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事實證明,逢春的擔憂一點不多余,她服侍姜筠醒了酒,沐了浴,他給她的回報就是酒后亂性,氣息guntang的纏綿之中,逢春嘀咕姜筠‘說話不算話’,姜筠低笑著裝糊涂‘我說過什么話’,逢春嘟囔‘騙子’,姜筠不再說話,也不讓逢春說話。 再度過風平靜浪的一天,就到了姜夫人安排的回門日。 因路程略遠,今日出行乘的是馬車,姜筠騎術很菜,前日去忠敬侯府,他是被衛兵一路牽去的,今日只夫妻二人出行,姜筠便從善如流地坐進馬車,剩下的,隨行的丫鬟婆子擠一車,回門禮擺一車。 “這么長時間沒回家,想家么?”車廂之內很寬敞,靠枕、桌幾、茶水、干果、點心等俱全,姜筠望著輕搖一把團扇的逢春,開口問她。 逢春輕晃團扇,替自己和姜筠打風,神色迷惘:“說不好?!?/br> 姜筠微微揚眉,似乎不解其意,逢春盯著小桌幾上的紫砂茶壺,緩緩說道:“我今年正月下旬,曾經落過一次水,醒來之后記憶全無,一個月之后,我就嫁給了二爺,要按這時間算起來,我在二爺家待的時間,比在定國公府還長呢?!?/br> “平白無故的,你怎么會落水?”姜筠微斂眉頭,逢春又不是貪玩的小孩子。 逢春輕輕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鳖D了一頓,逢春再道,“據我以前的大丫鬟說,我叫她回去取東西,等她回來找我時,我已經落水了,雖然大家明面上都說我是失足落水,可暗地里,很多人說我是投湖自盡?!碧鹧劬?,逢春望著姜筠,問道,“二爺,你覺著是哪個呢?” 姜筠沉吟片刻,道:“不好說?!币薜姆蛐鍪巧底?,會不甘去死,這道理也說得通。 逢春微彎眼角:“是呀,明明我才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可我卻偏偏不記得了……我很喜歡一句話,二爺可知道是什么?” “哪一句話?”姜筠問道。 胳膊晃得有些酸了,逢春另一手輕輕去揉捏犯困的手腕:“好死不如賴活著,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沒了,只要活著,好歹有個盼頭不是?!闭f著又笑靨如花,“如今二爺康復了,又待我這般好,可見這話不假?!?/br> 見逢春揉手腕,姜筠奪過團扇,自己動手來扇風:“那我要是沒有康復,一直是之前的傻樣呢?” 逢春依舊眉舒目展,靜靜道:“我可以和二爺生個兒子,待他長大成人了,有他孝敬,有他照顧,我這輩子照樣不白活?!?/br> 姜筠沉寂片刻,再問:“以前在娘家的日子不好過吧?!狈甏旱挠H爹若是疼她,就不會把她許給一個傻子,嫡母畢竟不是親娘,若不然,逢春上輩子也不會被嫡母許給姐夫做繼室填房,高氏當初所用的由頭,就是讓逢春去照顧嫡姐留下來的獨子。 逢春攤手一笑:“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br> 看逢春笑得知足歡喜,要不是她唇上抹有紅口脂,姜筠挺想抱著她一親芳澤,話匣子打開后,兩人說笑了一路,直到隨從在車外提醒,定國公府快要到了時,兩人方止了說話聲,逢春先替姜筠整理衣袍,隨后又摸出一把精致的手鏡,查看自己的妝容是否有亂。 逢春才看了兩眼,姜筠已笑道:“別照了,美著呢?!?/br> 擱下手里的小靶鏡,逢春故意嘆氣:“等過個五、六年,我還不知能不能再聽到二爺的夸贊呢?!狈甏航衲晔?,再過五、六年,頂多算是雙十年華,可男人若是性子風流,只怕不等她人老珠黃,新鮮期也早就過去了。 姜筠捏一下逢春的鼻子,心是甜的,吐出來的話語自也如沾了蜂蜜般:“就是再過五、六十年,我照樣會夸你漂亮?!?/br> 真是好聽動人的甜言蜜語,逢春微垂眼簾,靜靜微笑:“二爺的話,我可記在心底了,希望二爺別又騙我,還和我裝糊涂,說什么‘我何時說過那種話’?!?/br> 姜筠面色微紅,低咳一聲道:“我今日少喝些酒,就不會趁酒勁亂來了?!?/br> 心靈交流已搞完了,逢春見好就收:“小酒怡情,大酒傷身,二爺身子才好沒多久,是得少喝些?!?/br> 兩人又說這幾句話的功夫,一直平穩緩行的馬車停下了,車窗外也傳來隨從的傳話聲,陶家子嗣豐茂,陶逢鴻、陶逢建、陶逢則哥仨兒在門口相迎。 逢春由陳mama扶著先下車,姜筠隨后從里頭鉆出來,逢春依次替姜筠引薦道:“二爺,這是我大伯家的大哥,二伯家的三哥,還有,這是我四哥?!?/br> 面對三位妻兄的探究目光,姜筠神色自若地拱起手,道:“三位兄長好,初次相見,幸會?!?/br> 逢春18 四個月前,姜筠前來娶親時的傻樣,大伙兒有目共睹,這才多少日子,竟如換了一個人般,溫文爾雅,氣質卓然,逢鴻身為家中長兄,又混了數年官場,壓下心中詫異,行事穩重地伸手引路:“老夫人一早就盼著你們來了,里面請?!?/br> 姜筠隨逢鴻往府里走,逢春略落后半拍,逢則見meimei面色紅潤,精神不錯,還又長胖了些,想來日子過得比家中好,心中很是替她高興:“數月不見,meimei似乎長高了?!?/br> 逢春朝逢則微笑,低聲回應:“不僅長高了,還變胖了是吧?!?/br> 逢則微愣,隨即頷首點頭:“是胖了,胖了更好看些?!?/br> 逢春不由掩袖低笑,走在前頭和逢鴻說話的姜筠,忽然回過頭來,逢春與他目光一撞,很是無辜和不解:“二爺,怎么了?”逢春知道,古代對女子約束苛刻,不拘是成婚前,還是成婚后,都不能和外男隨意見面說話,哪怕是有些男親戚,都得注意著避嫌,關于這一點,逢春牢記在心,可逢則是她親哥哥,和他說笑兩句,應當沒事吧,而且,她有告訴過姜筠,逢則的生身之母戚姨娘,曾照養過她八年時間。 “沒事?!苯逈]頭沒腦地轉回頭,又若無其事地再轉過去。 逢春摸不透姜筠啥意思,對逢則笑了一笑后,便緘口不言了,過了一會兒,姜筠忽然又轉過頭來,逢春一臉茫然,以眼神詢問‘又怎么了?’,姜筠朝她笑了笑,然后繼續轉回臉,逢春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當局者迷,逢則等人卻是旁觀者清,這般當眾眉來眼去,看來,逢春很受這位姜二爺喜歡。 逢則輕輕嘆氣,三房里的諸多弟妹,他唯對逢春感情最深,生母病重之時,逢春才多大一點兒,每天守著戚姨娘,給她端水遞藥,而他因自小養在嫡母膝下,不敢和生母太過親近,連去探望生母,都要偷偷摸摸,后來,逢春的婚事由父親親自訂下,他根本無力插手置喙,好在,老天爺總算開眼,叫姜二公子變好了。 而在逢瑤看來,老天爺簡直是瞎了眼了,明明就是要斷氣的人,卻偏偏活了過來,明明嫁給了一個傻子,傻子竟也能再聰明起來,怎么什么新鮮稀罕事,都落到陶逢春的腦袋上了! 老夫人是最高長輩,逢春和姜筠先給她拜禮,禮罷,老夫人拉著逢春的手打量,并簡單咨詢她的婚后生活,孫女婿當前,老夫人不好問得太露骨,也不能忽視一旁的姜筠:“春丫頭性子內向,不大愛說話,若有什么不周之處,還望孫姑爺多擔待一些?!?/br> 姜筠微微笑道:“祖母多慮了,逢春懂事明禮,溫婉柔順,很受家母喜愛,我家小侄子也愛纏著她玩?!甭灶D了一頓,姜筠又道,“我單名筠,字佑安,祖母直接喚我佑安便是?!?/br> 短短四個月,一個連說話都磕巴的傻子,倏然變成一個談吐自如的俊公子,如此稀罕之事,老夫人也算是活久見了一回,眼睛笑瞇成了一條線,老夫人連聲直道:“好,好,好?!?/br> 接著拜見的是陶景和高氏,自打知道女婿不傻了,陶景幾乎天天都喜上眉梢,這回見了本人,岳父般的熱情幾乎是橫躺而出:“佑安啊,我這春丫頭自小懂事孝順,識字女紅樣樣精通,不是給老夫人抄佛經,就是給家中長輩做這做那,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逢春能覓得佑安這般佳婿,是她的好福氣,我這個當爹的,也算是放心了?!?/br> 耳聽陶景激情澎湃的話語,逢春只默翻白眼:那么好的閨女,你把她填到火坑里去! 姜筠嘴角笑意不變,只玩笑著說道:“這么好的一個女兒,卻白白便宜了小婿,怪道岳父如此心疼?!?/br> 陶景也不知聽出來諷刺之意沒有,依舊樂呵呵的笑,數月不見,高氏依舊溫柔美麗,但眼角的皺紋已似蜘蛛羅網,再多的脂粉也掩飾不住了,她一開口,便是各種婦道的提點:“……要好生孝順公婆,與家中妯娌姐妹和睦相處,凡事不可妄言妄行,更不可使性子胡來?!?/br> 姜筠看一眼面向和善的高氏,替逢春回道:“逢春在我家極受喜愛,看來都是岳母教導有方?!?/br> 逢則見姜筠對逢春頗為維護,望著姜筠的目光愈發溫和,姜筠似乎感應到了,對逢則和善的笑笑。 正兒八經的岳父岳母拜過了,接下來便是定國公陶廉夫婦,二房的陶覺夫婦,以及庶出大姑姑陶綿夫婦,和嫡出小姑姑陶璧夫婦,面對逢春的這些個長輩,姜筠全部以禮相待,沒有對襲爵的陶廉多熱絡,也沒對庶出的陶覺多冷淡。 長輩拜完了,輪到結識平輩親戚,逢春領著姜筠一一認人,先指著陶逢鴻夫婦:“我大哥,二爺才見過,這是我大嫂子?!苯揠S即拱手,喚道,“大嫂子?!眲⑹习匆幘剡€禮,“五妹夫?!苯酉聛硪来问嵌眯痔辗昕捣驄D、三堂兄陶逢建夫婦、四哥陶逢則夫婦、五弟陶逢林、六堂弟陶逢邦、七弟陶逢謙。 別的人都還好,姜筠看到蒼白瘦弱的陶逢謙時,神色溫和道:“聽你jiejie說,你身子不大好,常常服藥,現在天氣暖和,你可有感覺好些?” 陶逢謙到年底臘月才滿八歲,七歲半的小男孩,看著十分脆弱。 看到他,姜筠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從前,不,其實他的身體比陶逢謙差多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幾乎就沒舒服過幾天。 母親交代過,今天有貴客來,讓自己一定要乖,陶逢謙耐著性子,已拘束了好久,如今見今日的貴客,對自己溫和可親,膽子便大了起來:“天冷就容易生病,天暖就好多了?!焙诹锪锏难壑樽愚D到姜筠腰間,見他腰間系著一塊極鮮明的美玉,便道,“五姐夫,你這塊玉佩真漂亮,可以送給我么?” 此言一出,高氏一驚,忙上前輕斥:“你這孩子,怎么如此不懂事?”被母親訓了幾句,陶逢謙雖然沒哭,卻紅了眼圈,扁了小嘴,高氏見狀,也不敢再狠訓,要是罵哭了兒子,場面只怕更難收拾,便轉頭對姜筠道,“小孩子不懂事,姑爺千萬別見怪?!?/br> 逢則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滿是諷刺。 姜筠臉上微帶為難之色,一塊玉佩本不值什么,可這一塊……不待他出言,身旁的逢春已溫聲開口:“母親,二爺身上的這塊玉佩,是婆婆特意到伽藍寺,求住持大師開光賜福,給二爺保平安用的,若是送了人,不免要辜負婆婆的慈心,還要背上不孝之名,若是七弟不嫌棄,我身上這塊玉佩送他吧?!闭f著,就要去解系玉佩的絲絳。 高氏眼光一掃,只見逢春腰間的玉佩翠色通透,溫潤瀅光,一看便是極好的貨色,只怕是御賜的貢品,不待她開口,坐在最上首的老夫人,忽然開口道:“春丫頭,你今日回門,人人都備了禮物,不要再額外破費了?!备呤厦σ搽S聲附和道,“春丫頭,你七弟年紀小不懂事,你不必把他的話當真?!?/br> 陶逢謙心中不樂意,眼淚一涌,眼看要哭,高氏見勢不妙,忙將陶逢謙領到一旁,低聲的半哄半訓,好歹沒鬧起來,逢春停下解玉佩的動作,沖姜筠低聲抱歉道,“叫二爺看笑話了?!苯奚裆珳厝岬男π?,“沒事?!?/br> 姓陶的男丁已認完,姓陶的女兒也要簡單介紹一下,逢春從大姐逢夏夫婦開始介紹:“二爺,這是我大姐,還有我大姐夫?!?/br> 介紹完,逢春其實心底略囧,這位趙大姐夫,她今天也是頭一回見,要不是他與逢夏坐在一塊,她哪兒知道誰是誰,見過禮之后,接下來是二堂姐陶逢萍夫婦,三堂姐陶逢蓉夫婦,四姐逢珍依舊沒回來,可在姐妹夫婦堆里,還單獨坐了一個年輕男子,約摸十八歲左右,逢春不識得他,但又怕認錯,所以疑問的目光投向高氏。 高氏摟著逢謙回道:“春丫頭忘了,這是你四姐夫?!?/br> 逢春得了準信,對逢珍老公韓越行禮道:“四姐夫,方才失禮了?!?/br> 韓越看著正妻庶妹,溫聲道:“五妹忘了以前的事,不識得我也正常,何言失禮?”頓了一頓,韓越又道,“你jiejie身子不好,不能親自回來,特叫我替她過來,你jiejie一直惦記你,若是得空,不妨來看看她?!?/br> 韓越說的平靜淡泊,其實心里微有遺憾,逢珍的身子一日日不中用,早在去年時,就曾試過他的話,若是她死了,叫她五meimei來照顧他照顧逸兒,問他可愿意,他對逢春是有印象的,雖然她少言寡語不愛說笑,但容貌極為出色,陶家又重女兒教養,雖然她出身差些,但韓越心里是愿意的,他會愿意,不止是因逢春的容色,更因她是嫡子的姨母,比起其它繼母來,他更放心兒子交給逢春照顧,可惜,她被嘉寧長公主府聘走了,逢珍自然也不再提及此事。 聽了韓越的話,逢春簡單應道:“大嫂近來?;啬锛?,下回我與她結個伴?!?/br> 韓越微愣,隨后又笑:“我差點忘了,家中大堂姐現與五meimei是妯娌,如此又多了一層親戚關系?!?/br> 逢春不再多言,對姜筠道:“二爺,四姐身體不適,沒有過來,這是我四姐夫?!?/br> 逢春19 親侄子變連襟,也是有意思,更何況,他這輩子的媳婦,還是侄子上輩子的繼室,逢春與韓越毫無私情,關于這一點,他能看的出來,她介紹幾位姐夫時的語氣,完全一模一樣,都是一種初次見面時的疏淡有禮,但面對熟人韓越時,姜筠心底還是忍不住泛起古怪之意,努力克制住,姜筠對韓越拱手道:“四姐夫?!?/br> 韓越神色如常,拱手回禮:“五妹夫?!?/br> 一個不熟悉的姐夫,逢春認為姜筠也和他沒什么話可說,故兩人見罷禮之后,繼續跳過韓越,逢春指著陶逢環,對姜筠道:“這是我六堂妹?!苯拚Z氣溫和道,“六堂妹好?!碧辗戥h低著頭回道,“五姐夫好?!睋甏耗繙y,這個姑娘指定連姜筠的下巴都沒瞧見。 接下來是陶逢瑤,逢春的態度既不近親也不疏遠,只語速和緩道,“二爺,這是我七meimei?!苯拗粏玖艘痪洹適eimei好’,再無別的話,逢瑤比逢環大膽多了,瞄了姜筠好幾眼,逢春轉視姜筠,見他笑意十分冷淡,已幾乎消失不見。 最后,輪到逢蘭,姜筠態度和氣道,“我聽你jiejie提過你,說你教了她好多東西,她很感激你?!?/br> 逢蘭微垂著眼簾,舉止落落大方:“五姐夫好,五jiejie的各種學識手藝都在,只是一時忘記了,我稍稍起了個頭,剩下的,五jiejie自己就熟練地做出來了,我可不敢居功?!?/br> 認完陶氏親戚,再過一遍兩位姑姑家的表親,也基本到了開午宴的時候,姜筠被拉去外頭吃酒前,逢春悄聲提醒:“大酒傷身,不許多喝?!毕肓艘幌?,更低聲道,“若是不好推辭,你裝醉會吧?!彼刹幌霂€醉鬼回去。 若不是在外頭,姜筠還挺想捏一下逢春的鼻子,將手指癢癢的右手負到后背,姜筠朝逢春眨眼,表示‘已收到’,姜筠雖是新姑爺,但所有人都灌他,也很不現實,所以,在除了必要的敬酒之外,四位陶家成年兒郎組成小隊,和五位姑爺一拼高下,氛圍也算活躍熱絡。 內廳里,逢春坐在老夫人身邊,按規矩,分別向在座的長輩敬酒,眾女眷也都很給面子,全部痛痛快快地飲下,傻子夫婿變成了正常老公,逢春也沒驕傲顯擺的意思,依舊進退得體,不驕不躁,老夫人看得暗暗放心,她本想著過會兒提醒逢春,夫婿如今不傻了,她在婆家更得小心行事,不可腦熱昏頭,現在看來,這孩子明白著呢。 外頭的男席還在觥籌交錯時,女席這邊已先散了,既而開起了茶話會,茶話會是公開場合,老夫人有私房話問逢春,某些話題,未婚少女不宜聽,遂和曹氏、施氏、高氏到了安靜的隔間,作為被審問的對象,逢春打起精神應對。 “春丫頭,在姜府,一切都還好吧?!蔽迦俗ㄖ?,老夫人望著容色嬌艷的逢春,對每個外嫁的孫女,都開始例行問話。 逢春輕輕點頭,溫聲回應:“還好?!睂崉t,好什么好,要是姜筠的殼子里沒換人,或者他直接一命嗚呼了,她現在還不知是個什么待遇呢。 老夫人輕輕嘆氣,目光中微帶責備:“你這孩子,連祖母也要瞞著么?!?/br> 逢春心頭微動,隨即有些恍悟,晴雪是從老夫人這出去的丫鬟,今日隨她一塊回來,老夫人想知道她在姜府的情形,向她詢問自然再適合不過,逢春微垂臻首,靜靜回道:“已經都過去了?!比粼谧娜苏嫘奶鬯?,她大概會忍不住傾訴那段日子的委屈、難熬、彷徨、折磨,可惜,這里沒有對她全心全意的人,相較其它人而言,老夫人待她是好,但那些好,都在逼著她向現實認命,而不是救她脫離苦海。 高氏作為嫡母,也不能太過漠不關心,況且,姜筠現在不傻了,逢春這條路子更得維護好,遂開口關懷道:“春丫頭,你在姜府那邊,府里的丫鬟婆子,可有哪個怠慢你?月例吃穿住用,可都還周到?” 逢春依舊回答:“多謝母親關心,都很好?!边@一點,逢春倒沒答假話。 曹氏似看出逢春不想多言姜府之事,便道:“五姑爺如今好了,倒不能再像之前那般荒廢日子了,接下來也該進學讀書了罷?!?/br> 逢春看向曹氏,輕微頷首:“嗯,公爹已給二爺請好了先生,后天就來府里給二爺單獨授課?!?/br> “你婆婆出身書香世家,滿門簪纓,對自個兒子要求也嚴,你婆家兄長的功名,就是苦讀自考出來的?!辈苁闲θ轀睾?,侃侃而談,“像咱們這樣的人家,雖說捐個官不是什么難事,但到底不如自考出來的榮耀門楣,也給父母增光添彩,春丫頭,你以后可該督促姑爺上進讀書,若是姑爺有幸博個功名,你婆婆自然高興?!?/br> 逢春稍一沉吟,便道:“大伯母的話,我記下了?!?/br> 老夫人接過話茬,給曹氏的話點贊:“你大伯母說的對,你既將姑爺照顧的妥帖,又能敦促他勤奮上進,哪個做婆婆的會不歡喜?”在這一點上,老夫人其實對小媳婦高氏很不滿。 待婆婆說完,曹氏再道:“話又說回來,讀書掙前程到底是男人的事,你最多從旁鼓勵勸誡,再多的事,還是要靠他自己,我們女人最重要的事,還是要早些生兒育女,既能在長輩跟前承歡膝下,逗老人們開開心,你日后也多些依仗不是?!币啦苁系囊馑?,哪怕姜筠讀書不成,單憑他的顯赫家世,以后恩封個官職,還是沒問題的,所以,逢春的重要加首要任務,依舊是早點生個兒子,才能穩固好自己的正妻地位。 老夫人聽得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我瞧姑爺現在待你挺好,趁這蜜里調油的好時候,早些生個孩子?!?/br> 曹氏笑著打趣:“最好三年抱倆,五年抱仨,咱們就等輪著番的喝滿月酒、百天酒、周歲酒了?!?/br> 老夫人愈發喜笑顏開,連聲道:“說的好,說的好,你大伯母這張嘴,一向能討到好口彩,春丫頭,你可要努力些,早點給我們好消息?!?/br> 饒是逢春自覺臉皮夠厚,也被這婆媳倆說的面紅耳赤,基本插不上話的高氏,表情有些難看,施氏是庶出二房的媳婦,因她規矩守禮,不生是非,所以,老夫人凡事也不落下她,給足了她太太的體面,這樣的小場合里,她只略插幾句嘴,不冷場就好,不會因討不到老夫人的歡喜,而心里吃味。 “家里人都和你說什么了?”回去的馬車上,姜筠神色清明地問逢春。 逢春拎起紫砂茶壺,倒出兩杯溫溫的茶水,遞給姜筠一杯,自己留了一杯,眼角彎彎道:“說二爺要進學讀書了,讓我好生督促你上進,早點抱個狀元的牌匾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