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花吟聽了這話,一時拿不準鳳君默這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遲疑著不知該如何作答,因為這一猶豫,傅新又不高興了,沖鳳君默道:“大哥,上次的事你又忘記了嗎?就算你為他出頭又如何,他轉頭還不屁顛顛的隨了南宮瑾走了,白叫你做了一回惡人?!备敌轮傅淖匀皇钦率四侨?,鳳君默因為護著花吟和南宮瑾大打出手,結果花吟還是跟了南宮瑾跑掉的事。 鳳君默淡笑著,一臉的不以為意,花吟被被說的面紅耳赤,好在天黑,彼此也看不到對方的神態。 正僵持著,只聽后頭一聲馬嘶,有馬車自遠處疾馳駛來。 眾人聽那急促的馬蹄聲都不由的朝那方向看了過去,卻見馬車在擦著他們而過后,突然再幾丈開外戛然停下。 傅新嘴里正嘀咕著,“家中死了人啦,十萬火急的?!边@話被鳳君默聽見,用腳踹了他一下,意思是讓他積點口德。 馬車上跳下一個小廝,幾步跑著近前,道:“三爺,果然是您呀!” 花吟瞇眼一瞧,確是相府的小廝。 小廝又道:“老爺在車上了,說這般晚了你怎么還在大街上溜達,叫小的喚了您過去?!?/br> 花吟正愁對上鳳君默無法脫身,忙拱手一拜辭別而去,那小廝也朝二位世子爺磕了頭,疾步跟上。 傅新疑惑的揉著下巴,“宰相大人什么時候也這般風風火火的了?!?/br> 鳳君默遠目看去,抿唇一笑,掉轉馬頭的瞬間說了句,“那自然就不是他了?!?/br> 且說花吟到了馬車前,朝內喊了聲,“宰相大人?!?/br> 里頭沒有回應,花吟愣了下,心思一轉,就猜到里頭是誰了,便咬住唇沒再說話。 而站在外頭的小廝卻做出一副請的手勢,請她上去。 花吟一拉毛驢的韁繩,推辭道:“不用了,我這樣跟著你們后面挺好,今兒月色好,風也涼爽?!?/br> 但小廝卻很堅持,保持一個動作不起身,也不多話。 花吟心知眼前這小廝說是小廝,其實就是南宮瑾的死士,他的堅持定然就是南宮瑾的意思了?;ㄒ鞑缓迷賵猿?,只得下了毛驢,爬上了馬車,剛一掀開馬車簾,車轱轆就滾動了。 花吟往前一撲,就撲倒在南宮瑾的腳下。 南宮瑾原本坐在馬車中央閉目養神,她靠近后,帶來一股香氣,南宮瑾騰的就睜了眼。馬車內光線昏暗,但花吟還是看見南宮瑾的眼睛閃過一抹精光。 花吟嚇的忘記了爬起身,南宮瑾卻俯身扯過她的一只手,眸底寒意畢現,語氣冰冷,“大理寺一次,我娘的生辰一次,加上這一次,你是不出點亂子,就不甘心是嗎?難道年前你被鎮國公府的表少爺和都尉公子戲弄,還不夠你長記性?” 花吟只稍稍一愣就反應了過來。 她手上有一股濃烈的香米分味,原是她在替妓院的姑娘治療時,手上沾了血腥味,樓里的姑娘也是一番好意往她手上摸了香米分,況她本人也實在聞不慣血腥味。 南宮瑾這般說完后,突然將她一擲,她就歪倒在了馬車上。 “不是的,瑾大人,”花吟一急,也忘記了叫大哥了,急急忙忙將自己手上緣何摸了香米分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但是說完后好半天不見南宮瑾有任何反應,花吟疑惑,試探著拽了拽他的衣服,見他仍舊沒反應,索性膽子大了些握住他的手。 方才太緊張沒察覺,此刻留了心,才恍然反應過來,南宮瑾這是又犯病了。 正在此時,馬車夫“吁”的一聲,馬兒急急剎住蹄子,南宮瑾身子猛的往前一傾,花吟慌慌的抱住他的腰,卻因為頭撞到他的胸口,疼的他悶哼了聲。 然而他只是略睜了睜眼,沒再多反應。 恰在此刻,小廝打了簾來,抱拳喚了聲,“主子,到了?!?/br> 南宮瑾嗯了聲,別無他話。 小廝和馬車夫便道了句,“失禮了?!倍松锨耙蝗思芤贿?,將他從馬車內攙了下來,一路急行。 花吟腳力不濟,待她趕到那兒,屋子內已經燒了炭火,床上也鋪了厚實的被子。 南宮瑾卻在這當口,突然醒轉了過來,對自己這一身的毛病因怨生恨,乍然爆發,卻見他突然拔劍,砍斷了屋內的一面古董架,旋即瓷器碎了一地,又聽他厲聲呵斥,“滾!”眾人俱都嚇的魂飛魄散,爭先恐后的退了出來。 花吟站在廊下,只聽里頭一聲高過一聲的打砸聲。 花吟一直都覺得南宮瑾是個極其矛盾的結合體,明明俊美如神祗,卻暴戾如惡魔,明明前一刻還和煦春暖,下一刻就刺骨隆冬。其實說到底,就是他情緒不穩定?;蛟S在屠城之前,他一直在忍耐,再忍耐,直到他終于大權在握,他也無需再忍,終成一代暴君。 突然只聽里頭嘭的一聲大響,好一會過去,里頭都沒有動靜。 眾人不敢近前,自然也沒人敢將這里的情形報告給宰相和夫人,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 但是作為忠心耿耿的屬下自然擔心主子的安慰,于是有人推了花吟一把。 花吟往前一個趔趄,回頭看去,一行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死士,俱都同一張表情的看著她?;ㄒ髋c他們對視了一會,終抵抗不住他們火熱的注視,只得硬著頭皮推門走了進去。 里頭很暗,但是月光透過窗欞,還是瞧見了里頭雜亂的景象,那簡直堪比戰場還慘烈。南宮瑾整個人趴在地上,因為他的骨血已經被凍僵了,他完全使不出一絲的力氣,只能任由自己像個被拘住靈魂的木偶一般,一動不動的趴著。 大概是房門開動的聲響驚動了他,他微睜了眼,因為他是橫趴在地上的,因此只要他一睜眼,他瞧見了來人是誰。 他眸底原本凝著殺意,卻在看清來人是誰后,變成了濃烈的恨意。 花吟雖然在黑暗的房間內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她卻看見那一團人形的黑影在奮力的掙扎在移動,后來她甚至聽到了個骨骼碰撞的咯嘣聲,她看到那團黑影慢慢的弓起了上半身,看樣子是想站起來。 突地,花吟鼻頭一酸,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沖到他的身邊,一把抱住他的后腰,臉貼在他的后背,淚水瞬間就涌了出來,“不要勉強,求你?!?/br> ** 南宮瑾醒來的時候,入眼的是滿室的狼藉,他閉了閉眼,動了動胳膊,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他的咯吱窩下還夾著一個人。 花吟正睡的香,她像個小蝦米似的弓著身子,一條胳膊搭在他的小腹上,一條腿也不老實的壓在他的雙腿上。倆人雖衣衫未褪,但這姿勢若是叫旁人看見了,可著實有些不雅。 南宮瑾努力回想,這才憶起,昨晚自己犯病了,而他因為這身怪病,突然就控制不住的崩潰了,他甚至還一度想過自殺,他明知不可為,卻止不住的想。他無法想象,自己的后半輩子都要伴隨著這樣的頑癥度過。有沒有后半輩子還另說呢,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敗給這頑癥,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呢! 若是就這樣死了,他不甘! 為何天下之大,獨獨他要受這樣的苦!雖說人活一世就沒有不受苦的,可旁人卻能喜樂參半,卻獨獨他要苦熬一世!又為何旁人在他這般年紀可娶妻生子,有子孫綿延,而他卻注定是孑然一身。這世上除了母親和舅舅,他再不會有其他親人,若是哪一天他們先他而去了,他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南宮瑾按著太陽xue細想,他昨晚真是太感情用事了,否則怎么可能抱著一個小子就睡著了。 他似乎對這個小子感情上很依賴? 意識到這點的南宮瑾先是一愣,而后震驚的無法言語,待花吟微微動了動身子,貓一般的伸了個懶腰后,南宮瑾發覺自己心頭一熱后,當即勃然大怒!幾乎是想都沒想從床上一把領著花吟的領子就將她從床上拽了下來。 花吟尚未清醒過來,只感覺自己身子騰空,下一刻雖腳沾了地,卻身形不穩,腿一軟就跌趴在了地上。頭往床板上一磕,“咚”的一響,就清醒了過來。 南宮瑾本想伸手擋住,卻生生收了手,只冷眉冷眼的瞪著她。 花吟剛睡醒,雙眼迷蒙,宛若沉浸在水霧里,茫然而不解。 南宮瑾怕自己心軟,偏過頭,冷聲道:“出去!” 花吟不知自己又哪里惹怒了他,明明昨晚還好好的啊,也是他昨晚揪住她的衣服不放,可憐的像個無助的孩子似的,她才留了下來。 她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企圖服軟示好,“大哥?!?/br> 南宮瑾卻一甩袖子,冷聲呵斥,“我不是你大哥,滾出去!” ☆、第110章 花吟從南宮瑾的屋子出來時,氣的鼻子都歪了,眼圈也是紅的,一面低著頭走路,一面用袖子擦臉。府內行走的丫鬟小廝瞧見了俱都不作聲,待花吟走過,才互相用胳膊拐了拐,嘴里道:“看,花小大夫被少爺氣哭了?!币灿幸姽植还值?,回道:“花小大夫脾氣好,這頭哭的兇,回頭一準又和少爺嬉皮笑臉?!薄翱刹?,咱少爺可算是碰到克星了?!北娙艘膊辉谝?,偷偷嘀咕了幾句就各自走開了。 且說花吟雖眼角的余光掃到一路有人朝她看來,她也懶得去管,反正她知道,這府里的上上下下雖說是丞相府的人,但因為丞相是個老好人,真正管事的是南宮瑾,府內上下自然沒有人敢背著他打小報告、說三道四的。即使有人要傳些什么最終也會入了他的耳?;ㄒ飨氲拿靼?,也就不管不顧了,回了她住的地方,只覺得胸口一陣接一陣的疼,花吟暗道:“真是肺都快氣炸了?!毖援呺S性的往地上一坐,摸了一把淚,見石子路的隙縫內有幾株不知名的雜草,細長根莖,葉子繁多?;ㄒ麟S便拔了一棵握在掌心,一片片的葉子摘掉,嘴里念念有詞,“無可救藥,棄惡從善,無可救藥,棄惡從善……” 當花吟摘掉倒數第二片葉子,嘴里念著“棄惡從善”后,再看向那根莖頂端最后一片葉子,眼睛都瞪的出了血絲。 “無可救藥!無可救藥!無可救藥!”花吟氣的將那光禿禿的只剩一片葉子的根莖扔在腳底下猛踩! “我就說么,我就說么,要不是無可救藥怎么會這樣!”惱過后,又是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心思一轉,想到了旁的事上,猶豫著拔了一株葉子最密最厚的雜草,雙手一合,心內默默念道:“弟子引善,誠心祈禱,求菩薩明示?!痹俦犙蹠r,微蹙了眉頭,眼神也沉靜了許多,微開朱唇,聲如蚊吶,“不種,種蠱,不種,種蠱……” “種蠱?!?/br> ** 南宮瑾雖則早早離了相府在衙門辦事,可總是有些心神不寧,遲鈍如烏丸猛也察覺到了主子的不同尋常,直到無影趕了過來,將花小大夫這一上午在府內的動作都詳詳細細的說了遍。南宮瑾的臉色才稍顯緩和了些,只不過眉頭仍舊蹙著,直到無影走了許久,才聽他輕嘆了聲。 話說另一頭,花吟在心中做了決定后,便沒在南宮瑾是好人還是壞人上繼續糾結下去,而是翻開了《老邪筆記》比照她那日在小李莊采回來的草藥。 “果然,”花吟大喜,如獲至寶。 此草名火舌,藥性雖遠不如傳說中的烈焰花蕊,但無毒,藥性溫和,亦是治療寒毒稀世之良藥。 花吟捧著那小小的纖細的根莖,喜的直接蹦了起來,口內更是激動的大喊,“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當下也沒耽誤工夫,背了籃筐,拿了小鏟子就去采“火舌”。臨走之時只跟大丫頭文竹說了聲,牽著毛驢就走了。 這一去整整過了三日,村民們因感花吟的大恩,自發幫忙,幾乎將臨近的幾個山頭都翻遍了亦然一無所獲。 花吟垂頭喪氣,來時的興高采烈如今只剩下滿心挫敗。 火舌是沐浴熏蒸之草藥而非口服,若想達到很好的療效所需之量自然頗大,花吟手中捏著那一根火舌,眉頭幾乎打成結。 “咦?仔細看看我好像在哪見過這東西?!币恢心陦褲h蹲在花吟身側,拿過花吟手里的火舌看了起來。 花吟微睜大了眼。 “喲!伍子山!”壯漢萬般肯定道。 花吟大喜過望,忙忙的追問具體位置,壯漢都一一回了,又說這東西一大片一大片的,遠遠看去火燒的一般,很好認,臨了,壯漢又跟想起什么似的,雙手亂搖,“不成,不成,伍子山連著虎山,往年都好好的,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虎山上下來兩頭吊睛大白虎,一直盤踞在伍子山就沒回去過,那伍子山腳下董莊的獵戶可不就連番遭了虎害?!?/br> 一老漢嘆了一口氣,挨到壯漢身邊坐下,“方才七巧兒也說了,她在伍子山見過這東西,村里的人還說先瞞著,沒讓說?!?/br> “伍子山……”花吟喃喃的念了聲。 老漢接著又說道:“花小大夫,您莫怪,不是大伙兒故意瞞著不說,而是現在人人談虎色變。您若真要去采那草藥,大伙兒若是不陪您去,那就是不夠義氣,可是若是硬撐著陪您去了,誰都是有老有小的,這要是有個萬一……唉,說來咱們這方圓百里,專出獵戶的可不就是董莊了,但是董莊被傷的獵戶已經不下十個了……” 花吟聽出了畫外音,面上笑著說:“也不是什么急著救命的草藥,非這幾日去了不可,能采到最好,真要采不到就算了?!?/br> 老漢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說道:“花小大夫你也別急,村里的老人都商議著,派人去和幾個村的獵戶說說看,若是多去點人壯壯膽,也不妨事,不過您就不用跟過去了,叫他們去采了來,回頭送給你吧。附近的村子不少人家都受過您的大恩,咱們鄉下人都不是不懂得知恩圖報的,只是去伍子山危險極大,多少人家心里都會感到害怕,且給他們幾日時間緩一緩?!?/br> 正說著話,遠遠就見兩個小廝一路急跑著走了來,遠遠的就聽其中一人喊道:“小少爺!三少爺!” 花吟瞇眼看去,原是福氣和平安。 花吟訝然,忙忙站起身,迎面走去,尚未走到近前,就迫切的出聲詢問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平安一個勁的擺手,福氣說道:“家里人都好,是老爺說好些日子沒見三少爺您了,讓我們喊你回家聚一聚?!?/br> 花吟想了想,又疑惑的看了他二人一眼,“不對,我爹就算是想見我也不會巴巴的派你二人這老遠的來找我,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br> 福氣又道:“小的發誓家里一切都好,只不過看老爺的樣子似乎是有事要和三爺您說一般,哎呀,您還是趕緊的隨我們一同回去吧,你這樣干想著,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啊?!?/br> 花吟想東想西想了一路,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她就是覺得與南宮瑾有關。 果然到了家里,花大義一臉凝重的拉了花吟到了房間,花容氏也跟了進去,再無旁人。 花大義劈頭蓋臉的說道:“侍郎大人要送你去東山書院讀書,這到底怎么回事???” 花吟一怔,千算萬算沒想到南宮瑾居然來了這么一出。 “爹,我到底是個女孩子,那里都是男人們待的地方,我真要去了那與他們同吃同住,遲早還不暴露?!被ㄒ饕粡埬槑缀醢櫟搅艘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