒ魍蝗秽嵵仄涫碌?。 孫蓁抬眸看她。 “你真的愛他嗎?” 剎那,孫蓁原本蒼白的臉紅霞滿天,眸似含了水霧,說:“愛又怎樣,不愛又怎樣?他待我不過異性知己,若不然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遠嫁,不聞不問?!?/br> “怎么會!他……”他是大周的王爺啊,他是個心中有溝壑的人,不會為了兒女私情棄國家大義于不顧,他要是不在乎你又怎會過來探望你,只是人生在世總有太多無奈,他不是不愛,而是不能。 “那如果,金國太子真的看上你了,你怎么辦?” “怎么辦?”她慘然一笑,“我是鎮國公府的女兒,亦是大周的子民,我嫁過去的目的是什么,我就為了那目的好好的活,直到我再無價值?!?/br> 花吟當即就被三小姐感動了,太高尚了,不得不說,她和鳳君默真真般配啊,都是為了國家大義能犧牲小我的人。 若是她,她就做不到,反正換做上一世,要是有人這般算計她,她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也不叫旁人稱心,憑什么,你們要和諧團結,就要犧牲我?欠你的! 也因此,她最終虧欠了許多人,至少,她是欠了三小姐一條命。 說出了心里話,孫蓁郁積于心的心病也算是解開了,本來她落水說是不想參加皇宴,其實她比誰都清楚,她是逃不掉的,她只不過是借此想讓那個人來看她罷了。她被禁足了,除了如此別無他法,如今他的態度已然很明顯,果然,一直以來都是她的一廂情愿,如今,她也沒什么好遺憾的了。心病去了,身上也沒什么不自在得了。 花吟本要為她診治,她推了她的手說:“本來就沒什么大病,我裝的,”言畢就要下床,“我看外頭陽光正好,我這也躺著好些日子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br> 二人相攜而行,本來丫鬟婆子們還攔著不讓,后來見三小姐氣色大好,就跟之前并未生病一般,無一不納罕,忙派人將這好消息報告給老夫人。 孫三小姐看著丫鬟爭相奔走相告,冷嗤一聲,低聲對花吟說:“瞧見了吧,每回這樣,我就特別喜歡你家那只黑獬,有它看著,什么妖魔鬼怪都休想近身?!闭f到這兒她又黯然神傷的垂了眸。 花吟照舊面紗敷面防曬,聞言想起花謙的交代,忙將辮子從白紗內扯了出來,說:“花謙說這是你的珍珠,他說他畢竟是男子,如今身姿挺拔,想遮掩都遮不住了,不方便過來探視你,只能叫我將這個帶給你,喏,這珍珠也是他串的,手巧的跟個女孩兒似的……” “是嗎?他真的是因為這個不過來?”孫小姐黯然的臉突然亮了起來,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只不過花吟一直垂眸擺弄自己的發辮沒有注意,說:“我現在拆開辮子不方便,回頭去了你屋內,再拆吧?!?/br> 三小姐點頭,說:“好?!毕策^又悲,剛剛想通又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我看那邊大片的花海,我們去那吧?!被ㄒ髦钢鴸|北角說。 “那是紫薇花,”三小姐說:“meimei,你今晚不要回去了,陪我一夜可好?咱們姐妹一處說說話,也許過了明日,我便是想也不能了。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我那個四meimei,今兒個你也瞧見了,她是我的雙生姊妹,自小身子骨不好,早先,我知你神醫名號,就想請你來我府上替我那四meimei瞧瞧,奈何那會兒你畢竟做男裝打扮,頗不方便。此番,就有勞meimei了?!?/br> 花吟笑,“可巧了,我的那套裝備都帶了?!?/br> 二人慢慢步入紫薇花海中,忽而聽到一聲女子怒斥下人的動靜,孫蓁眉頭一皺,對花吟說:“meimei先去東邊那個亭子,沿著這條小徑,到頭就能看到,我待會就去尋你?!?/br> 花吟不解。 孫蓁說:“是靜嫻郡主,我三嫂,她為人太過善妒,若是見到meimei這樣兒,指不定又要尋什么事端,meimei能避開最好避開,沒的被氣著了,不合算?!?/br> 靜嫻郡主是大長公主的女兒,心里一直戀慕著鳳君默,長公主也一直一力撮合他姑表兄妹,奈何鳳君默對她沒有半分心思。去年,也不知孫濤用了什么法子,迫得靜嫻下嫁了。自然那些齷蹉的不和諧手段,孫蓁是無從知曉的,只是靜嫻嫁入國公府后,就沒有一天是安生的,一會尋這個人茬,一會又找那個人事,總之,就是可著勁的折騰。本來孫濤還對她有幾分新鮮勁,現在漸漸也厭煩起來,若不是礙于她的身份,早就撕破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