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孫濤氣的亂顫,急道:“我只說了一句玩笑話,你卻紅口白牙的說了幾車話不止,若論氣度你又何曾比我好到哪里去?” 花吟呀了一聲,道:“您都說啦,我是一個賤民嘛!國公府的少爺這意思是要和一個賤民比胸懷氣度?您這是抬舉我呢?還是自輕自賤呢?” 眾人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個個都笑的前仰后合。 孫濤也真的算是沒什么氣度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氣不過,竟不管不顧的上前一步揚手就要扇花吟耳光。 花吟動也不動,她既然敢這般說話,就料定這孫濤不敢拿自己怎么樣。 果不其然,孫濤見花吟雖弓背杵拐,單薄消瘦,不想卻氣勢很足,見自己打來,居然躲也不躲,不由的愣了一下,這一愣就被反應過來的傅新和姜清源一左一右給拉住了。 傅新本當花吟是個好欺負的軟蛋,雖三番四次的想與她結交,卻并不誠心,而只是奔著南宮瑾去的。沒成想她竟這般伶俐,又不畏權貴,不卑不亢,傅新突然覺得這人比自己想象的要好玩有趣的多,竟不由的生出了幾分誠心結交的心思。 而此刻的花吟卻是另一番心思,見這般少年鮮衣怒馬,一派意氣風發的模樣,又想到數年后那場巨變,頓覺時間緊迫,實在沒時間耗在這群王孫公子身上,輕聲一嘆,竟直接轉身走了。 “花……花大夫……”姜清源突然喊了聲。 花吟回頭,見他面上微紅,似乎想說什么,奈何掙扎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 其實他想說的話很簡單,就是跟花吟道歉。姜清源是個醫癡,因為常大的事早就對花吟心悅誠服,有心結交。奈何爺爺突然不分青紅皂白插了手,直接導致花吟被官府緝拿挨了頓痛打。他心生愧疚,雖得知她近日都在家中養傷,卻一直自覺沒臉去探望,而他又是個清高拉不下臉的,這會兒更是因見識了花吟的能言善辯,不能情面,雖一時情急喊住了她,思前想后,還是覺得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道歉,萬一這花大夫要是不接受道歉,還將自己奚落一頓,那豈不要被這些發小舊友笑死? 花吟候了半日不見他說話,無語的搖了搖頭,抬腿就上了馬車。 傅新卻跟發現了什么好玩的事似的,也不管素錦了,急急的追上了她。 有人喊住他,“不是說好來看素錦的嗎?” “你們去看吧,我不去了?!备敌禄厣頉_他們擺了擺手,就一屁股坐上了花吟的馬車。 今日他們突然來素錦街也是因為孫三小姐的車駕過去后,他們這些人便在一起品評京城中那些有名女子的容貌才情。 有人說這大周國內,能和孫三小姐一較高下的就只有醉滿樓的花魁素錦了。只不過一個是天上的真鳳凰,一個是染了風塵的落地鳳凰罷了。 這些人中有見過素錦的,自然是贊不絕口,也有好些家教甚嚴,別說是素錦了,就是那素錦街都沒去過。于是大伙兒都動了心思,也不知誰起的頭,說是白日那里冷清,可以偷偷跑去瞧一瞧見見世面。眾人一拍即合,雖也有猶豫的,卻架不住大伙兒起哄,便也都跟去了。 這些人見傅新先跑了,孫濤和姜清源自然是沒那興致了,其他人也有想再回去碰碰運氣的,也有要去家的,便三三兩兩的散了。 且說傅新雖厚臉皮的上了馬車,在花吟耳邊聒噪,一會說南宮瑾如何如何的壞,勸她加入他們的復仇者聯盟。一會又說自己慣會寫話本子,且自己搞了個社,專門排些戲劇供大家消遣取樂。大贊她模樣標致俊俏,勝過許多女子千百倍,問她有沒有興趣加入進來扮個旦角。又解釋自己這社如何如何的高大上,是外頭那些說笑逗唱根本不能比的,就是些有身份的王孫世子也常來客串什么的。 花吟煩不勝煩,道:“你爹平西王半生戎馬,好歹也是一方大英雄。你姑父就更不用說了,烈親王征戰四方,戰功赫赫。怎么到你這里就紈绔至斯呢?就算你武不行,至少文也要考取個功名啊。即使你文武都不成,可好歹安生點,和小郡主早早的成家立業不好?” 花吟正罵著,卻見傅新臉色陡然一變,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冷哼了句,“你說的對?!?/br> 花吟一怔,馬車仍在行走,卻見傅新突然從上面跳了下來,而后驟然一聲暴喝,“南宮瑾!” 花吟嚇了一跳,朝前看去,見南宮瑾正和小郡主站在一處,花吟當即心頭一涼,臉色都變了。她一直知道南宮瑾雖暗中結交權貴,招兵買馬,挑撥周金兩國的關系,但他最后設計拆散傅新和小郡主,自己做了烈親王的乘龍快婿,一是因為他的確想要烈親王的兵權,可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烈親王誤殺了南宮元。 南宮元生性敦厚,時常在南宮瑾耳邊規勸開解,雖然南宮瑾冷心冷面大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但南宮元的存在無疑是一盆溫水,無形中還是暖著南宮瑾冰寒徹骨的心。自從他去后,南宮瑾一夜之間徹底黑化。 花吟來不及多想,暗道了句,可不能叫上輩子的事重演,小郡主是無辜的! 忙忙的喊停了馬車,或許是太性急了些,拐杖沒杵穩,竟一下從馬車上栽了下來。 小郡主本在和傅新解釋,一見花吟摔了個臉著地屁股朝天,登時就捂著肚子格格笑了起來,傅新也沒繃住,哈哈笑了。 花吟胡亂的朝臉上拍了幾下,就沖著幾人咧嘴一笑。 她發上臉上都是灰,只一雙眼睛黑黝黝的,南宮瑾眸子動了下,旋即很輕巧的收回了視線,抬腳就走了。 “瑾大哥,你等等我?!被ㄒ鞔蠛?,朝身后的小廝揮揮手,“你先回去吧,不用你送了?!?/br> 南宮瑾并不管她,腳步不緊不慢,亦如既往。 花吟在經過小郡主他們時,心中有所顧慮,頓了下,問道:“小郡主,你怎么和南宮大人在一起了?” “哦,我來找傅新啊,可是我不認識路,這京城的大街小巷雖然傅新都帶我跑了幾百遍了,可是我就是不認路啊,后來我就迷路了,然后有人偷我荷包,然后南宮大人……” “知道了,”花吟也不等小郡主說完,就忙忙的追南宮瑾去了。 雖然小郡主說的是事實,而真實情況也是南宮瑾途經這里看到有小偷摸人荷包,臨時起意隨手將他擒住。雖是舉手之勞,可他當時并未注意到被偷荷包的是小郡主,若是看清的話,他也不會去管這事。私心里,南宮瑾雖然談不上討厭她,可也沒有多喜歡。 但,此時的花吟卻是另一番心思,暗道:難道南宮瑾這時候就開始布局了?剛才的小偷一定是他安排的,這個人一直都是這么陰險,哼!這輩子我一定要保護好小郡主,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想清楚這些,忙加快了步伐,一聲聲兒的喊,“瑾大哥,你走慢點,等等我啊?!?/br> 大街上人來人往,南宮瑾終是煩了,頓住步子。 花吟雖挨近了些,卻不敢靠近,呵呵……雖然她百分百的想和他拉近關系,但適當的安全距離還是必要的。 南宮瑾回頭冷睨了她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很明顯:不想死就滾遠點! ☆、第51章 花吟不遠不近的跟了南宮瑾一路,直到了丞相府,早有靈敏的小廝開了相府大門,恭迎大人回府。 南宮瑾大步一邁,頭也不回就走了進去。 花吟杵著拐疾步跟上,腳步凌亂,東倒西歪,眼看著一條腿已經跨進了門檻,小廝忙上前擋住,呼呼喝喝道:“哪里來的野小子,相府也是你能隨便闖的?” 花吟忙陪笑臉道:“我和你們家少爺認識,我是跟著他來的?!?/br> 小廝不聽這話還好,一聽這話直接推了她一把,作勢就要關門。 花吟拼著一條拐棍被夾斷的氣勢,急道:“我找蘭珠嬤嬤?!?/br> “你一會說找我們家少爺,一會又是蘭珠嬤嬤,你騙誰呢?走開!再不走就放狗咬你了!” “我真的是找蘭珠嬤嬤,煩您進去通報一聲,就說花三郎找她?!?/br> 小廝已然不耐煩,“那你倒說清楚你和蘭珠嬤嬤是什么關系?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什么阿貓阿狗都尋來了?!?/br> 花吟略頓了下,尋思著說主仆不像,況自己也從未將蘭珠看做仆人,若胡編什么遠房侄兒親戚什么的更不像,心思一轉,因著自己剛認了個干兒子的緣故,靈機一動,道:“蘭珠嬤嬤曾經在我家住過幾年,我管她叫干娘?!?/br> 小廝復上下將花吟看了遍,且說半月前花吟頭一遭來相府時剛好這小廝的爹病了,他休息在家,并未見過花吟,但府里新來了位很有來頭的管事的蘭珠嬤嬤他不可能不知道,聞言道了句,“知道了,你等著?!倍筮€用力將花吟卡在兩門之間的拐棍給送了出去,旋即“嘭”一聲將大門給關了。 花吟挨得近差點鼻子被碰上,愣了會神,干脆往門口一坐,正發呆,突然聽人喊了一聲,“三公子,可算叫我等到你了?!?/br> 花吟抬頭一看,就見平安正牽著小毛驢,手中還拿著從家里帶的糕點。原來這平安自和花吟走散后,尋了好一會沒找到人,便直接來了相府,因相府氣勢恢宏,門禁森嚴,他沒那膽子去拍門,便一直在四周晃悠,專候花吟過來。 花吟接過平安手里拎著的糕點,便讓他先回去了,并一再叮囑告訴家里人就說自己已經進了相府,見到了蘭珠嬤嬤。平安應了聲,有些遲疑,花吟揮了好幾次手,他才牽著驢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吟背靠在門上,都快睡著了,大門突然哐的一聲自里打開?;ㄒ魃碜右谎?,直接就栽進了里頭。 蘭珠并幾個丫頭嚇了一跳,待看清彼此后,蘭珠喜不自禁,忙忙的上前抱住她,也不怕臟,抽了帕子順著她的頭上臉上拍拍打打。 進了府內,花吟少不得要抱怨,“張嬤嬤果然說的不錯,自去丞相府后,您去見我們容易,我們見您卻比登天還難?!?/br> 蘭珠嬤嬤已將她帶到自己的房內,又命小丫頭子給打了水,聞言戳了她的額頭一下,道:“有什么可難的,待會我就帶你在府內里里外外都逛一遍,你將這張臉給洗干凈了,叫丫頭小廝們都記住了,看往后誰還敢攔你,我打他!” 花吟想到了張嬤嬤之前的話,噗嗤一聲笑了。不一刻有丫鬟打了水進來,蘭珠嬤嬤張羅著替她擦了臉,又重新梳了頭。 恰府內幾個婆子聽聞蘭珠的干兒子來了,都過來問候,進門一瞧,俏生生一個明眸皓齒的姑娘披著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當下幾人一愣,道:“好個俊俏的姑娘,跟個天仙似的?!?/br> 花吟聞言面上老大不自在,倒是蘭珠當即笑彎了腰。 這時站在邊上伺候的小丫頭子笑著說道:“徐大娘,你天天還念叨我們沒眼力見的,這會兒你們幾位大娘都看走眼了吧?這位可不是什么俏小姐,而是如假包換的俊公子?!?/br> 幾個婆子俱都嘖嘖稱奇的圍了上來,有上前拉花吟手的,也有摸她臉的,還有拉她頭發的,口內道:“可比我們見過的許多大家小姐長的都俊,這小模樣,再要長幾歲,還不知要勾走多少家姑娘的芳心?!?/br> 蘭珠嬤嬤又忙拿出了花吟帶來的吃的喝的供眾人品嘗,眾人謙讓著吃了,都贊好吃,又玩笑打趣了許多話,花吟被圍在婆婆mama們中間正無所適從,門口有丫鬟來喊,說是夫人醒了,喊蘭珠嬤嬤過去。 花吟聞言,背了醫箱也要跟上。 蘭珠攔了她一下,心內有些猶豫,嘴里卻說:“你且在這里等我一會,我先去跟夫人說一聲,夫人要是同意了,我叫人來喊你過去?!?/br> 花吟點頭應允,心內想的卻是,以南宮瑾油鹽不進的性子,現在想和他套近乎太難。直攻不行,那就只能采取曲線包圍策略。先攻克了他身邊所有人,待取得了他們的信任和喜愛,那就等于身上自帶免死金牌。到時候再尋機會百般接近他,直到他將自己看成心腹。只有待在他的身邊,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破壞他的計劃,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不是有句話說的好么,對付敵人最徹底的方法,不是迎頭痛擊,而是要打入敵人內部,從內部瓦解他,分裂他,直至他潰不成軍,土崩瓦解。 同時還要怎么做呢?要用“愛”去感化他,讓他明白,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 促使他悔悟,改過自新,一心向善…… 呃…… 好難! 但為了萬千生靈,什么臉兒面兒皮兒的都不要了! 若是萬不得已,計劃失敗,就算是魚死網破,她也要揪著南宮瑾一同下地獄,也不叫上一世的噩夢重演! 花吟想到這兒,心頭竟涌起一絲悲壯的情緒。蘭珠嬤嬤的屋內還有兩個小丫頭,俱都不好意思卻又一直偷看著她,見她那般的表情,其中一人問道:“小哥,您怎么了?”花吟一愣,另一人忙道:“你是想解手嗎?直說就是了,何必憋著?!?/br> 又過好一會,就有小廝過來說是請小少爺移步去夫人的臥房。 花吟沉了沉心,跟了他出去,一路上雙手隱在袖中暗暗攥緊,暗道:只許成功不許失??! 經過回廊時恰逢烏丸猛領著幾個護衛迎頭走來。 一見到他花吟不自覺的皮rou一緊,本能的停住了步子,就想往回廊下跳去,幸得被小廝發現,忙忙攔住道:“這院子里的花草都是老爺親手栽的,你胡亂踩壞了是要挨罵的?!?/br> 烏丸猛也在同時看到了她,虎目一睜,又是將她狠狠一瞪。 花吟心頭一顫,所幸烏丸猛還有要事纏身,沒有為難她,直接走了。 花吟拍著小胸口,這才跟上了小廝的步子。 其實也不是烏丸猛比南宮瑾可怕多少,而是不管怎么說,南宮瑾要殺她打她,她都能找到原因。但是烏丸猛這人,她是真的摸不著頭腦,第一次掐她那回就算了,就是這一次吧,蘭珠嬤嬤說,南宮瑾自己都說是誤會了愿意放了她,結果那烏丸猛卻突然暴走了,按住她就將她一頓痛打。搞的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最后花吟百思不得其解,只總結道:他天生暴力!沒道理好講的! 進了丞相夫人的臥房,南宮瑾也在那里,只是冷著一張臉慢悠悠的喝茶?;ㄒ饕姷剿?,仰臉扯了個笑,南宮瑾只當沒看見,繼續喝茶。南宮金氏因花吟是蘭珠的干兒子,也不避諱,命人掀了重重帷幔,拉了她的手,仔細端看了她的品貌,連聲說了幾個好,又讓小丫頭拿了一個錦盒,送了見面禮,又說:“你既然是蘭珠的兒子,也便是我的兒子,往后在京城遇到了任何難處,只管去找你大哥?!?/br> 花吟一愣,完全沒想到出師大捷,一切竟這般順利!忙笑嘻嘻的應了,張口就喊了聲“干娘”,又掉頭朝南宮瑾的方向熱乎乎的叫了聲“大哥”。南宮瑾面上表情未變,淡定的像個死人。 蘭珠含笑輕打她,“別亂喊,壞了規矩,夫人抬舉你兩句,你就跟著呼喊瞎喊了起來?!?/br> 花吟只管憨笑不應聲。 南宮金氏拉了蘭珠的手,“無妨,這孩子長的喜慶,我一見她笑就打心底里喜歡?!?/br> 花吟一聽這話,感動的差點哭了,自己上輩子為了討好南宮金氏都差使出十八般武藝了,可是她不知怎么地就是瞧不上自己,連多一句話都懶應承自己。這輩子才見了第二回就這樣高看她,托了蘭珠的福了……大福??! 花吟不禁感嘆,所謂行走江湖,混跡官場,人脈真心重要??!尤其還是她這樣要干一番大事的人! 幾人又敘了一席話,花吟這才上前替南宮金氏請了脈。 花吟本還奇怪南宮瑾為何一直坐在屋子內既不說話也不走,待她上前替南宮金氏看診之時,她終于明白他不走的緣由了。 明明他還是那般不言不語也不動,可是她就是感覺到了兩道涼颼颼宛若淬了毒的刀子眼釘在她身上。 花吟緊張的靜不下心,后脊一陣陣發涼,心內有些兒打退堂鼓。暗道既然南宮金氏都已經開口認了自己當干兒子,那不等于是上了青云梯,自己再勤快點沒事來討個巧賣個乖,哄得丞相和夫人都喜歡,那自己的目的不就按照預期達成了?干嘛還擔驚受怕的來攬這事,這不沒事找事,往死里作!這可不是給普通人看病,一個不好就隨時有人頭落地的風險。 正亂想間,花吟一抬眼看到南宮金氏的右臂,她的被子只蓋腹部,因此那右邊癟下去的袖子尤其的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