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成婚之日,我可鬧了什么笑話?”姜筠忽然問道,自他附身姜筠后,身邊人都對他的過去只字不提,便是長輩們偶憶過往,措辭也十分謹慎,估計是怕他不自在,那是傻姜筠的過去,他也沒興趣去問,只是剛才看到逢春的嫁衣,他突然想知道成親那天的事情。 逢春輕輕嗯了一聲:“也沒很鬧笑話,就是剛拜完堂,還沒離開喜堂,你就把我的蓋頭掀了,后頭撒帳的時候,你老抓著那些棗啊桂圓什么的,往我嘴里塞,叫我一起吃,喝交杯酒的時候,你不喝你那杯,老探頭過來要喝我的,到最后,咱倆的交杯酒,是你喂我喝,我喂你喝?!卑盐堇餃悷狒[的女眷,看得差點繃不住笑臉。 那場景還真是慘不忍睹,姜筠折身靠在紫檀木箱上,將逢春攬在身側,微微苦笑道:“這還不算鬧笑話啊,那你當時……哭了沒?” 逢春皺了皺鼻子:“我才沒哭呢,哭了讓人笑話?!?/br> “你以為不哭,就沒人笑話你了?!币惠呑痈鴤€傻子,足以成為別人一輩子的茶后笑料,若是讓他娶個憨憨的傻姑娘,他才不會樂意從命,可逢春是女孩兒,沒娘寵,爹又不疼,又不能像男人一樣出去闖蕩,她除了死,就只有從命的份兒,“若是我沒出意外,你要怎么辦,跟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同床同眠,沒什么指望的過一輩子,你心里……不委屈么?” 逢春低頭絞著衣角:“娘體諒我的委屈,所以托陳mama帶話給我,可以先不和……二爺圓房,等相處熟了再說,至于以后,在哪兒過不都一樣么?!?/br> 姜夫人愛子,想讓他同正常人一樣成家立室,這本無可厚非,且姜夫人這邊提親,并無威脅恐嚇之舉,是陶景心甘情愿點頭同意的,轉過身來,姜筠一手摟著逢春的后背,一手抱著她的腰,低頭看她:“晚上再穿一回嫁衣吧,我想看?!?/br> “哈?”逢春有些云里霧里,這話題跳的也太快了吧。 姜筠個頭挺高,稱得小逢春一團嬌小,緩緩垂低了頭,姜筠笑著道:“成親的拜堂儀式,是沒法再來一回了,不過,挑蓋頭,交杯酒,洞房花燭夜,我們可以再來一回,男婚女嫁,多好的日子,我不想一無所感,也不想讓你再留著那些糟糕的回憶?!?/br> 逢春匪夷所思地瞪著姜筠:“二爺,我就是來放個泥娃娃,你……”的腦回路到底是怎么繞的彎,怎么就繞到洞房花燭夜了?思維也不待這么隨便發散的呀。 將逢春推壓在紫檀香木的衣柜上,姜筠居高臨下的壓下來,溫熱的呼吸拂到逢春臉上,噙著她的嘴唇反復深吻,逢春的發間插著兩根點翠的響鈴簪,頭頸晃動間,發出細碎的輕靈叮咚聲,兩個手腕上,一邊戴著兩只水色剔透的玉鐲,一邊戴著兩只嵌珠的金鐲,鐲子碰在一起時,亦是一陣又一陣的清脆撞擊聲。 逢春被親的氣喘吁吁,面頰通紅,要不是后頭有衣柜撐著,她都想攤在地上了,方才的親昵之間,似激起了姜筠的熱情,逢春感覺著姜筠身體的異樣,低聲羞惱道:“你……離遠些,我頭發都弄亂了?!?/br> 姜筠望了望窗外天色,忽將逢春拉到一旁的桌邊,桌上只擺了兩個花瓶,瓶里插著幾根孔雀翎毛,又被拖挪了個地方,逢春心中略無語:“……二爺,你還要干嘛?” “今兒是好日子,我要再例外一天?!苯薷蕉甏?,呼吸灼熱,伸手將兩只花瓶就近放到地上,姜筠將逢春抱到桌子上后,就要掀她的裙子,逢春原本沒轉過神兒,陡見姜筠這個動作,驚得趕緊往地下跳,她的個老天爺,姜筠今天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姜筠人高力大,將驚慌失措的逢春扣住不許動,低聲安撫道:“你跑什么,這個點又不會有人來,我們小點聲就是?!?/br> “那你干嘛把我放在桌上??!”逢春幾乎是低吼的架勢,要不要玩的這么刺激,真想例外,可以到床上,可以在榻上,為毛要在桌上,羞恥級別蹭蹭蹭啊。 姜筠不好意思說,他之前為了順利洞房,看了不少相關圖冊,掌握了好些房中知識,看逢春活似只炸毛的小貓,姜筠箍著她低笑道:“在這兒……不會弄亂你的頭發,乖乖的,別鬧,一會兒就好了?!?/br> 逢春很想就勢踹出去一記窩心腳,可她……不敢,只能眼睜睜地被掀開裙擺,揣著做賊和偷情的詭秘心思,迎接姜筠火辣辣的熱情,逢春在刺激的情海中浮浮沉沉,幾欲喪失理智的驚叫。 晚飯桌上,逢春自顧自的吃飯,把一旁的姜筠完全忽略成空氣,姜筠神清氣爽又自認理虧,不停的給逢春添菜:“……吃這個,你素日愛吃的,還有這個,今天做的很入味,你也嘗嘗……” 不一會兒功夫,逢春的飯碗里就堆出了一座小山,逢春瞧得額筋直蹦,忍不住繃著臉道:“你弄這么多菜,我還怎么吃飯??!” “終于肯理我了?”姜筠握著筷箸,低聲笑道,“春兒,別氣了罷?!?/br> 逢春擱下筷子,捂著臉低嚎道:“丟死人了!”以前還都罷了,她簡直無法想象,晴雪和碧巧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收拾那一堆爛攤子的,還有,逢春攤開手怒瞪姜筠,“不許叫我春兒!”都是什么鬼稱呼,說完,又把臉牢牢捂住了。 “你呀,我們都認識多久了,還這么薄臉皮?!苯蘩_逢春捂臉的手,團團裹在溫暖的掌心之中,“傻丫頭,我心里喜歡你,才……”以前,他深居養病,難免性子孤僻靜漠,重獲新生后,心境也跟著健康,無端的開朗闊悅起來,輕咳一聲,姜筠又低語道,“我先前看過一些房趣的畫冊,就……想試試,那畫冊就擱在書架的夾縫里,要不……你也看看?” 逢春被拉開手的那瓣面頰,登時燒紅成了鴿子血,只努力憋出來兩個字:“……吃飯?!苯裉斓男邜u度實在有點爆表,她得好好靜靜,然而,事與愿違,磨磨蹭蹭用了晚飯,喝完飯后清茶,姜筠慢條斯理地起身,“我去練會兒字,叫晴雪她們兩個給你穿衣梳妝?!?/br> 逢春別過頭,和姜筠反著干:“就不穿!” 以前,逢春一直都是溫柔和順的態度,近段日子,她時而撒嬌時而鬧脾氣的模樣,姜筠其實挺受用,愉悅的輕笑兩聲,然后昂首闊步出去了,不一會兒,晴雪抽搐著表情進來了,對逢春道:“二奶奶,二爺吩咐奴婢給你梳妝?!?/br> 逢春口氣略不好:“大晚上的,別人都在卸妝,我梳什么妝,別理他!” 晴雪也很郁卒:“可二爺還說了,奴婢要是不能服侍二奶奶上妝,過年前的月銀……就全扣了!” 卑鄙!逢春氣得直拍炕桌,姜筠今天到底抽什么風!許是見逢春表情難看,晴雪又溫聲開口道:“二奶奶,我瞧二爺的意思,像是在補償您,二爺要我們把您收拾的跟成親時一樣,遮好蓋頭了再叫他,碧巧這會兒去庫房找喜秤和彩燭去了,噢,過會兒還得去燙壺酒?!?/br> “二爺要寫字,你們給他磨好墨了沒?”想起姜筠先頭的話,忍下心底的復雜之意,逢春板著臉問道。 晴雪無奈的攤手:“二爺說不用,說我手腳好好的,自己來就是,你們忙別的去?!?/br> 姜筠有了一幅好身體后,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身體力行,磨墨啊,穿衣啊,洗澡啊,澆花啊,喂魚啊,甚至偶爾的喝水倒茶,都喜歡自己動手做。 都過了半年光景,這會兒突然想起來補花燭之夜,逢春無力擺手道:“行,你去箱子里取東西吧?!鼻缪寺暿?,挑開懸在博古架邊的珍珠簾帳,到里頭開箱取嫁衣等物,逢春低頭半晌,然后起身去找姜筠。 嘉寧長公主府的地段絕佳,離皇城尤其的近,堪稱寸土寸金,在這樣好的黃金地段里,逢春很奢侈的住著一幢擴大版的三進院落,如意苑有五間上房,間間寬敞,逢春和姜筠的臥房,設于西里間,西次間作吃飯、閑聊之所,正中間的自為正廳,是正式待客的地方,東里間為姜筠的小書房,供他晚上夜讀,除中間的正廳外,其余四大間并不是空蕩蕩的一覽無余,均有各式落地罩、槅扇、屏風、珠簾、或多寶閣隔斷成小些的空間。 逢春一路繞進東里間時,姜筠正在吭哧吭哧磨墨,聞聽有腳步聲進來,抬眼一瞧,卻見是逢春,不禁展顏一笑:“你怎么來了?” “給二爺當小丫頭磨墨唄?!狈甏鹤叩阶腊钢?,依舊略沒好氣,實在是受到的沖擊有點大。 磨墨的差事被逢春接走,姜筠懶懶地靠到椅里,目光戲謔道:“先頭那會兒,你恨不得砸了臥房那張桌子,這會兒,倒不嫌我的書桌礙眼了?還巴巴地跑來給我磨墨?” 逢春磨墨的動作一頓,然后黑紅著臉甩袖走人,姜筠雙臂環胸,在后頭放肆的發笑,逢春悶頭走了兩步,又兇巴巴地轉回頭:“多披一件衣裳!不許著涼!”已入九月,天氣雖涼了下來,但還不到燒地龍的時候,所以,夜晚尤其要加衣裳,若是姜筠不當心著涼發熱,倒霉的只有她。 氣嘟嘟地坐在妝鏡前,由著晴雪散發再梳發,那一廂,已取好東西的碧巧,正在按姜筠說的要求布置,拾掇好了后,也站到妝臺旁邊搭把手,大概是逢春的神色,實在不大好看,碧巧忍不住開口低勸:“二奶奶,你可別跟二爺慪氣,二爺待你……多好呀?!?/br> “就是,就是?!鼻缪┮踩滩蛔「胶?。 逢春其實也不是真的生氣,就是被晚飯前的事嚇到了,姜筠待人和氣,一慣是溫文爾雅的風格,床笫之事因為次數少,所以每一回都頻繁些,她也能理解,可是,他今天實在太瘋了,突然轉變成霸道總裁風,她還真有點不習慣。 撥轉著手上的鐲子,逢春悶聲道:“我沒慪氣?!?/br> 烏黑柔亮的長發綰成了髻,晴雪托著叮咚作響的喜冠,小心的給逢春戴上固定好,碧巧一手托著幾根簪,另一手又舉著幾支釵,逢春見狀,忙開口阻止:“意思意思就成了,少戴些?!?/br> “不行?!鼻缪┖軣o情的拒絕道,“二奶奶之前是什么模樣,咱們都記著呢,一定還給您打扮的分毫不差?!毕肓艘幌?,又低聲道,“二爺就是想看您當新娘時的模樣,要補償奶奶一個正式的洞房花燭夜呢,這份心意多難得啊?!?/br> 逢春只得任由她們折騰,碧巧比著鏡子往發中插簪子,心里忽想到,府里一共有八位姑娘,其余七位姑娘的夫家,只怕都越不過五姑娘去了,當然,若是七姑娘和八姑娘嫁進皇家,那自然要另當別論,但皇家后院又不是什么清靜之地,到那里可不一定能享到福氣,像五姑娘現在多好啊,婆婆心善和氣,夫婿又捧愛的像個寶貝,或許這就是大難之后必有大福吧。 大紅的蓋頭一遮下來,頓時擋去了明亮的燭光,碧巧已去請姜筠了,片刻功夫后,一陣明顯的腳步聲走來,沒聽到任何的說話聲,逢春憑著感覺,約摸姜筠已來到了床邊,等了一會兒,還不見蓋頭被掀,逢春忍不住開口催促:“……你倒是揭啊?!毕补谕饧幽且欢阳Ⅳ⑩O釵,很重的好不好。 沒有鬧洞房時的歡聲笑語,屋內十分安靜,光明再臨眼簾時,逢春望著籠罩在頭頂的姜筠,卻見姜筠臉上神色復雜,逢春微微一怔,然后伸手拉他的衣袖,不解道:“怎么了?” 姜筠順勢在逢春旁邊坐下,輕笑出聲:“果然很好看……就是沒有新娘該有的害羞模樣?!?/br> 逢春忍不住辯駁道:“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我有什么好害羞的?!?/br> 姜筠握著逢春的雙手,語調悠悠的調侃道:“是么,晚飯前那一遭,你可是羞的不行?!?/br> “你……”逢春氣得想伸手捶他,奈何雙手被束縛著,只能用話語威脅,“你再提那事,我就不理你了!” 姜筠笑的眉目生春:“該喝交杯酒了?!狈砰_逢春,扭頭從床前的幾案上拎起一只泡在熱水中的尖嘴小酒壺,瀉了兩小盅出來,自己捏一杯,遞給逢春一杯,見他眸光認真,不是做戲玩鬧,逢春很配合地從了,兩只飲盡的小酒杯擱回盤里,姜筠環摟住逢春的腰,眉眼溫柔,“正常的洞房花燭夜,我今天給你補上,以后我們好好過日子,一起白頭到老?!?/br> 繪彩的大紅喜燭在燭臺上凄艷的燃燒著,緩緩留下絳紅如血珊瑚般的燭淚。 一起白頭到老? 逢春心頭一顫,低低嗯了一聲:“好,我們一起白頭到老?!?/br> 第33章 逢春v 逢春又是被捏鼻子叫醒的,簾外已晨光微熹,逢春揉著眼睛動了動,嘴里輕輕打著呵欠,姜筠見她一幅沒睡醒的瞌睡模樣,熟練地呵她癢癢:“小懶貓,快醒醒?!眱啥葰g愉,姜筠的心情十分之好。 “你討厭……”一被抓撓腋下,逢春登時笑的滿床打滾,一邊笑一邊怒,要不是昨晚加了一場重頭夜場戲,她才不會睡得這么迷糊,“我醒了,醒了,別再撓了?!?/br> 逢春起身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叫水洗臉,而是將散亂堆放的嫁衣、喜冠、簪釵等物各歸各位,然后才洗漱穿衣梳妝打扮,九月的清晨,空氣有點絲絲的涼,時辰尚早,姜筠和逢春溜達著去明萱堂請安,到了之后,二人很罕見的發現姜大老爺也在家,要知道,姜大老爺官居二品,屬于五更要早朝的大臣,通常逢春還在呼呼睡的時候,這位公爹已經在朝堂議事了。 二人給姜大老爺夫婦行罷禮,由姜筠開口笑問:“爹,您今天不早朝?” 姜大老爺穿著海水綠的家常便服,坐在羅漢床的左側,手里正端著一盞清楓露茶,茶香裊裊,從粉彩蓋碗里逸散出來,姜大老爺生得面相端方,不算很帥氣的大叔,但勝在貴氣十足,逢春不知這位公爹在外頭有多威嚴,反正在自己家里,他還是很溫和的:“今日停朝,待用了早飯,看過你祖母,我再出門?!?/br> 飲茶之前,示意姜筠小夫妻倆坐下,輕輕呷了一口香茗,姜大老爺轉目瞧著次子,長子生得像自己,容貌不佳,然氣質出眾,次子的相貌隨他母親,面容溫儒雅致,屬于越看越好看的類型,想是前頭十來年不長腦子,光長了個頭,次子還不足十八歲,身形已比他還高了,襯的還不及次子肩膀高的次媳,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調|教兒媳婦,那是婆婆的事情,姜大老爺對逢春沒什么話提點,他一輩子順遂無波,唯在次子身上遭受挫敗,不曾想,天掉大運,兒子居然又好了,叫他好一番唏噓感慨,將茶盞擱回長條案幾,姜大老爺開口道:“筠兒,最近字練的如何了?可有長進?”次子不再是趴他身上傻笑兮兮的憨兒,他也得把嚴父的架子端起來,這樣才相得益彰,沒得兒子已經懂事了,他還是個溺愛的老爹。 “一口飯吃不成胖子,把字寫得風神入骨,也要好些年雕琢細磨?!币娊罄蠣敂[起嚴父的譜兒,姜夫人溫聲開口道,“筠兒才寫了兩個月字,自然難入老爺的眼?!?/br> 姜大老爺遞給老婆一個安撫的眼神:“我只是例行問問,又沒說不長進就打他?!?/br> 姜夫人亦笑打太極:“我也是隨口說說,給老爺提個醒?!?/br> 已一把年紀的老爹老娘,因自己的學業問題而眉眼傳情,大概是自己愛戀正濃,嗅覺敏銳,姜筠一眼就瞧出來其中道道,心里輕笑一下,面上卻恍作不知,只一本正經地回話道:“回父親的話,孩兒每天都有練字,也每日交給先生瞧,先生說略有長進,勉勵孩兒要長期堅持,不可停輟?!?/br> 姜大老爺捋著頜下短須道:“業精于勤荒于嬉,先生說的對,不拘是做什么,切不可半途而廢?!被蛟S老爹都有訓誡兒子們的本能,姜大老爺一提起姜筠的學業,滿口滔滔不絕,幾乎沒玩沒了,逢春正襟危坐,第一次見識到,姜大老爺原來還是個唐僧,啰嗦起來,簡直像在演奏催眠曲。 逢春幾乎聽到昏昏欲睡時,韓氏來了:“給父親、母親請安?!苯o公公婆婆問過安,又朝姜筠和逢春打招呼,“二弟,弟妹?!痹缭谕忸^通報韓氏過來時,逢春已準備著時刻起身,待韓氏進到屋里后,逢春和姜筠已站了起來,此時便規矩還禮道,“大嫂好?!?/br> 姜策的上班時間,一律是卯正畫卯,姜策不肯落人話柄,極少公然翹班,人家這會兒早開始辦公了,是以,大房來請安的只有韓氏一個,至于那一對小兒女,姜夫人早發了話,天漸漸涼了,早上別再帶他們出來,免得著涼。 長媳、次子、次媳都來了,就是不見小女兒的身影,姜大老爺不由問道:“阿箬呢?” “昨晚,母親興致好,找阿箬、阿籬抹牌玩,一直玩到大半夜呢,倆丫頭晚上就沒回院里,直接在頤華堂歇下了,這會兒子,只怕還沒睡醒呢?!苯蛉撕喡越忉尩?。 姜大老爺努力壓平自己抽抽的嘴角,親媽生來尊貴,又極為強勢,老爹懼內的不行,別家都是嚴父慈母,輪到他這里,妥妥的慈父嚴母,幼時調皮貪玩,老爹只會嘴上數落他,親媽卻常親自動手修理他,搞得他一見親媽橫眉豎目,他倆小腿肚就自動打顫,比見了皇帝舅舅還畏怕。 不過,親媽管教自己兄弟嚴厲,但對小一輩的仨孫女,卻十分疼愛,年歲漸大的親媽,就仨愛好,旅游,聽戲,抹牌,時氣好了,就到京郊或京外逛逛,時氣差了,就在京里待著,溜溜皇宮,聽聽小戲,抹抹骨牌,每天過得不知多有滋味。 “我以為這小丫頭,還給我鬧別扭呢?!苯罄蠣斦f道。 姜夫人忍住白一眼老公的沖動:“阿箬只不過釣老爺兩條魚玩,有必要氣成那樣么,丫頭又是賠罪又是認錯,你還繃著臉不松口?!?/br> 姜大老爺再抽嘴角,牙根癢癢道:“這小妮子,就是仗著我寵她,才敢那么大膽子,不給她點教訓,她就長不了記性?!?/br> 兒子兒媳在座,姜夫人不好直言,只能在心里腹誹自己老公,你得了吧,小丫頭敢膽大包天玩兒你的寶貝魚,還不是你自己慣出來的,笑了一笑,姜夫人勸話道:“都這么些天了,你的氣也該消了吧,昨兒下午,小丫頭送過來一個荷包幾雙棉襪,全是孝敬你的,因老爺昨夜回來的晚,還沒來得及給你提?!?/br> 姜箬釣魚為罪魁禍首,大快朵頤吃魚喝湯的姜筠,勉強稱得上分贓的幫兇,忙也幫姜箬說話:“爹,你別氣阿箬了,她只是年紀小,性子淘氣,meimei還是很孝敬您的?!?/br> 一聽姜筠開口,姜大老爺忍不住瞪他:“你小子以前也沒少折騰我的魚!” 姜筠摸了摸鼻子,緘口不言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過于激動了,姜大老爺清咳一聲,又語氣和藹道:“夫人,筠兒月底生日,今年給他好好過一回,叫他表兄弟堂兄弟都來,讓他們哥兒們聚著樂樂?!?/br> 姜夫人笑著應好,姜筠忙感謝老爹的關愛之情,又說了一會閑話,已是擺早飯的時辰,姜夫人笑著開口:“今兒天冷,還有風,已經吃了冷風過來,就別再吃著冷風回去了,都留在這里用早飯吧?!?/br> 五個人分兩桌吃,姜筠被叫去跟爹媽一起,逢春韓氏妯娌倆一桌,長公主府的伙食沒得挑,賣相好看,味道也佳,各種精致小菜,各式細粥糕點,勾的逢春口舌生津,恨不得風卷殘云一番,然而,看著韓氏斯文的吃相,逢春繼續偽裝大家閨秀的氣質,她這是要當一輩子的……偽裝者啊。 吃完早餐,姜大老爺去見爹媽,姜夫人處理家事,韓氏回院里照看孩子,姜筠去外書房念書,逢春搞鍛煉外加艾灸理療,倏忽又是兩日。 “怎么說?”明萱堂的隔間里,姜夫人歪在炕上,手里端著一盞燕窩慢慢喝著。 陳mama立在炕床下,回話道:“喬太醫診了脈,也下了方子,陶家大姑娘的情況確實不好,孩子肯定撐不到足月大,喬太醫說,要是孩子能長到七個來月大,生下來后,興許還能活命,若不然,那孩子指定是不成了……” 姜夫人輕輕嘆了口氣:“也是個可憐丫頭?!?/br> 陳mama瞧著姜夫人的臉色,又壓低聲音道:“夫人想知道的事,奴婢也問過喬太醫了,陶家大姑娘也是體質大寒,經期不穩且痛的厲害,這幾年陸陸續續吃了不少湯藥,才勉強懷上孩子,但孕期里頭,百般不適,又憔悴又消瘦,跟生了大病一般,喬太醫問過陶家大姑娘,她之前并未受過什么大寒大凍,喬太醫懷疑,她興許也服過什么厲害的陰寒之物,這才傷了身體?!?/br> 姜夫人輕輕擱下燕窩盞,手肘擱在案幾,支著下頜沉思。 陳mama又低聲道:“喬太醫說,女子雖體弱,只要不是先天不足,或者常年忍凍挨餓,體質一般不會太虛寒,更何況是公府小姐,哪怕不是嬌生慣養,難道還能餓著凍著不成,要是真敢這樣,陶老夫人還能一聲不吭?夫人,要是單二奶奶不對癥,還可說是例外,可陶家大姑娘也是這樣,二奶奶同一房的嫂子,也是好些年未孕,這……倒像是有人故意為之?!?/br> 高門大戶里的骯臟事多了,便是不曾親歷,也聽過不少,虐待暗害的缺德事兒,實在不是稀罕事,陶家大房、二房都生有孫輩了,就三房遲遲沒動靜,陳mama難免往這方面想。 姜夫人口吻悠悠道:“陶三太太瞧著挺溫柔和氣的?!?/br> 陳mama輕咂兩下嘴:“老話還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面善心毒的人,才最難防?!辈皇撬雭y扣帽子,實在是陶三太太的嫌疑最大,三房的庶子庶女,又礙不著其余兩房的事兒,陶家老夫人是出了名的和善,總不會是她嫌著去坑害晚輩吧。 姜夫人又歪回靠枕,問道:“如意苑里的那些丫頭,可都安分守己?” 陳mama回道:“咱們府里的那四個,都是家生子,做事還算老實勤懇,就是有兩個嘴碎,二奶奶的大丫頭斥過她們兩回,她們安生了幾天,就又犯了老毛病,事情鬧到我這,我已經狠狠數落過那倆丫頭了?!?/br> 姜夫人眉眼不動,又問:“都嘴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