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是夜,逢春叫碧巧籠了個火盆,將陶逢春昔日抄錄過的佛經,一頁頁放進火盆中,火苗將一個個秀麗的字跡吞沒,逢春祝愿前身下輩子投個好胎,這倒霉的鍋她背了,望著熠熠生輝的火光,逢春心底苦笑,她只能選擇背鍋,不然呢,去尋死么。 生命可貴,她想活著,還想好好的活著,所以,她用心學習所有該懂的東西。 三月初八,宜婚嫁娶。 天際還不曾泛起魚肚白,定國公府上下已經一片忙碌熱鬧,作為今天的主角兒,逢春覺著自己還沒瞌睡多久,就被晴雪和碧巧從被子里刨了出來,先吃點東西墊肚子,然后沐浴洗漱穿嫁衣,再被摁到妝鏡前悉心打扮,也不知過了多久,逢春往鏡子里一瞧,只見一團錦繡,滿目華光。 今日陶府辦喜事,出嫁的各位姑奶奶一早就往娘家趕,當然,作為還未出閣的家中姐妹,逢環、逢瑤和逢蘭最先過來道喜,逢環是二房的庶女,一直低調的仿佛不存在,來給已盛裝打扮好的逢春道喜時,也是十分中規中矩,逢春一直覺著這位堂妹有點奇怪,每次和她說話時,都愛低著頭,仿佛很害怕看到她。 “祝五jiejie萬事如意,早生貴子?!币蚴窍矚庋笱蟮娜兆?,逢環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大紅色交領長襖,上頭刻著纏枝玉蘭的圖案,下配月白色的百褶裙,準備好的兩句祝福語,完全避開了夫妻二字。 逢春輕輕彎了彎眼睛。 接下來的逢瑤,可沒那么委婉客氣了,只見她張口便是一長串好聽的四字成語:“五jiejie喜結良緣,愿五jiejie和五姐夫舉案齊眉,花好月圓,琴瑟和鳴,百年好合,白首偕老?!?/br> 句句都是好詞,然而,這些美好的祝福語,對于一個即將和傻子結成夫婦的姑娘來講,卻又何其殘忍,逢春淡淡地瞧著逢瑤,逢瑤不服氣的再狠狠挑眉瞪回。 逢蘭心思玲瓏,直接另辟蹊徑,只見她眉眼彎彎地問道:“五jiejie,你起來了這么久,渴不渴,餓不餓,叫晴雪再給你弄點吃的吧?!?/br> 逢春朝逢蘭眨眨眼睛,輕輕一動間,滿腦袋的頭飾登時叮咚作響:“有點渴,給我弄碗茶來?!?/br> jiejie即將出閣,meimei們自得在一旁陪著,是以,哪怕逢瑤再怎么不樂意,也得在逢春這里待著,沒過多久,逢春同輩的大姑娘逢夏、二姑娘逢萍、三姑娘逢蓉回來了,唯獨缺了四姑娘逢珍。 逢瑤的臉色又難看一層,上個月嫡姐險些不好,將母親生生嚇了個半死,幸好嫡姐又挺了過來,但她身子虛弱,回府是決計不可能的。 逢夏是三房的庶長女,也是整個國公府里的大姑娘,其生母乃是秀姨娘,秀姨娘是老夫人早先給陶景的通房,在高氏五年無孕之后,便停服了避子湯,在生下獨女逢夏后被抬了姨娘,如今年齡大了,不免色馳寵衰,早已在陶景的后院隱居避世。 因著老夫人這層關系,逢夏夫家的門楣,雖稱不上門當戶對,卻也是家底富庶之府,至于逢夏的夫婿,老夫人也親自相看過,陶逢則與逢夏是先后腳辦的婚事,然而,兄妹倆已成婚四年,卻雙雙都沒有后嗣。 四年不曾有孕,逢夏不免承受壓力,就像逢則之妻康氏一樣,生不出孩子,便沒有底氣,素日為人處世不免矮人半頭。 逢夏握著逢春的手,雖是微微笑著,眉間卻似乎隱藏著幾分化不開的郁郁之色:“五meimei,以后要好好的?!?/br> 陶景共有四個女兒,兩嫡兩庶,嫡女逢珍逢瑤,庶女逢夏逢春,端從名字來看,便知兩個庶女在陶景心里的地位,逢春曾好奇過她的名字,得到的答復是,大姑娘生在暑夏,五姑娘生在開春,名字便由此而來,還真是隨便。 逢春對人的感覺系統,仿佛也承繼了陶逢春,喜歡誰,討厭誰,她只消一照面,那種奇異的感覺便立時浮上心頭,反手握住逢夏的手,逢春朝她點了點頭,又道:“大姐,你也要好好的?!?/br> 逢夏聽得幾欲落淚,卻強自忍住,秀麗的面容上溢出一抹笑意,又對逢春道:“五meimei今日真好看?!?/br> 不是逢春自夸,陶府的八個姑娘里頭,還真是逢春的皮相最好,面色容靜時,一派柔順溫婉,微微笑起來時,既俏且艷,端的是一派絕色麗姿,想是因這個緣故,逢春之前才極少展笑,其實,逢春的生母是陶景從外頭帶回來的女子,隨陶景回京時,肚腹已經明顯隆起,生逢春時因難產而一命嗚呼,據傳,逢春的生母十分絕色,可惜紅顏薄命。 逢萍是二房的嫡女,在名義上,也是老夫人的孫女,但細細論道起來,她其實與老夫人并無血脈親緣,所以,她雖有嫡女的名頭,卻不似逢瑤那般囂張跋扈,她挑的那些吉祥話,與庶妹逢環基本類似,也沒什么刺耳之言。 逢蓉是長房的另一個庶女,想是曹氏調|教有方,與逢蘭的關系十分之好,逢春側臉瞧了會,深覺庶女投胎,若是投對了地方,也是令人羨慕的事,陶逢春如果是陶廉大伯的女兒,說不準就可以躲過嫁給姜二傻子的命運了,可惜,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呢。 逢蓉與逢珍同歲,以前腳挨著后腳的間隔出嫁,出閣兩年,兩人均得了個兒子,逢珍產后病弱,逢春至今未曾見過這位嫡姐,兒子已經快一歲半的逢蓉,身段窈窕玲瓏,肌膚豐腴潤澤,想來婚后的日子比較滋潤。 又過沒多久,逢春的兩個姑姑也一先一后的過來。 已逝的老國公和老夫人,共育嫡出兩子一女,除此外,另有庶出的一子一女,因這庶出的一對兒女還算老實本分,老夫人這個嫡母給他們張羅的婚事也算體面厚道。 隨著時間的無聲流逝,定國公府的各家親朋女眷,也紛紛進來屋內賀喜,逢春不用怎么吭聲,只用低頭裝害羞就成,就在逢春覺著脖子困極了時,迎親隊伍的吹吹打打聲,依稀傳到耳中,逢春精神一震,瞌睡蟲立馬跑了。 定國公府的正廳堂,老夫人神色莊嚴地端坐上首,陶廉夫婦、陶覺夫婦、陶景夫婦依次序而坐,姜夫人的大兒子姜策,亦步亦趨地跟在新郎官姜筠身邊,一字一句地細致叮囑著,告訴他應該做什么,應該說什么話。 老夫人打量著姜筠,十七歲的少年郎,生得倒是白凈秀氣,個頭也出挑挺拔,若是繃著臉孔不說話,端的是一幅翩翩佳公子的模樣,然而,當他露出一臉傻兮兮的笑,外加磕磕絆絆的結巴話時,縱算早有心里準備,老夫人還是心底一沉,春丫頭脾性溫婉孝順,又生得如花似玉,卻折到這么一個傻子手里。 給姜筠發完紅包,老夫人的目光瞅向幼子,陶景接到老娘譴責的眼神,心情微妙的復雜。 待姜筠拜完女家的父母親長,遮了紅蓋頭的逢春,也被人一路扶了出來,逢春被擋了眼睛,除了自個兒的腳底下,別的情況一概不明,還未及站定她的淑女步,不遠之處忽傳來一道低沉的男音,輕聲斥道:“二弟,不可亂來,要等回家了才能揭?!?/br> 依照這位大哥的話,逢春推測出,她的傻子老公大概想揭她的蓋頭,唉。 傻子老公想是不高興,結巴著道:“……哥,要看,東西……” 蓋頭之下,逢春無語地抽了抽嘴角,起先的那道低沉男音,又開口哄道:“二弟,你今天要乖啊,不然,大哥以后可不帶你玩了?!?/br> 傻子老公消停了,逢春遂被引著拜別親長,一方滟滟的紅蓋頭,隔出了兩個世界,逢春聽到老夫人的聲音略哽咽,陶廉大伯語氣刻板,大伯母曹氏溫和而語,陶覺夫妻也說了幾句適當的場面話,至于逢春的便宜老爹陶景,也有那么點語重心長的不舍調調,而高氏嘛,聲情并茂的又哭又說,活脫脫一個仁厚慈愛的嫡母做派。 手里被塞了一段大紅綢子,逢春慢慢往外走去,一路走到大門口,再由逢則背她上轎,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中,八臺大轎被穩穩抬離定國公府,后頭跟著一長串抬嫁妝的隊伍。 逢春本想聽聽大街上的議論聲,奈何鑼鼓喧嘩,喜炮震耳,她啥也聽不到。 也不知在喜轎里晃了多久,逢春又被人從轎內扶出來,再次拽上滑手的大紅綢子,腳下是喜慶的紅毯,逢春繼續淑女步的緩緩行進,跨過好幾重雕彩繪案的門檻后,拜禮的喜堂終于到了。 嗓音嘹亮的禮官一唱又一和,逢春跪了又起,起了再跪,拜完天地,高堂,再行過夫妻交拜禮,儀式便算是完了,行了交拜禮,逢春正欲從錦墊上起身,忽覺一陣風動,然后,眼前恢復了一片光亮,逢春眨眨眼睛,驀然回過神來,她的蓋頭這就……被掀了? 喜堂內的說笑聲,一瞬間戛然而止。 到底是男子,弟弟行拜堂之禮時,姜策不好還守在一側,就換了個身強力壯的嬤嬤替他,他這才撤開姜筠身旁沒多久,囫圇了一路的禮數,到底還是出岔子了,姜策的額筋微微一跳,坐在上首的姜夫人,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一個眼神掃過去,侯在旁側的mama忙走上前去描補岔子。 姜筠拽著逢春的大紅蓋頭,一臉傻笑地看著她。 作為一個新娘子,嫁給一個傻子本就委屈,又當眾被揭開蓋頭,心里素質弱點的,哪怕不羞憤欲死,也得崩潰淚涌,逢春好歹是一社會主義新青年,從小練就各種扛壓本領,學習考試升學壓,畢業工作就業壓,戀愛相親催婚壓,這點子意外場面,還嚇不到她。 況且,逢春早對這樁婚事,做過各種心理建設,十七歲的小傻子老公,她不能存有厭惡嫌棄心理,這樣的種子引頭一旦埋下,便很難再更改這個印象,所以,逢春給自己洗腦,把姜筠想成一個可憐人,因為意外才會變智障,她不應該嫌棄他,她要同情他憐憫他。 帶著這種同情和憐憫,逢春對傻笑著看她的姜筠,輕輕彎了彎眼角。 作者有話要說: 嘖,嫁了一半了~~~ 逢春07 收到姜夫人指示的陳mama,上前奪過姜筠手里的蓋頭,忙給逢春再蓋上,見狀,姜筠又想伸手去扯,陳mama和扶姜筠的嬤嬤,一左一右將他困住,且口內好聲安撫道:“二爺乖,等咱們回了屋里,就再掀一次?!?/br> 能在喜堂觀禮的客人,基本都是皇親國戚,對于姜筠的情況很了解,所以,倒也沒誰明著瞧熱鬧似的發笑。 見兒子和逢春被引去了洞房,姜夫人輕輕舒了口氣。 兒子掀蓋頭的手太快,扶他的嬤嬤根本反應不及,好在,逢春沒當場哭哭啼啼,叫拜堂禮變得更不成樣子,心底對逢春不由又滿意一分。 洞房里,在一眾女眷的歡笑聲中,蓋頭再次被掀開,逢春重見光亮,率先映入眼簾的,依舊是姜筠那張傻氣滿滿的臉,陳mama將姜筠摁到床上,與逢春并排同坐,待在洞房里的女眷,這個說‘新娘子真標致’,那個說‘筠兄弟好福氣’,在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趣聲中,一把一把的棗生桂子往喜帳里撒。 逢春學過古代洞房的規矩,自然老老實實地挨砸,旁邊的姜筠卻稀罕無比,一會兒撿花生,一會兒摸紅棗,一會兒又沖逢春呵呵傻笑,一會兒又捏著桂圓要往逢春嘴里塞,慌得陳mama又趕緊上前來勸,撒帳儀式結束后,再飲交杯酒,禮成之后,姜筠被拖離了洞房,姜府女眷又打趣幾句,也紛紛出去待客。 世界終于安靜了。 逢春很想攤平歇會兒,可惜不能,被姜夫人指派來的陳mama,生著一張和氣的圓臉,穿一身簇新的暗紅色如意紋薄襖,只聽她對留在屋里的晴雪和碧巧笑道:“二奶奶累了一天,也該洗漱和用飯了,你們去傳一下吧?!?/br> 晴雪和碧巧下意識地看逢春,逢春朝她們點點頭。 待二人離開關上門,陳mama朝端坐床榻的逢春福一福身,語氣和藹的介紹道:“二奶奶,老奴是夫人的陪嫁,夫家姓陳?!?/br> 逢春客氣喚道:“陳mama好?!痹诠糯m應了一個多月,逢春對太太奶奶之類的稱呼,終于不那么牙酸了。 陳mama微微一笑,而后湊近逢春悄聲低言道:“二奶奶,老奴遣開您的兩個丫鬟,是有私|密話要說,二爺的情況,您也親眼瞧到了,夫人常說,二奶奶能嫁來我們家,是筠二爺的福氣,叫奴婢們一定要悉心服侍?!甭跃徚艘痪?,陳mama聲音放的更低,“夫人的意思,今晚,您不必和筠二爺圓房,先和二爺相處相處,待互相熟悉了,日后再圓房也不遲?!?/br> 逢春眼睫一顫,沒有吭聲。 自古以來,新婦對于夫妻之禮,都是害羞靦腆的,逢春沒有應聲,陳mama便只當她在害羞,繼而又道:“二爺在前頭宴客,老奴先服侍二奶奶洗漱用飯吧?!闭f罷,就伸手去扶逢春,將她領到妝鏡前,一點一點拆卸頭上的飾物。 新娘子的嫁衣穿過之后,要壓箱底保存,陳mama先從新房的衣柜里,拿出一套大紅色的裙襖,然后才幫襯逢春脫下嫁衣,服侍她換上新裳后,又細致地將嫁衣疊整好,這時,晴雪和碧巧也領著幾個丫鬟婆子回來,一撥人捧著洗漱用具,一撥人捧著食盒。 逢春換了一身輕巧打扮,頓時覺著舒服多了,對指揮張羅的陳mama致謝道:“有勞mama了?!?/br> 陳mama并不倚老賣老,連聲對逢春直道:“二奶奶客氣了?!贝甏撼燥柡茸?,陳mama又道,“老奴到前頭瞧瞧二爺,二奶奶先歇會兒?!闭f罷,就福身告退。 扛了一天的沉重服飾,逢春其實困的不行,她灰常想撲到軟床里狠睡一覺,然而,逢春瞅了瞅滿床錦繡的大床,還是窩到了屋內的一張圓桌邊,圓桌上鋪著一層海棠紅的桌搭,逢春支肘托腮,對晴雪和碧巧道:“我頭困的很,偷偷瞇會兒,你們幫我盯著,若有人來,趕快叫我?!?/br> 晴雪表情略艱難的應了:不是吧,姑娘,您的新婚之夜,我們替您緊張的要死,您居然還有心情偷偷打盹? 一室喜慶,紅燭搖曳。 逢春疲倦的閉上眼睛,昨夜根本沒睡好,才朦朦朧朧了一陣,就被刨出了被窩,然后又是一整天的折騰,乍聞今夜可不圓房,逢春心頭不由一松,困倦之意也隨之沉沉的襲來,逢春雖打起了盹,但腦子里卻如哪吒腦海一般,混亂不止,亂七八糟,正迷迷糊糊時,忽聽到一陣嘈雜聲,逢春猛然間睜開眼來。 房門被推開,陳mama一臉驚惶地跑進來,極是失態:“二奶奶,二爺出事了!” 逢春豁然間站起身來,斂眉問道:“怎么了?!” 陳mama喘了一口氣,簡略回道:“二爺席間去如廁,一時貪玩,便爬上了假山群,下人們沒看好,叫二爺從假山上摔下來了?!?/br> 逢春腦門頓時霍霍的疼,要不要這么衰啊,忙問:“那……傷勢如何?” 陳mama的臉色非常難看:“胳膊摔斷了一只,還磕破了頭,血流不止……”見逢春深深蹙起眉頭,又趕忙補上一句,“府里的大夫已經趕去救治了,現在還不知情況如何?!?/br> 逢春當機立斷:“在哪兒,勞煩mama帶我過去?!?/br> 因事發太過突然,姜筠又傷了頭部,眾人也不敢將他遠挪,只把他抬進了就近的空院落,逢春隨陳mama一路曲曲折折,最后進了一座燈火輝明的院落,因常有人清理打掃,院內花木蔥郁,地面也算干凈,逢春穿過青石板路,正要拾階而上,突有一個丫鬟端著水盆出來,逢春一看到那滿盆的血水,登時一陣頭暈目眩。 陳mama扶住腿軟趔趄的逢春,低聲道:“二奶奶,您沒事吧?!?/br> 逢春抿了抿唇角,她不暈車,但很暈血,那么大一盆紅滾滾的血水,突然從她眼前端過,她沒有點反應才怪,逢春吸了一口氣,然后邁步進了屋里,屋子里靜悄悄的,有濃重的血腥味彌散在屋內,屋內的人或站或坐,人人臉色肅穆。 姜夫人正在用帕子拭淚,見逢春來了,輕聲開口道:“你來了,大夫正在替筠兒止血?!?/br> 逢春上前行了禮,低聲回道:“母親放心,二爺定會平安無事的?!?/br> 姜策之妻韓氏領逢春走近床榻,只見紫檀雕紋的床鋪里,躺著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鮮紅的血漬染的到處都是,一個胡子拉碴的老頭,正在用藥替姜筠止血,姜筠方才還一臉傻笑生機鮮活,陡然這么氣息微弱地躺著不動,逢春心底頗有些復雜難言。 見逢春怔怔的呆住了,韓氏又伸手將她拉離床榻,兩人均規矩地站在姜夫人身后。 更深露重之時,花胡子老頭終于救治完畢,屋內等候的諸人紛紛圍上,花胡子老頭朝眾人拱了拱手,神色嚴肅道:“二爺的血止住了,斷臂也接好了,但是……” 姜夫人愛子心切,忙道:“還請馮太醫直言,我兒到底怎樣了?!?/br> 姓馮的花胡子老頭斟酌著說道:“二爺的斷臂倒不妨事,將養三個月就能康復,但是他的頭部……”眉心生生皺出一抹深深的刻痕,“不瞞各位老爺夫人,二公子頭部受創極嚴重,脈象十分兇險,若是能熬過兇險期,順利醒過來,那便還好,若是熬不過……” 姜夫人頓時淚如雨下,低聲哭道:“我可憐的筠兒,馮太醫,求你救救我兒子……” 馮太醫忙道:“下官自會全力以赴,老朽先寫個方子?!闭f罷,又叮囑道,“二爺需要靜養,夫人萬不可在床前一直哭?!?/br> 姜夫人用絹帕拭掉淚珠,應道:“知道了?!比缓笞酱查脚?,看著昏迷不醒的姜筠,無聲的垂淚。 姜大老爺等人則隨馮太醫出去,問病情,看方子,過了會兒,姜大老爺又走進來,后頭只跟著長子姜策,姜二老爺和其妻孟氏去頤華堂,向嘉寧長公主匯報情況了,五人沉寂了好一會兒,姜夫人忽開口道:“策兒,我在這里守著筠兒,你送你爹回去歇著,大媳婦,你還要照料一雙兒女,也先回去吧?!?/br> “筠兒這幅模樣,我哪兒能睡的著?!苯罄蠣敺鲋蛉说募绨?,溫聲寬慰道,“筠兒會平安無事的,別筠兒好了,你又哭壞了身子?!?/br> 老爹老娘都在陪夜,姜策自也不會回去,遂囑咐妻子韓氏:“你先回去吧,逍兒、婷兒都還小,離不開你?!表n氏說了些安慰話,便也告辭離去。 逢春初來乍到,成婚之日竟出了這種霉事,抑郁地直想咆哮抓狂,可她只能忍著,巴巴兒地望著姜筠,期盼他醒轉好來,若是姜筠有個什么不測,她的處境…… 逢春08 三天后,姜筠高燒不醒,姜夫人到底有了些春秋,身子漸漸有些扛不住了,姜大老爺一看不好,十分強硬地拖著老婆回屋歇息去了,逢春頂著一對已經黑糊糊的眍眼,繼續奮斗在病床的第一線,韓氏看逢春一臉憔悴疲倦相,低聲勸道:“弟妹,你都幾天沒合眼了,也去隔壁歇歇吧?!?/br> 逢春搖了搖頭,堅決不從,她得在病床前一直守著,要么等姜筠熬醒,要么等姜筠……永遠沉眠。 韓氏又勸了幾句,逢春始終不挪地方,目光只一直呆呆地望著床里,之后的幾日里,馮太醫若是來診治換藥,她能幫手就幫手,不能幫手也在旁邊看著,若有府中長輩過來探望,逢春就主動挪出蹲守的位置,長輩們一走,她又木然地坐回原位,繼續呆望床里。