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且不論花吟這番言論到底是她自己的想法還是借她之口轉述了南宮瑾的意思,若是后者再好不過,皆大歡喜。即便是前者,鳳君默覺得有了花吟在那頭做思想工作,又有他在這頭壓著,就不怕解不開彼此間的仇恨怨憤。 雖然南宮瑾脾性古怪,大多時候喜怒無常,冷硬如石頭,但從鳳君默收集來的情報以及他的所見所聞來看,南宮瑾待花吟卻與旁人不同,至于這份不同到底是出自男女之情還是兄弟之誼…… 鳳君默想到這兒,心頭有些堵。他甩甩頭不愿深想,他還不清楚南宮瑾和花吟到底是何關系,而他現在又想與南宮瑾化敵為友,若是他再任自己被情感左右,那他成什么了? 言歸正傳,且說眾人一早到了獵場,但因為南宮瑾遲遲未來,眾人本蠢蠢欲動要去狩獵都被他給壓住了。因為第一次約南宮瑾,他不愿意因為自己的問題導致倆人再次心存疙瘩,便謹守禮儀的一直苦等著。 那些公子哥兒自然有心懷不滿,嘴里議論不休的,但傅新今兒個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不僅不附和反而呵斥了那些人,這倒讓鳳君默欣慰不已。 等了又等,就在眾人都當南宮瑾不會過來時,前頭的侍衛總算是火急火燎的來通報說南宮大人到了。 鳳君默向來大度,自然不會在這事上和南宮瑾計較,聽說他來了,便駕馬熱情的迎了去。 閑話休敘,且說眼前,因為人已到齊,眾人便吆喝著要進去狩獵,因為臨近午時,鳳君默又問是否先吃了東西再去。 之前因為等南宮瑾,眾人枯坐無聊之下吃了不少糕點果子,此時哪還有人會感到餓。 鳳君默又問南宮瑾,傅新冷不丁的插話道:“南宮大哥來的這般遲,肯定是起來的遲,早飯也吃的吃,怎么會餓?!?/br> 傅新倒是能屈能伸,可嘴里雖喚南宮瑾做大哥,但話里話外的揶揄不滿,旁人不是傻子,自然能聽的出。 鳳君默瞟了傅新一眼,警告意味頗重,傅新聳聳肩,又嬉皮笑臉道:“如果大人還要再吃點東西,我們自然是等的起的,無妨,反正已經等了這么久?!?/br> 眾人不敢言語,南宮瑾卻似笑非笑的開口了,“我的確是才吃過早飯不久,現在不餓?!?/br> 傅新本是擠兌他,沒想到南宮瑾確實如此,傅新心中大惱,但又不好發作,忍了又忍,翻身上馬,“依我看呢光打獵也沒意思,不如咱們組隊,立個獎罰規矩,誰要是輸了今晚的篝火烤rou宴當眾表演節目給大家看,至于表演什么,贏家來定,南宮大人你說可好?” 南宮瑾不解的看向鳳君默,因為鳳君默之前并未與他說過有個什么篝火烤rou宴。 鳳君默忙解釋說:“大家難得來一趟,況且等我們打完獵天色也不早了,不若在行宮休息一晚,待第二日再回城?!?/br> 南宮瑾表情不變,面上未顯露絲毫情緒,只看向站在人后的花吟。 眾人的話花吟早就聽到,見南宮瑾看她,面上笑容一揚,“好呀!好呀!篝火烤rou??!想想就好玩!大哥,今晚咱們就留下來吧,圖個熱鬧唄?!?/br> 不是要出家么?還要殺生烤rou?南宮瑾心中暗笑。 “你看你看,你的小跟班都同意了,就這么說定了,”傅新生怕南宮瑾不同意似的,搶著說道。 “這樣吧,咱們自由組隊,”傅新舉著手,喊道:“大家隨便選擇,或是跟著我,或是跟著南宮大人,我與南宮大人是好兄弟,你們不要怕得罪誰,只管按照自己心中所想自由選擇啊。南宮大人是宰相肚里能撐船,我呢,你們是知道我的,我長這么大跟幾個人記過仇???” 此話一出,眾人先是安靜了片刻,鳳君默無語的捏了捏額角,看來他還是高估了傅新,這孩子真是被慣壞了! 但南宮瑾又何嘗不是先擺架子在前呢? 唉…… 所謂的自由組隊,很快就有了結果,這些人本就是傅新他們一伙的,而鳳君默與傅新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又總不好對這些人都說一遍,雖之前鳳君默對他們多有告誡——要敬重南宮大人,莫要生事。而眾人先前也因為傅新的突然轉變,心中存了疑慮。此刻見傅新故態復萌,全當是和以往一樣,傅新和南宮瑾又要干起來了,自然是紛紛與傅新站在一隊,或有兩三個與傅新使了眼色站到南宮瑾一隊,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準備拖南宮瑾后腿唄。只除了猶豫了好半天最終決定站在南宮瑾一隊的容歡,他本就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又看在自家表弟的面子上,也不想南宮大人輸的太難看。 南宮瑾略低著頭,嘴角勾起,表情似明似暗,他今日敢赴約,就料到會有這一出。 與鳳君默心中的朝堂大局,家國大義相比,他此行的目的就簡單的多——因為花吟想過來。 是的,因為自他告訴她鳳君默約他去西苑獵場狩獵后,花吟先后不下十數次的表示想一同前往湊個熱鬧。 如果,是她希望的話。 即便是龍潭虎xue,闖一闖又如何呢? 更何況,傅新與他來說,頂多算一只膈應他的蒼蠅,與他來說并無威脅。 “世子爺……” “傅新……” 鳳君默與花吟幾乎異口同聲的開口,只不過一個是揚聲高喊,一個是無奈一嘆。 鳳君默不知花吟喊的到底是他還是傅新,因此回頭看了花吟一眼?;ㄒ鞒⑽⒁恍Ρ悴豢月暳?,鳳君默會意,繼續說道:“何必這般麻煩,依我看,也無需組隊了,各打各的,豈不是更好?!?/br> 傅新不傻,一月前南宮瑾單槍匹馬宰了兩只老虎的事整個京城都傳遍了,為此龍心大悅,朝堂之上大贊南宮瑾舍己為人為民除害,并御賜了一柄寶劍以資嘉獎。 傅新自知論個人實力比不過南宮瑾,自然不會同意鳳君默的建議,因此故意將難題拋給眾人,手一攤,面上無辜的笑意更甚,“組不組隊也不是我一個說了算,咱們還是按照慣例,投票表決,有同意單人狩獵比賽的嗎?同意的請舉手!” ☆、第130章 “行了行了,”鳳君默生怕傅新唧唧歪歪起來沒完沒了又激怒南宮瑾忍不住出聲打斷他,“你,還有你,”剛要指到容歡,見他朝自己又是揮手又是搖頭的,頓了頓,又繼續道:“我容歡與南宮大人一隊?!?/br> 傅新一臉的“我就知道”,卻又無可奈何,猛一拉韁繩,馬兒長嘶一聲朝獵場跑去,“那還等什么??!今晚有酒有rou,誰輸了誰跳舞助興,哈哈……” 與傅新一隊的那幾十號人或興高采烈的追了傅新而去,或猶豫的看了鳳君默一眼,陸續的也追了去。 容歡左看了眼鳳君默右看了眼南宮瑾,見他二人不急不躁,漫不經心,心思一轉,哭喪著臉道:“倆位大哥,我可不想跳舞?!?/br> 鳳君默笑,“你不跳讓你表弟代你跳就是了?!?/br> 南宮瑾看了鳳君默一眼,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鳳君默被看的莫名有些心虛,南宮瑾卻“嘖”了一聲,眼角的余光掃過花吟,“又不是供人耍弄的戲子?!毖援呉焕枕\繩策馬疾馳而去。 鳳君默自知失言,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面帶歉意的看向花吟?;ㄒ鲄s誤會了,微皺著眉頭下定決心般,一拳擊掌道:“世子爺,你們盡情的玩,不要有心理負擔,若是輸了我替你們跳就是了?!?/br> 鳳君默嘴巴張了張,原本越積越濃的愧疚感竟然吱溜一聲跑的無影無蹤,“呵……”他輕笑,“怎么會……” “世子爺,”容歡焦急不安的喊,“爭分奪秒!刻不容緩??!” 鳳君默不再耽擱,調轉馬頭,頃刻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花吟站在原地,怔怔出神,心中滿滿的擔憂。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這般“撮合”到底有些“雞肋”的意思。 友情的力量有多大?會消融一個人心中的恨意,最終讓一個人放棄多年來執著成心魔的決心? 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更何況是南宮瑾。若是不入他的夢,或許她會這般堅定的認為。但是她經歷了南宮瑾的一世,又入過他的夢,她不得不承認她與南宮瑾到底是不同的。如果說她是天生的鬼,那南宮瑾就是后天的魔了。 如今她這個鬼想成佛,最大的善業便是引魔向善,可魔是萬鬼之王,又豈是她這個小鬼能輕易左右得了的?若能打著為民除害的幌子,她倒是有決心殺他一殺的。但,回回夢醒十分,她不禁又開始懷疑,這一世的重活到底是真的存在,還僅僅只是自己臨死前的一場夢? 若是夢的話,到底是自己的夢?還是她又誤入了旁人的夢? 不管是哪一種,夢醒了,那她便也消失了吧。 “花謙,花謙……” 花吟愣愣的,叫她之人雖站在她面前,但落入花吟的眼中卻忽近忽遠的,看不真切,她惶惶然,喃喃自語,“你是誰?我又是誰?” 那人愣了下,笑吟吟道:“我是孫蓁,至于你是誰……你問我,我又問誰去?” 花吟恍然回神,忙忙的拱手致歉道:“花某唐突了,三小姐有事?” 孫三小姐捂嘴笑,“我都叫你好半天了,但你卻對你的名字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我叫的不是你一般?!?/br> 花吟并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左右看了眼,扯開話題道:“小郡主呢?” 三小姐指向獵場,“早跑的沒蹤沒影了,花大夫不過來吃點東西?” 三小姐說完后站著不動,花吟只有隨著她往前走了一截路,獵場的一塊平地上設有幾案,案上擺了瓜果糕點,又有遮陽的帷幔。 倆人剛落座就有宮女上前倒了茶水,茶倒畢,宮女低眉順目的垂首站在邊上靜候傳喚,三小姐朝她們一揮手,“這里不需要你們伺候,我與花大夫說會兒話?!?/br> 花吟的睫毛卻忽閃了幾下,不解的看向孫三小姐。 待宮人們紛紛推開后,三小姐抬眸直直的看向花吟。 花吟被看的渾身發毛,剛要訕訕的開口打破尷尬,三小姐突然說:“你jiejie說,你不準我們往來,為何?” 哦,這事哦?;ㄒ鞣帕诵?,一手捧著茶,一手狀似漫不經心的整了整衣擺,實則想著措辭,好完美的搪塞住三小姐。 “你不用想借口了,還是我來替你解釋吧,”三小姐突然挨近她,定定的看著她,“因為你才是花家大小姐?!?/br> 花吟嚇的直接打翻了茶,燙的身子猛的一彈,結果卻用力過猛,反將自己摔倒在地,連水待灰,滾了一身的泥。 “喲!你這是怎么了?”一道爽朗的男聲。 花吟只覺的手臂被人托住,緊接著就被人給拉了起來,偏頭一看,原來是姜清源。 姜清源朝孫三小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三小姐也回了一禮,又道:“天太熱了,你們玩,我先回行宮休息一會?!迸R走前,又滿含深意的看了花吟一眼。 花吟尚未從驚駭中鎮定過來,目光躲閃,不敢直視。 待三小姐走后,姜清源就跟發現什么似的,隱秘而又興奮的將花吟往臂彎下一勾,“哎,快說說,你和孫三小姐怎么回事?別告訴我你們什么事都沒有啊,我可都聽見了!” 花吟面上顏色難看,“你都聽見什么了?” “哈!哈!哈!”姜清源笑的夸張,卻又努力捂著嘴不讓自己得意忘形的讓旁人側目,“瞧你緊張的樣,我騙你的!我姜清源正人君子,怎么會是聽墻角的小人?!?/br> “哦,”花吟好歹吁了口氣,或許是方才驚駭過度反生出一股怒氣,抬手朝姜清源肩頭捶了一拳頭,推搡開他,“倆個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樣子!” 有宮女上前,花吟接過她手中的帕子,細細的擦著身上的污泥,垂著頭,看不出表情,實則她心中的糾結郁悶煩躁可想而知。 “哎,這里,這里,還有這里,要不你還是去行宮叫宮人給你拿一套衣裳換了吧,你這身白衣裳染了泥擦不掉的,”姜清源站在邊上好心情的看她忙活,臉上帶著笑意。 花吟心中正煩,不耐的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去打獵??!” 姜清源在她勉強走了幾步路,花吟這才發覺他走起路來一瘸一瘸的。 “既然腿瘸了就該好生在家歇著,做什么還跑這么遠來湊這份熱鬧?!被ㄒ鱽G開手中的布,索性不再管身上的衣裳。 “摔了有一陣子了,不礙事,就快好了,要不是因為有話和你說,我才不會受這份累,巴巴的跑過來找罪受?!?/br> “瞧你這借口找的,我又不是在天涯海角,京城就那么點大,你能找不到我,還巴巴的跑到這里來找我?”花吟沒好氣的回了句。 “看看!我原本還當你涵養好,怎么一被撞破好事就惱羞成怒成這樣!”姜清源揶揄道。 “我哪有惱羞成怒!”花吟吼了回去,實則,她的確是怒了,以為煩躁害怕。意識到這點后,花吟愣了下,這才緩和了面上的表情,往凳子上一坐,“抱歉,是我態度不好,不過我與三小姐清清白白的,你可不要再胡言亂語了,若是……” “你當我是什么人呢!”姜清源的表情也鄭重起來,“我也就與你玩笑一說,放心吧,我不是那種亂嚼舌根的人。你們到底是什么關系,與我無關?!毖援呏刂氐某ㄒ鞯募绨蚺牧艘话驼?。 花吟看得出姜清源心里頭還是誤會了。 “我今天找你另有他事,”姜清源現在的表情可以稱得上凝重了。 花吟也不免緊張起來,端正起身子聽他說話。 “三郎,你上次義診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你做了大好事,而你的醫術也是經過實踐檢驗,有目共睹的,可是你,可是你……”姜清源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是個聰穎通透的人,將來在醫學方面的造詣更是不可限量,雖然你一直說你師傅只是個無名之輩。但說句心里話,我們是不信的。但凡隱士高人既已隱姓埋名不理紅塵俗世,我們這些世俗之人也理應恪守禮儀,不擾不問。亦如我們攻邪派的祖師爺這么多年來了無音信,我們雖然有心尋訪,但也尊重他老人家的心意,不去打擾他一樣……” “你到底想說什么?”花吟實在被他給整糊涂了。 “我想說你義診是好事,但是千不該萬不該打著攻邪派的名聲。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姜家是攻邪一派,我爺爺更是一直自詡攻邪正統,而他對攻邪派的執念與維護也不是你所能想象的。上次你做義診打著攻邪派的名聲,本來我祖父知道后雷霆大怒,非要找了京兆尹拿了問罪,后來知曉你是做善事,你身后又有丞相府撐腰,我們家人好勸歹勸才給壓住了。我祖父的那口氣卻一直梗在胸口,一直沒咽下去??墒悄愕购?,回了京城,居然在善堂坐診,又打著攻邪派的名聲……雖然我也聽說了,那梁掌柜也是我二爺爺收的一個徒弟,但我二爺爺性格放浪不羈,四海為家,收徒弟更是……我祖父對醫學想來嚴謹,畢竟這關系到生命,所以我祖父一直對我二爺爺這種打著攻邪派的幌子胡亂收徒,收了徒弟后又不負責任的態度非常的不滿甚至是怒不可揭。而且梁老爺的醫術相比你也有所了解,曾經我祖父也想過將他納入正統,喬裝改扮的去會過他,可當時差點被他氣的掀桌。未免我攻邪派被壞了名聲,我祖父自然是不認善堂梁家是攻邪派正統。雖說梁家經營善堂是做好事,但是好事有時候也會變成壞事,不過有你在善堂幫忙,我有理由相信,你會幫助梁老爺將善堂經營好,但是你不該繼續打著攻邪派的招牌欺世盜名……” 花吟聽了姜清源的話好半天沒回話,她知道會造成這種誤會,問題出在哪兒,一是朱小姐為了賣草藥,故意做了夸大宣傳,雖然她及時制止了,但是該傳出去的已經傳出去了。二是梁老爺一直對攻邪派有種莫名的執著,雖然曾經幾次被拆招牌,但仍舊執著故我。而因為京城姜家正統的存在,其他打著攻邪派招牌郎中藥館都有“偽攻邪”之稱,但若是哪家醫館出了個有妙手回春之能的大夫,誰還記得你這醫館到底是“偽攻邪”還是“正統攻邪”啊。而,有花吟坐診的善堂目前就是這種狀況。 姜清源見花吟這般,回想自己方才的話,自覺太重了,面上不好意思,恭恭敬敬的朝她作了個揖,“花賢弟,你也莫怪愚兄話說的難聽,但是我祖父那脾氣你是沒見過,若是你真是他的徒弟,他怕是做夢都能笑醒,只可惜你另有名師。雖然我覺得以花賢弟的醫術即使打著攻邪派的名號與我派有益無害,可是我祖父卻不這么認為,他只會覺得丟臉,因為……因為小一輩的徒子徒孫里竟再未出一人聰穎手巧能抵賢弟你。你也知道老人家要是固執起來,真的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